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门口的破水沟都一模一样,着实是有些出人意料的离奇了。十三?十三?你在看哪里呢?沉郁到颇有几分苦大仇深意味的声音,这应该是是十几年前追在自己身后认自己当老大的那个罗素汶,罗敬。燕玑忍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罗晋是他们这群学堂生里的老二,算是他光屁股玩到大的小伙伴,燕城王侯巷子几家人里唯一跟着自己毅然决然离家出走来读了这个由护国一战后留下来的富户们牵头建立起来的南府大学堂来为大周谋出路的发小。想什么不好?偏偏想这么个人?临死了还要糟心一回,真是令人头疼。其实,说起来,罗敬也没有做错什么。只不过是因为小四的死迁怒于自己罢了,可惜燕玑彼时没有什么是不可以退让的,却只有这一点不爱就是不爱,是非曲直,黑白分明,哪怕小四再死一千遍一万遍,他也绝不会改口的。咬定青山不放松,难怪燕城的公子哥儿们都传说燕家的燕大少是个王八精转世的!燕十三!你再不回神!徐教头就要骂人了!哦。燕玑在心里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他从前的武课教头徐若苦这个人什么都好,心眼也好,可惜啰啰嗦嗦婆婆妈妈的性子,最后却为了保他们几个人里的老三叶谋人的命,而活生生地被晒死在了红花岩上。临死还想到徐教头,也不知道他在九泉之下见了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光景。毕竟自己仗着燕城小十三爷的名头给他送那断头饭的时候,可是夸下了海口,说自己一定会比他这个大傻子活得更久的。没想到自己却死得比他的年纪还要轻一些,当真是好人不长命么?燕玑!这一声巨响在耳畔炸开,像是徐教头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寻常不会这样讲话,总是温吞吞的好性子,只有在怒到了极点方才会如此说话。徐教头的怒发冲冠不仅仅表现在说话的方式之上,他还表现在行动上。比如说当众解了皮带扣,哗啦一声清脆地抖落开,朝天甩上两下。这还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徐教头气极的时候下手可没有轻重,他是真的会把学生当自己儿子打的!不好燕玑你快跑!罗敬惊恐万状地一张脸出现在了燕玑的面前,他想要推醒睁着眼睛走神的燕玑,可是燕玑就仿佛入定了一般完全不理会他。你站岗的时候睁着眼睛睡觉也就算了!徐教头要打人了你还不跑?!会出人命的!燕玑这时候定了定神,抬起手正准备揉揉干涩的眼睛,结果随便披在肩膀上犯了学规第三条不得衣冠不整的校服外套就滑落了下来,啪嗒一声,扬起一小片迷茫的尘埃。气煞老夫!简直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啊!燕十三!罗敬被这句话吓得脸色惨白,当即一个激灵往旁边退缩了一步,后背撞在了足有两三米有余的厚重围墙上。徐教头要发飙了。哄不好的那种。燕玑懵在原地,盯着瑟瑟发抖的罗敬瞧了一眼,又盯着怒发冲冠的徐教头望了一眼,陷入了沉思。讲道理,照他年轻时在学堂里的油滑性子,他可从来都没有将徐教头真的惹怒过。哪怕是他跟罗敬决裂以后,异于常人的性取向被公之于众,这个见多识广的和蔼老教头也没有对他发过脾气。甚至于在他被校长约谈劝退,遭众人白眼唾弃,被强行扭送往帝国看病时,徐教头也没有对他离经叛道的行径加以任何一词的批判。他甚至还给燕玑送了一张亲笔写下的勉励字条,亲自送他离校。【仰天大笑出门去,吾辈岂是蓬蒿人?】啪!皮带扣坚硬的散发着冷冷的寒芒的棱角终于落了下来,燕玑想都没有想,身体比思维还要快一步地抬起头盯住徐教头的手,侧身极为巧妙地避开了皮带下落的方向,紧接着就是一个肘击顺便托住了对方的手臂,从徐教头的手里抽出了皮带。夺刀完毕。教科书式的夺刀完毕。瑟瑟发抖的罗敬: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燕十三吗?燕十三这是胆子肥了还是脑子不好使了?他居然敢抢徐教头的皮带?还是盛怒之下的徐教头!徐若苦教头显然也没有想到向来偷奸耍滑的燕玑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他早就从燕玑这个年轻人在平常透露出来的蛛丝马迹里可以看出他的武术根底不同寻常,显然小时候是练过的,大约还是师从名家。但是,他没有想到,燕玑居然还藏了这么一手的拙这是帝国月亮湾教的基础战斗招式?这小子从哪里学的?他愣了一下,站在原地打量了年轻气盛一身校服的燕玑老半天,愣是没瞧出来这个油嘴滑舌的小痞子怎么会有那种精准格斗的本能。燕玑其实比徐教头还要茫然。他用了好一会儿,才压制住内心临近崩溃的万千思绪,朝着一旁同样茫然的罗敬轻声问了一句:现在是哪一年?什么时候?罗敬也不瑟瑟发抖了,只是用一种极为奇怪的眼神看着燕玑,就好像不认识他这个人似的。护国十八年。率先冷静下来的徐教头抢在罗敬之前回答了燕玑的问题,他看着他问到:你就没有什么想要解释的吗?话音未落,徐教头还十分有暗示性地瞟了一眼燕玑手上抓着的那根皮带。燕玑整个人都卡顿了一下。解释什么?他,回到了十几年前?!你最好准备个合适的解释。徐教头定住心神盯着燕玑,未加一词。燕玑:现在看来,他怕是踩了和蔼可亲徐教头唯一的逆鳞站岗值班不能偷懒而且似乎还是因为在他的武课上因为站着睡觉被罚来站岗的。罪加一等。想好了吗?徐教头和蔼可亲地笑了起来。燕玑:想、想好了?徐教头不动声色地颔首道:既然想好了,那就解释吧。罗敬:十三这个表情,他怎么可能想好了。校门口的参天合欢开得正盛,细密的猩红花丝卷卷舒舒,吐露出冷艳芬芳的香气。婆娑的叶影下是星星点点的光斑,燕玑还残留着几分少年意气的面容之上,慌乱与茫然在一点一点地被收敛,取而代之地是绝世利刃出鞘的无限光华。没有人知道,燕玑究竟在酝酿些什么。但是,所有人都能感觉到,燕玑一旦出手,必然就是一番血雨腥风!教头。徐教头斜斜地抬起他的眼皮子,要塌不塌地盯着准备开口的燕玑。现在是护国十八年的夏天么?是我让你回答问题,还是你让我回答问题,啊?燕玑,你的皮又厚了?燕玑摇了摇头。徐教头,我刚刚在想,十八年过去了,从护国大潮里出生的少年们也应该登上历史的舞台了。这一句话平平常常,燕玑更念得无波无澜。然而,徐若苦教头听到耳朵里,却觉得这简直是再深刻不过了。大巧若拙,大智若愚。徐教头意味深长地瞟了燕玑一眼,只见他在接触到教头的目光的那个瞬间,霎时便条件反射般地抬头挺胸收腹,站成了极其标准的站姿。罗敬站在燕玑的身旁,也有幸分到了徐教头的一丝如炬目光。可是,他的目光落在燕玑的身上就是欣慰的、欣赏的,稍稍一偏转,换到了罗敬的身上却成了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这也忒区别对待了一些吧?!罗敬的心塞了片刻,滋味万千,真要形容起来,那恐怕就只有说好了做彼此的学渣,你却背着我成了学神才能够将这种微妙的心情刻画一二。两个人就这样门神般得目送着心满意足被安抚了暴脾气的徐教头一边给自己穿回皮带扣一边远去,接着互相望了一眼,从彼此的眼睛里都看见了心有余悸四个字。呃燕玑见校门口大开着,时不时走进一两个稚气未脱背着铺盖的少年人,心里有了一点儿底。