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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掌印有点撩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5(1 / 1)

阮澜夜错眼与她撞了个正着,微微一怔,走了几步上前,取下披风上的帽子,隔着褴窗问她:“娘娘怎么醒的这样早?”她唔了声道:“我睡不着,就起来了。”他从门槛进来,直奔到她面前,身后有人托着漆盘,锦玉道:“今儿是登基大典,厂臣是来接我的么?”阮澜夜嗯了一声,回头吩咐:“放下罢,这儿咱家一个人伺候就行。”身后人将漆盘放下后就出去了,碧蓉听见他的话,朝锦玉瞥了瞥,她点了点头示意她退下。她问他:“厂臣有话要嘱咐我么?”她倒是直接,昨日她不过是提了一句,她就时时刻刻放在心上,她以为她让她做间谍么?嘱咐?似乎没有什么可嘱咐的,她看了一眼她寡淡的脸庞,大约是刚从踏上爬起来,连妆束都未化,勾起唇角淡淡道:“今儿是登基大典,娘娘要携殿下上奉天门登极,臣怕娘娘这儿没人替您张罗,特意来伺候娘娘梳洗。”她哦了一声,似乎有些意外。褴窗上刮来一阵风,冻得她瑟瑟地。阮澜夜见状上前将窗户阖上,视线落在她的衣摆处,道:“娘娘身子骨弱,往后要当心,这回的倒春寒发的不是时候,臣瞧碧蓉那个丫头不细心,回头……”他又要撵碧蓉走,她直喇喇刺道:“反正我以后就是太后了,还怕没人伺候么,要是伺候不好,就都拉出去砍头!”她自嘲的轻笑,这番话是说给她听的,话里透着讽刺,她到底年纪还轻,见识的少,旁人觉得顺理成章的事情,她想了一夜似乎都还没想好。她也不恼,拿起漆盘的对襟袄裙替她比了比,自顾自道:“事出匆忙,也未给娘娘裁身,只照着以往的规制做了这套‘洪福齐天’,也不知合不合身,臣伺候娘娘更衣。”见他凑上来,锦玉骇地后退两步,接过他手里的袄裙,结舌道:“我自己来,不劳烦厂臣。”说着就隐身进了里间。屋外天逐渐发亮,屋内也渐渐亮堂起来,光线照在屏风上,映射出她的身形,颀长袅娜。她大概没有发觉,大大咧咧在里间脱衣裳换衣裳,屏风勾勒出婀娜的身姿,她有些难堪,忙别过了眼。不出一刻钟,里头窸窸窣窣,她从屏风后出来,脸庞红扑扑道:“我换好了。”阮澜夜轻咳了下,不敢抬眼看她,嗫喏道了声好。径直走至铜镜装妆奁旁,拾起案上的首饰,刚要回头,瞥眼看见她站在那里。怎么说呢?有些好笑,她没忍住,轻笑出声来,走到她面前,打量了一眼抿嘴道:“这套‘洪福齐天’有些繁复,娘娘估计没穿过,前面一排扣子都扣差了。”说着抬手指了指她的对襟。话里似乎有些嘲笑的意思,锦玉被他笑的有些赧然。低头朝着自己打量,被噎的一句话说不出来。有什么好笑的,他是觉得自己连衣服都不会穿么!正想着,有一双手伸上来,青葱玉白,骨骼分明。阮澜夜伸手替她重新解了扣子又扣上,见她往后缩,她桎住她:“还是臣替娘娘搭手罢,臣本就是内监,宫里头娘娘们身边都有伺候的太监,娘娘不必介怀。再耽误下去,恐怕就要误了吉时了。”锦玉嗫嚅了下,没说话。因为天冷,她穿了很多件的夹衣,可依旧还能感受到他那双手在她胸前流连,从脖颈一路向下,手指滑到胸乳前的时候,简直让她难堪。“好了。”她听见声音像得了赦令,连忙歇了一口气。“臣替娘娘梳头,娘娘来,坐到这儿来。”锦玉回头看见他站在梳妆台边儿上,嘴上扯起让人摸不清的笑容,口气里带着引孩子的意味。