“其实,还不是因为河北那场暴雨。”赵桓为了哄他开心,只得叹一口气与他慢慢道来,“父皇让我拿出治水之策,可偏偏国库空虚,人力缺乏。这般缺钱又缺人的情况下,满朝文武都没法子,我能有什么办法!”“原来如此,此事着实有些难办。”王希吟说着眼神却不自觉飘向了庭院中央的冰池和扇车,光是这两样东西一日怕就得耗费百贯钱。“而且最巧的是,这场大雨偏偏还将童贯的二十万大军困在了山东与河北的交界处。禁军不回,这一路上的消耗还得朝廷供给补充,简直是雪上加霜!”一旦开始吐苦水,赵桓便收不住了,他将面前酒壶端起来一仰而尽,气愤地抱怨,“父皇已经派了九弟去接应童贯,若是我不能在他们回来前拿出一个解决之法,这个太子的位置我也别坐了!”还有些话,他不曾说出口。比如之前郓王赵楷高中状元,惹得父皇龙心大悦,对自己亦产生了不小的威胁。听说他这个三弟最近和王黼也走动频繁,让赵桓不得不心生猜忌。“听太子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个法子。”王希吟的话让赵桓愣了一下,“你有法子?说来听听。”“殿下刚也说了,要治水赈灾,缺的无非是钱与人两样东西。钱和粮食倒是总能省出来些,那便先来谈谈人。治水要疏通河道,重建堤坝,少说也要动用上万差役,在国库本就吃紧的情况下,怕是这些人还没走到灾地,朝廷就已经入不敷出了。”赵桓仔细听着,这些也正是之前丁力跟他提过的难处。“既然朝廷拿不出钱,也养不起人,那为何不用现成的?”“现成的?先生是指……”“童贯的二十万禁军。”王希吟抄起袖子,缓缓道出,“如今童贯的二十万大军就屯在大野泽上,当地的官府和百姓也在养着他们,岂有不用之理?”“这……”赵桓心中一动,却又很快反驳道,“不成,依照童贯的脾气怎肯用朝廷禁军当差役使唤,就算童贯乐意,底下的将士也未必乐意。”“他们同不同意不是殿下应该考虑的事,殿下该考虑的,是如何让官家同意。”“……可父皇也不会同意的,此旨一下,军心必定不稳。”王希吟看得出来他是在担心,担心自己提出这个大胆建议之后会引来皇帝和众臣甚至是童贯的记恨,于是他又劝道,“要稳定军心,不是还有九殿下吗?”听到这几个字后,赵桓脸上的表情瞬间变了,他的眼睛里出现了神采,嘴角也开始微微上翘。对啊!父皇派了九弟去接应童贯,如果童贯回不来就等于九弟也回不来。届时指令一下,就算军中出了什么乱子那也是他的责任,说不定自己还能趁机反守为攻,彻底解决这个心头大患!“先生这个提议实在太好了!我这就去找丁力他们商量一下。”赵桓站起身要走,却又被王希吟给叫住了。“慢着。殿下可有想过,要如何说服官家让童贯留守河北赈灾?燕云方定,那位可是心急火燎地想回京领功的。”“先生还有办法?”若说赵桓之前是惊讶,这会儿已经是惊奇了。他之前虽然欣赏苏墨笙的气度与琴技,但终究还是只将他当作弹弦拨曲的伶人。“办法就在内藏库,我觉得殿下或可找梁太傅商量商量。”“找他?”赵桓皱起眉来。虽说梁师成在宫中权势滔天,名号上又是太傅,可毕竟一介阉人,不太让赵桓放在眼中。“您可别小瞧了那位,若能拉拢到他,说不定赈灾的钱就不用愁了。”“先生的意思是……”“殿下难道不奇怪吗?如今国库空虚,满朝文武都在喊穷,可却从未见内藏库喊过一句。”王希吟顿了一下,指着这满院奇景道,“若殿下肯身先士卒,缩减用度用以赈灾,官家定会以殿下为荣的。”赵桓沉默了一会儿,有些不悦道,“这些可都是我为先生所设。”“为了殿下的前途,这些苏某皆可不要。殿下也不妨好好想想,到底是这些重要,还是太子这个位子更重要?”王希吟指尖一勾,使得琴身发出一声亢鸣。赵桓浑身一震,规规矩矩站起身来冲着面前的琴师一拱手,“先生大义,小王惭愧。只是……若是我将这庭院撤了,先生又该何去何从?”“我可回瓦舍去。”“不可!张浚和魏青疏那二人还在对你虎视眈眈,若你出了太子府,我怕他俩会对你不利。”“不知先生……可愿入我文贤阁?”赵桓沉默了一会儿后,小心翼翼地问道。王希吟没想到事情会进展的如此顺利。他收敛住神情,装作为难的思考了片刻,才微微点了点头。赵桓见他首肯,喜笑颜开地立刻命人置办开来。王希吟最后看了眼这宛若仙境的美妙庭院,毫不犹豫地抱起自己的琴走出了院外。玉庭只销笙歌夜,丈夫操戈玄黄间。从今日起,他已不再是那个只懂得拨弦弄曲的伶人----苏墨笙了。☆、书生练兵另寻径连日大雨后,今早的雨势终于缓了些许。灰色的军帐大多浸泡在漫过脚踝的雨水里,将士们只能脱下鞋袜,露出已经被泡得腐白的脚面,坐下来慢慢晾干。这般糟糕的环境下,只有中央一座大红军帐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那顶军帐前铺着厚厚七八层的草垫,账上用簟席覆盖,可避雨水。人入账内,坚硬耐潮的石板上覆有一层舒适的软毯,毯子上再放置桌案床榻,其舒适几乎与家中无异。通传的小兵若不是怕帐前失仪,倒真想在这毯子上就地打个盹儿。他迅速绕过外头的厅室与议房,走到了最里面的卧室门前。榻上正坐着一个贯状魁梧的男人。男人颐下生须十数,皮骨劲如钢铁,若不知晓他便是大名鼎鼎的媪相童贯,根本没人会将他与“阉人”二字联系在一起。“大将军,有人送来一封战书。”小兵双手将那纸薄薄的信递了上去。“战书?”上头的人听了颇有些惊奇。他挥开了正在帮他穿鞋的小宦官,将那信拿到手中细细地瞧:震雷始于曜电,出师先乎威声,古有威让之令,今有文告之辞。及春秋征伐,自诸侯出,惧敌弗服,故兵出须名。近大雨不止,祸及山野,颗粮无存,无奈落取旁道,羞取于民。吾闻公统雄兵百万,战将千员,为求生计,欲与足下会猎于野泽。若侥幸得胜,则借君之五万军粮以救急,愿以谅吾,愧笔于此。“七星寨?”童贯看着那个落名,一字一字地念出声来。小兵有些慌张地跪在帐中,心想这群山贼也恁地胆大,不但想夺取军粮,尽还敢下来战书,这可是二十万朝廷精锐啊!“送战书的人呢?”“已经走了。”“把战书交给余锐,让他瞧瞧吧。”童贯嗤笑一声,随手将那书信丢到了地上。他口中的余锐是看守军粮的将领。童贯现在可没心思理会这些无聊的小贼,他满心只想着雨快点停,好让他带着满身功勋早早回到京城领赏。“大将军,九王爷到了。”第二次通传让童贯迅速从榻上站起了身来。他一面将衣衫穿戴整齐,一面迎出了外帐。外帐中,锦袍皇子负手而立,虽只有十六岁,但少年老成的脸上已经透露出了几分沉稳之色。“九殿下。”“太师快快请起。”赵构客气地扶住了童贯,郑重道,“太师此行辛苦了,能收复燕云,实在功德无量。”“王爷言重,为朝廷效命,是下官职责所在。”见到赵构这番表态,童贯急于回京领功的心情又迫切了三分,“可惜这场大雨来的实在不巧,还要劳烦殿下跑这一趟,下臣着实过意不去。”“哪里……”“不过殿下既已到了这里,总不能再耽搁下去了。我会传令下去命大军暂缓行程,然后先陪着殿下回京复命。”