今天是八月二十七吗?他问得随意,罗敬并未察觉出什么问题,也就自然地回答到:是啊,你这记性罗敬后面啰啰嗦嗦地说了些什么燕玑已经全然地听不见了。护国十八年八月二十七。学堂一七届新生的开学典礼。不远处的拐角,一名瘦弱的少年背着打满了补丁的铺盖硬生生地闯进燕玑的视野。他的眼睛很黑,哪怕是最深邃的渊薮也不能比拟三分。人世间所有的邂逅,都是久别重逢。第一章 近乡情更怯(下)燕玑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少年时离家出走想过是否要为生民立命、为天地立心、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宏伟的、辉煌的他都想过;他心灰意冷自困南城时也想过家人安否、南城的百姓安否哪怕是挥青萍之师迎万万之敌,以区区之螳臂立南城阳山无冕之天险,他也已经想到了一切,穷极己智,将战役伤害最小化,将战略意义最大化一役千古,虽死犹胜。可是,神机妙算如燕十三,他独独没有想过自己身后,卿尚德要怎么办?诚然,他已将毕生绝学倾囊相授予了卿尚德。也曾寄书千里托付百家,把对方以自己晚辈的身份介绍给了自己所有的故交,为他铺平道路,能够顺利地拥有统帅三军的力量。燕玑甚至还给他准备了无数的锦囊,交由老李藏在了很多的地方,静静地等待着陪伴着卿尚德,与他一同渡过难关的使命时刻。他会为他千古之师,他会成他万世良谋,他提明灯如影随形与他并肩书写丹青不朽但这都不是爱情。卿尚德在打开燕玑留给他的那一封信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这一点,这个人没有他以为得爱他。一个人如果深爱着另外一个人,他不可能对另外一个人做出这样与极刑一般无二的行径。为帅者苦,挑灯夜战吹角联营。殊不知为未亡人愈苦,十三的指点、十三的深谋、十三的字迹卿尚德征战八方,指点江山数十载,一寸山河一寸血,寸寸碧血是思君。思念太长,长到卿尚德都忘记了燕玑的模样。他的心里只有那用无数美好的字眼堆砌出来的那个人,被咬牙锁进了最深的心底,两不相见。现在,他站在他的面前。头顶是热情如火的合欢花,耳边是岁月静好的街头叫卖,一身仿帝国式的校服英姿勃发,嘴角啜着懒散的笑意不动声色举重若轻地将千里之外谋划。这是燕十三,更是那个他从未见过似乎只活在所有除他以外人记忆里年少轻狂的燕玑。一时之间,卿尚德竟然愣愣地看痴了。燕玑心底涌动起一片又一片的涟漪微澜,带着三分事后诸葛的疼惜,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地望着瘦弱的少年卿小哥。他其实能够想到卿尚德在自己身后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也就是因为知道,他才更不能让自己去想。那条路太苦。他却用自己的命来为他画下了永世不得超生的囚笼。不为黎民,即负君魂。所有被刻意忽视的早有预料在这短短的一眼间疯狂地解封涌入了燕玑的脑海他会一个人熬很多山雨欲来的战役前夜,他会因为批阅公文而狼吞虎咽成病,他会废寝忘食殚精竭虑地完成他给他划出的既定大道,他会一个人站在高山之巅冷眼风云变幻对不起,我只能代大周万民谢谢你。你在那瞧什么呢?罗敬伸出手在燕玑的眼前晃了晃,唤回了他的思绪。没没什么。燕玑眨了眨眼睛。他知道,用兵在谋,谋定而后动。眼前的这个卿尚德不仅不是他的卿尚德,他甚至连后来他遇见的那个卿尚德都不是。此时此刻,他只不过是一个少年而已。顶多就是个书读得多了却还是涉世未深的寒门少年。切勿操之过急。没事?没事你老盯着那个小子看什么啊?罗敬一巴掌拍在燕玑的肩膀上,拍得他随意地披在肩膀上的校服又歪了歪。卿尚德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这个人怎么这样粗鲁,没看见十三的衣服都要掉了吗?毕竟是浸淫沙场多年的老将,卿尚德只不过是这样一个回神一眼便令尚且还是个在校生的罗敬脊背一寒,仿佛被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给盯上了似的!罗敬毛骨悚然地抱住自己的手臂搓了搓,朝着看向他的燕玑连连惊叹道:我怎么觉得徐教头还在附近?哎!你说他会不会是假装对我们仁慈了,好让我们放松警惕,等他换根结实的皮带再来抽我们?燕玑你说?他顿了顿,又用胳膊肘戳着燕玑的胳膊补充了一句:我怎么老是感觉有点可怕啊这被鬼盯上了吧?燕玑看着他,看着他把这些话说完,皮笑肉不笑地弯了弯唇角,一双眼睛里是漫天的桃花被霜雪压弯了艳绝。不问苍生问鬼神,啧。哎?你这什么意思啊?燕十三!罗敬松开手叉腰道,我可是看在兄弟道义上才陪你出来站岗的!要不然你看看你那个鬼画符一样的文卷跟武卷,徐教头把你给从教室里拎出来都是便宜你了!还以为自己有多厉害呢,啊?徐教头把你给罚出来站岗是为你好,你倒好校服穿得乱七八糟不说连站着都能睡着!你是骡子吗?!燕玑凉凉地扫了年轻气盛心里有什么都写在脸上的罗敬一眼。这个人还不是成了御林卫统领后那副全天下都欠了他的德行,现在的罗敬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在校生罢了。但是,所有人都能感觉到,燕玑一旦出手,必然就是一番血雨腥风!教头。徐教头斜斜地抬起他的眼皮子,要塌不塌地盯着准备开口的燕玑。现在是护国十八年的夏天么?是我让你回答问题,还是你让我回答问题,啊?燕玑,你的皮又厚了?燕玑摇了摇头。徐教头,我刚刚在想,十八年过去了,从护国大潮里出生的少年们也应该登上历史的舞台了。这一句话平平常常,燕玑更念得无波无澜。然而,徐若苦教头听到耳朵里,却觉得这简直是再深刻不过了。大巧若拙,大智若愚。徐教头意味深长地瞟了燕玑一眼,只见他在接触到教头的目光的那个瞬间,霎时便条件反射般地抬头挺胸收腹,站成了极其标准的站姿。罗敬站在燕玑的身旁,也有幸分到了徐教头的一丝如炬目光。可是,他的目光落在燕玑的身上就是欣慰的、欣赏的,稍稍一偏转,换到了罗敬的身上却成了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这也忒区别对待了一些吧?!罗敬的心塞了片刻,滋味万千,真要形容起来,那恐怕就只有说好了做彼此的学渣,你却背着我成了学神才能够将这种微妙的心情刻画一二。两个人就这样门神般得目送着心满意足被安抚了暴脾气的徐教头一边给自己穿回皮带扣一边远去,接着互相望了一眼,从彼此的眼睛里都看见了心有余悸四个字。呃燕玑见校门口大开着,时不时走进一两个稚气未脱背着铺盖的少年人,心里有了一点儿底。今天是八月二十七吗?他问得随意,罗敬并未察觉出什么问题,也就自然地回答到:是啊,你这记性罗敬后面啰啰嗦嗦地说了些什么燕玑已经全然地听不见了。护国十八年八月二十七。学堂一七届新生的开学典礼。不远处的拐角,一名瘦弱的少年背着打满了补丁的铺盖硬生生地闯进燕玑的视野。他的眼睛很黑,哪怕是最深邃的渊薮也不能比拟三分。人世间所有的邂逅,都是久别重逢。第一章 近乡情更怯(下)燕玑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少年时离家出走想过是否要为生民立命、为天地立心、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宏伟的、辉煌的他都想过;他心灰意冷自困南城时也想过家人安否、南城的百姓安否哪怕是挥青萍之师迎万万之敌,以区区之螳臂立南城阳山无冕之天险,他也已经想到了一切,穷极己智,将战役伤害最小化,将战略意义最大化一役千古,虽死犹胜。