若不是因为待会的登基大典,锦玉真的以为阮澜夜是人贩子,要将她卖到哪个山沟沟里。嘴角抽搐了下,拖着步子不情愿的坐在了铜镜前。他站在身后,透过铜镜能清晰看清他的面容,她忍着不去看他,可铜镜就那么巴掌大点,她一错眼就能撞进他的烟波里,让她烦躁不安。一来二去,锦玉彻底灰心了,索性闭上双眼,任由他在她头顶上摆弄。大约他站在她面前,眉毛上有人在拿螺子黛描摹着,细细痒痒地,许是挨得近,隐约间似乎还有他的鼻息。她以前曾在闺中想过,她未来的夫君会替她描眉,可她没想过,自己竟会阴差阳错成了皇后,之后又成了太后,也更没有想过,此刻间替她描眉的是一个太监。哎!果真是造化弄人啊!她深深呼了一口气,忽然睁开眼问:“好了么?”恍眼撞上他投过来的视线,他手里捏着玉搔头正要给她涂口脂,看见她忽然睁眼,顿住手愣在那儿。锦玉这下来了精神,往常只有他调戏别人的份儿,今儿也见到他错愕的神情了。看来往日的正经都是装的,她好歹也是建瓯城里的美人,哪有男人无动于衷的,瞧,这就现了形!她故意撩拨他,眉眸横波秋水似的朝向他。忽然抿嘴一笑,“厂臣,我美么?”美人含眸而笑,让人心生荡漾。十六七的年纪,自然是美的。就算不染粉黛,也照样艳丽动人。阮澜夜踌躇片刻,见她突然明朗起来,刚刚还带着气呢,转眼就好了。单纯的人心里没有城府,生气高兴全都摆在脸上。她转过脸来,看着她鲜艳欲滴的红唇,故意拿手在她唇上描摹,有种撩拨的意味,低沉的嗓音传来:“娘娘很美。”他的手仍旧在她唇上流连,锦玉有些不自在。她偏过脑袋,躲开他眉眼里的闪烁,不觉间脸上绯红一片。不该是这样的,和她原先的设想完全不一样。她故意撩拨他,向他抛一个暧昧的眼神,他应该要赧然羞愧的低下头来的,然后她再呲哒他两句,说他不正经,一个太监也要对她想入非非。可他不过愣怔了片刻,随即又是那副淡然的表情。像一口深邃的空洞,投进一颗石子,她眼见着那颗石子落下去,可却没有听到回声,不免有些失望。日头完全升起来了,落雪过后的天似乎格外晴朗。阳光透过褴窗照在她云龙纹双膝襕马面裙上,阮澜夜在她身后看她,下颌耳珰在阳光的映射下,有种潋滟生波的味道。第14章奉天门上鸣钟鼓,锦衣卫设卤簿大驾。尚宝司在奉天门上设宝案、香案,文武百官身穿朝服立于奉天门之下,两旁有教坊司设中和韶月。整个奉天门上气势恢弘,众人都毕恭毕敬迎候大郢第八位国君。大郢国君即位有一整套繁复的流程,锦玉携司马钰先在奉先殿谒告祖宗社稷,之后翰林院官捧诏授礼部官,锦衣卫在午门设云盖,捧着遗诏一直走到端门上开读。之后皇帝再到奉天门上接受百官朝拜,文武百官行五拜三叩头礼,整个大郢禁宫中全都高呼万岁。礼毕后由鸿胪寺请颁诏,改年号。最后一环节是礼部官捧着遗诏交由司礼监交收。锦玉手里牵着司马钰,站在奉天门丹墀之上,遥遥望见金水桥上行来一队人,为首穿朱红曳撒,头戴描金乌纱帽,系鸾带,胸前缀有蟒纹补子,在太阳底下熠熠生辉。他总有这样的能力,不管何时都能夺人心魄,叫人看一眼就挪不开。阮澜夜带着司礼监四位秉笔、随堂太监上奉天门。锦玉心中轻笑,他倒是明目张胆,满朝的文武大臣,就连一品大官也没有穿蟒服的。高祖时曾有规制,贵而用事者,才得赐蟒。如今半个禁宫都在他手底下,穿什么衣裳自然也没人敢置喙。司马钰懵懵懂懂的,他大概还不知道这一切意味着什么,只任由锦玉牵着他。登极仪式繁复,一直到晌午才算完成大半,剩下的自有礼部和司礼监接手,皇帝等大礼过后就能回乾清宫了。帝王登极要穿冕服,戴冕冠,佩大带大绶,一整套下来一点也不必自己这套‘洪福齐天’简便。