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初顺着他抬起的下巴看去,果见刚刚慌乱之中,好些人丢落了粮食钱财。几个地痞模样的男人蹲在地上捡得欢快,显然刚刚那一声就是他们叫的。“哎呀,我的包袱。”马素素紧张的一把兜起了刚刚不小心散开的布包,差点露出里头白花花的银两。“小娘子,可不打紧吧?”“不打紧不打紧。”马素素紧紧抱着那个包袱,摇了摇头。张子初见她紧张过度,安慰了几句,才重新朝前赶路。一行人就这般有惊无险地从天亮走到了天黑。太阳一落山,沙漠里便是天寒地冻。秦五郎一行熟练地找了个低洼的沙地架了柴火烧了肉汤,又支起几个帐篷,分了张子初与马素素一个。喝完肉汤之后,众人各自歇息。张子初坚持没有睡进帐篷里,就着篝火裹紧衣衫躺在了帐篷口。尽管如此,也比之前餐风露宿来的快活多了,因此这一觉竟睡得格外实沉。睡梦之中,张子初忽然觉得脸颊上传来一阵热辣。先是伴着轻微的刺痛,后来越来越重,直到能听见清脆的巴掌声,抽得他脑袋也跟着左右摇晃。张子初不情愿地睁开眼睛,模模糊糊看见自己身上骑着一个面容蜡黄的契丹女人。那个女人高高地抡起胳臂,又给了他一巴掌,终是将人打醒了。张子初捂住自己发烫的脸颊,一把推开了她。他坐起身来尚有些恍惚,却见对方又上来摇他的肩膀,面上满是急切。女人朝他叽里呱啦讲了一通,张子初一个字也没听懂。“你是……白日里那个……”张子初瞧见了她背后熟睡的孩子,这才反应过来。普通人的脚程都差不多,一路行来,这些契丹人大约也歇在了附近的沙丘上。女人像是有什么想着急告诉他,见他听不懂自己说话,便伸出手臂指了指远处的帐篷,又一把掀开了张子初身旁的那个。这一掀,张子初才发现帐篷里空空如也,马素素竟是不见了。“你的意思是,同我一起的姑娘在那个帐篷里?”张子初顺着她指的方向问。女人点了点头。张子初脑子里嗡得一声,迅速爬起身来。等他走近帐篷往里一瞧,果见马素素手脚被缚躺在地上,几个伙计正淫笑着脱她的衣裳,而那个秦五郎则坐在一旁翻数他俩包里的银两。这些人原来是强盗淫贼!张子初气血上涌,抬腿便要往里冲,幸好理智又将他迅速拉回。他看着里头那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骤然退出去几步,憋足了一口气,朝着空旷的地方大喊一声,“马贼来了!”这一嗓子,叫得人心肝一颤。帐篷里的人闻讯而出,提着刀去周围查探情况。张子初则趁机钻进了帐篷,救出了马素素。马素素见了他,扑到他怀里哭得梨花带雨。张子初胡乱替她裹好衣衫,也不敢停留,甩开手脚就往官道上跑。秦五郎等人很快发现自己上了当,提着刀便来追。马素素脚上有伤,根本跑不快。张子初一边顾及着对方一边回头去瞧秦五郎,在一个分神之后脚下一虚,咕噜噜从面前的沙丘上滚了下去。沙丘下的沙子尤为松散。张子初和马素素一落入那沙堆里边儿便觉得不太对,想要挣扎着起身时,才发觉整个身子都在朝下陷。糟了,是流沙!“千万别动,也别挣扎,尽量放松,保持平稳。”马素素听张子初这么说,紧张地点了点头。周身那些沙子就好像是潺潺的流水,紧紧吸附着二人,拽着他们一起下沉。于是他俩只能这般静静地躺在缓慢流动的沙池里,眼睁睁看着秦五郎等人追到了跟前。“哟,苦命的小鸳鸯掉进了流沙池,这可真是不幸。”秦五郎站在流沙池旁,离二人只有三尺不到的距离。他抱起胳臂露出了一丝狞笑,与昨日那个豪迈热情的商客简直判若两人。“小美人儿,我这几个兄弟虽比不得你那情郎俊俏,却都是会疼人的。你若求求我,我或者还可以拉你一把。”“呸!你这个丧心病狂的恶徒!天教你不得好死!”马素素身子虽动不得,嘴上骂几句也算痛快。“好啊,那就看看谁先死。”秦五郎冷笑一声,对身后几个伙计抬了抬下巴。伙计们心领神会,争先恐后地去拽沙池中的马素素。马素素被男人们吓得开始挣扎,越挣扎就越往下陷,不一会儿沙子便埋到了胸前。张子初无力地看着这一幕,不知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孙丫头和宋白练的死又一瞬间浮现在他眼前,使得心中的恐惧不断扩大。“求你们……求你们放过她……”他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了卑微地恳求。“你说什么?我听不见。”秦五郎故意凑近了身子。“求你放过她。只要你放过她,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他看见男人们故意扯开了马素素的衣襟,使她的肌肤暴露在月光下,雪一般的白。“做什么都可以?那你都会做些什么?”“我……我会作诗,还会画画……”“哈哈哈哈,这书呆子,我要你的诗画有个屁用!”秦五郎摸了摸下巴,忽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其实,要我放过她也不是不可以。”秦五郎命人将张子初从流沙池里拽了出来。他缓缓脱下了脚上的靴子,递给面前的书生,“老子追你这一路,鞋里可都是沙。你先将我这双鞋里的沙子吃干净,老子再考虑要不要放过你们。”鞋里的沙子足有二斤,还伴着阵阵恶臭,都吞下去怕是整个食管都要作废。“怎么?害怕了?罢了罢了,我知道你们读书人都重骨气,骨气可比女人来的值钱多了。”秦五郎作势要穿上鞋子,却被张子初一把夺了去。他看见他捧起那双鞋,眼睛眨也未眨地将里头的沙子往嘴里倒。秦五郎愣住了,他没想到这书生竟能做到如此地步。便在他愣神的这一当口,山坡上忽然传来了一句契丹语。那句话听起来像在喝骂,而且明显是冲着他们这方向来的。只是眼下天黑,看不真切,只等到幢幢的人影近了,才发现是十几个契丹男人,在一个妇人的指引之下急速攻了过来。秦五郎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斗大的拳头便落到了自己脸上。其余伙计也很快被围住了,招待他们的,是契丹人的拳打脚踢。马素素被从流沙池中救出,泣不成声地爬向了张子初。她见他仍魔怔一般地往嘴里灌着沙子,粗粝的沙子磨破了他的嘴巴和食管,一口一口的鲜血伴着强烈的咳嗽声反涌而出。“公子,公子别吃了!”马素素一把打掉了他手里的鞋,这才阻止了他的动作。她捧起张子初的脸,一边替他擦着嘴边的鲜血,一边安慰,“没事了,没事了公子,我们得救了。”秦五郎一行被那些契丹男人围在当中打得鼻青脸肿。他此时心中也慌了,赶紧和那几个伙计跪在地上连连求饶。契丹妇人鄙夷地朝他们唾了一口,对那些契丹男人说了些什么,契丹男人听了点点头,拎起秦五郎等人就要将他们丢下流沙池。“爷爷饶命,饶命啊!我们帐篷里有好多银子,咱们都给你们,给你们!”秦五郎眼看着那些能杀人的沙子就在自己脚尖前流动,吓得裤子一湿。就在下一个弹指,秦五郎即将命丧流沙之时,山坡上又传来了契丹人的叫喊。