可是,神机妙算如燕十三,他独独没有想过自己身后,卿尚德要怎么办?诚然,他已将毕生绝学倾囊相授予了卿尚德。也曾寄书千里托付百家,把对方以自己晚辈的身份介绍给了自己所有的故交,为他铺平道路,能够顺利地拥有统帅三军的力量。燕玑甚至还给他准备了无数的锦囊,交由老李藏在了很多的地方,静静地等待着陪伴着卿尚德,与他一同渡过难关的使命时刻。他会为他千古之师,他会成他万世良谋,他提明灯如影随形与他并肩书写丹青不朽但这都不是爱情。卿尚德在打开燕玑留给他的那一封信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这一点,这个人没有他以为得爱他。一个人如果深爱着另外一个人,他不可能对另外一个人做出这样与极刑一般无二的行径。为帅者苦,挑灯夜战吹角联营。殊不知为未亡人愈苦,十三的指点、十三的深谋、十三的字迹卿尚德征战八方,指点江山数十载,一寸山河一寸血,寸寸碧血是思君。思念太长,长到卿尚德都忘记了燕玑的模样。他的心里只有那用无数美好的字眼堆砌出来的那个人,被咬牙锁进了最深的心底,两不相见。现在,他站在他的面前。头顶是热情如火的合欢花,耳边是岁月静好的街头叫卖,一身仿帝国式的校服英姿勃发,嘴角啜着懒散的笑意不动声色举重若轻地将千里之外谋划。这是燕十三,更是那个他从未见过似乎只活在所有除他以外人记忆里年少轻狂的燕玑。一时之间,卿尚德竟然愣愣地看痴了。燕玑心底涌动起一片又一片的涟漪微澜,带着三分事后诸葛的疼惜,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地望着瘦弱的少年卿小哥。他其实能够想到卿尚德在自己身后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也就是因为知道,他才更不能让自己去想。那条路太苦。他却用自己的命来为他画下了永世不得超生的囚笼。不为黎民,即负君魂。所有被刻意忽视的早有预料在这短短的一眼间疯狂地解封涌入了燕玑的脑海他会一个人熬很多山雨欲来的战役前夜,他会因为批阅公文而狼吞虎咽成病,他会废寝忘食殚精竭虑地完成他给他划出的既定大道,他会一个人站在高山之巅冷眼风云变幻对不起,我只能代大周万民谢谢你。你在那瞧什么呢?罗敬伸出手在燕玑的眼前晃了晃,唤回了他的思绪。没没什么。燕玑眨了眨眼睛。他知道,用兵在谋,谋定而后动。眼前的这个卿尚德不仅不是他的卿尚德,他甚至连后来他遇见的那个卿尚德都不是。此时此刻,他只不过是一个少年而已。顶多就是个书读得多了却还是涉世未深的寒门少年。切勿操之过急。没事?没事你老盯着那个小子看什么啊?罗敬一巴掌拍在燕玑的肩膀上,拍得他随意地披在肩膀上的校服又歪了歪。卿尚德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这个人怎么这样粗鲁,没看见十三的衣服都要掉了吗?毕竟是浸淫沙场多年的老将,卿尚德只不过是这样一个回神一眼便令尚且还是个在校生的罗敬脊背一寒,仿佛被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给盯上了似的!罗敬毛骨悚然地抱住自己的手臂搓了搓,朝着看向他的燕玑连连惊叹道:我怎么觉得徐教头还在附近?哎!你说他会不会是假装对我们仁慈了,好让我们放松警惕,等他换根结实的皮带再来抽我们?燕玑你说?他顿了顿,又用胳膊肘戳着燕玑的胳膊补充了一句:我怎么老是感觉有点可怕啊这被鬼盯上了吧?燕玑看着他,看着他把这些话说完,皮笑肉不笑地弯了弯唇角,一双眼睛里是漫天的桃花被霜雪压弯了艳绝。不问苍生问鬼神,啧。哎?你这什么意思啊?燕十三!罗敬松开手叉腰道,我可是看在兄弟道义上才陪你出来站岗的!要不然你看看你那个鬼画符一样的文卷跟武卷,徐教头把你给从教室里拎出来都是便宜你了!还以为自己有多厉害呢,啊?徐教头把你给罚出来站岗是为你好,你倒好校服穿得乱七八糟不说连站着都能睡着!你是骡子吗?!燕玑凉凉地扫了年轻气盛心里有什么都写在脸上的罗敬一眼。这个人还不是成了御林卫统领后那副全天下都欠了他的德行,现在的罗敬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在校生罢了。但是,所有人都能感觉到,燕玑一旦出手,必然就是一番血雨腥风!教头。徐教头斜斜地抬起他的眼皮子,要塌不塌地盯着准备开口的燕玑。现在是护国十八年的夏天么?是我让你回答问题,还是你让我回答问题,啊?燕玑,你的皮又厚了?燕玑摇了摇头。徐教头,我刚刚在想,十八年过去了,从护国大潮里出生的少年们也应该登上历史的舞台了。这一句话平平常常,燕玑更念得无波无澜。然而,徐若苦教头听到耳朵里,却觉得这简直是再深刻不过了。大巧若拙,大智若愚。徐教头意味深长地瞟了燕玑一眼,只见他在接触到教头的目光的那个瞬间,霎时便条件反射般地抬头挺胸收腹,站成了极其标准的站姿。罗敬站在燕玑的身旁,也有幸分到了徐教头的一丝如炬目光。可是,他的目光落在燕玑的身上就是欣慰的、欣赏的,稍稍一偏转,换到了罗敬的身上却成了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这也忒区别对待了一些吧?!罗敬的心塞了片刻,滋味万千,真要形容起来,那恐怕就只有说好了做彼此的学渣,你却背着我成了学神才能够将这种微妙的心情刻画一二。两个人就这样门神般得目送着心满意足被安抚了暴脾气的徐教头一边给自己穿回皮带扣一边远去,接着互相望了一眼,从彼此的眼睛里都看见了心有余悸四个字。呃燕玑见校门口大开着,时不时走进一两个稚气未脱背着铺盖的少年人,心里有了一点儿底。今天是八月二十七吗?他问得随意,罗敬并未察觉出什么问题,也就自然地回答到:是啊,你这记性罗敬后面啰啰嗦嗦地说了些什么燕玑已经全然地听不见了。护国十八年八月二十七。学堂一七届新生的开学典礼。不远处的拐角,一名瘦弱的少年背着打满了补丁的铺盖硬生生地闯进燕玑的视野。他的眼睛很黑,哪怕是最深邃的渊薮也不能比拟三分。人世间所有的邂逅,都是久别重逢。第一章 近乡情更怯(下)燕玑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少年时离家出走想过是否要为生民立命、为天地立心、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宏伟的、辉煌的他都想过;他心灰意冷自困南城时也想过家人安否、南城的百姓安否哪怕是挥青萍之师迎万万之敌,以区区之螳臂立南城阳山无冕之天险,他也已经想到了一切,穷极己智,将战役伤害最小化,将战略意义最大化一役千古,虽死犹胜。可是,神机妙算如燕十三,他独独没有想过自己身后,卿尚德要怎么办?诚然,他已将毕生绝学倾囊相授予了卿尚德。也曾寄书千里托付百家,把对方以自己晚辈的身份介绍给了自己所有的故交,为他铺平道路,能够顺利地拥有统帅三军的力量。燕玑甚至还给他准备了无数的锦囊,交由老李藏在了很多的地方,静静地等待着陪伴着卿尚德,与他一同渡过难关的使命时刻。他会为他千古之师,他会成他万世良谋,他提明灯如影随形与他并肩书写丹青不朽但这都不是爱情。