锦玉牵着司马钰从乾清门入后廷,路过月华门时,司马钰突然拉了拉她,她低头轻声问:“陛下怎么了?”锦玉见他眉头紧蹙,不免有些担忧,忙低下身子,他手卷喇叭凑到她耳边,气息喷在她的耳蜗里,嗫嚅道:“娘,我想出恭。”他有些不好意思,但从月华门到承乾宫还有程子路,刚刚在奉天门的时候他就想了,可是那会人太多,好不容易等行完大礼,这会有些憋不住。锦玉两眼愣愣地,他刚刚叫她娘?这是平头百姓家的称呼,在皇家是不常用的,说到底她不过才大了他七岁,她要是能生出这么大的孩子,岂不成了妖精?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不像大人那样,撑了这么半天也是难为他。她四下里环顾周围,屏退了下人,只留了曹大伴,带着他隐进了月华门,这里是接待外来宾客用的地方,平常不大有人来,边儿上有个小庑房,忙叫了大伴进去服侍他。司马钰匆匆进庑房,忽又伸出脑袋喊她:“母后,你不要走。”锦玉站在台阶下,回头瞧见他的模样,不免有些好笑,穿得倒是人模人样。但随即一想,即便是皇帝也要出恭,遂莞尔一笑道好,说她不走就在门口替他把风。好歹也是堂堂皇帝,叫人看见像什么样子呢。今儿是宫里最忙碌的日子,昨儿积雪还未消融干净,门海缸1上积了厚厚一层。南方不常下雪,就算下也只零星飘两点,根本堆不起雪来,锦玉在建瓯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不免心生雀跃伸手去触碰,美人肌配白雪,有种神圣的意味。“果真芊芊玉手。”身后突然有手伸上来,锦玉猛地缩回手,一转头便撞上来人胸膛,一身暗绿团龙补子跌入眼帘,锦玉还没来得及反应,身子就被人圈在怀里。锦玉心里擂鼓似的,心想哪里来的登徒子。这儿离乾清门不远,估摸着是前朝还没走的哪位大臣,刚要开口就听得他问:“本王问你,你是哪个宫的娘娘?”她一怔没说话,本王?高皇帝生前儿子里没有封王的,整个大郢朝只有一位王爷,也就是高皇帝的兄弟宁王。宁王好色,众所周知。藩王无诏不得进京,她进宫也不过才个把月的光景,他自然不认得她,只当是哪个宫里妃嫔太妃。他胆子倒大,以为高皇帝驾崩,新帝年幼奈何不了他,在宫里能胡作非为,连妃嫔太妃也敢调戏。锦玉心里紧张,瞥着眼打量他,眼神里有种戾气,主意竟敢打到她头上来,真是不知死活!她瞪着大眼审度他,在宁王眼里却别有另一番风味,刚要接话却听见门里传来声音:“母后,你走了么?”锦玉愣过神来,剜了他一眼就退回门里去接司马钰,留宁王一个人怔在拐门上。宁王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手上似乎还有滑腻的香味,略挑了下嘴角笑着,心道原是新皇后。这位皇后的经历他也听过一些,刚进宫高皇帝就驾崩了,年纪轻轻就守了寡,皇后太后连着做,众人都道她是好命。只是……没人同他说起过,这位皇后竟还是个美人。承乾宫里。司马钰如今成了皇帝,但每日的学堂功课是不能少,刚回来就和曹大伴去了文华殿,那儿有专门大学士教习朝堂之事。锦玉回来后就取了行头,歇在贵妃榻上和碧蓉说今日在月华门上的事情,一面抬手拆鬏髻一面狠冲冲道:“你今儿是没瞧见,上来就问哪个宫的,还动手动脚,我今儿才算是见识了什么叫登徒浪子。”碧蓉听了害怕,忙问她:“那他做了什么没?好歹您如今也是太后了,这么的明目张胆,还是在宫里头,不知道收敛么!”“他敢!”