这一声,叫得尤为凄厉。马素素抬头瞧去,只见那山坡上忽然出现了一串长长的火把,犹如一条火龙般迅速逼近。山坡上还在叫喊的契丹人忽然倒了下去。马素素虽然只看到一个剪影,但那个头颅却的的确确从人脖子上飞了出去。没了头的躯干一下子滚落了山坡,滚进了流沙池中被渐渐掩埋。马素素惊呼了一声。他周围的契丹人似乎明白发生了什么,丢开了秦五郎等人开始纷纷逃跑。但山坡上的火把移动得十分迅速,那些契丹人又不得不绕过大片的流沙池才能继续前进,于是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奔腾的马蹄声就完全包围了他们,并将他们往回赶。马贼吗?不对,不像是马贼。在火把的照耀下,马素素渐渐看清了那些骑马而来的人。他们个个穿着军甲,带着盔帽,队列有序得将所有契丹人赶到了流沙池边,最终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包围圈。“是大宋的军队!公子你看,是大宋的军队!”马素素欣喜若狂。她从未像现在这般觉得这些朝廷兵马如此亲切,至少在这里,遇见他们是安全的。但对于契丹人来说,则无疑是一场灾难。有些人在宋军的逼围下失足掉下了流沙池,有些被乱刀砍死,有些因为过度恐慌干脆自己跳了下去。一时间,凄厉的叫喊声淹没了夜晚的风沙。“宋人都去那边站着,辽人一律杀无赦!”马上的将军冲众人喊了一句,马素素赶紧扶住张子初起身。只是他俩刚朝前迈出两步,秦五郎等人倒先一步冲了过去,嘴里还大喊着,“我是宋人!”“不要脸的东西!”马素素暗自骂了一句,只见那将军命令一下,将士们纷纷抽出了刀来。被困在流沙池边的辽人就如同待宰的猪羊一般,被一个接一个地往流沙池里丢。马素素面色一白,不忍再看。她扶着张子初站到了角落的那排宋人之中,等着士兵们来一一清点人头。“兵爷,您瞧那两个,他们可是辽人的奸细!”马素素听那油腻腻的声音便知道是秦五郎,她猛一回头,果见对方正伸出手来指着她与张子初,见马素素回头来瞧,还冲他们嘿嘿一笑。“你们两个,站出来!”执矛的士兵冲他俩喊道。☆、边庭意气为君饮马素素有些害怕地往前走了两步。她下意识去拽身旁的张子初,却见人还是恍恍惚惚地在出神。士兵直接将他俩和那秦五郎带到了将军跟前。将军听罢原由,眉毛一竖,“你说的可是真的?”“岂敢骗将军。”“才不是!”马素素咬着唇打断了秦五郎,“他们才是行凶作恶的歹人,欲加害我与我家公子!”“哦?”将军狐疑地打量着双方。“你这贱妇血口喷人!我分明亲眼瞧见你们与那些辽人鬼鬼祟祟合成一伙儿,本想探个究竟,没不料被你们打成这样!将军您可瞧瞧,那娘们儿身上还披着契丹的袄子呢。”将军瞥见了马素素肩上的皮袄,面色一沉。袄子是刚刚的契丹妇人赠与她遮身的,却不知会惹来杀身之祸。马素素一见那将军脸色,心中便凉了一截。“不是这样的,这是……这是旁人看不过他的畜生行径,才出手帮我们的。”“一群素不相识的辽人,却要多管闲事帮你们两个宋人,将军您信这话吗?”秦五郎早就等着说这一句了。他看到马素素气急败坏的脸,心中甚是得意。“好了,都给我闭嘴!”将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他深夜带兵出城,可不是为了听这些口舌之争的,捕杀辽人才是正事。“你们的恩怨等回城了再说。不想死的就给我乖乖站到一边儿去,谁再多说一个字,我便先杀了谁!”将军一声呵斥,便不再理会他们。他转身到了流沙池旁,去监督士兵们的歼敌之况。马素素刚松了口气,却听见远处传来了一声婴孩的啼哭。那一声啼哭犹如一道惊雷,猛地劈醒了她身侧之人。她感觉到张子初忽然浑身一颤,瞪大双眼朝前看去。她顺着他的目光探寻,只见片刻前刚刚帮过他们的那个契丹妇人被推落了流沙池中,朝天发出了绝望的呼喊。她正用双手,高高托起了她的孩子。张子初下意识地抬腿想朝前走。马素素知他要做什么,赶紧一把拽住了他。“公子……我们救不了他们的。”宋辽之仇,不共戴天。何况他们现在连自身都难保,又哪里还有力量去帮别人。张子初浑身一颤,嘴里发出了一声轻嘲。“这不是你的错……”马素素颤抖着身子抱住了张子初。她看见他颓然地垂下了双臂,那张清俊的面庞上分明有泪滑过。这些人做错了什么?没有,他们什么都没做错。可这世道里,偏偏好人总死得百般凄惨,恶人却能逍遥自在。是世道变了?还是世道本就如此?张子初面无表情地看着流沙池边仍在进行着那场屠杀,越想越不明白。契丹妇人的脑袋此时已经全部没入了沙子里,大约已没了气息。但她的双手却仍旧举在半空中,犹如一根石柱,毅然不动。“夫子,人之渺小,何以卫道?”面对张子初的问题,夫子故弄玄虚地指了指他小小的胸膛,“人虽小,心却大,你问问它就知道了。”砰----砰----砰----短暂的记忆让张子初的心跳开始加快。他趁着马素素不注意,骤然挣脱了她。“公子!”马素素眼看着张子初步若流星,瞬间穿过了那些屠刀高举的士兵,吓得几乎魂飞魄散。那些层层叠叠的宋兵只见一个羸弱书生忽然发疯似得冲了进来,一时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竟没出手拦他。直到那书生俯身趴在了流沙池边,从那契丹妇人的手上接过了正在啼哭的孩子,士兵们才反应过来,一把揪起了他。“怎么回事!”张子初出格的举动很快引起了将军的注意。他挥了挥鞭子,让士兵们让开一条路,驱马上了前去。“又是你!”将军怒目横眉,神情像要杀人。他手下的兵士见了都忍不住退却了两步,张子初却丝毫无畏,迎着他的目光抬起头来。马素素清楚地看到,在那一瞬间,从前温柔自信的东京才子又回来了。“将军不该杀这些契丹百姓。”张子初声如玉石,掷地铿锵。“你说什么?”那将军端视着面前的书生,不怒反笑,“那你倒说说,我为何不该杀他们?”“生作辽人,本非他们所愿,若这也算罪,何人无辜?”“将军你可听见了吧!我就说这书生跟他们是一伙儿的!”秦五郎挑准了时机上来挑拨。幸得那将军倒也不是个颠倒黑白的,手一抬就给了秦五郎一鞭子,直接将他抽翻在地。“我有问你话吗?”将军哼了一声,翻身下马,走到张子初跟前。山坡上还在叫喊的契丹人忽然倒了下去。马素素虽然只看到一个剪影,但那个头颅却的的确确从人脖子上飞了出去。没了头的躯干一下子滚落了山坡,滚进了流沙池中被渐渐掩埋。马素素惊呼了一声。他周围的契丹人似乎明白发生了什么,丢开了秦五郎等人开始纷纷逃跑。但山坡上的火把移动得十分迅速,那些契丹人又不得不绕过大片的流沙池才能继续前进,于是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奔腾的马蹄声就完全包围了他们,并将他们往回赶。马贼吗?不对,不像是马贼。在火把的照耀下,马素素渐渐看清了那些骑马而来的人。