卿尚德在打开燕玑留给他的那一封信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这一点,这个人没有他以为得爱他。一个人如果深爱着另外一个人,他不可能对另外一个人做出这样与极刑一般无二的行径。为帅者苦,挑灯夜战吹角联营。殊不知为未亡人愈苦,十三的指点、十三的深谋、十三的字迹卿尚德征战八方,指点江山数十载,一寸山河一寸血,寸寸碧血是思君。思念太长,长到卿尚德都忘记了燕玑的模样。他的心里只有那用无数美好的字眼堆砌出来的那个人,被咬牙锁进了最深的心底,两不相见。现在,他站在他的面前。头顶是热情如火的合欢花,耳边是岁月静好的街头叫卖,一身仿帝国式的校服英姿勃发,嘴角啜着懒散的笑意不动声色举重若轻地将千里之外谋划。这是燕十三,更是那个他从未见过似乎只活在所有除他以外人记忆里年少轻狂的燕玑。一时之间,卿尚德竟然愣愣地看痴了。燕玑心底涌动起一片又一片的涟漪微澜,带着三分事后诸葛的疼惜,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地望着瘦弱的少年卿小哥。他其实能够想到卿尚德在自己身后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也就是因为知道,他才更不能让自己去想。那条路太苦。他却用自己的命来为他画下了永世不得超生的囚笼。不为黎民,即负君魂。所有被刻意忽视的早有预料在这短短的一眼间疯狂地解封涌入了燕玑的脑海他会一个人熬很多山雨欲来的战役前夜,他会因为批阅公文而狼吞虎咽成病,他会废寝忘食殚精竭虑地完成他给他划出的既定大道,他会一个人站在高山之巅冷眼风云变幻对不起,我只能代大周万民谢谢你。你在那瞧什么呢?罗敬伸出手在燕玑的眼前晃了晃,唤回了他的思绪。没没什么。燕玑眨了眨眼睛。他知道,用兵在谋,谋定而后动。眼前的这个卿尚德不仅不是他的卿尚德,他甚至连后来他遇见的那个卿尚德都不是。此时此刻,他只不过是一个少年而已。顶多就是个书读得多了却还是涉世未深的寒门少年。切勿操之过急。没事?没事你老盯着那个小子看什么啊?罗敬一巴掌拍在燕玑的肩膀上,拍得他随意地披在肩膀上的校服又歪了歪。卿尚德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这个人怎么这样粗鲁,没看见十三的衣服都要掉了吗?毕竟是浸淫沙场多年的老将,卿尚德只不过是这样一个回神一眼便令尚且还是个在校生的罗敬脊背一寒,仿佛被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给盯上了似的!罗敬毛骨悚然地抱住自己的手臂搓了搓,朝着看向他的燕玑连连惊叹道:我怎么觉得徐教头还在附近?哎!你说他会不会是假装对我们仁慈了,好让我们放松警惕,等他换根结实的皮带再来抽我们?燕玑你说?他顿了顿,又用胳膊肘戳着燕玑的胳膊补充了一句:我怎么老是感觉有点可怕啊这被鬼盯上了吧?燕玑看着他,看着他把这些话说完,皮笑肉不笑地弯了弯唇角,一双眼睛里是漫天的桃花被霜雪压弯了艳绝。不问苍生问鬼神,啧。哎?你这什么意思啊?燕十三!罗敬松开手叉腰道,我可是看在兄弟道义上才陪你出来站岗的!要不然你看看你那个鬼画符一样的文卷跟武卷,徐教头把你给从教室里拎出来都是便宜你了!还以为自己有多厉害呢,啊?徐教头把你给罚出来站岗是为你好,你倒好校服穿得乱七八糟不说连站着都能睡着!你是骡子吗?!燕玑凉凉地扫了年轻气盛心里有什么都写在脸上的罗敬一眼。这个人还不是成了御林卫统领后那副全天下都欠了他的德行,现在的罗敬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在校生罢了。但是,所有人都能感觉到,燕玑一旦出手,必然就是一番血雨腥风!教头。徐教头斜斜地抬起他的眼皮子,要塌不塌地盯着准备开口的燕玑。现在是护国十八年的夏天么?是我让你回答问题,还是你让我回答问题,啊?燕玑,你的皮又厚了?燕玑摇了摇头。徐教头,我刚刚在想,十八年过去了,从护国大潮里出生的少年们也应该登上历史的舞台了。这一句话平平常常,燕玑更念得无波无澜。然而,徐若苦教头听到耳朵里,却觉得这简直是再深刻不过了。大巧若拙,大智若愚。徐教头意味深长地瞟了燕玑一眼,只见他在接触到教头的目光的那个瞬间,霎时便条件反射般地抬头挺胸收腹,站成了极其标准的站姿。罗敬站在燕玑的身旁,也有幸分到了徐教头的一丝如炬目光。可是,他的目光落在燕玑的身上就是欣慰的、欣赏的,稍稍一偏转,换到了罗敬的身上却成了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这也忒区别对待了一些吧?!罗敬的心塞了片刻,滋味万千,真要形容起来,那恐怕就只有说好了做彼此的学渣,你却背着我成了学神才能够将这种微妙的心情刻画一二。两个人就这样门神般得目送着心满意足被安抚了暴脾气的徐教头一边给自己穿回皮带扣一边远去,接着互相望了一眼,从彼此的眼睛里都看见了心有余悸四个字。呃燕玑见校门口大开着,时不时走进一两个稚气未脱背着铺盖的少年人,心里有了一点儿底。今天是八月二十七吗?他问得随意,罗敬并未察觉出什么问题,也就自然地回答到:是啊,你这记性罗敬后面啰啰嗦嗦地说了些什么燕玑已经全然地听不见了。护国十八年八月二十七。学堂一七届新生的开学典礼。不远处的拐角,一名瘦弱的少年背着打满了补丁的铺盖硬生生地闯进燕玑的视野。他的眼睛很黑,哪怕是最深邃的渊薮也不能比拟三分。人世间所有的邂逅,都是久别重逢。第一章 近乡情更怯(下)燕玑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少年时离家出走想过是否要为生民立命、为天地立心、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宏伟的、辉煌的他都想过;他心灰意冷自困南城时也想过家人安否、南城的百姓安否哪怕是挥青萍之师迎万万之敌,以区区之螳臂立南城阳山无冕之天险,他也已经想到了一切,穷极己智,将战役伤害最小化,将战略意义最大化一役千古,虽死犹胜。可是,神机妙算如燕十三,他独独没有想过自己身后,卿尚德要怎么办?诚然,他已将毕生绝学倾囊相授予了卿尚德。也曾寄书千里托付百家,把对方以自己晚辈的身份介绍给了自己所有的故交,为他铺平道路,能够顺利地拥有统帅三军的力量。燕玑甚至还给他准备了无数的锦囊,交由老李藏在了很多的地方,静静地等待着陪伴着卿尚德,与他一同渡过难关的使命时刻。他会为他千古之师,他会成他万世良谋,他提明灯如影随形与他并肩书写丹青不朽但这都不是爱情。卿尚德在打开燕玑留给他的那一封信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这一点,这个人没有他以为得爱他。一个人如果深爱着另外一个人,他不可能对另外一个人做出这样与极刑一般无二的行径。为帅者苦,挑灯夜战吹角联营。殊不知为未亡人愈苦,十三的指点、十三的深谋、十三的字迹卿尚德征战八方,指点江山数十载,一寸山河一寸血,寸寸碧血是思君。思念太长,长到卿尚德都忘记了燕玑的模样。他的心里只有那用无数美好的字眼堆砌出来的那个人,被咬牙锁进了最深的心底,两不相见。现在,他站在他的面前。头顶是热情如火的合欢花,耳边是岁月静好的街头叫卖,一身仿帝国式的校服英姿勃发,嘴角啜着懒散的笑意不动声色举重若轻地将千里之外谋划。