“恐怕不行。”童贯的安排十分合理,但他没想到赵构想也未想就一口回绝了自己这个提议。“我也是昨日才接到父皇从京城传来的指令。”赵构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黄绢,黄绢上洋洋洒洒写了百十来字,却都是些安抚赞扬的废话,临到末了,才转入正题,说山东河北大雨成灾,希望童贯带领大军在当地疏通河道,治水救灾。“此事……不该归我禁军之责吧。”童贯捏着那纸黄绢,将两道浓眉紧拧在了一起。“父皇自也知晓太师劳苦功高,不愿再压此重担。但此次,实在也是情非得已。太师也知晓,收复燕云朝廷开销颇大,恰逢大军又滞留不回,朝廷实在是不能同时供给差役和禁军的用度,这才破例李代张劳,节省开支。”赵构小小年纪,一番话却说得滴水不漏。他执起童贯的衣袖,又诚恳道,“为了大宋国运,只能再委屈太师一些时日了。我已收到风声,父皇早在京师为太师备下了九锡,日日夜夜盼着您回去呢。”“九锡?!”九锡是历代皇帝赐给诸侯、大臣有殊勋者的九种礼器,是最高礼遇的表示。古来只有王莽、曹操、孙权司马之流有此殊荣,往后除了几位开国帝王,特别是隋唐之后,已再无声迹。童贯再也没想到,自己一介阉人,竟能有机会和这些枭雄比肩,心中的不快随即一扫而散。他俯身对着东京的方向一拜,捧着黄绢朗声道,“童贯必定竭尽全力,报效朝廷。”“那……这封战书……还要交给余锐将军吗?”身旁响起一个怯懦的声音,童贯回头一看,原来是刚刚传信的小兵还未离去。“战书?什么战书?”童贯刚要斥责于他,却见赵构走上前去,从他手中接过了那封可笑的战书。“山贼下的战书?如此有趣。”赵构看完之后笑了起来,然后又兴致勃勃地从头到尾读了一遍,“谦虚有道,文采斐然,我倒开始好奇写这封战书的人了。”小兵听见这位九王爷对山贼感兴趣,立刻答道,“这个送战书的人有说,他说下这封战书的人叫张正道,是他们七星寨的总军师。”“张正道……有趣,小王记下这名字了。”“阿嚏----”这位七星寨总军师如今正坐在临时搭建的雨棚下,专心致志地画着一幅高山润雨图。“公子,小心着凉。”马素素停下了墨研,从一旁取过一件外衫替他披在肩上。“多谢。”张子初回头冲她一笑,却忽然感觉肩膀一沉,一件狐毛所制的披风已经取代了刚刚的薄衫。“穿这个,这个暖和。”宋白练屁股一厥,将马素素挤离了张子初身旁。她亲昵地贴着对方坐下,却见自己近一寸,对方便退一寸,直到没地方退了,索性一把揽住了他的腰身。“还冷吗?”“不冷了,不冷了。”张子初无奈地摆了摆手,刚想站起身来,却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墨砚,洒了自己一身墨汁。“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宋白练上手便要帮他擦,幸好张子初躲得快。“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吧。”张子初忙不迭地朝着棚外跑去,马素素见状随后替他撑伞跟上。“公子!我来帮你。”宋白练看着并肩离去的二人,气得一跺脚,恶狠狠冲着外头几百个汉子吼道,“看什么看,让你们停了吗?”众人只好收回了目光,继续背着身上重逾百斤的滚木继续朝前跑去。这些人,都是各个寨子里选出来的精英。张子初要求每个寨子出八百人,每日卯时集合在天枢寨的各个练场里。这些日子他们将在张子初手下操练,为的是十日后和朝廷的二十万大军抢夺军粮。这事儿听上去相当荒唐,特别是张子初所下达的目标竟是要求他们在完成一幅画的时间内,背着身上的滚木在这宽逾百丈的地方跑二十个来回。“我跑不动了……这大当家的迷上个小白脸儿,凭什么让咱们搁这儿遭罪。”“可闭嘴吧。这是七寨举投的结果,哪儿轮得到咱们说不。”“但山下的是二十万禁军啊!咱们能活着回来吗?”“能!别听那小白脸儿指挥就成!到时候一看不妙咱们就往山里跑,跑回来他们就拿咱没辙了。”这些话虽没有传到张子初的耳朵里,但他很清楚这些散漫自大的山贼绝不可能心悦诚服地听命于他。他换了身衫子,又走到了另一片操练场上,发现这里的情况更差。张子初让这些山贼脚上绑着水袋练习跑速,但如今绑在脚上的水袋散了一地,人却三三两两坐在地上聊天喝酒。山上平地难寻,光这几个操练场还是宋白练将自家门前几块芋头地刨了,挪出来临时用的。张子初目光逡巡了一圈,冲着地上一个小头目模样的男人走了过去。“大伙儿练得如何了?”张子初温言相问。可他只是瞟了张子初一眼,而后继续转过头去和弟兄们谈笑风生。“老子平日里就最看不上那些个自以为认识几个破字就满口放屁的书生!嘴上道理说的那是一套一套的,真有事儿来了躲得倒比兔子还快!”“再瞅瞅那身子板,细得跟婆娘似的,还成日里一副要以救世为己任的样子。天下若靠他们来救,那才叫火烧腚眼儿呢!”他这一番话在人群里获得了极大的赞同。有人开始附和,说那些读书当官儿的都是伪君子,杀一个不亏,杀两个稳赚。“不愿意练也没关系,咱们慢慢来。”张子初听完并没有生气,反而好言夸赞了他们几句,又回到了自己那个雨棚中作画去了。山贼们见他这般懦弱,更加猖狂得哈哈大笑。什么操练,什么军师,简直是狗屁。可惜他们不曾识得楚庄王,不知何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转眼夜幕降临,众人已是饥肠辘辘,一日未进食,有些脾气不好的早在人群中叫嚷了起来。可雨棚里那个书生却坐得稳若磐石,丝毫没有要放饭的意思。“九殿下。”“太师快快请起。”赵构客气地扶住了童贯,郑重道,“太师此行辛苦了,能收复燕云,实在功德无量。”“王爷言重,为朝廷效命,是下官职责所在。”见到赵构这番表态,童贯急于回京领功的心情又迫切了三分,“可惜这场大雨来的实在不巧,还要劳烦殿下跑这一趟,下臣着实过意不去。”“哪里……”“不过殿下既已到了这里,总不能再耽搁下去了。我会传令下去命大军暂缓行程,然后先陪着殿下回京复命。”“恐怕不行。”童贯的安排十分合理,但他没想到赵构想也未想就一口回绝了自己这个提议。“我也是昨日才接到父皇从京城传来的指令。”赵构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黄绢,黄绢上洋洋洒洒写了百十来字,却都是些安抚赞扬的废话,临到末了,才转入正题,说山东河北大雨成灾,希望童贯带领大军在当地疏通河道,治水救灾。“此事……不该归我禁军之责吧。”童贯捏着那纸黄绢,将两道浓眉紧拧在了一起。“父皇自也知晓太师劳苦功高,不愿再压此重担。但此次,实在也是情非得已。太师也知晓,收复燕云朝廷开销颇大,恰逢大军又滞留不回,朝廷实在是不能同时供给差役和禁军的用度,这才破例李代张劳,节省开支。”