他们个个穿着军甲,带着盔帽,队列有序得将所有契丹人赶到了流沙池边,最终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包围圈。“是大宋的军队!公子你看,是大宋的军队!”马素素欣喜若狂。她从未像现在这般觉得这些朝廷兵马如此亲切,至少在这里,遇见他们是安全的。但对于契丹人来说,则无疑是一场灾难。有些人在宋军的逼围下失足掉下了流沙池,有些被乱刀砍死,有些因为过度恐慌干脆自己跳了下去。一时间,凄厉的叫喊声淹没了夜晚的风沙。“宋人都去那边站着,辽人一律杀无赦!”马上的将军冲众人喊了一句,马素素赶紧扶住张子初起身。只是他俩刚朝前迈出两步,秦五郎等人倒先一步冲了过去,嘴里还大喊着,“我是宋人!”“不要脸的东西!”马素素暗自骂了一句,只见那将军命令一下,将士们纷纷抽出了刀来。被困在流沙池边的辽人就如同待宰的猪羊一般,被一个接一个地往流沙池里丢。马素素面色一白,不忍再看。她扶着张子初站到了角落的那排宋人之中,等着士兵们来一一清点人头。“兵爷,您瞧那两个,他们可是辽人的奸细!”马素素听那油腻腻的声音便知道是秦五郎,她猛一回头,果见对方正伸出手来指着她与张子初,见马素素回头来瞧,还冲他们嘿嘿一笑。“你们两个,站出来!”执矛的士兵冲他俩喊道。☆、边庭意气为君饮马素素有些害怕地往前走了两步。她下意识去拽身旁的张子初,却见人还是恍恍惚惚地在出神。士兵直接将他俩和那秦五郎带到了将军跟前。将军听罢原由,眉毛一竖,“你说的可是真的?”“岂敢骗将军。”“才不是!”马素素咬着唇打断了秦五郎,“他们才是行凶作恶的歹人,欲加害我与我家公子!”“哦?”将军狐疑地打量着双方。“你这贱妇血口喷人!我分明亲眼瞧见你们与那些辽人鬼鬼祟祟合成一伙儿,本想探个究竟,没不料被你们打成这样!将军您可瞧瞧,那娘们儿身上还披着契丹的袄子呢。”将军瞥见了马素素肩上的皮袄,面色一沉。袄子是刚刚的契丹妇人赠与她遮身的,却不知会惹来杀身之祸。马素素一见那将军脸色,心中便凉了一截。“不是这样的,这是……这是旁人看不过他的畜生行径,才出手帮我们的。”“一群素不相识的辽人,却要多管闲事帮你们两个宋人,将军您信这话吗?”秦五郎早就等着说这一句了。他看到马素素气急败坏的脸,心中甚是得意。“好了,都给我闭嘴!”将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他深夜带兵出城,可不是为了听这些口舌之争的,捕杀辽人才是正事。“你们的恩怨等回城了再说。不想死的就给我乖乖站到一边儿去,谁再多说一个字,我便先杀了谁!”将军一声呵斥,便不再理会他们。他转身到了流沙池旁,去监督士兵们的歼敌之况。马素素刚松了口气,却听见远处传来了一声婴孩的啼哭。那一声啼哭犹如一道惊雷,猛地劈醒了她身侧之人。她感觉到张子初忽然浑身一颤,瞪大双眼朝前看去。她顺着他的目光探寻,只见片刻前刚刚帮过他们的那个契丹妇人被推落了流沙池中,朝天发出了绝望的呼喊。她正用双手,高高托起了她的孩子。张子初下意识地抬腿想朝前走。马素素知他要做什么,赶紧一把拽住了他。“公子……我们救不了他们的。”宋辽之仇,不共戴天。何况他们现在连自身都难保,又哪里还有力量去帮别人。张子初浑身一颤,嘴里发出了一声轻嘲。“这不是你的错……”马素素颤抖着身子抱住了张子初。她看见他颓然地垂下了双臂,那张清俊的面庞上分明有泪滑过。这些人做错了什么?没有,他们什么都没做错。可这世道里,偏偏好人总死得百般凄惨,恶人却能逍遥自在。是世道变了?还是世道本就如此?张子初面无表情地看着流沙池边仍在进行着那场屠杀,越想越不明白。契丹妇人的脑袋此时已经全部没入了沙子里,大约已没了气息。但她的双手却仍旧举在半空中,犹如一根石柱,毅然不动。“夫子,人之渺小,何以卫道?”面对张子初的问题,夫子故弄玄虚地指了指他小小的胸膛,“人虽小,心却大,你问问它就知道了。”砰----砰----砰----短暂的记忆让张子初的心跳开始加快。他趁着马素素不注意,骤然挣脱了她。“公子!”马素素眼看着张子初步若流星,瞬间穿过了那些屠刀高举的士兵,吓得几乎魂飞魄散。那些层层叠叠的宋兵只见一个羸弱书生忽然发疯似得冲了进来,一时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竟没出手拦他。直到那书生俯身趴在了流沙池边,从那契丹妇人的手上接过了正在啼哭的孩子,士兵们才反应过来,一把揪起了他。“怎么回事!”张子初出格的举动很快引起了将军的注意。他挥了挥鞭子,让士兵们让开一条路,驱马上了前去。“又是你!”将军怒目横眉,神情像要杀人。他手下的兵士见了都忍不住退却了两步,张子初却丝毫无畏,迎着他的目光抬起头来。马素素清楚地看到,在那一瞬间,从前温柔自信的东京才子又回来了。“将军不该杀这些契丹百姓。”张子初声如玉石,掷地铿锵。“你说什么?”那将军端视着面前的书生,不怒反笑,“那你倒说说,我为何不该杀他们?”“生作辽人,本非他们所愿,若这也算罪,何人无辜?”“将军你可听见了吧!我就说这书生跟他们是一伙儿的!”秦五郎挑准了时机上来挑拨。幸得那将军倒也不是个颠倒黑白的,手一抬就给了秦五郎一鞭子,直接将他抽翻在地。“我有问你话吗?”将军哼了一声,翻身下马,走到张子初跟前。山坡上还在叫喊的契丹人忽然倒了下去。马素素虽然只看到一个剪影,但那个头颅却的的确确从人脖子上飞了出去。没了头的躯干一下子滚落了山坡,滚进了流沙池中被渐渐掩埋。马素素惊呼了一声。他周围的契丹人似乎明白发生了什么,丢开了秦五郎等人开始纷纷逃跑。但山坡上的火把移动得十分迅速,那些契丹人又不得不绕过大片的流沙池才能继续前进,于是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奔腾的马蹄声就完全包围了他们,并将他们往回赶。马贼吗?不对,不像是马贼。在火把的照耀下,马素素渐渐看清了那些骑马而来的人。他们个个穿着军甲,带着盔帽,队列有序得将所有契丹人赶到了流沙池边,最终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包围圈。“是大宋的军队!公子你看,是大宋的军队!”马素素欣喜若狂。她从未像现在这般觉得这些朝廷兵马如此亲切,至少在这里,遇见他们是安全的。但对于契丹人来说,则无疑是一场灾难。有些人在宋军的逼围下失足掉下了流沙池,有些被乱刀砍死,有些因为过度恐慌干脆自己跳了下去。一时间,凄厉的叫喊声淹没了夜晚的风沙。“宋人都去那边站着,辽人一律杀无赦!”马上的将军冲众人喊了一句,马素素赶紧扶住张子初起身。只是他俩刚朝前迈出两步,秦五郎等人倒先一步冲了过去,嘴里还大喊着,“我是宋人!”“不要脸的东西!”马素素暗自骂了一句,只见那将军命令一下,将士们纷纷抽出了刀来。被困在流沙池边的辽人就如同待宰的猪羊一般,被一个接一个地往流沙池里丢。马素素面色一白,不忍再看。