这是燕十三,更是那个他从未见过似乎只活在所有除他以外人记忆里年少轻狂的燕玑。一时之间,卿尚德竟然愣愣地看痴了。燕玑心底涌动起一片又一片的涟漪微澜,带着三分事后诸葛的疼惜,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地望着瘦弱的少年卿小哥。他其实能够想到卿尚德在自己身后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也就是因为知道,他才更不能让自己去想。那条路太苦。他却用自己的命来为他画下了永世不得超生的囚笼。不为黎民,即负君魂。所有被刻意忽视的早有预料在这短短的一眼间疯狂地解封涌入了燕玑的脑海他会一个人熬很多山雨欲来的战役前夜,他会因为批阅公文而狼吞虎咽成病,他会废寝忘食殚精竭虑地完成他给他划出的既定大道,他会一个人站在高山之巅冷眼风云变幻对不起,我只能代大周万民谢谢你。你在那瞧什么呢?罗敬伸出手在燕玑的眼前晃了晃,唤回了他的思绪。没没什么。燕玑眨了眨眼睛。他知道,用兵在谋,谋定而后动。眼前的这个卿尚德不仅不是他的卿尚德,他甚至连后来他遇见的那个卿尚德都不是。此时此刻,他只不过是一个少年而已。顶多就是个书读得多了却还是涉世未深的寒门少年。切勿操之过急。没事?没事你老盯着那个小子看什么啊?罗敬一巴掌拍在燕玑的肩膀上,拍得他随意地披在肩膀上的校服又歪了歪。卿尚德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这个人怎么这样粗鲁,没看见十三的衣服都要掉了吗?毕竟是浸淫沙场多年的老将,卿尚德只不过是这样一个回神一眼便令尚且还是个在校生的罗敬脊背一寒,仿佛被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给盯上了似的!罗敬毛骨悚然地抱住自己的手臂搓了搓,朝着看向他的燕玑连连惊叹道:我怎么觉得徐教头还在附近?哎!你说他会不会是假装对我们仁慈了,好让我们放松警惕,等他换根结实的皮带再来抽我们?燕玑你说?他顿了顿,又用胳膊肘戳着燕玑的胳膊补充了一句:我怎么老是感觉有点可怕啊这被鬼盯上了吧?燕玑看着他,看着他把这些话说完,皮笑肉不笑地弯了弯唇角,一双眼睛里是漫天的桃花被霜雪压弯了艳绝。不问苍生问鬼神,啧。哎?你这什么意思啊?燕十三!罗敬松开手叉腰道,我可是看在兄弟道义上才陪你出来站岗的!要不然你看看你那个鬼画符一样的文卷跟武卷,徐教头把你给从教室里拎出来都是便宜你了!还以为自己有多厉害呢,啊?徐教头把你给罚出来站岗是为你好,你倒好校服穿得乱七八糟不说连站着都能睡着!你是骡子吗?!燕玑凉凉地扫了年轻气盛心里有什么都写在脸上的罗敬一眼。这个人还不是成了御林卫统领后那副全天下都欠了他的德行,现在的罗敬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在校生罢了。但是,所有人都能感觉到,燕玑一旦出手,必然就是一番血雨腥风!教头。徐教头斜斜地抬起他的眼皮子,要塌不塌地盯着准备开口的燕玑。现在是护国十八年的夏天么?是我让你回答问题,还是你让我回答问题,啊?燕玑,你的皮又厚了?燕玑摇了摇头。徐教头,我刚刚在想,十八年过去了,从护国大潮里出生的少年们也应该登上历史的舞台了。这一句话平平常常,燕玑更念得无波无澜。然而,徐若苦教头听到耳朵里,却觉得这简直是再深刻不过了。大巧若拙,大智若愚。徐教头意味深长地瞟了燕玑一眼,只见他在接触到教头的目光的那个瞬间,霎时便条件反射般地抬头挺胸收腹,站成了极其标准的站姿。罗敬站在燕玑的身旁,也有幸分到了徐教头的一丝如炬目光。可是,他的目光落在燕玑的身上就是欣慰的、欣赏的,稍稍一偏转,换到了罗敬的身上却成了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这也忒区别对待了一些吧?!罗敬的心塞了片刻,滋味万千,真要形容起来,那恐怕就只有说好了做彼此的学渣,你却背着我成了学神才能够将这种微妙的心情刻画一二。两个人就这样门神般得目送着心满意足被安抚了暴脾气的徐教头一边给自己穿回皮带扣一边远去,接着互相望了一眼,从彼此的眼睛里都看见了心有余悸四个字。呃燕玑见校门口大开着,时不时走进一两个稚气未脱背着铺盖的少年人,心里有了一点儿底。今天是八月二十七吗?他问得随意,罗敬并未察觉出什么问题,也就自然地回答到:是啊,你这记性罗敬后面啰啰嗦嗦地说了些什么燕玑已经全然地听不见了。护国十八年八月二十七。学堂一七届新生的开学典礼。不远处的拐角,一名瘦弱的少年背着打满了补丁的铺盖硬生生地闯进燕玑的视野。他的眼睛很黑,哪怕是最深邃的渊薮也不能比拟三分。人世间所有的邂逅,都是久别重逢。第一章 近乡情更怯(下)燕玑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少年时离家出走想过是否要为生民立命、为天地立心、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宏伟的、辉煌的他都想过;他心灰意冷自困南城时也想过家人安否、南城的百姓安否哪怕是挥青萍之师迎万万之敌,以区区之螳臂立南城阳山无冕之天险,他也已经想到了一切,穷极己智,将战役伤害最小化,将战略意义最大化一役千古,虽死犹胜。可是,神机妙算如燕十三,他独独没有想过自己身后,卿尚德要怎么办?诚然,他已将毕生绝学倾囊相授予了卿尚德。也曾寄书千里托付百家,把对方以自己晚辈的身份介绍给了自己所有的故交,为他铺平道路,能够顺利地拥有统帅三军的力量。燕玑甚至还给他准备了无数的锦囊,交由老李藏在了很多的地方,静静地等待着陪伴着卿尚德,与他一同渡过难关的使命时刻。他会为他千古之师,他会成他万世良谋,他提明灯如影随形与他并肩书写丹青不朽但这都不是爱情。卿尚德在打开燕玑留给他的那一封信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这一点,这个人没有他以为得爱他。一个人如果深爱着另外一个人,他不可能对另外一个人做出这样与极刑一般无二的行径。为帅者苦,挑灯夜战吹角联营。殊不知为未亡人愈苦,十三的指点、十三的深谋、十三的字迹卿尚德征战八方,指点江山数十载,一寸山河一寸血,寸寸碧血是思君。思念太长,长到卿尚德都忘记了燕玑的模样。他的心里只有那用无数美好的字眼堆砌出来的那个人,被咬牙锁进了最深的心底,两不相见。现在,他站在他的面前。头顶是热情如火的合欢花,耳边是岁月静好的街头叫卖,一身仿帝国式的校服英姿勃发,嘴角啜着懒散的笑意不动声色举重若轻地将千里之外谋划。这是燕十三,更是那个他从未见过似乎只活在所有除他以外人记忆里年少轻狂的燕玑。一时之间,卿尚德竟然愣愣地看痴了。燕玑心底涌动起一片又一片的涟漪微澜,带着三分事后诸葛的疼惜,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地望着瘦弱的少年卿小哥。他其实能够想到卿尚德在自己身后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也就是因为知道,他才更不能让自己去想。那条路太苦。他却用自己的命来为他画下了永世不得超生的囚笼。不为黎民,即负君魂。