她气得直起身子,“八成是不认识我,否则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乱来!”她越想越气,索性拍桌子恨道:“他还摸我的手,在我腰上拢手指,有这么不要脸的么!我长这么大也没人敢这么对我,一想到叫一个人登徒子占了便宜,真是越想越窝火!”碧蓉替她穿褙子,安慰她:“真是作死的!反正您在内宫里,外头人进不来。再说了您如今是太后,要是不如意,就偷偷派人出宫找大麻袋将人捆起来,死命教训他一顿。”使起手段,碧蓉比她还精明,小聪明一套一套的,锦玉卸了口气,哀叹道:“算了,我算哪门子的太后,能保住命就不错了,还找人出宫办差,找谁?找你么?没的惹出事端来,不好收场。我这人心肠好,就当被狗薅了一把,又不会少块肉,反正我心宽着呢。”双手枕在脑袋底下,露出一小截雪白的腕子,抬眼望头顶上的纱帐,怅然叹息道:“也不知我爹在建瓯怎么样了?我没殉葬成也不知道他到底知不知道,如今待在宫里,也不知道哪天才是个头,我也许要老死宫中了罢。”“呸呸呸,年纪轻轻的说什么死不死的,往后好日子还长着呢!”碧蓉拿着火钳子往炉子里戳了戳,心里不甘,“老爷子估计才不管您死活,上郢都这么多天了,要是真当亲闺女,怎么也不见他来看您。”总归才十几岁,头一回离家上这么远的地方来,想起建瓯的一切就觉得心里发酸,她反驳道:“爹其实想来的,他年纪大了,禁不起折腾。”掏出脖子上的玉佩,“我离京前,爹送了我好几里地,还把家里祖传的玉佩传给我。”碧蓉呲道:“经不起折腾,写封信的力气也还是有的。我上郢都来的时候,老爷连一封信都没叫我带来,从小到大您受了多少气,好不容易盼到今儿,当了太后过好日子了,还想他们作甚!”锦玉这人心地善良,嘴上狠功夫足,一到关键时刻就犹豫起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事情,自己却不愿意承认。有的时候还不如碧蓉想得透彻,其实她也命苦,年纪轻轻就没了娘,没过多久爹就续了弦,后妈底下的日子岂是好过的?再加上没过多久,那位替她爹生了个儿子,日子一长,也就没人管她死活。总觉得将来有了儿子就成,女儿能成气候自然祖上添光,若不能也无所谓,是死是活都不在话下。说起玉佩,大概是因为锦玉要上京做皇后,摸不准将来到底怎么样,若是能荣获盛宠,没准还指着她帮衬帮衬,后来一听高皇帝要驾崩,连来个拾骨的人都没有。这样薄情的爹、薄情的家,不要也罢。有些事情锦玉心里也清楚,只是不愿承认罢了。只当自己不是没家没人要的,否则孤身一人在深宫中,会被别人看笑话。她偷偷掖了掖帕子,在没人看见的时候擦了擦眼泪,松了口气道:“我也想通了,叫我去恨他也许不大能够,毕竟他也是我的亲爹,养我到十七岁,纵然没让我过过好日子,可至少没叫我挨饿受冻。往后我在郢都,他在建瓯,此生见面的机会怕也没有几回,我没指望他,如今我也自身难保,他也不要妄想来指望我。”作者有话要说:1门海:宫里放在各宫门旁的水缸,防火灾用的。另外,谢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扔的营养液,因为后台显示的名称不全,这里就不一一道谢啦,看文愉快哦~爱你们第15章一大早,乾清宫明间传来呵斥声,锦玉赶到的时候,大殿里跪着一地的太监宫娥,阮澜夜气冲冲地站在上前,脸色很难看。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又发什么火,她上前问:“发生何事了?”