她扶着张子初站到了角落的那排宋人之中,等着士兵们来一一清点人头。“兵爷,您瞧那两个,他们可是辽人的奸细!”马素素听那油腻腻的声音便知道是秦五郎,她猛一回头,果见对方正伸出手来指着她与张子初,见马素素回头来瞧,还冲他们嘿嘿一笑。“你们两个,站出来!”执矛的士兵冲他俩喊道。☆、边庭意气为君饮马素素有些害怕地往前走了两步。她下意识去拽身旁的张子初,却见人还是恍恍惚惚地在出神。士兵直接将他俩和那秦五郎带到了将军跟前。将军听罢原由,眉毛一竖,“你说的可是真的?”“岂敢骗将军。”“才不是!”马素素咬着唇打断了秦五郎,“他们才是行凶作恶的歹人,欲加害我与我家公子!”“哦?”将军狐疑地打量着双方。“你这贱妇血口喷人!我分明亲眼瞧见你们与那些辽人鬼鬼祟祟合成一伙儿,本想探个究竟,没不料被你们打成这样!将军您可瞧瞧,那娘们儿身上还披着契丹的袄子呢。”将军瞥见了马素素肩上的皮袄,面色一沉。袄子是刚刚的契丹妇人赠与她遮身的,却不知会惹来杀身之祸。马素素一见那将军脸色,心中便凉了一截。“不是这样的,这是……这是旁人看不过他的畜生行径,才出手帮我们的。”“一群素不相识的辽人,却要多管闲事帮你们两个宋人,将军您信这话吗?”秦五郎早就等着说这一句了。他看到马素素气急败坏的脸,心中甚是得意。“好了,都给我闭嘴!”将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他深夜带兵出城,可不是为了听这些口舌之争的,捕杀辽人才是正事。“你们的恩怨等回城了再说。不想死的就给我乖乖站到一边儿去,谁再多说一个字,我便先杀了谁!”将军一声呵斥,便不再理会他们。他转身到了流沙池旁,去监督士兵们的歼敌之况。马素素刚松了口气,却听见远处传来了一声婴孩的啼哭。那一声啼哭犹如一道惊雷,猛地劈醒了她身侧之人。她感觉到张子初忽然浑身一颤,瞪大双眼朝前看去。她顺着他的目光探寻,只见片刻前刚刚帮过他们的那个契丹妇人被推落了流沙池中,朝天发出了绝望的呼喊。她正用双手,高高托起了她的孩子。张子初下意识地抬腿想朝前走。马素素知他要做什么,赶紧一把拽住了他。“公子……我们救不了他们的。”宋辽之仇,不共戴天。何况他们现在连自身都难保,又哪里还有力量去帮别人。张子初浑身一颤,嘴里发出了一声轻嘲。“这不是你的错……”马素素颤抖着身子抱住了张子初。她看见他颓然地垂下了双臂,那张清俊的面庞上分明有泪滑过。这些人做错了什么?没有,他们什么都没做错。可这世道里,偏偏好人总死得百般凄惨,恶人却能逍遥自在。是世道变了?还是世道本就如此?张子初面无表情地看着流沙池边仍在进行着那场屠杀,越想越不明白。契丹妇人的脑袋此时已经全部没入了沙子里,大约已没了气息。但她的双手却仍旧举在半空中,犹如一根石柱,毅然不动。“夫子,人之渺小,何以卫道?”面对张子初的问题,夫子故弄玄虚地指了指他小小的胸膛,“人虽小,心却大,你问问它就知道了。”砰----砰----砰----短暂的记忆让张子初的心跳开始加快。他趁着马素素不注意,骤然挣脱了她。“公子!”马素素眼看着张子初步若流星,瞬间穿过了那些屠刀高举的士兵,吓得几乎魂飞魄散。那些层层叠叠的宋兵只见一个羸弱书生忽然发疯似得冲了进来,一时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竟没出手拦他。直到那书生俯身趴在了流沙池边,从那契丹妇人的手上接过了正在啼哭的孩子,士兵们才反应过来,一把揪起了他。“怎么回事!”张子初出格的举动很快引起了将军的注意。他挥了挥鞭子,让士兵们让开一条路,驱马上了前去。“又是你!”将军怒目横眉,神情像要杀人。他手下的兵士见了都忍不住退却了两步,张子初却丝毫无畏,迎着他的目光抬起头来。马素素清楚地看到,在那一瞬间,从前温柔自信的东京才子又回来了。“将军不该杀这些契丹百姓。”张子初声如玉石,掷地铿锵。“你说什么?”那将军端视着面前的书生,不怒反笑,“那你倒说说,我为何不该杀他们?”“生作辽人,本非他们所愿,若这也算罪,何人无辜?”“将军你可听见了吧!我就说这书生跟他们是一伙儿的!”秦五郎挑准了时机上来挑拨。幸得那将军倒也不是个颠倒黑白的,手一抬就给了秦五郎一鞭子,直接将他抽翻在地。“我有问你话吗?”将军哼了一声,翻身下马,走到张子初跟前。山坡上还在叫喊的契丹人忽然倒了下去。马素素虽然只看到一个剪影,但那个头颅却的的确确从人脖子上飞了出去。没了头的躯干一下子滚落了山坡,滚进了流沙池中被渐渐掩埋。马素素惊呼了一声。他周围的契丹人似乎明白发生了什么,丢开了秦五郎等人开始纷纷逃跑。但山坡上的火把移动得十分迅速,那些契丹人又不得不绕过大片的流沙池才能继续前进,于是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奔腾的马蹄声就完全包围了他们,并将他们往回赶。马贼吗?不对,不像是马贼。在火把的照耀下,马素素渐渐看清了那些骑马而来的人。他们个个穿着军甲,带着盔帽,队列有序得将所有契丹人赶到了流沙池边,最终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包围圈。“是大宋的军队!公子你看,是大宋的军队!”马素素欣喜若狂。她从未像现在这般觉得这些朝廷兵马如此亲切,至少在这里,遇见他们是安全的。但对于契丹人来说,则无疑是一场灾难。有些人在宋军的逼围下失足掉下了流沙池,有些被乱刀砍死,有些因为过度恐慌干脆自己跳了下去。一时间,凄厉的叫喊声淹没了夜晚的风沙。“宋人都去那边站着,辽人一律杀无赦!”马上的将军冲众人喊了一句,马素素赶紧扶住张子初起身。只是他俩刚朝前迈出两步,秦五郎等人倒先一步冲了过去,嘴里还大喊着,“我是宋人!”“不要脸的东西!”马素素暗自骂了一句,只见那将军命令一下,将士们纷纷抽出了刀来。被困在流沙池边的辽人就如同待宰的猪羊一般,被一个接一个地往流沙池里丢。马素素面色一白,不忍再看。她扶着张子初站到了角落的那排宋人之中,等着士兵们来一一清点人头。“兵爷,您瞧那两个,他们可是辽人的奸细!”马素素听那油腻腻的声音便知道是秦五郎,她猛一回头,果见对方正伸出手来指着她与张子初,见马素素回头来瞧,还冲他们嘿嘿一笑。“你们两个,站出来!”执矛的士兵冲他俩喊道。☆、边庭意气为君饮马素素有些害怕地往前走了两步。她下意识去拽身旁的张子初,却见人还是恍恍惚惚地在出神。士兵直接将他俩和那秦五郎带到了将军跟前。将军听罢原由,眉毛一竖,“你说的可是真的?”“岂敢骗将军。”“才不是!”马素素咬着唇打断了秦五郎,“他们才是行凶作恶的歹人,欲加害我与我家公子!”“哦?”将军狐疑地打量着双方。“你这贱妇血口喷人!我分明亲眼瞧见你们与那些辽人鬼鬼祟祟合成一伙儿,本想探个究竟,没不料被你们打成这样!将军您可瞧瞧,那娘们儿身上还披着契丹的袄子呢。”