赵构小小年纪,一番话却说得滴水不漏。他执起童贯的衣袖,又诚恳道,“为了大宋国运,只能再委屈太师一些时日了。我已收到风声,父皇早在京师为太师备下了九锡,日日夜夜盼着您回去呢。”“九锡?!”九锡是历代皇帝赐给诸侯、大臣有殊勋者的九种礼器,是最高礼遇的表示。古来只有王莽、曹操、孙权司马之流有此殊荣,往后除了几位开国帝王,特别是隋唐之后,已再无声迹。童贯再也没想到,自己一介阉人,竟能有机会和这些枭雄比肩,心中的不快随即一扫而散。他俯身对着东京的方向一拜,捧着黄绢朗声道,“童贯必定竭尽全力,报效朝廷。”“那……这封战书……还要交给余锐将军吗?”身旁响起一个怯懦的声音,童贯回头一看,原来是刚刚传信的小兵还未离去。“战书?什么战书?”童贯刚要斥责于他,却见赵构走上前去,从他手中接过了那封可笑的战书。“山贼下的战书?如此有趣。”赵构看完之后笑了起来,然后又兴致勃勃地从头到尾读了一遍,“谦虚有道,文采斐然,我倒开始好奇写这封战书的人了。”小兵听见这位九王爷对山贼感兴趣,立刻答道,“这个送战书的人有说,他说下这封战书的人叫张正道,是他们七星寨的总军师。”“张正道……有趣,小王记下这名字了。”“阿嚏----”这位七星寨总军师如今正坐在临时搭建的雨棚下,专心致志地画着一幅高山润雨图。“公子,小心着凉。”马素素停下了墨研,从一旁取过一件外衫替他披在肩上。“多谢。”张子初回头冲她一笑,却忽然感觉肩膀一沉,一件狐毛所制的披风已经取代了刚刚的薄衫。“穿这个,这个暖和。”宋白练屁股一厥,将马素素挤离了张子初身旁。她亲昵地贴着对方坐下,却见自己近一寸,对方便退一寸,直到没地方退了,索性一把揽住了他的腰身。“还冷吗?”“不冷了,不冷了。”张子初无奈地摆了摆手,刚想站起身来,却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墨砚,洒了自己一身墨汁。“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宋白练上手便要帮他擦,幸好张子初躲得快。“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吧。”张子初忙不迭地朝着棚外跑去,马素素见状随后替他撑伞跟上。“公子!我来帮你。”宋白练看着并肩离去的二人,气得一跺脚,恶狠狠冲着外头几百个汉子吼道,“看什么看,让你们停了吗?”众人只好收回了目光,继续背着身上重逾百斤的滚木继续朝前跑去。这些人,都是各个寨子里选出来的精英。张子初要求每个寨子出八百人,每日卯时集合在天枢寨的各个练场里。这些日子他们将在张子初手下操练,为的是十日后和朝廷的二十万大军抢夺军粮。这事儿听上去相当荒唐,特别是张子初所下达的目标竟是要求他们在完成一幅画的时间内,背着身上的滚木在这宽逾百丈的地方跑二十个来回。“我跑不动了……这大当家的迷上个小白脸儿,凭什么让咱们搁这儿遭罪。”“可闭嘴吧。这是七寨举投的结果,哪儿轮得到咱们说不。”“但山下的是二十万禁军啊!咱们能活着回来吗?”“能!别听那小白脸儿指挥就成!到时候一看不妙咱们就往山里跑,跑回来他们就拿咱没辙了。”这些话虽没有传到张子初的耳朵里,但他很清楚这些散漫自大的山贼绝不可能心悦诚服地听命于他。他换了身衫子,又走到了另一片操练场上,发现这里的情况更差。张子初让这些山贼脚上绑着水袋练习跑速,但如今绑在脚上的水袋散了一地,人却三三两两坐在地上聊天喝酒。山上平地难寻,光这几个操练场还是宋白练将自家门前几块芋头地刨了,挪出来临时用的。张子初目光逡巡了一圈,冲着地上一个小头目模样的男人走了过去。“大伙儿练得如何了?”张子初温言相问。可他只是瞟了张子初一眼,而后继续转过头去和弟兄们谈笑风生。“老子平日里就最看不上那些个自以为认识几个破字就满口放屁的书生!嘴上道理说的那是一套一套的,真有事儿来了躲得倒比兔子还快!”“再瞅瞅那身子板,细得跟婆娘似的,还成日里一副要以救世为己任的样子。天下若靠他们来救,那才叫火烧腚眼儿呢!”他这一番话在人群里获得了极大的赞同。有人开始附和,说那些读书当官儿的都是伪君子,杀一个不亏,杀两个稳赚。“不愿意练也没关系,咱们慢慢来。”张子初听完并没有生气,反而好言夸赞了他们几句,又回到了自己那个雨棚中作画去了。山贼们见他这般懦弱,更加猖狂得哈哈大笑。什么操练,什么军师,简直是狗屁。可惜他们不曾识得楚庄王,不知何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转眼夜幕降临,众人已是饥肠辘辘,一日未进食,有些脾气不好的早在人群中叫嚷了起来。可雨棚里那个书生却坐得稳若磐石,丝毫没有要放饭的意思。“九殿下。”“太师快快请起。”赵构客气地扶住了童贯,郑重道,“太师此行辛苦了,能收复燕云,实在功德无量。”“王爷言重,为朝廷效命,是下官职责所在。”见到赵构这番表态,童贯急于回京领功的心情又迫切了三分,“可惜这场大雨来的实在不巧,还要劳烦殿下跑这一趟,下臣着实过意不去。”“哪里……”“不过殿下既已到了这里,总不能再耽搁下去了。我会传令下去命大军暂缓行程,然后先陪着殿下回京复命。”“恐怕不行。”童贯的安排十分合理,但他没想到赵构想也未想就一口回绝了自己这个提议。“我也是昨日才接到父皇从京城传来的指令。”赵构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黄绢,黄绢上洋洋洒洒写了百十来字,却都是些安抚赞扬的废话,临到末了,才转入正题,说山东河北大雨成灾,希望童贯带领大军在当地疏通河道,治水救灾。“此事……不该归我禁军之责吧。”童贯捏着那纸黄绢,将两道浓眉紧拧在了一起。“父皇自也知晓太师劳苦功高,不愿再压此重担。但此次,实在也是情非得已。太师也知晓,收复燕云朝廷开销颇大,恰逢大军又滞留不回,朝廷实在是不能同时供给差役和禁军的用度,这才破例李代张劳,节省开支。”赵构小小年纪,一番话却说得滴水不漏。他执起童贯的衣袖,又诚恳道,“为了大宋国运,只能再委屈太师一些时日了。我已收到风声,父皇早在京师为太师备下了九锡,日日夜夜盼着您回去呢。”“九锡?!”九锡是历代皇帝赐给诸侯、大臣有殊勋者的九种礼器,是最高礼遇的表示。古来只有王莽、曹操、孙权司马之流有此殊荣,往后除了几位开国帝王,特别是隋唐之后,已再无声迹。童贯再也没想到,自己一介阉人,竟能有机会和这些枭雄比肩,心中的不快随即一扫而散。他俯身对着东京的方向一拜,捧着黄绢朗声道,“童贯必定竭尽全力,报效朝廷。”“那……这封战书……还要交给余锐将军吗?”身旁响起一个怯懦的声音,童贯回头一看,原来是刚刚传信的小兵还未离去。“战书?什么战书?”童贯刚要斥责于他,却见赵构走上前去,从他手中接过了那封可笑的战书。