一旁扶顺见状,忙上前回道:“回主子,尚衣局送来的衣裳熏错了香……”扶顺话还没说完,锦玉接过来就道:“为着这么点小事就要兴师动众,厂臣未免也小题大做了。熏香罢了,熏错了拿回去重熏就是了,瞧这跪了一地,不晓得还以为要诛九族呢!”话一出,众人都屏气凝神,大气不敢出。话里的意思是讽刺阮澜夜心狠手辣、斤斤计较,连一点点小事情也要弄得人仰马翻。扶顺额上冒冷汗,几时有人敢这样明着讽刺干爹,纵然是太后,也该知道如今一切都是干爹替她争取来的,她不帮衬也就算了,明着讽刺又算怎么一回事?扶顺偷偷乜斜觑阮澜夜脸色,见他冷着面站在那儿一声不吭,静静听得太后嘴里不迭不休道:“厂臣贵为司礼监掌印,又在陛下身旁伺候,这么严苛待人终究不是谱,这狠辣的性子得改。”阮澜夜轻笑,才做了两天太后,官腔打得倒是一套一套的,竟发到她头上来了,看来这太后她倒是当的顺风顺水。站在一旁的扶顺见形势不大对头,壮着胆子上前道:“娘娘,尚衣局送来的衣裳,上面熏了沉香,偏偏陛下对沉香过敏,一点儿沾不得,严重的都能浑身起疹子。陛下年纪还小,干爹怕出了岔子,这才……”扶顺没往下说,接下来的话是人也明白过来了。合着人家才是尽忠职守办差,她成了闹局的。事态一下子扭过来,她这太后的威风还没耍够就闹出了笑话。她有些下不来脸,顺着眉目向上偷偷打量他,觑他脸色,四目一下撞在一处,锦玉骇地连忙低下头,像个犯错的小媳妇。阮澜夜淡淡瞥过眼,似乎没放在心上,挪腾了两步上前,举手交叠插秧似的朝她鞠了一躬,扯了扯嘴角道:“娘娘教训的极是,常人道:犯夜的倒拿住巡更的,我肯容人,人倒不肯容我,何苦来?没准儿今儿臣教训旁人,风水轮流转,明儿跪在地上求饶的就该是臣了。”锦玉嗫喏了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这话是说给她听的。三番两次他已经很容忍她了,今儿再闹这么一出,是人也没法咽下这口气,她有些着急,抬步上前打算解释:“厂臣,我……”阮澜夜没给她开口的机会,朝着底下众人吩咐道:“既然太后娘娘开口了,那今儿这事就算了,都好好打起十二分精神当差,往后没有下一次了。”他踏出去两步,又回过头来,朝锦玉瞥了一眼,“要是再有下一次,直接乱棍打死!”锦玉悻悻地,对上他那对狠厉的眼眸,浑身都惊了一下,他刚刚那句话是朝着她说的。是人都有忍耐度,像他这种处在高位上的人,通常忍耐度都很小,有不得意不顺心的都是直接发作出来的,因为他有那样的能力,旁人都怕他,他为什么要隐忍?她伸手出去拉他,可他一直退到门槛上才说了句东厂还有事情处理就退下了。她怔怔愣在那里,心道闯祸了,都怪她这张不守风的嘴。明知道他不是受气的主儿,逞一时之快,这下好了,河里没淹死,又往海里跳,执迷不悟挖坑将自己填埋了。大殿里,众人识趣都惴惴退下了,只留她和碧蓉两个人。锦玉哀叹道:“碧蓉,我好像又闯祸了。”碧蓉踮脚朝门外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嗯道:“主子,赶紧想法子补救罢,我瞧着阮掌印这回发得火挺大,您得要当心。”她忧愁地眨了眨大眼,撇嘴犟道:“我有什么可当心的,我是太后,他是奴才,我凭什么要怕他!”碧蓉回头,悲悯地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写满了不相信,心道怕不怕您自个儿心里还没数么?