将军瞥见了马素素肩上的皮袄,面色一沉。袄子是刚刚的契丹妇人赠与她遮身的,却不知会惹来杀身之祸。马素素一见那将军脸色,心中便凉了一截。“不是这样的,这是……这是旁人看不过他的畜生行径,才出手帮我们的。”“一群素不相识的辽人,却要多管闲事帮你们两个宋人,将军您信这话吗?”秦五郎早就等着说这一句了。他看到马素素气急败坏的脸,心中甚是得意。“好了,都给我闭嘴!”将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他深夜带兵出城,可不是为了听这些口舌之争的,捕杀辽人才是正事。“你们的恩怨等回城了再说。不想死的就给我乖乖站到一边儿去,谁再多说一个字,我便先杀了谁!”将军一声呵斥,便不再理会他们。他转身到了流沙池旁,去监督士兵们的歼敌之况。马素素刚松了口气,却听见远处传来了一声婴孩的啼哭。那一声啼哭犹如一道惊雷,猛地劈醒了她身侧之人。她感觉到张子初忽然浑身一颤,瞪大双眼朝前看去。她顺着他的目光探寻,只见片刻前刚刚帮过他们的那个契丹妇人被推落了流沙池中,朝天发出了绝望的呼喊。她正用双手,高高托起了她的孩子。张子初下意识地抬腿想朝前走。马素素知他要做什么,赶紧一把拽住了他。“公子……我们救不了他们的。”宋辽之仇,不共戴天。何况他们现在连自身都难保,又哪里还有力量去帮别人。张子初浑身一颤,嘴里发出了一声轻嘲。“这不是你的错……”马素素颤抖着身子抱住了张子初。她看见他颓然地垂下了双臂,那张清俊的面庞上分明有泪滑过。这些人做错了什么?没有,他们什么都没做错。可这世道里,偏偏好人总死得百般凄惨,恶人却能逍遥自在。是世道变了?还是世道本就如此?张子初面无表情地看着流沙池边仍在进行着那场屠杀,越想越不明白。契丹妇人的脑袋此时已经全部没入了沙子里,大约已没了气息。但她的双手却仍旧举在半空中,犹如一根石柱,毅然不动。“夫子,人之渺小,何以卫道?”面对张子初的问题,夫子故弄玄虚地指了指他小小的胸膛,“人虽小,心却大,你问问它就知道了。”砰----砰----砰----短暂的记忆让张子初的心跳开始加快。他趁着马素素不注意,骤然挣脱了她。“公子!”马素素眼看着张子初步若流星,瞬间穿过了那些屠刀高举的士兵,吓得几乎魂飞魄散。那些层层叠叠的宋兵只见一个羸弱书生忽然发疯似得冲了进来,一时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竟没出手拦他。直到那书生俯身趴在了流沙池边,从那契丹妇人的手上接过了正在啼哭的孩子,士兵们才反应过来,一把揪起了他。“怎么回事!”张子初出格的举动很快引起了将军的注意。他挥了挥鞭子,让士兵们让开一条路,驱马上了前去。“又是你!”将军怒目横眉,神情像要杀人。他手下的兵士见了都忍不住退却了两步,张子初却丝毫无畏,迎着他的目光抬起头来。马素素清楚地看到,在那一瞬间,从前温柔自信的东京才子又回来了。“将军不该杀这些契丹百姓。”张子初声如玉石,掷地铿锵。“你说什么?”那将军端视着面前的书生,不怒反笑,“那你倒说说,我为何不该杀他们?”“生作辽人,本非他们所愿,若这也算罪,何人无辜?”“将军你可听见了吧!我就说这书生跟他们是一伙儿的!”秦五郎挑准了时机上来挑拨。幸得那将军倒也不是个颠倒黑白的,手一抬就给了秦五郎一鞭子,直接将他抽翻在地。“我有问你话吗?”将军哼了一声,翻身下马,走到张子初跟前。山坡上还在叫喊的契丹人忽然倒了下去。马素素虽然只看到一个剪影,但那个头颅却的的确确从人脖子上飞了出去。没了头的躯干一下子滚落了山坡,滚进了流沙池中被渐渐掩埋。马素素惊呼了一声。他周围的契丹人似乎明白发生了什么,丢开了秦五郎等人开始纷纷逃跑。但山坡上的火把移动得十分迅速,那些契丹人又不得不绕过大片的流沙池才能继续前进,于是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奔腾的马蹄声就完全包围了他们,并将他们往回赶。马贼吗?不对,不像是马贼。在火把的照耀下,马素素渐渐看清了那些骑马而来的人。他们个个穿着军甲,带着盔帽,队列有序得将所有契丹人赶到了流沙池边,最终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包围圈。“是大宋的军队!公子你看,是大宋的军队!”马素素欣喜若狂。她从未像现在这般觉得这些朝廷兵马如此亲切,至少在这里,遇见他们是安全的。但对于契丹人来说,则无疑是一场灾难。有些人在宋军的逼围下失足掉下了流沙池,有些被乱刀砍死,有些因为过度恐慌干脆自己跳了下去。一时间,凄厉的叫喊声淹没了夜晚的风沙。“宋人都去那边站着,辽人一律杀无赦!”马上的将军冲众人喊了一句,马素素赶紧扶住张子初起身。只是他俩刚朝前迈出两步,秦五郎等人倒先一步冲了过去,嘴里还大喊着,“我是宋人!”“不要脸的东西!”马素素暗自骂了一句,只见那将军命令一下,将士们纷纷抽出了刀来。被困在流沙池边的辽人就如同待宰的猪羊一般,被一个接一个地往流沙池里丢。马素素面色一白,不忍再看。她扶着张子初站到了角落的那排宋人之中,等着士兵们来一一清点人头。“兵爷,您瞧那两个,他们可是辽人的奸细!”马素素听那油腻腻的声音便知道是秦五郎,她猛一回头,果见对方正伸出手来指着她与张子初,见马素素回头来瞧,还冲他们嘿嘿一笑。“你们两个,站出来!”执矛的士兵冲他俩喊道。☆、边庭意气为君饮马素素有些害怕地往前走了两步。她下意识去拽身旁的张子初,却见人还是恍恍惚惚地在出神。士兵直接将他俩和那秦五郎带到了将军跟前。将军听罢原由,眉毛一竖,“你说的可是真的?”“岂敢骗将军。”“才不是!”马素素咬着唇打断了秦五郎,“他们才是行凶作恶的歹人,欲加害我与我家公子!”“哦?”将军狐疑地打量着双方。“你这贱妇血口喷人!我分明亲眼瞧见你们与那些辽人鬼鬼祟祟合成一伙儿,本想探个究竟,没不料被你们打成这样!将军您可瞧瞧,那娘们儿身上还披着契丹的袄子呢。”将军瞥见了马素素肩上的皮袄,面色一沉。袄子是刚刚的契丹妇人赠与她遮身的,却不知会惹来杀身之祸。马素素一见那将军脸色,心中便凉了一截。“不是这样的,这是……这是旁人看不过他的畜生行径,才出手帮我们的。”“一群素不相识的辽人,却要多管闲事帮你们两个宋人,将军您信这话吗?”秦五郎早就等着说这一句了。他看到马素素气急败坏的脸,心中甚是得意。“好了,都给我闭嘴!”将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他深夜带兵出城,可不是为了听这些口舌之争的,捕杀辽人才是正事。“你们的恩怨等回城了再说。不想死的就给我乖乖站到一边儿去,谁再多说一个字,我便先杀了谁!”将军一声呵斥,便不再理会他们。他转身到了流沙池旁,去监督士兵们的歼敌之况。马素素刚松了口气,却听见远处传来了一声婴孩的啼哭。