“山贼下的战书?如此有趣。”赵构看完之后笑了起来,然后又兴致勃勃地从头到尾读了一遍,“谦虚有道,文采斐然,我倒开始好奇写这封战书的人了。”小兵听见这位九王爷对山贼感兴趣,立刻答道,“这个送战书的人有说,他说下这封战书的人叫张正道,是他们七星寨的总军师。”“张正道……有趣,小王记下这名字了。”“阿嚏----”这位七星寨总军师如今正坐在临时搭建的雨棚下,专心致志地画着一幅高山润雨图。“公子,小心着凉。”马素素停下了墨研,从一旁取过一件外衫替他披在肩上。“多谢。”张子初回头冲她一笑,却忽然感觉肩膀一沉,一件狐毛所制的披风已经取代了刚刚的薄衫。“穿这个,这个暖和。”宋白练屁股一厥,将马素素挤离了张子初身旁。她亲昵地贴着对方坐下,却见自己近一寸,对方便退一寸,直到没地方退了,索性一把揽住了他的腰身。“还冷吗?”“不冷了,不冷了。”张子初无奈地摆了摆手,刚想站起身来,却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墨砚,洒了自己一身墨汁。“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宋白练上手便要帮他擦,幸好张子初躲得快。“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吧。”张子初忙不迭地朝着棚外跑去,马素素见状随后替他撑伞跟上。“公子!我来帮你。”宋白练看着并肩离去的二人,气得一跺脚,恶狠狠冲着外头几百个汉子吼道,“看什么看,让你们停了吗?”众人只好收回了目光,继续背着身上重逾百斤的滚木继续朝前跑去。这些人,都是各个寨子里选出来的精英。张子初要求每个寨子出八百人,每日卯时集合在天枢寨的各个练场里。这些日子他们将在张子初手下操练,为的是十日后和朝廷的二十万大军抢夺军粮。这事儿听上去相当荒唐,特别是张子初所下达的目标竟是要求他们在完成一幅画的时间内,背着身上的滚木在这宽逾百丈的地方跑二十个来回。“我跑不动了……这大当家的迷上个小白脸儿,凭什么让咱们搁这儿遭罪。”“可闭嘴吧。这是七寨举投的结果,哪儿轮得到咱们说不。”“但山下的是二十万禁军啊!咱们能活着回来吗?”“能!别听那小白脸儿指挥就成!到时候一看不妙咱们就往山里跑,跑回来他们就拿咱没辙了。”这些话虽没有传到张子初的耳朵里,但他很清楚这些散漫自大的山贼绝不可能心悦诚服地听命于他。他换了身衫子,又走到了另一片操练场上,发现这里的情况更差。张子初让这些山贼脚上绑着水袋练习跑速,但如今绑在脚上的水袋散了一地,人却三三两两坐在地上聊天喝酒。山上平地难寻,光这几个操练场还是宋白练将自家门前几块芋头地刨了,挪出来临时用的。张子初目光逡巡了一圈,冲着地上一个小头目模样的男人走了过去。“大伙儿练得如何了?”张子初温言相问。可他只是瞟了张子初一眼,而后继续转过头去和弟兄们谈笑风生。“老子平日里就最看不上那些个自以为认识几个破字就满口放屁的书生!嘴上道理说的那是一套一套的,真有事儿来了躲得倒比兔子还快!”“再瞅瞅那身子板,细得跟婆娘似的,还成日里一副要以救世为己任的样子。天下若靠他们来救,那才叫火烧腚眼儿呢!”他这一番话在人群里获得了极大的赞同。有人开始附和,说那些读书当官儿的都是伪君子,杀一个不亏,杀两个稳赚。“不愿意练也没关系,咱们慢慢来。”张子初听完并没有生气,反而好言夸赞了他们几句,又回到了自己那个雨棚中作画去了。山贼们见他这般懦弱,更加猖狂得哈哈大笑。什么操练,什么军师,简直是狗屁。可惜他们不曾识得楚庄王,不知何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转眼夜幕降临,众人已是饥肠辘辘,一日未进食,有些脾气不好的早在人群中叫嚷了起来。可雨棚里那个书生却坐得稳若磐石,丝毫没有要放饭的意思。“九殿下。”“太师快快请起。”赵构客气地扶住了童贯,郑重道,“太师此行辛苦了,能收复燕云,实在功德无量。”“王爷言重,为朝廷效命,是下官职责所在。”见到赵构这番表态,童贯急于回京领功的心情又迫切了三分,“可惜这场大雨来的实在不巧,还要劳烦殿下跑这一趟,下臣着实过意不去。”“哪里……”“不过殿下既已到了这里,总不能再耽搁下去了。我会传令下去命大军暂缓行程,然后先陪着殿下回京复命。”“恐怕不行。”童贯的安排十分合理,但他没想到赵构想也未想就一口回绝了自己这个提议。“我也是昨日才接到父皇从京城传来的指令。”赵构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黄绢,黄绢上洋洋洒洒写了百十来字,却都是些安抚赞扬的废话,临到末了,才转入正题,说山东河北大雨成灾,希望童贯带领大军在当地疏通河道,治水救灾。“此事……不该归我禁军之责吧。”童贯捏着那纸黄绢,将两道浓眉紧拧在了一起。“父皇自也知晓太师劳苦功高,不愿再压此重担。但此次,实在也是情非得已。太师也知晓,收复燕云朝廷开销颇大,恰逢大军又滞留不回,朝廷实在是不能同时供给差役和禁军的用度,这才破例李代张劳,节省开支。”赵构小小年纪,一番话却说得滴水不漏。他执起童贯的衣袖,又诚恳道,“为了大宋国运,只能再委屈太师一些时日了。我已收到风声,父皇早在京师为太师备下了九锡,日日夜夜盼着您回去呢。”“九锡?!”九锡是历代皇帝赐给诸侯、大臣有殊勋者的九种礼器,是最高礼遇的表示。古来只有王莽、曹操、孙权司马之流有此殊荣,往后除了几位开国帝王,特别是隋唐之后,已再无声迹。童贯再也没想到,自己一介阉人,竟能有机会和这些枭雄比肩,心中的不快随即一扫而散。他俯身对着东京的方向一拜,捧着黄绢朗声道,“童贯必定竭尽全力,报效朝廷。”“那……这封战书……还要交给余锐将军吗?”身旁响起一个怯懦的声音,童贯回头一看,原来是刚刚传信的小兵还未离去。“战书?什么战书?”童贯刚要斥责于他,却见赵构走上前去,从他手中接过了那封可笑的战书。“山贼下的战书?如此有趣。”赵构看完之后笑了起来,然后又兴致勃勃地从头到尾读了一遍,“谦虚有道,文采斐然,我倒开始好奇写这封战书的人了。”小兵听见这位九王爷对山贼感兴趣,立刻答道,“这个送战书的人有说,他说下这封战书的人叫张正道,是他们七星寨的总军师。”“张正道……有趣,小王记下这名字了。”“阿嚏----”这位七星寨总军师如今正坐在临时搭建的雨棚下,专心致志地画着一幅高山润雨图。“公子,小心着凉。”马素素停下了墨研,从一旁取过一件外衫替他披在肩上。“多谢。”张子初回头冲她一笑,却忽然感觉肩膀一沉,一件狐毛所制的披风已经取代了刚刚的薄衫。“穿这个,这个暖和。”宋白练屁股一厥,将马素素挤离了张子初身旁。