锦玉被她瞅的心头发慌,急躁地一屁股坐在杌子上,端起茶盏猛地灌了一口,气道:“整日里都是这些个烦心事!没完没了的,我还能怎么办,如今这一切都是人家赐的,我有什么可拿得出手的,属于我的只有这张皮囊,”她说着抬手摸了摸脸,兀自说着,“我瞧着他对我还挺有意思的,要不我去自荐枕席,给他做对食?”碧蓉惊愕住,随即笑道:“这个不错,我看成。”她气地咬牙切齿,恨骂道:“去你娘的!我胡口诌的,你也当真!”碧蓉吃了一个爆栗,吃痛揉着脑袋撅嘴道:“那您想什么法子弥补,掌印他老人家什么没见过,您别弄巧成拙把自己搭进去?我看掌印待您挺不错的,要不……您就从了吧!”锦玉发怒,刚要抬手她就脚下一溜烟跑了,大殿内无人,她咬着错牙哼道:“凭什么叫我从了他?要也是他从了我,人家有权有势的娘娘手底下都养个把小太监,我是太后,凭什么就不能养个俊美还有权势的?”午后阳光甚好,透过承乾宫的雕花棂窗照进来,落在光滑的地砖上,打出一条长长的光亮,空气有轻微的灰尘,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透过棂窗看屋外,因为今年发了一回倒春寒,花期延后了,原本二月份就该开的梨花一直推迟到了四月里。许是越在身旁的事物越感受不到存在,等闻到淡淡花香的时候,才知道已经开了一院子的梨花了。有三两片随风飘进屋里,午后的光景最让人乏困,锦玉歪在贵妃榻上迷迷糊糊竟睡着了。她一直是个心大的人,天不塌下来不知道忧愁,刀架脖子才知生死。可……傻人有傻福么。有几片梨花落在她的身上,她纤弱的腰身卧在那里,微微嘟囔着唇,鼻息咻咻。屋外突然有人进来,阮澜夜刚踏进门槛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她半歪趴在塌上,腰上的毯子落了一大截在地上,宽大的襕绣垂挂在边上,露出雪白的腕子,食指微微朝前翘着,有种随意的慵懒。她垂了下眼眸,瞥见贵妃榻下的一块雪白帕子。刚刚有些大意,训斥底下人的时候将袖子里的帕子带出来,那是澜明小时候用过的帕子,她一直带在身上,刚刚发现不见了她连忙又赶回来,心想必定是撂在了承乾宫里。抬步子上前,有种蹑手蹑脚的姿态,那块帕子就在她手指底下,靠得近似乎还能听见她的鼻息声,一阵轻一阵重,她睡得倒是挺香。伸手去拿帕子,忽然听见她嗫喏了句:“厂臣,我错了……”她伸出去的手一顿,直愣愣定在那里,偏过头去看她,心里擂鼓似的跳,见她仍旧紧闭的双眼,才知她在呓语说梦话。她有些好笑,忍不住兜嗒了两句,语气里连她自己也未察觉的温柔,曼声问:“你错哪儿了?”锦玉微微扯动了下嘴角,没回她的话。忽然又有梨花飘过来,正好落在她的眉间。美人尖,令人神往。她像是着了魔,竟鬼使神差地凑近了些,贴着她绯红地面颊打量她,连脸上细微的茸毛都能看得清,有些不耐烦,低头又问了她一句:“你错哪儿了?嗯?”锦玉嘟囔了句,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阮澜夜没听懂。这是个甜甜的午后,偌大的宫殿里没有人,外头的宫娥太监被她遣散了,盯着她嘟囔的唇不觉有些失神,脑子里一片空白,不受控制的压低身子,渐渐凑了上去。就一下,反正没人知道,连她也不知道。她这样安慰自己,低头在她唇上轻啄了下,小鸡啄米似的,很柔软。有股馨香渡进她的气息里,不自觉地唇角上扬,有种忐忑而甜腻的味道。作者有话要说:呼!