那一声啼哭犹如一道惊雷,猛地劈醒了她身侧之人。她感觉到张子初忽然浑身一颤,瞪大双眼朝前看去。她顺着他的目光探寻,只见片刻前刚刚帮过他们的那个契丹妇人被推落了流沙池中,朝天发出了绝望的呼喊。她正用双手,高高托起了她的孩子。张子初下意识地抬腿想朝前走。马素素知他要做什么,赶紧一把拽住了他。“公子……我们救不了他们的。”宋辽之仇,不共戴天。何况他们现在连自身都难保,又哪里还有力量去帮别人。张子初浑身一颤,嘴里发出了一声轻嘲。“这不是你的错……”马素素颤抖着身子抱住了张子初。她看见他颓然地垂下了双臂,那张清俊的面庞上分明有泪滑过。这些人做错了什么?没有,他们什么都没做错。可这世道里,偏偏好人总死得百般凄惨,恶人却能逍遥自在。是世道变了?还是世道本就如此?张子初面无表情地看着流沙池边仍在进行着那场屠杀,越想越不明白。契丹妇人的脑袋此时已经全部没入了沙子里,大约已没了气息。但她的双手却仍旧举在半空中,犹如一根石柱,毅然不动。“夫子,人之渺小,何以卫道?”面对张子初的问题,夫子故弄玄虚地指了指他小小的胸膛,“人虽小,心却大,你问问它就知道了。”砰----砰----砰----短暂的记忆让张子初的心跳开始加快。他趁着马素素不注意,骤然挣脱了她。“公子!”马素素眼看着张子初步若流星,瞬间穿过了那些屠刀高举的士兵,吓得几乎魂飞魄散。那些层层叠叠的宋兵只见一个羸弱书生忽然发疯似得冲了进来,一时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竟没出手拦他。直到那书生俯身趴在了流沙池边,从那契丹妇人的手上接过了正在啼哭的孩子,士兵们才反应过来,一把揪起了他。“怎么回事!”张子初出格的举动很快引起了将军的注意。他挥了挥鞭子,让士兵们让开一条路,驱马上了前去。“又是你!”将军怒目横眉,神情像要杀人。他手下的兵士见了都忍不住退却了两步,张子初却丝毫无畏,迎着他的目光抬起头来。马素素清楚地看到,在那一瞬间,从前温柔自信的东京才子又回来了。“将军不该杀这些契丹百姓。”张子初声如玉石,掷地铿锵。“你说什么?”那将军端视着面前的书生,不怒反笑,“那你倒说说,我为何不该杀他们?”“生作辽人,本非他们所愿,若这也算罪,何人无辜?”“将军你可听见了吧!我就说这书生跟他们是一伙儿的!”秦五郎挑准了时机上来挑拨。幸得那将军倒也不是个颠倒黑白的,手一抬就给了秦五郎一鞭子,直接将他抽翻在地。“我有问你话吗?”将军哼了一声,翻身下马,走到张子初跟前。山坡上还在叫喊的契丹人忽然倒了下去。马素素虽然只看到一个剪影,但那个头颅却的的确确从人脖子上飞了出去。没了头的躯干一下子滚落了山坡,滚进了流沙池中被渐渐掩埋。马素素惊呼了一声。他周围的契丹人似乎明白发生了什么,丢开了秦五郎等人开始纷纷逃跑。但山坡上的火把移动得十分迅速,那些契丹人又不得不绕过大片的流沙池才能继续前进,于是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奔腾的马蹄声就完全包围了他们,并将他们往回赶。马贼吗?不对,不像是马贼。在火把的照耀下,马素素渐渐看清了那些骑马而来的人。他们个个穿着军甲,带着盔帽,队列有序得将所有契丹人赶到了流沙池边,最终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包围圈。“是大宋的军队!公子你看,是大宋的军队!”马素素欣喜若狂。她从未像现在这般觉得这些朝廷兵马如此亲切,至少在这里,遇见他们是安全的。但对于契丹人来说,则无疑是一场灾难。有些人在宋军的逼围下失足掉下了流沙池,有些被乱刀砍死,有些因为过度恐慌干脆自己跳了下去。一时间,凄厉的叫喊声淹没了夜晚的风沙。“宋人都去那边站着,辽人一律杀无赦!”马上的将军冲众人喊了一句,马素素赶紧扶住张子初起身。只是他俩刚朝前迈出两步,秦五郎等人倒先一步冲了过去,嘴里还大喊着,“我是宋人!”“不要脸的东西!”马素素暗自骂了一句,只见那将军命令一下,将士们纷纷抽出了刀来。被困在流沙池边的辽人就如同待宰的猪羊一般,被一个接一个地往流沙池里丢。马素素面色一白,不忍再看。她扶着张子初站到了角落的那排宋人之中,等着士兵们来一一清点人头。“兵爷,您瞧那两个,他们可是辽人的奸细!”马素素听那油腻腻的声音便知道是秦五郎,她猛一回头,果见对方正伸出手来指着她与张子初,见马素素回头来瞧,还冲他们嘿嘿一笑。“你们两个,站出来!”执矛的士兵冲他俩喊道。☆、边庭意气为君饮马素素有些害怕地往前走了两步。她下意识去拽身旁的张子初,却见人还是恍恍惚惚地在出神。士兵直接将他俩和那秦五郎带到了将军跟前。将军听罢原由,眉毛一竖,“你说的可是真的?”“岂敢骗将军。”“才不是!”马素素咬着唇打断了秦五郎,“他们才是行凶作恶的歹人,欲加害我与我家公子!”“哦?”将军狐疑地打量着双方。“你这贱妇血口喷人!我分明亲眼瞧见你们与那些辽人鬼鬼祟祟合成一伙儿,本想探个究竟,没不料被你们打成这样!将军您可瞧瞧,那娘们儿身上还披着契丹的袄子呢。”将军瞥见了马素素肩上的皮袄,面色一沉。袄子是刚刚的契丹妇人赠与她遮身的,却不知会惹来杀身之祸。马素素一见那将军脸色,心中便凉了一截。“不是这样的,这是……这是旁人看不过他的畜生行径,才出手帮我们的。”“一群素不相识的辽人,却要多管闲事帮你们两个宋人,将军您信这话吗?”秦五郎早就等着说这一句了。他看到马素素气急败坏的脸,心中甚是得意。“好了,都给我闭嘴!”将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他深夜带兵出城,可不是为了听这些口舌之争的,捕杀辽人才是正事。“你们的恩怨等回城了再说。不想死的就给我乖乖站到一边儿去,谁再多说一个字,我便先杀了谁!”将军一声呵斥,便不再理会他们。他转身到了流沙池旁,去监督士兵们的歼敌之况。马素素刚松了口气,却听见远处传来了一声婴孩的啼哭。那一声啼哭犹如一道惊雷,猛地劈醒了她身侧之人。她感觉到张子初忽然浑身一颤,瞪大双眼朝前看去。她顺着他的目光探寻,只见片刻前刚刚帮过他们的那个契丹妇人被推落了流沙池中,朝天发出了绝望的呼喊。她正用双手,高高托起了她的孩子。张子初下意识地抬腿想朝前走。马素素知他要做什么,赶紧一把拽住了他。“公子……我们救不了他们的。”宋辽之仇,不共戴天。何况他们现在连自身都难保,又哪里还有力量去帮别人。张子初浑身一颤,嘴里发出了一声轻嘲。“这不是你的错……”马素素颤抖着身子抱住了张子初。她看见他颓然地垂下了双臂,那张清俊的面庞上分明有泪滑过。这些人做错了什么?没有,他们什么都没做错。可这世道里,偏偏好人总死得百般凄惨,恶人却能逍遥自在。是世道变了?还是世道本就如此?张子初面无表情地看着流沙池边仍在进行着那场屠杀,越想越不明白。