她亲昵地贴着对方坐下,却见自己近一寸,对方便退一寸,直到没地方退了,索性一把揽住了他的腰身。“还冷吗?”“不冷了,不冷了。”张子初无奈地摆了摆手,刚想站起身来,却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墨砚,洒了自己一身墨汁。“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宋白练上手便要帮他擦,幸好张子初躲得快。“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吧。”张子初忙不迭地朝着棚外跑去,马素素见状随后替他撑伞跟上。“公子!我来帮你。”宋白练看着并肩离去的二人,气得一跺脚,恶狠狠冲着外头几百个汉子吼道,“看什么看,让你们停了吗?”众人只好收回了目光,继续背着身上重逾百斤的滚木继续朝前跑去。这些人,都是各个寨子里选出来的精英。张子初要求每个寨子出八百人,每日卯时集合在天枢寨的各个练场里。这些日子他们将在张子初手下操练,为的是十日后和朝廷的二十万大军抢夺军粮。这事儿听上去相当荒唐,特别是张子初所下达的目标竟是要求他们在完成一幅画的时间内,背着身上的滚木在这宽逾百丈的地方跑二十个来回。“我跑不动了……这大当家的迷上个小白脸儿,凭什么让咱们搁这儿遭罪。”“可闭嘴吧。这是七寨举投的结果,哪儿轮得到咱们说不。”“但山下的是二十万禁军啊!咱们能活着回来吗?”“能!别听那小白脸儿指挥就成!到时候一看不妙咱们就往山里跑,跑回来他们就拿咱没辙了。”这些话虽没有传到张子初的耳朵里,但他很清楚这些散漫自大的山贼绝不可能心悦诚服地听命于他。他换了身衫子,又走到了另一片操练场上,发现这里的情况更差。张子初让这些山贼脚上绑着水袋练习跑速,但如今绑在脚上的水袋散了一地,人却三三两两坐在地上聊天喝酒。山上平地难寻,光这几个操练场还是宋白练将自家门前几块芋头地刨了,挪出来临时用的。张子初目光逡巡了一圈,冲着地上一个小头目模样的男人走了过去。“大伙儿练得如何了?”张子初温言相问。可他只是瞟了张子初一眼,而后继续转过头去和弟兄们谈笑风生。“老子平日里就最看不上那些个自以为认识几个破字就满口放屁的书生!嘴上道理说的那是一套一套的,真有事儿来了躲得倒比兔子还快!”“再瞅瞅那身子板,细得跟婆娘似的,还成日里一副要以救世为己任的样子。天下若靠他们来救,那才叫火烧腚眼儿呢!”他这一番话在人群里获得了极大的赞同。有人开始附和,说那些读书当官儿的都是伪君子,杀一个不亏,杀两个稳赚。“不愿意练也没关系,咱们慢慢来。”张子初听完并没有生气,反而好言夸赞了他们几句,又回到了自己那个雨棚中作画去了。山贼们见他这般懦弱,更加猖狂得哈哈大笑。什么操练,什么军师,简直是狗屁。可惜他们不曾识得楚庄王,不知何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转眼夜幕降临,众人已是饥肠辘辘,一日未进食,有些脾气不好的早在人群中叫嚷了起来。可雨棚里那个书生却坐得稳若磐石,丝毫没有要放饭的意思。“九殿下。”“太师快快请起。”赵构客气地扶住了童贯,郑重道,“太师此行辛苦了,能收复燕云,实在功德无量。”“王爷言重,为朝廷效命,是下官职责所在。”见到赵构这番表态,童贯急于回京领功的心情又迫切了三分,“可惜这场大雨来的实在不巧,还要劳烦殿下跑这一趟,下臣着实过意不去。”“哪里……”“不过殿下既已到了这里,总不能再耽搁下去了。我会传令下去命大军暂缓行程,然后先陪着殿下回京复命。”“恐怕不行。”童贯的安排十分合理,但他没想到赵构想也未想就一口回绝了自己这个提议。“我也是昨日才接到父皇从京城传来的指令。”赵构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黄绢,黄绢上洋洋洒洒写了百十来字,却都是些安抚赞扬的废话,临到末了,才转入正题,说山东河北大雨成灾,希望童贯带领大军在当地疏通河道,治水救灾。“此事……不该归我禁军之责吧。”童贯捏着那纸黄绢,将两道浓眉紧拧在了一起。“父皇自也知晓太师劳苦功高,不愿再压此重担。但此次,实在也是情非得已。太师也知晓,收复燕云朝廷开销颇大,恰逢大军又滞留不回,朝廷实在是不能同时供给差役和禁军的用度,这才破例李代张劳,节省开支。”赵构小小年纪,一番话却说得滴水不漏。他执起童贯的衣袖,又诚恳道,“为了大宋国运,只能再委屈太师一些时日了。我已收到风声,父皇早在京师为太师备下了九锡,日日夜夜盼着您回去呢。”“九锡?!”九锡是历代皇帝赐给诸侯、大臣有殊勋者的九种礼器,是最高礼遇的表示。古来只有王莽、曹操、孙权司马之流有此殊荣,往后除了几位开国帝王,特别是隋唐之后,已再无声迹。童贯再也没想到,自己一介阉人,竟能有机会和这些枭雄比肩,心中的不快随即一扫而散。他俯身对着东京的方向一拜,捧着黄绢朗声道,“童贯必定竭尽全力,报效朝廷。”“那……这封战书……还要交给余锐将军吗?”身旁响起一个怯懦的声音,童贯回头一看,原来是刚刚传信的小兵还未离去。“战书?什么战书?”童贯刚要斥责于他,却见赵构走上前去,从他手中接过了那封可笑的战书。“山贼下的战书?如此有趣。”赵构看完之后笑了起来,然后又兴致勃勃地从头到尾读了一遍,“谦虚有道,文采斐然,我倒开始好奇写这封战书的人了。”小兵听见这位九王爷对山贼感兴趣,立刻答道,“这个送战书的人有说,他说下这封战书的人叫张正道,是他们七星寨的总军师。”“张正道……有趣,小王记下这名字了。”“阿嚏----”这位七星寨总军师如今正坐在临时搭建的雨棚下,专心致志地画着一幅高山润雨图。“公子,小心着凉。”马素素停下了墨研,从一旁取过一件外衫替他披在肩上。“多谢。”张子初回头冲她一笑,却忽然感觉肩膀一沉,一件狐毛所制的披风已经取代了刚刚的薄衫。“穿这个,这个暖和。”宋白练屁股一厥,将马素素挤离了张子初身旁。她亲昵地贴着对方坐下,却见自己近一寸,对方便退一寸,直到没地方退了,索性一把揽住了他的腰身。“还冷吗?”“不冷了,不冷了。”张子初无奈地摆了摆手,刚想站起身来,却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墨砚,洒了自己一身墨汁。“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宋白练上手便要帮他擦,幸好张子初躲得快。“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吧。”张子初忙不迭地朝着棚外跑去,马素素见状随后替他撑伞跟上。“公子!我来帮你。”宋白练看着并肩离去的二人,气得一跺脚,恶狠狠冲着外头几百个汉子吼道,“看什么看,让你们停了吗?”