所有被刻意忽视的早有预料在这短短的一眼间疯狂地解封涌入了燕玑的脑海他会一个人熬很多山雨欲来的战役前夜,他会因为批阅公文而狼吞虎咽成病,他会废寝忘食殚精竭虑地完成他给他划出的既定大道,他会一个人站在高山之巅冷眼风云变幻对不起,我只能代大周万民谢谢你。你在那瞧什么呢?罗敬伸出手在燕玑的眼前晃了晃,唤回了他的思绪。没没什么。燕玑眨了眨眼睛。他知道,用兵在谋,谋定而后动。眼前的这个卿尚德不仅不是他的卿尚德,他甚至连后来他遇见的那个卿尚德都不是。此时此刻,他只不过是一个少年而已。顶多就是个书读得多了却还是涉世未深的寒门少年。切勿操之过急。没事?没事你老盯着那个小子看什么啊?罗敬一巴掌拍在燕玑的肩膀上,拍得他随意地披在肩膀上的校服又歪了歪。卿尚德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这个人怎么这样粗鲁,没看见十三的衣服都要掉了吗?毕竟是浸淫沙场多年的老将,卿尚德只不过是这样一个回神一眼便令尚且还是个在校生的罗敬脊背一寒,仿佛被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给盯上了似的!罗敬毛骨悚然地抱住自己的手臂搓了搓,朝着看向他的燕玑连连惊叹道:我怎么觉得徐教头还在附近?哎!你说他会不会是假装对我们仁慈了,好让我们放松警惕,等他换根结实的皮带再来抽我们?燕玑你说?他顿了顿,又用胳膊肘戳着燕玑的胳膊补充了一句:我怎么老是感觉有点可怕啊这被鬼盯上了吧?燕玑看着他,看着他把这些话说完,皮笑肉不笑地弯了弯唇角,一双眼睛里是漫天的桃花被霜雪压弯了艳绝。不问苍生问鬼神,啧。哎?你这什么意思啊?燕十三!罗敬松开手叉腰道,我可是看在兄弟道义上才陪你出来站岗的!要不然你看看你那个鬼画符一样的文卷跟武卷,徐教头把你给从教室里拎出来都是便宜你了!还以为自己有多厉害呢,啊?徐教头把你给罚出来站岗是为你好,你倒好校服穿得乱七八糟不说连站着都能睡着!你是骡子吗?!燕玑凉凉地扫了年轻气盛心里有什么都写在脸上的罗敬一眼。这个人还不是成了御林卫统领后那副全天下都欠了他的德行,现在的罗敬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在校生罢了。但是,所有人都能感觉到,燕玑一旦出手,必然就是一番血雨腥风!教头。徐教头斜斜地抬起他的眼皮子,要塌不塌地盯着准备开口的燕玑。现在是护国十八年的夏天么?是我让你回答问题,还是你让我回答问题,啊?燕玑,你的皮又厚了?燕玑摇了摇头。徐教头,我刚刚在想,十八年过去了,从护国大潮里出生的少年们也应该登上历史的舞台了。这一句话平平常常,燕玑更念得无波无澜。然而,徐若苦教头听到耳朵里,却觉得这简直是再深刻不过了。大巧若拙,大智若愚。徐教头意味深长地瞟了燕玑一眼,只见他在接触到教头的目光的那个瞬间,霎时便条件反射般地抬头挺胸收腹,站成了极其标准的站姿。罗敬站在燕玑的身旁,也有幸分到了徐教头的一丝如炬目光。可是,他的目光落在燕玑的身上就是欣慰的、欣赏的,稍稍一偏转,换到了罗敬的身上却成了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这也忒区别对待了一些吧?!罗敬的心塞了片刻,滋味万千,真要形容起来,那恐怕就只有说好了做彼此的学渣,你却背着我成了学神才能够将这种微妙的心情刻画一二。两个人就这样门神般得目送着心满意足被安抚了暴脾气的徐教头一边给自己穿回皮带扣一边远去,接着互相望了一眼,从彼此的眼睛里都看见了心有余悸四个字。呃燕玑见校门口大开着,时不时走进一两个稚气未脱背着铺盖的少年人,心里有了一点儿底。今天是八月二十七吗?他问得随意,罗敬并未察觉出什么问题,也就自然地回答到:是啊,你这记性罗敬后面啰啰嗦嗦地说了些什么燕玑已经全然地听不见了。护国十八年八月二十七。学堂一七届新生的开学典礼。不远处的拐角,一名瘦弱的少年背着打满了补丁的铺盖硬生生地闯进燕玑的视野。他的眼睛很黑,哪怕是最深邃的渊薮也不能比拟三分。人世间所有的邂逅,都是久别重逢。第一章 近乡情更怯(下)燕玑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少年时离家出走想过是否要为生民立命、为天地立心、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宏伟的、辉煌的他都想过;他心灰意冷自困南城时也想过家人安否、南城的百姓安否哪怕是挥青萍之师迎万万之敌,以区区之螳臂立南城阳山无冕之天险,他也已经想到了一切,穷极己智,将战役伤害最小化,将战略意义最大化一役千古,虽死犹胜。可是,神机妙算如燕十三,他独独没有想过自己身后,卿尚德要怎么办?诚然,他已将毕生绝学倾囊相授予了卿尚德。也曾寄书千里托付百家,把对方以自己晚辈的身份介绍给了自己所有的故交,为他铺平道路,能够顺利地拥有统帅三军的力量。燕玑甚至还给他准备了无数的锦囊,交由老李藏在了很多的地方,静静地等待着陪伴着卿尚德,与他一同渡过难关的使命时刻。他会为他千古之师,他会成他万世良谋,他提明灯如影随形与他并肩书写丹青不朽但这都不是爱情。卿尚德在打开燕玑留给他的那一封信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这一点,这个人没有他以为得爱他。一个人如果深爱着另外一个人,他不可能对另外一个人做出这样与极刑一般无二的行径。为帅者苦,挑灯夜战吹角联营。殊不知为未亡人愈苦,十三的指点、十三的深谋、十三的字迹卿尚德征战八方,指点江山数十载,一寸山河一寸血,寸寸碧血是思君。思念太长,长到卿尚德都忘记了燕玑的模样。他的心里只有那用无数美好的字眼堆砌出来的那个人,被咬牙锁进了最深的心底,两不相见。现在,他站在他的面前。头顶是热情如火的合欢花,耳边是岁月静好的街头叫卖,一身仿帝国式的校服英姿勃发,嘴角啜着懒散的笑意不动声色举重若轻地将千里之外谋划。这是燕十三,更是那个他从未见过似乎只活在所有除他以外人记忆里年少轻狂的燕玑。一时之间,卿尚德竟然愣愣地看痴了。燕玑心底涌动起一片又一片的涟漪微澜,带着三分事后诸葛的疼惜,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地望着瘦弱的少年卿小哥。他其实能够想到卿尚德在自己身后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也就是因为知道,他才更不能让自己去想。那条路太苦。他却用自己的命来为他画下了永世不得超生的囚笼。不为黎民,即负君魂。所有被刻意忽视的早有预料在这短短的一眼间疯狂地解封涌入了燕玑的脑海他会一个人熬很多山雨欲来的战役前夜,他会因为批阅公文而狼吞虎咽成病,他会废寝忘食殚精竭虑地完成他给他划出的既定大道,他会一个人站在高山之巅冷眼风云变幻对不起,我只能代大周万民谢谢你。你在那瞧什么呢?罗敬伸出手在燕玑的眼前晃了晃,唤回了他的思绪。没没什么。燕玑眨了眨眼睛。他知道,用兵在谋,谋定而后动。眼前的这个卿尚德不仅不是他的卿尚德,他甚至连后来他遇见的那个卿尚德都不是。此时此刻,他只不过是一个少年而已。顶多就是个书读得多了却还是涉世未深的寒门少年。切勿操之过急。没事?没事你老盯着那个小子看什么啊?罗敬一巴掌拍在燕玑的肩膀上,拍得他随意地披在肩膀上的校服又歪了歪。卿尚德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这个人怎么这样粗鲁,没看见十三的衣服都要掉了吗?