契丹妇人的脑袋此时已经全部没入了沙子里,大约已没了气息。但她的双手却仍旧举在半空中,犹如一根石柱,毅然不动。“夫子,人之渺小,何以卫道?”面对张子初的问题,夫子故弄玄虚地指了指他小小的胸膛,“人虽小,心却大,你问问它就知道了。”砰----砰----砰----短暂的记忆让张子初的心跳开始加快。他趁着马素素不注意,骤然挣脱了她。“公子!”马素素眼看着张子初步若流星,瞬间穿过了那些屠刀高举的士兵,吓得几乎魂飞魄散。那些层层叠叠的宋兵只见一个羸弱书生忽然发疯似得冲了进来,一时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竟没出手拦他。直到那书生俯身趴在了流沙池边,从那契丹妇人的手上接过了正在啼哭的孩子,士兵们才反应过来,一把揪起了他。“怎么回事!”张子初出格的举动很快引起了将军的注意。他挥了挥鞭子,让士兵们让开一条路,驱马上了前去。“又是你!”将军怒目横眉,神情像要杀人。他手下的兵士见了都忍不住退却了两步,张子初却丝毫无畏,迎着他的目光抬起头来。马素素清楚地看到,在那一瞬间,从前温柔自信的东京才子又回来了。“将军不该杀这些契丹百姓。”张子初声如玉石,掷地铿锵。“你说什么?”那将军端视着面前的书生,不怒反笑,“那你倒说说,我为何不该杀他们?”“生作辽人,本非他们所愿,若这也算罪,何人无辜?”“将军你可听见了吧!我就说这书生跟他们是一伙儿的!”秦五郎挑准了时机上来挑拨。幸得那将军倒也不是个颠倒黑白的,手一抬就给了秦五郎一鞭子,直接将他抽翻在地。“我有问你话吗?”将军哼了一声,翻身下马,走到张子初跟前。山坡上还在叫喊的契丹人忽然倒了下去。马素素虽然只看到一个剪影,但那个头颅却的的确确从人脖子上飞了出去。没了头的躯干一下子滚落了山坡,滚进了流沙池中被渐渐掩埋。马素素惊呼了一声。他周围的契丹人似乎明白发生了什么,丢开了秦五郎等人开始纷纷逃跑。但山坡上的火把移动得十分迅速,那些契丹人又不得不绕过大片的流沙池才能继续前进,于是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奔腾的马蹄声就完全包围了他们,并将他们往回赶。马贼吗?不对,不像是马贼。在火把的照耀下,马素素渐渐看清了那些骑马而来的人。他们个个穿着军甲,带着盔帽,队列有序得将所有契丹人赶到了流沙池边,最终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包围圈。“是大宋的军队!公子你看,是大宋的军队!”马素素欣喜若狂。她从未像现在这般觉得这些朝廷兵马如此亲切,至少在这里,遇见他们是安全的。但对于契丹人来说,则无疑是一场灾难。有些人在宋军的逼围下失足掉下了流沙池,有些被乱刀砍死,有些因为过度恐慌干脆自己跳了下去。一时间,凄厉的叫喊声淹没了夜晚的风沙。“宋人都去那边站着,辽人一律杀无赦!”马上的将军冲众人喊了一句,马素素赶紧扶住张子初起身。只是他俩刚朝前迈出两步,秦五郎等人倒先一步冲了过去,嘴里还大喊着,“我是宋人!”“不要脸的东西!”马素素暗自骂了一句,只见那将军命令一下,将士们纷纷抽出了刀来。被困在流沙池边的辽人就如同待宰的猪羊一般,被一个接一个地往流沙池里丢。马素素面色一白,不忍再看。她扶着张子初站到了角落的那排宋人之中,等着士兵们来一一清点人头。“兵爷,您瞧那两个,他们可是辽人的奸细!”马素素听那油腻腻的声音便知道是秦五郎,她猛一回头,果见对方正伸出手来指着她与张子初,见马素素回头来瞧,还冲他们嘿嘿一笑。“你们两个,站出来!”执矛的士兵冲他俩喊道。☆、边庭意气为君饮马素素有些害怕地往前走了两步。她下意识去拽身旁的张子初,却见人还是恍恍惚惚地在出神。士兵直接将他俩和那秦五郎带到了将军跟前。将军听罢原由,眉毛一竖,“你说的可是真的?”“岂敢骗将军。”“才不是!”马素素咬着唇打断了秦五郎,“他们才是行凶作恶的歹人,欲加害我与我家公子!”“哦?”将军狐疑地打量着双方。“你这贱妇血口喷人!我分明亲眼瞧见你们与那些辽人鬼鬼祟祟合成一伙儿,本想探个究竟,没不料被你们打成这样!将军您可瞧瞧,那娘们儿身上还披着契丹的袄子呢。”将军瞥见了马素素肩上的皮袄,面色一沉。袄子是刚刚的契丹妇人赠与她遮身的,却不知会惹来杀身之祸。马素素一见那将军脸色,心中便凉了一截。“不是这样的,这是……这是旁人看不过他的畜生行径,才出手帮我们的。”“一群素不相识的辽人,却要多管闲事帮你们两个宋人,将军您信这话吗?”秦五郎早就等着说这一句了。他看到马素素气急败坏的脸,心中甚是得意。“好了,都给我闭嘴!”将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他深夜带兵出城,可不是为了听这些口舌之争的,捕杀辽人才是正事。“你们的恩怨等回城了再说。不想死的就给我乖乖站到一边儿去,谁再多说一个字,我便先杀了谁!”将军一声呵斥,便不再理会他们。他转身到了流沙池旁,去监督士兵们的歼敌之况。马素素刚松了口气,却听见远处传来了一声婴孩的啼哭。那一声啼哭犹如一道惊雷,猛地劈醒了她身侧之人。她感觉到张子初忽然浑身一颤,瞪大双眼朝前看去。她顺着他的目光探寻,只见片刻前刚刚帮过他们的那个契丹妇人被推落了流沙池中,朝天发出了绝望的呼喊。她正用双手,高高托起了她的孩子。张子初下意识地抬腿想朝前走。马素素知他要做什么,赶紧一把拽住了他。“公子……我们救不了他们的。”宋辽之仇,不共戴天。何况他们现在连自身都难保,又哪里还有力量去帮别人。张子初浑身一颤,嘴里发出了一声轻嘲。“这不是你的错……”马素素颤抖着身子抱住了张子初。她看见他颓然地垂下了双臂,那张清俊的面庞上分明有泪滑过。这些人做错了什么?没有,他们什么都没做错。可这世道里,偏偏好人总死得百般凄惨,恶人却能逍遥自在。是世道变了?还是世道本就如此?张子初面无表情地看着流沙池边仍在进行着那场屠杀,越想越不明白。契丹妇人的脑袋此时已经全部没入了沙子里,大约已没了气息。但她的双手却仍旧举在半空中,犹如一根石柱,毅然不动。“夫子,人之渺小,何以卫道?”面对张子初的问题,夫子故弄玄虚地指了指他小小的胸膛,“人虽小,心却大,你问问它就知道了。”砰----砰----砰----短暂的记忆让张子初的心跳开始加快。他趁着马素素不注意,骤然挣脱了她。“公子!”马素素眼看着张子初步若流星,瞬间穿过了那些屠刀高举的士兵,吓得几乎魂飞魄散。那些层层叠叠的宋兵只见一个羸弱书生忽然发疯似得冲了进来,一时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竟没出手拦他。直到那书生俯身趴在了流沙池边,从那契丹妇人的手上接过了正在啼哭的孩子,士兵们才反应过来,一把揪起了他。“怎么回事!”张子初出格的举动很快引起了将军的注意。