众人只好收回了目光,继续背着身上重逾百斤的滚木继续朝前跑去。这些人,都是各个寨子里选出来的精英。张子初要求每个寨子出八百人,每日卯时集合在天枢寨的各个练场里。这些日子他们将在张子初手下操练,为的是十日后和朝廷的二十万大军抢夺军粮。这事儿听上去相当荒唐,特别是张子初所下达的目标竟是要求他们在完成一幅画的时间内,背着身上的滚木在这宽逾百丈的地方跑二十个来回。“我跑不动了……这大当家的迷上个小白脸儿,凭什么让咱们搁这儿遭罪。”“可闭嘴吧。这是七寨举投的结果,哪儿轮得到咱们说不。”“但山下的是二十万禁军啊!咱们能活着回来吗?”“能!别听那小白脸儿指挥就成!到时候一看不妙咱们就往山里跑,跑回来他们就拿咱没辙了。”这些话虽没有传到张子初的耳朵里,但他很清楚这些散漫自大的山贼绝不可能心悦诚服地听命于他。他换了身衫子,又走到了另一片操练场上,发现这里的情况更差。张子初让这些山贼脚上绑着水袋练习跑速,但如今绑在脚上的水袋散了一地,人却三三两两坐在地上聊天喝酒。山上平地难寻,光这几个操练场还是宋白练将自家门前几块芋头地刨了,挪出来临时用的。张子初目光逡巡了一圈,冲着地上一个小头目模样的男人走了过去。“大伙儿练得如何了?”张子初温言相问。可他只是瞟了张子初一眼,而后继续转过头去和弟兄们谈笑风生。“老子平日里就最看不上那些个自以为认识几个破字就满口放屁的书生!嘴上道理说的那是一套一套的,真有事儿来了躲得倒比兔子还快!”“再瞅瞅那身子板,细得跟婆娘似的,还成日里一副要以救世为己任的样子。天下若靠他们来救,那才叫火烧腚眼儿呢!”他这一番话在人群里获得了极大的赞同。有人开始附和,说那些读书当官儿的都是伪君子,杀一个不亏,杀两个稳赚。“不愿意练也没关系,咱们慢慢来。”张子初听完并没有生气,反而好言夸赞了他们几句,又回到了自己那个雨棚中作画去了。山贼们见他这般懦弱,更加猖狂得哈哈大笑。什么操练,什么军师,简直是狗屁。可惜他们不曾识得楚庄王,不知何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转眼夜幕降临,众人已是饥肠辘辘,一日未进食,有些脾气不好的早在人群中叫嚷了起来。可雨棚里那个书生却坐得稳若磐石,丝毫没有要放饭的意思。“九殿下。”“太师快快请起。”赵构客气地扶住了童贯,郑重道,“太师此行辛苦了,能收复燕云,实在功德无量。”“王爷言重,为朝廷效命,是下官职责所在。”见到赵构这番表态,童贯急于回京领功的心情又迫切了三分,“可惜这场大雨来的实在不巧,还要劳烦殿下跑这一趟,下臣着实过意不去。”“哪里……”“不过殿下既已到了这里,总不能再耽搁下去了。我会传令下去命大军暂缓行程,然后先陪着殿下回京复命。”“恐怕不行。”童贯的安排十分合理,但他没想到赵构想也未想就一口回绝了自己这个提议。“我也是昨日才接到父皇从京城传来的指令。”赵构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黄绢,黄绢上洋洋洒洒写了百十来字,却都是些安抚赞扬的废话,临到末了,才转入正题,说山东河北大雨成灾,希望童贯带领大军在当地疏通河道,治水救灾。“此事……不该归我禁军之责吧。”童贯捏着那纸黄绢,将两道浓眉紧拧在了一起。“父皇自也知晓太师劳苦功高,不愿再压此重担。但此次,实在也是情非得已。太师也知晓,收复燕云朝廷开销颇大,恰逢大军又滞留不回,朝廷实在是不能同时供给差役和禁军的用度,这才破例李代张劳,节省开支。”赵构小小年纪,一番话却说得滴水不漏。他执起童贯的衣袖,又诚恳道,“为了大宋国运,只能再委屈太师一些时日了。我已收到风声,父皇早在京师为太师备下了九锡,日日夜夜盼着您回去呢。”“九锡?!”九锡是历代皇帝赐给诸侯、大臣有殊勋者的九种礼器,是最高礼遇的表示。古来只有王莽、曹操、孙权司马之流有此殊荣,往后除了几位开国帝王,特别是隋唐之后,已再无声迹。童贯再也没想到,自己一介阉人,竟能有机会和这些枭雄比肩,心中的不快随即一扫而散。他俯身对着东京的方向一拜,捧着黄绢朗声道,“童贯必定竭尽全力,报效朝廷。”“那……这封战书……还要交给余锐将军吗?”身旁响起一个怯懦的声音,童贯回头一看,原来是刚刚传信的小兵还未离去。“战书?什么战书?”童贯刚要斥责于他,却见赵构走上前去,从他手中接过了那封可笑的战书。“山贼下的战书?如此有趣。”赵构看完之后笑了起来,然后又兴致勃勃地从头到尾读了一遍,“谦虚有道,文采斐然,我倒开始好奇写这封战书的人了。”小兵听见这位九王爷对山贼感兴趣,立刻答道,“这个送战书的人有说,他说下这封战书的人叫张正道,是他们七星寨的总军师。”“张正道……有趣,小王记下这名字了。”“阿嚏----”这位七星寨总军师如今正坐在临时搭建的雨棚下,专心致志地画着一幅高山润雨图。“公子,小心着凉。”马素素停下了墨研,从一旁取过一件外衫替他披在肩上。“多谢。”张子初回头冲她一笑,却忽然感觉肩膀一沉,一件狐毛所制的披风已经取代了刚刚的薄衫。“穿这个,这个暖和。”宋白练屁股一厥,将马素素挤离了张子初身旁。她亲昵地贴着对方坐下,却见自己近一寸,对方便退一寸,直到没地方退了,索性一把揽住了他的腰身。“还冷吗?”“不冷了,不冷了。”张子初无奈地摆了摆手,刚想站起身来,却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墨砚,洒了自己一身墨汁。“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宋白练上手便要帮他擦,幸好张子初躲得快。“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吧。”张子初忙不迭地朝着棚外跑去,马素素见状随后替他撑伞跟上。“公子!我来帮你。”宋白练看着并肩离去的二人,气得一跺脚,恶狠狠冲着外头几百个汉子吼道,“看什么看,让你们停了吗?”众人只好收回了目光,继续背着身上重逾百斤的滚木继续朝前跑去。这些人,都是各个寨子里选出来的精英。张子初要求每个寨子出八百人,每日卯时集合在天枢寨的各个练场里。这些日子他们将在张子初手下操练,为的是十日后和朝廷的二十万大军抢夺军粮。这事儿听上去相当荒唐,特别是张子初所下达的目标竟是要求他们在完成一幅画的时间内,背着身上的滚木在这宽逾百丈的地方跑二十个来回。“我跑不动了……这大当家的迷上个小白脸儿,凭什么让咱们搁这儿遭罪。”“可闭嘴吧。这是七寨举投的结果,哪儿轮得到咱们说不。”“但山下的是二十万禁军啊!咱们能活着回来吗?”“能!别听那小白脸儿指挥就成!到时候一看不妙咱们就往山里跑,跑回来他们就拿咱没辙了。”