终于赶完榜单了,我可能要短更一两天大概,周四申榜再更了,哭唧唧。另外,我说公公被色/诱了,乃们相信不?第16章四月里有花朝节,大郢地处北方,再加上今年花期晚,所以日子一直挪腾到了四月初八。承乾宫外梨花开得倒好,高高地直矗到屋檐顶上,满院子里都落着梨花,雪白雪白的,迎着光抬头看有些刺眼。日子过得安稳,连人也懒散起来。锦玉叫人搬了一张躺椅摆在梨花树下,又让沏了一壶普洱,躺在贵妃榻上逍遥自在赏梨花。碧蓉端了一小碟凤梨酥,放在石桌上,抬头看了眼梨花树,咂嘴道:“今年这花开得可真好。”锦玉淡淡瞥了她一眼,嗤道:“你去年也在这呆过?”她去年在哪,她这个做主子难不成会不知道?嘴上总爱损人,碧蓉蹲坐在边儿上的小杌子上,拿眼觑她,“我就感叹了句罢了,才刚听见寿康宫的小太监说的,他那儿海棠开得也比往年的好。”锦玉抬手捏了块凤梨酥放进嘴里,含糊问她:“对了,寿康宫住的是哪位太妃?”碧蓉拿脚戳戳地,拾起几片梨花放在手里把玩,搭道:“据说是孙太妃,咱们住在东五所,我没去过西五所,只今儿在御膳房遇见寿康宫的人才多聊了两句。”她惊坐起身问她:“就是那个有身孕的孙昭仪?”高皇帝生前所有留下的妃嫔除了锦玉其余都一道儿称作太妃,这位孙昭仪倒是个新鲜人物,高皇帝驾崩之时,太医突然诊出来,说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也不知到底是幸还是不幸,总之因着这件事逃过了殉葬。至于往后的日子到底怎么样,还不大好说,母凭子贵是历朝历代的传统,有个孩子傍身总比什么都没有来得强,就瞧周贵妃,娘家再显赫又有什么用,说下马就下马,要是有个皇子公主在身边,也不至于落到这个下场。碧蓉点头道:“孙太妃倒是好命,将来若能生个皇子,再封个王,派到封地上又是一条好汉。”又不要打打杀杀,做什么好汉,锦玉又问:“那要是生个公主呢?”高皇帝这一代只有个同胞的姐姐,顺德长公主司马璇,早些年嫁到戎狄和亲了。后来大郢就再没出过公主,说起来要真的是个公主,八成比皇子还要金贵。碧蓉托腮望天,满树的梨花落下来,满身满头都是,她没看锦玉,忽然问道:“主子打听别人的事儿作甚?自己的事情想好了?自从上回您闹了一出,掌印都好几天没来咱们承乾宫了。”“没来就没来,我还不指望他来呢!”说着又捏了一块凤梨酥放进嘴里,一面嚼一面自在道,“他不来我日子也过得舒心,那副冰山脸,来了就出事!”碧蓉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小碟子,锦玉呀了一声,坐起身子怪她:“发什么癫呢!”“主子可真没理想,我问你,如今宫里谁最大?”她想了想,道:“古往今来,当然是皇帝最大。”碧蓉又问:“那除了皇上呢?”皇帝年幼,样样都得要依仗内阁大臣和司礼监那帮人,说到底手里没什么权,锦玉琢磨了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眯眼呵呵笑道:“那就是太后我最大。”“……”碧蓉翻了个白眼,她家主子装傻充愣的本事倒是一等一,咳嗽了声道:“姑且算吧,那太后娘娘你最怕谁?”这回可讲透彻了,锦玉咬了咬唇,明白过来她要说的是阮澜夜,人家如今是宫里的大拿,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就连司马钰也要听他的话。横竖看来,宫里最大的就是他。