他挥了挥鞭子,让士兵们让开一条路,驱马上了前去。“又是你!”将军怒目横眉,神情像要杀人。他手下的兵士见了都忍不住退却了两步,张子初却丝毫无畏,迎着他的目光抬起头来。马素素清楚地看到,在那一瞬间,从前温柔自信的东京才子又回来了。“将军不该杀这些契丹百姓。”张子初声如玉石,掷地铿锵。“你说什么?”那将军端视着面前的书生,不怒反笑,“那你倒说说,我为何不该杀他们?”“生作辽人,本非他们所愿,若这也算罪,何人无辜?”“将军你可听见了吧!我就说这书生跟他们是一伙儿的!”秦五郎挑准了时机上来挑拨。幸得那将军倒也不是个颠倒黑白的,手一抬就给了秦五郎一鞭子,直接将他抽翻在地。“我有问你话吗?”将军哼了一声,翻身下马,走到张子初跟前。山坡上还在叫喊的契丹人忽然倒了下去。马素素虽然只看到一个剪影,但那个头颅却的的确确从人脖子上飞了出去。没了头的躯干一下子滚落了山坡,滚进了流沙池中被渐渐掩埋。马素素惊呼了一声。他周围的契丹人似乎明白发生了什么,丢开了秦五郎等人开始纷纷逃跑。但山坡上的火把移动得十分迅速,那些契丹人又不得不绕过大片的流沙池才能继续前进,于是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奔腾的马蹄声就完全包围了他们,并将他们往回赶。马贼吗?不对,不像是马贼。在火把的照耀下,马素素渐渐看清了那些骑马而来的人。他们个个穿着军甲,带着盔帽,队列有序得将所有契丹人赶到了流沙池边,最终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包围圈。“是大宋的军队!公子你看,是大宋的军队!”马素素欣喜若狂。她从未像现在这般觉得这些朝廷兵马如此亲切,至少在这里,遇见他们是安全的。但对于契丹人来说,则无疑是一场灾难。有些人在宋军的逼围下失足掉下了流沙池,有些被乱刀砍死,有些因为过度恐慌干脆自己跳了下去。一时间,凄厉的叫喊声淹没了夜晚的风沙。“宋人都去那边站着,辽人一律杀无赦!”马上的将军冲众人喊了一句,马素素赶紧扶住张子初起身。只是他俩刚朝前迈出两步,秦五郎等人倒先一步冲了过去,嘴里还大喊着,“我是宋人!”“不要脸的东西!”马素素暗自骂了一句,只见那将军命令一下,将士们纷纷抽出了刀来。被困在流沙池边的辽人就如同待宰的猪羊一般,被一个接一个地往流沙池里丢。马素素面色一白,不忍再看。她扶着张子初站到了角落的那排宋人之中,等着士兵们来一一清点人头。“兵爷,您瞧那两个,他们可是辽人的奸细!”马素素听那油腻腻的声音便知道是秦五郎,她猛一回头,果见对方正伸出手来指着她与张子初,见马素素回头来瞧,还冲他们嘿嘿一笑。“你们两个,站出来!”执矛的士兵冲他俩喊道。☆、边庭意气为君饮马素素有些害怕地往前走了两步。她下意识去拽身旁的张子初,却见人还是恍恍惚惚地在出神。士兵直接将他俩和那秦五郎带到了将军跟前。将军听罢原由,眉毛一竖,“你说的可是真的?”“岂敢骗将军。”“才不是!”马素素咬着唇打断了秦五郎,“他们才是行凶作恶的歹人,欲加害我与我家公子!”“哦?”将军狐疑地打量着双方。“你这贱妇血口喷人!我分明亲眼瞧见你们与那些辽人鬼鬼祟祟合成一伙儿,本想探个究竟,没不料被你们打成这样!将军您可瞧瞧,那娘们儿身上还披着契丹的袄子呢。”将军瞥见了马素素肩上的皮袄,面色一沉。袄子是刚刚的契丹妇人赠与她遮身的,却不知会惹来杀身之祸。马素素一见那将军脸色,心中便凉了一截。“不是这样的,这是……这是旁人看不过他的畜生行径,才出手帮我们的。”“一群素不相识的辽人,却要多管闲事帮你们两个宋人,将军您信这话吗?”秦五郎早就等着说这一句了。他看到马素素气急败坏的脸,心中甚是得意。“好了,都给我闭嘴!”将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他深夜带兵出城,可不是为了听这些口舌之争的,捕杀辽人才是正事。“你们的恩怨等回城了再说。不想死的就给我乖乖站到一边儿去,谁再多说一个字,我便先杀了谁!”将军一声呵斥,便不再理会他们。他转身到了流沙池旁,去监督士兵们的歼敌之况。马素素刚松了口气,却听见远处传来了一声婴孩的啼哭。那一声啼哭犹如一道惊雷,猛地劈醒了她身侧之人。她感觉到张子初忽然浑身一颤,瞪大双眼朝前看去。她顺着他的目光探寻,只见片刻前刚刚帮过他们的那个契丹妇人被推落了流沙池中,朝天发出了绝望的呼喊。她正用双手,高高托起了她的孩子。张子初下意识地抬腿想朝前走。马素素知他要做什么,赶紧一把拽住了他。“公子……我们救不了他们的。”宋辽之仇,不共戴天。何况他们现在连自身都难保,又哪里还有力量去帮别人。张子初浑身一颤,嘴里发出了一声轻嘲。“这不是你的错……”马素素颤抖着身子抱住了张子初。她看见他颓然地垂下了双臂,那张清俊的面庞上分明有泪滑过。这些人做错了什么?没有,他们什么都没做错。可这世道里,偏偏好人总死得百般凄惨,恶人却能逍遥自在。是世道变了?还是世道本就如此?张子初面无表情地看着流沙池边仍在进行着那场屠杀,越想越不明白。契丹妇人的脑袋此时已经全部没入了沙子里,大约已没了气息。但她的双手却仍旧举在半空中,犹如一根石柱,毅然不动。“夫子,人之渺小,何以卫道?”面对张子初的问题,夫子故弄玄虚地指了指他小小的胸膛,“人虽小,心却大,你问问它就知道了。”砰----砰----砰----短暂的记忆让张子初的心跳开始加快。他趁着马素素不注意,骤然挣脱了她。“公子!”马素素眼看着张子初步若流星,瞬间穿过了那些屠刀高举的士兵,吓得几乎魂飞魄散。那些层层叠叠的宋兵只见一个羸弱书生忽然发疯似得冲了进来,一时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竟没出手拦他。直到那书生俯身趴在了流沙池边,从那契丹妇人的手上接过了正在啼哭的孩子,士兵们才反应过来,一把揪起了他。“怎么回事!”张子初出格的举动很快引起了将军的注意。他挥了挥鞭子,让士兵们让开一条路,驱马上了前去。“又是你!”将军怒目横眉,神情像要杀人。他手下的兵士见了都忍不住退却了两步,张子初却丝毫无畏,迎着他的目光抬起头来。马素素清楚地看到,在那一瞬间,从前温柔自信的东京才子又回来了。“将军不该杀这些契丹百姓。”张子初声如玉石,掷地铿锵。“你说什么?”那将军端视着面前的书生,不怒反笑,“那你倒说说,我为何不该杀他们?”“生作辽人,本非他们所愿,若这也算罪,何人无辜?”“将军你可听见了吧!我就说这书生跟他们是一伙儿的!”秦五郎挑准了时机上来挑拨。幸得那将军倒也不是个颠倒黑白的,手一抬就给了秦五郎一鞭子,直接将他抽翻在地。“我有问你话吗?”将军哼了一声,翻身下马,走到张子初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