这些话虽没有传到张子初的耳朵里,但他很清楚这些散漫自大的山贼绝不可能心悦诚服地听命于他。他换了身衫子,又走到了另一片操练场上,发现这里的情况更差。张子初让这些山贼脚上绑着水袋练习跑速,但如今绑在脚上的水袋散了一地,人却三三两两坐在地上聊天喝酒。山上平地难寻,光这几个操练场还是宋白练将自家门前几块芋头地刨了,挪出来临时用的。张子初目光逡巡了一圈,冲着地上一个小头目模样的男人走了过去。“大伙儿练得如何了?”张子初温言相问。可他只是瞟了张子初一眼,而后继续转过头去和弟兄们谈笑风生。“老子平日里就最看不上那些个自以为认识几个破字就满口放屁的书生!嘴上道理说的那是一套一套的,真有事儿来了躲得倒比兔子还快!”“再瞅瞅那身子板,细得跟婆娘似的,还成日里一副要以救世为己任的样子。天下若靠他们来救,那才叫火烧腚眼儿呢!”他这一番话在人群里获得了极大的赞同。有人开始附和,说那些读书当官儿的都是伪君子,杀一个不亏,杀两个稳赚。“不愿意练也没关系,咱们慢慢来。”张子初听完并没有生气,反而好言夸赞了他们几句,又回到了自己那个雨棚中作画去了。山贼们见他这般懦弱,更加猖狂得哈哈大笑。什么操练,什么军师,简直是狗屁。可惜他们不曾识得楚庄王,不知何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转眼夜幕降临,众人已是饥肠辘辘,一日未进食,有些脾气不好的早在人群中叫嚷了起来。可雨棚里那个书生却坐得稳若磐石,丝毫没有要放饭的意思。“九殿下。”“太师快快请起。”赵构客气地扶住了童贯,郑重道,“太师此行辛苦了,能收复燕云,实在功德无量。”“王爷言重,为朝廷效命,是下官职责所在。”见到赵构这番表态,童贯急于回京领功的心情又迫切了三分,“可惜这场大雨来的实在不巧,还要劳烦殿下跑这一趟,下臣着实过意不去。”“哪里……”“不过殿下既已到了这里,总不能再耽搁下去了。我会传令下去命大军暂缓行程,然后先陪着殿下回京复命。”“恐怕不行。”童贯的安排十分合理,但他没想到赵构想也未想就一口回绝了自己这个提议。“我也是昨日才接到父皇从京城传来的指令。”赵构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黄绢,黄绢上洋洋洒洒写了百十来字,却都是些安抚赞扬的废话,临到末了,才转入正题,说山东河北大雨成灾,希望童贯带领大军在当地疏通河道,治水救灾。“此事……不该归我禁军之责吧。”童贯捏着那纸黄绢,将两道浓眉紧拧在了一起。“父皇自也知晓太师劳苦功高,不愿再压此重担。但此次,实在也是情非得已。太师也知晓,收复燕云朝廷开销颇大,恰逢大军又滞留不回,朝廷实在是不能同时供给差役和禁军的用度,这才破例李代张劳,节省开支。”赵构小小年纪,一番话却说得滴水不漏。他执起童贯的衣袖,又诚恳道,“为了大宋国运,只能再委屈太师一些时日了。我已收到风声,父皇早在京师为太师备下了九锡,日日夜夜盼着您回去呢。”“九锡?!”九锡是历代皇帝赐给诸侯、大臣有殊勋者的九种礼器,是最高礼遇的表示。古来只有王莽、曹操、孙权司马之流有此殊荣,往后除了几位开国帝王,特别是隋唐之后,已再无声迹。童贯再也没想到,自己一介阉人,竟能有机会和这些枭雄比肩,心中的不快随即一扫而散。他俯身对着东京的方向一拜,捧着黄绢朗声道,“童贯必定竭尽全力,报效朝廷。”“那……这封战书……还要交给余锐将军吗?”身旁响起一个怯懦的声音,童贯回头一看,原来是刚刚传信的小兵还未离去。“战书?什么战书?”童贯刚要斥责于他,却见赵构走上前去,从他手中接过了那封可笑的战书。“山贼下的战书?如此有趣。”赵构看完之后笑了起来,然后又兴致勃勃地从头到尾读了一遍,“谦虚有道,文采斐然,我倒开始好奇写这封战书的人了。”小兵听见这位九王爷对山贼感兴趣,立刻答道,“这个送战书的人有说,他说下这封战书的人叫张正道,是他们七星寨的总军师。”“张正道……有趣,小王记下这名字了。”“阿嚏----”这位七星寨总军师如今正坐在临时搭建的雨棚下,专心致志地画着一幅高山润雨图。“公子,小心着凉。”马素素停下了墨研,从一旁取过一件外衫替他披在肩上。“多谢。”张子初回头冲她一笑,却忽然感觉肩膀一沉,一件狐毛所制的披风已经取代了刚刚的薄衫。“穿这个,这个暖和。”宋白练屁股一厥,将马素素挤离了张子初身旁。她亲昵地贴着对方坐下,却见自己近一寸,对方便退一寸,直到没地方退了,索性一把揽住了他的腰身。“还冷吗?”“不冷了,不冷了。”张子初无奈地摆了摆手,刚想站起身来,却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墨砚,洒了自己一身墨汁。“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宋白练上手便要帮他擦,幸好张子初躲得快。“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吧。”张子初忙不迭地朝着棚外跑去,马素素见状随后替他撑伞跟上。“公子!我来帮你。”宋白练看着并肩离去的二人,气得一跺脚,恶狠狠冲着外头几百个汉子吼道,“看什么看,让你们停了吗?”众人只好收回了目光,继续背着身上重逾百斤的滚木继续朝前跑去。这些人,都是各个寨子里选出来的精英。张子初要求每个寨子出八百人,每日卯时集合在天枢寨的各个练场里。这些日子他们将在张子初手下操练,为的是十日后和朝廷的二十万大军抢夺军粮。这事儿听上去相当荒唐,特别是张子初所下达的目标竟是要求他们在完成一幅画的时间内,背着身上的滚木在这宽逾百丈的地方跑二十个来回。“我跑不动了……这大当家的迷上个小白脸儿,凭什么让咱们搁这儿遭罪。”“可闭嘴吧。这是七寨举投的结果,哪儿轮得到咱们说不。”“但山下的是二十万禁军啊!咱们能活着回来吗?”“能!别听那小白脸儿指挥就成!到时候一看不妙咱们就往山里跑,跑回来他们就拿咱没辙了。”这些话虽没有传到张子初的耳朵里,但他很清楚这些散漫自大的山贼绝不可能心悦诚服地听命于他。他换了身衫子,又走到了另一片操练场上,发现这里的情况更差。张子初让这些山贼脚上绑着水袋练习跑速,但如今绑在脚上的水袋散了一地,人却三三两两坐在地上聊天喝酒。山上平地难寻,光这几个操练场还是宋白练将自家门前几块芋头地刨了,挪出来临时用的。张子初目光逡巡了一圈,冲着地上一个小头目模样的男人走了过去。“大伙儿练得如何了?”张子初温言相问。可他只是瞟了张子初一眼,而后继续转过头去和弟兄们谈笑风生。“老子平日里就最看不上那些个自以为认识几个破字就满口放屁的书生!嘴上道理说的那是一套一套的,真有事儿来了躲得倒比兔子还快!”“再瞅瞅那身子板,细得跟婆娘似的,还成日里一副要以救世为己任的样子。天下若靠他们来救,那才叫火烧腚眼儿呢!”