毕竟是浸淫沙场多年的老将,卿尚德只不过是这样一个回神一眼便令尚且还是个在校生的罗敬脊背一寒,仿佛被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给盯上了似的!罗敬毛骨悚然地抱住自己的手臂搓了搓,朝着看向他的燕玑连连惊叹道:我怎么觉得徐教头还在附近?哎!你说他会不会是假装对我们仁慈了,好让我们放松警惕,等他换根结实的皮带再来抽我们?燕玑你说?他顿了顿,又用胳膊肘戳着燕玑的胳膊补充了一句:我怎么老是感觉有点可怕啊这被鬼盯上了吧?燕玑看着他,看着他把这些话说完,皮笑肉不笑地弯了弯唇角,一双眼睛里是漫天的桃花被霜雪压弯了艳绝。不问苍生问鬼神,啧。哎?你这什么意思啊?燕十三!罗敬松开手叉腰道,我可是看在兄弟道义上才陪你出来站岗的!要不然你看看你那个鬼画符一样的文卷跟武卷,徐教头把你给从教室里拎出来都是便宜你了!还以为自己有多厉害呢,啊?徐教头把你给罚出来站岗是为你好,你倒好校服穿得乱七八糟不说连站着都能睡着!你是骡子吗?!燕玑凉凉地扫了年轻气盛心里有什么都写在脸上的罗敬一眼。这个人还不是成了御林卫统领后那副全天下都欠了他的德行,现在的罗敬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在校生罢了。但是,所有人都能感觉到,燕玑一旦出手,必然就是一番血雨腥风!教头。徐教头斜斜地抬起他的眼皮子,要塌不塌地盯着准备开口的燕玑。现在是护国十八年的夏天么?是我让你回答问题,还是你让我回答问题,啊?燕玑,你的皮又厚了?燕玑摇了摇头。徐教头,我刚刚在想,十八年过去了,从护国大潮里出生的少年们也应该登上历史的舞台了。这一句话平平常常,燕玑更念得无波无澜。然而,徐若苦教头听到耳朵里,却觉得这简直是再深刻不过了。大巧若拙,大智若愚。徐教头意味深长地瞟了燕玑一眼,只见他在接触到教头的目光的那个瞬间,霎时便条件反射般地抬头挺胸收腹,站成了极其标准的站姿。罗敬站在燕玑的身旁,也有幸分到了徐教头的一丝如炬目光。可是,他的目光落在燕玑的身上就是欣慰的、欣赏的,稍稍一偏转,换到了罗敬的身上却成了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这也忒区别对待了一些吧?!罗敬的心塞了片刻,滋味万千,真要形容起来,那恐怕就只有说好了做彼此的学渣,你却背着我成了学神才能够将这种微妙的心情刻画一二。两个人就这样门神般得目送着心满意足被安抚了暴脾气的徐教头一边给自己穿回皮带扣一边远去,接着互相望了一眼,从彼此的眼睛里都看见了心有余悸四个字。呃燕玑见校门口大开着,时不时走进一两个稚气未脱背着铺盖的少年人,心里有了一点儿底。今天是八月二十七吗?他问得随意,罗敬并未察觉出什么问题,也就自然地回答到:是啊,你这记性罗敬后面啰啰嗦嗦地说了些什么燕玑已经全然地听不见了。护国十八年八月二十七。学堂一七届新生的开学典礼。不远处的拐角,一名瘦弱的少年背着打满了补丁的铺盖硬生生地闯进燕玑的视野。他的眼睛很黑,哪怕是最深邃的渊薮也不能比拟三分。人世间所有的邂逅,都是久别重逢。第一章 近乡情更怯(下)燕玑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少年时离家出走想过是否要为生民立命、为天地立心、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宏伟的、辉煌的他都想过;他心灰意冷自困南城时也想过家人安否、南城的百姓安否哪怕是挥青萍之师迎万万之敌,以区区之螳臂立南城阳山无冕之天险,他也已经想到了一切,穷极己智,将战役伤害最小化,将战略意义最大化一役千古,虽死犹胜。可是,神机妙算如燕十三,他独独没有想过自己身后,卿尚德要怎么办?诚然,他已将毕生绝学倾囊相授予了卿尚德。也曾寄书千里托付百家,把对方以自己晚辈的身份介绍给了自己所有的故交,为他铺平道路,能够顺利地拥有统帅三军的力量。燕玑甚至还给他准备了无数的锦囊,交由老李藏在了很多的地方,静静地等待着陪伴着卿尚德,与他一同渡过难关的使命时刻。他会为他千古之师,他会成他万世良谋,他提明灯如影随形与他并肩书写丹青不朽但这都不是爱情。卿尚德在打开燕玑留给他的那一封信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这一点,这个人没有他以为得爱他。一个人如果深爱着另外一个人,他不可能对另外一个人做出这样与极刑一般无二的行径。为帅者苦,挑灯夜战吹角联营。殊不知为未亡人愈苦,十三的指点、十三的深谋、十三的字迹卿尚德征战八方,指点江山数十载,一寸山河一寸血,寸寸碧血是思君。思念太长,长到卿尚德都忘记了燕玑的模样。他的心里只有那用无数美好的字眼堆砌出来的那个人,被咬牙锁进了最深的心底,两不相见。现在,他站在他的面前。头顶是热情如火的合欢花,耳边是岁月静好的街头叫卖,一身仿帝国式的校服英姿勃发,嘴角啜着懒散的笑意不动声色举重若轻地将千里之外谋划。这是燕十三,更是那个他从未见过似乎只活在所有除他以外人记忆里年少轻狂的燕玑。一时之间,卿尚德竟然愣愣地看痴了。燕玑心底涌动起一片又一片的涟漪微澜,带着三分事后诸葛的疼惜,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地望着瘦弱的少年卿小哥。他其实能够想到卿尚德在自己身后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也就是因为知道,他才更不能让自己去想。那条路太苦。他却用自己的命来为他画下了永世不得超生的囚笼。不为黎民,即负君魂。所有被刻意忽视的早有预料在这短短的一眼间疯狂地解封涌入了燕玑的脑海他会一个人熬很多山雨欲来的战役前夜,他会因为批阅公文而狼吞虎咽成病,他会废寝忘食殚精竭虑地完成他给他划出的既定大道,他会一个人站在高山之巅冷眼风云变幻对不起,我只能代大周万民谢谢你。你在那瞧什么呢?罗敬伸出手在燕玑的眼前晃了晃,唤回了他的思绪。没没什么。燕玑眨了眨眼睛。他知道,用兵在谋,谋定而后动。眼前的这个卿尚德不仅不是他的卿尚德,他甚至连后来他遇见的那个卿尚德都不是。此时此刻,他只不过是一个少年而已。顶多就是个书读得多了却还是涉世未深的寒门少年。切勿操之过急。没事?没事你老盯着那个小子看什么啊?罗敬一巴掌拍在燕玑的肩膀上,拍得他随意地披在肩膀上的校服又歪了歪。卿尚德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这个人怎么这样粗鲁,没看见十三的衣服都要掉了吗?毕竟是浸淫沙场多年的老将,卿尚德只不过是这样一个回神一眼便令尚且还是个在校生的罗敬脊背一寒,仿佛被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给盯上了似的!罗敬毛骨悚然地抱住自己的手臂搓了搓,朝着看向他的燕玑连连惊叹道:我怎么觉得徐教头还在附近?哎!你说他会不会是假装对我们仁慈了,好让我们放松警惕,等他换根结实的皮带再来抽我们?燕玑你说?他顿了顿,又用胳膊肘戳着燕玑的胳膊补充了一句:我怎么老是感觉有点可怕啊这被鬼盯上了吧?燕玑看着他,看着他把这些话说完,皮笑肉不笑地弯了弯唇角,一双眼睛里是漫天的桃花被霜雪压弯了艳绝。