他这一番话在人群里获得了极大的赞同。有人开始附和,说那些读书当官儿的都是伪君子,杀一个不亏,杀两个稳赚。“不愿意练也没关系,咱们慢慢来。”张子初听完并没有生气,反而好言夸赞了他们几句,又回到了自己那个雨棚中作画去了。山贼们见他这般懦弱,更加猖狂得哈哈大笑。什么操练,什么军师,简直是狗屁。可惜他们不曾识得楚庄王,不知何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转眼夜幕降临,众人已是饥肠辘辘,一日未进食,有些脾气不好的早在人群中叫嚷了起来。可雨棚里那个书生却坐得稳若磐石,丝毫没有要放饭的意思。“九殿下。”“太师快快请起。”赵构客气地扶住了童贯,郑重道,“太师此行辛苦了,能收复燕云,实在功德无量。”“王爷言重,为朝廷效命,是下官职责所在。”见到赵构这番表态,童贯急于回京领功的心情又迫切了三分,“可惜这场大雨来的实在不巧,还要劳烦殿下跑这一趟,下臣着实过意不去。”“哪里……”“不过殿下既已到了这里,总不能再耽搁下去了。我会传令下去命大军暂缓行程,然后先陪着殿下回京复命。”“恐怕不行。”童贯的安排十分合理,但他没想到赵构想也未想就一口回绝了自己这个提议。“我也是昨日才接到父皇从京城传来的指令。”赵构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黄绢,黄绢上洋洋洒洒写了百十来字,却都是些安抚赞扬的废话,临到末了,才转入正题,说山东河北大雨成灾,希望童贯带领大军在当地疏通河道,治水救灾。“此事……不该归我禁军之责吧。”童贯捏着那纸黄绢,将两道浓眉紧拧在了一起。“父皇自也知晓太师劳苦功高,不愿再压此重担。但此次,实在也是情非得已。太师也知晓,收复燕云朝廷开销颇大,恰逢大军又滞留不回,朝廷实在是不能同时供给差役和禁军的用度,这才破例李代张劳,节省开支。”赵构小小年纪,一番话却说得滴水不漏。他执起童贯的衣袖,又诚恳道,“为了大宋国运,只能再委屈太师一些时日了。我已收到风声,父皇早在京师为太师备下了九锡,日日夜夜盼着您回去呢。”“九锡?!”九锡是历代皇帝赐给诸侯、大臣有殊勋者的九种礼器,是最高礼遇的表示。古来只有王莽、曹操、孙权司马之流有此殊荣,往后除了几位开国帝王,特别是隋唐之后,已再无声迹。童贯再也没想到,自己一介阉人,竟能有机会和这些枭雄比肩,心中的不快随即一扫而散。他俯身对着东京的方向一拜,捧着黄绢朗声道,“童贯必定竭尽全力,报效朝廷。”“那……这封战书……还要交给余锐将军吗?”身旁响起一个怯懦的声音,童贯回头一看,原来是刚刚传信的小兵还未离去。“战书?什么战书?”童贯刚要斥责于他,却见赵构走上前去,从他手中接过了那封可笑的战书。“山贼下的战书?如此有趣。”赵构看完之后笑了起来,然后又兴致勃勃地从头到尾读了一遍,“谦虚有道,文采斐然,我倒开始好奇写这封战书的人了。”小兵听见这位九王爷对山贼感兴趣,立刻答道,“这个送战书的人有说,他说下这封战书的人叫张正道,是他们七星寨的总军师。”“张正道……有趣,小王记下这名字了。”“阿嚏----”这位七星寨总军师如今正坐在临时搭建的雨棚下,专心致志地画着一幅高山润雨图。“公子,小心着凉。”马素素停下了墨研,从一旁取过一件外衫替他披在肩上。“多谢。”张子初回头冲她一笑,却忽然感觉肩膀一沉,一件狐毛所制的披风已经取代了刚刚的薄衫。“穿这个,这个暖和。”宋白练屁股一厥,将马素素挤离了张子初身旁。她亲昵地贴着对方坐下,却见自己近一寸,对方便退一寸,直到没地方退了,索性一把揽住了他的腰身。“还冷吗?”“不冷了,不冷了。”张子初无奈地摆了摆手,刚想站起身来,却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墨砚,洒了自己一身墨汁。“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宋白练上手便要帮他擦,幸好张子初躲得快。“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吧。”张子初忙不迭地朝着棚外跑去,马素素见状随后替他撑伞跟上。“公子!我来帮你。”宋白练看着并肩离去的二人,气得一跺脚,恶狠狠冲着外头几百个汉子吼道,“看什么看,让你们停了吗?”众人只好收回了目光,继续背着身上重逾百斤的滚木继续朝前跑去。这些人,都是各个寨子里选出来的精英。张子初要求每个寨子出八百人,每日卯时集合在天枢寨的各个练场里。这些日子他们将在张子初手下操练,为的是十日后和朝廷的二十万大军抢夺军粮。这事儿听上去相当荒唐,特别是张子初所下达的目标竟是要求他们在完成一幅画的时间内,背着身上的滚木在这宽逾百丈的地方跑二十个来回。“我跑不动了……这大当家的迷上个小白脸儿,凭什么让咱们搁这儿遭罪。”“可闭嘴吧。这是七寨举投的结果,哪儿轮得到咱们说不。”“但山下的是二十万禁军啊!咱们能活着回来吗?”“能!别听那小白脸儿指挥就成!到时候一看不妙咱们就往山里跑,跑回来他们就拿咱没辙了。”这些话虽没有传到张子初的耳朵里,但他很清楚这些散漫自大的山贼绝不可能心悦诚服地听命于他。他换了身衫子,又走到了另一片操练场上,发现这里的情况更差。张子初让这些山贼脚上绑着水袋练习跑速,但如今绑在脚上的水袋散了一地,人却三三两两坐在地上聊天喝酒。山上平地难寻,光这几个操练场还是宋白练将自家门前几块芋头地刨了,挪出来临时用的。张子初目光逡巡了一圈,冲着地上一个小头目模样的男人走了过去。“大伙儿练得如何了?”张子初温言相问。可他只是瞟了张子初一眼,而后继续转过头去和弟兄们谈笑风生。“老子平日里就最看不上那些个自以为认识几个破字就满口放屁的书生!嘴上道理说的那是一套一套的,真有事儿来了躲得倒比兔子还快!”“再瞅瞅那身子板,细得跟婆娘似的,还成日里一副要以救世为己任的样子。天下若靠他们来救,那才叫火烧腚眼儿呢!”他这一番话在人群里获得了极大的赞同。有人开始附和,说那些读书当官儿的都是伪君子,杀一个不亏,杀两个稳赚。“不愿意练也没关系,咱们慢慢来。”张子初听完并没有生气,反而好言夸赞了他们几句,又回到了自己那个雨棚中作画去了。山贼们见他这般懦弱,更加猖狂得哈哈大笑。什么操练,什么军师,简直是狗屁。可惜他们不曾识得楚庄王,不知何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转眼夜幕降临,众人已是饥肠辘辘,一日未进食,有些脾气不好的早在人群中叫嚷了起来。可雨棚里那个书生却坐得稳若磐石,丝毫没有要放饭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