不问苍生问鬼神,啧。哎?你这什么意思啊?燕十三!罗敬松开手叉腰道,我可是看在兄弟道义上才陪你出来站岗的!要不然你看看你那个鬼画符一样的文卷跟武卷,徐教头把你给从教室里拎出来都是便宜你了!还以为自己有多厉害呢,啊?徐教头把你给罚出来站岗是为你好,你倒好校服穿得乱七八糟不说连站着都能睡着!你是骡子吗?!燕玑凉凉地扫了年轻气盛心里有什么都写在脸上的罗敬一眼。这个人还不是成了御林卫统领后那副全天下都欠了他的德行,现在的罗敬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在校生罢了。但是,所有人都能感觉到,燕玑一旦出手,必然就是一番血雨腥风!教头。徐教头斜斜地抬起他的眼皮子,要塌不塌地盯着准备开口的燕玑。现在是护国十八年的夏天么?是我让你回答问题,还是你让我回答问题,啊?燕玑,你的皮又厚了?燕玑摇了摇头。徐教头,我刚刚在想,十八年过去了,从护国大潮里出生的少年们也应该登上历史的舞台了。这一句话平平常常,燕玑更念得无波无澜。然而,徐若苦教头听到耳朵里,却觉得这简直是再深刻不过了。大巧若拙,大智若愚。徐教头意味深长地瞟了燕玑一眼,只见他在接触到教头的目光的那个瞬间,霎时便条件反射般地抬头挺胸收腹,站成了极其标准的站姿。罗敬站在燕玑的身旁,也有幸分到了徐教头的一丝如炬目光。可是,他的目光落在燕玑的身上就是欣慰的、欣赏的,稍稍一偏转,换到了罗敬的身上却成了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这也忒区别对待了一些吧?!罗敬的心塞了片刻,滋味万千,真要形容起来,那恐怕就只有说好了做彼此的学渣,你却背着我成了学神才能够将这种微妙的心情刻画一二。两个人就这样门神般得目送着心满意足被安抚了暴脾气的徐教头一边给自己穿回皮带扣一边远去,接着互相望了一眼,从彼此的眼睛里都看见了心有余悸四个字。呃燕玑见校门口大开着,时不时走进一两个稚气未脱背着铺盖的少年人,心里有了一点儿底。今天是八月二十七吗?他问得随意,罗敬并未察觉出什么问题,也就自然地回答到:是啊,你这记性罗敬后面啰啰嗦嗦地说了些什么燕玑已经全然地听不见了。护国十八年八月二十七。学堂一七届新生的开学典礼。不远处的拐角,一名瘦弱的少年背着打满了补丁的铺盖硬生生地闯进燕玑的视野。他的眼睛很黑,哪怕是最深邃的渊薮也不能比拟三分。人世间所有的邂逅,都是久别重逢。第一章 近乡情更怯(下)燕玑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少年时离家出走想过是否要为生民立命、为天地立心、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宏伟的、辉煌的他都想过;他心灰意冷自困南城时也想过家人安否、南城的百姓安否哪怕是挥青萍之师迎万万之敌,以区区之螳臂立南城阳山无冕之天险,他也已经想到了一切,穷极己智,将战役伤害最小化,将战略意义最大化一役千古,虽死犹胜。可是,神机妙算如燕十三,他独独没有想过自己身后,卿尚德要怎么办?诚然,他已将毕生绝学倾囊相授予了卿尚德。也曾寄书千里托付百家,把对方以自己晚辈的身份介绍给了自己所有的故交,为他铺平道路,能够顺利地拥有统帅三军的力量。燕玑甚至还给他准备了无数的锦囊,交由老李藏在了很多的地方,静静地等待着陪伴着卿尚德,与他一同渡过难关的使命时刻。他会为他千古之师,他会成他万世良谋,他提明灯如影随形与他并肩书写丹青不朽但这都不是爱情。卿尚德在打开燕玑留给他的那一封信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这一点,这个人没有他以为得爱他。一个人如果深爱着另外一个人,他不可能对另外一个人做出这样与极刑一般无二的行径。为帅者苦,挑灯夜战吹角联营。殊不知为未亡人愈苦,十三的指点、十三的深谋、十三的字迹卿尚德征战八方,指点江山数十载,一寸山河一寸血,寸寸碧血是思君。思念太长,长到卿尚德都忘记了燕玑的模样。他的心里只有那用无数美好的字眼堆砌出来的那个人,被咬牙锁进了最深的心底,两不相见。现在,他站在他的面前。头顶是热情如火的合欢花,耳边是岁月静好的街头叫卖,一身仿帝国式的校服英姿勃发,嘴角啜着懒散的笑意不动声色举重若轻地将千里之外谋划。这是燕十三,更是那个他从未见过似乎只活在所有除他以外人记忆里年少轻狂的燕玑。一时之间,卿尚德竟然愣愣地看痴了。燕玑心底涌动起一片又一片的涟漪微澜,带着三分事后诸葛的疼惜,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地望着瘦弱的少年卿小哥。他其实能够想到卿尚德在自己身后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也就是因为知道,他才更不能让自己去想。那条路太苦。他却用自己的命来为他画下了永世不得超生的囚笼。不为黎民,即负君魂。所有被刻意忽视的早有预料在这短短的一眼间疯狂地解封涌入了燕玑的脑海他会一个人熬很多山雨欲来的战役前夜,他会因为批阅公文而狼吞虎咽成病,他会废寝忘食殚精竭虑地完成他给他划出的既定大道,他会一个人站在高山之巅冷眼风云变幻对不起,我只能代大周万民谢谢你。你在那瞧什么呢?罗敬伸出手在燕玑的眼前晃了晃,唤回了他的思绪。没没什么。燕玑眨了眨眼睛。他知道,用兵在谋,谋定而后动。眼前的这个卿尚德不仅不是他的卿尚德,他甚至连后来他遇见的那个卿尚德都不是。此时此刻,他只不过是一个少年而已。顶多就是个书读得多了却还是涉世未深的寒门少年。切勿操之过急。没事?没事你老盯着那个小子看什么啊?罗敬一巴掌拍在燕玑的肩膀上,拍得他随意地披在肩膀上的校服又歪了歪。卿尚德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这个人怎么这样粗鲁,没看见十三的衣服都要掉了吗?毕竟是浸淫沙场多年的老将,卿尚德只不过是这样一个回神一眼便令尚且还是个在校生的罗敬脊背一寒,仿佛被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给盯上了似的!罗敬毛骨悚然地抱住自己的手臂搓了搓,朝着看向他的燕玑连连惊叹道:我怎么觉得徐教头还在附近?哎!你说他会不会是假装对我们仁慈了,好让我们放松警惕,等他换根结实的皮带再来抽我们?燕玑你说?他顿了顿,又用胳膊肘戳着燕玑的胳膊补充了一句:我怎么老是感觉有点可怕啊这被鬼盯上了吧?燕玑看着他,看着他把这些话说完,皮笑肉不笑地弯了弯唇角,一双眼睛里是漫天的桃花被霜雪压弯了艳绝。不问苍生问鬼神,啧。哎?你这什么意思啊?燕十三!罗敬松开手叉腰道,我可是看在兄弟道义上才陪你出来站岗的!要不然你看看你那个鬼画符一样的文卷跟武卷,徐教头把你给从教室里拎出来都是便宜你了!还以为自己有多厉害呢,啊?徐教头把你给罚出来站岗是为你好,你倒好校服穿得乱七八糟不说连站着都能睡着!你是骡子吗?!燕玑凉凉地扫了年轻气盛心里有什么都写在脸上的罗敬一眼。这个人还不是成了御林卫统领后那副全天下都欠了他的德行,现在的罗敬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在校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