碧蓉见她不吱声,以为她想明白了,遂凑过去劝她,“所以说嘛,您得好好想想法子,牢牢抱紧阮掌印的大腿,要是得罪了他,别说凤梨酥了,主子连睡觉的地儿都没有。”锦玉这人没什么理想,日子过得也总是稀里糊涂的,稀里糊涂地长到十七岁,又稀里糊涂地当上了太后,要是没人在跟前时时刻刻提点,还不知道死在宫里那口阴井里。她前几天才得罪了阮澜夜,也不知是不是生气了,连着好几天也没上承乾宫来,往常一天都要来好几回,越想越不对劲,拍了拍手上的残渣,拽住碧蓉的衣裳,焦急问她:“那我该怎么着?要是巴巴地跑去道歉,叫人撞见没准又是一番说辞。我又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送给他,长这么大,就针线活还做的可以,可那都是女人家摆弄的东西……”碧蓉憾住她,说让她别急,掩着帕子替她擦嘴,循循道:“太监又不算正经男人,您瞧见给咱们天天传膳的光禄太监没?”“手里经常捏着帕子擦粉,喝茶捏杯盖都是这样式儿的。”碧蓉学着太监捏兰花指的模样,翘起小指道,“没准儿阮掌印怀里也揣着个帕子呢。”她偷偷掖了掖帕子,在没人看见的时候擦了擦眼泪,松了口气道:“我也想通了,叫我去恨他也许不大能够,毕竟他也是我的亲爹,养我到十七岁,纵然没让我过过好日子,可至少没叫我挨饿受冻。往后我在郢都,他在建瓯,此生见面的机会怕也没有几回,我没指望他,如今我也自身难保,他也不要妄想来指望我。”作者有话要说:1门海:宫里放在各宫门旁的水缸,防火灾用的。另外,谢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扔的营养液,因为后台显示的名称不全,这里就不一一道谢啦,看文愉快哦~爱你们第15章一大早,乾清宫明间传来呵斥声,锦玉赶到的时候,大殿里跪着一地的太监宫娥,阮澜夜气冲冲地站在上前,脸色很难看。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又发什么火,她上前问:“发生何事了?”一旁扶顺见状,忙上前回道:“回主子,尚衣局送来的衣裳熏错了香……”扶顺话还没说完,锦玉接过来就道:“为着这么点小事就要兴师动众,厂臣未免也小题大做了。熏香罢了,熏错了拿回去重熏就是了,瞧这跪了一地,不晓得还以为要诛九族呢!”话一出,众人都屏气凝神,大气不敢出。话里的意思是讽刺阮澜夜心狠手辣、斤斤计较,连一点点小事情也要弄得人仰马翻。扶顺额上冒冷汗,几时有人敢这样明着讽刺干爹,纵然是太后,也该知道如今一切都是干爹替她争取来的,她不帮衬也就算了,明着讽刺又算怎么一回事?扶顺偷偷乜斜觑阮澜夜脸色,见他冷着面站在那儿一声不吭,静静听得太后嘴里不迭不休道:“厂臣贵为司礼监掌印,又在陛下身旁伺候,这么严苛待人终究不是谱,这狠辣的性子得改。”阮澜夜轻笑,才做了两天太后,官腔打得倒是一套一套的,竟发到她头上来了,看来这太后她倒是当的顺风顺水。站在一旁的扶顺见形势不大对头,壮着胆子上前道:“娘娘,尚衣局送来的衣裳,上面熏了沉香,偏偏陛下对沉香过敏,一点儿沾不得,严重的都能浑身起疹子。陛下年纪还小,干爹怕出了岔子,这才……”扶顺没往下说,接下来的话是人也明白过来了。合着人家才是尽忠职守办差,她成了闹局的。事态一下子扭过来,她这太后的威风还没耍够就闹出了笑话。她有些下不来脸,顺着眉目向上偷偷打量他,觑他脸色,四目一下撞在一处,锦玉骇地连忙低下头,像个犯错的小媳妇。阮澜夜淡淡瞥过眼,似乎没放在心上,挪腾了两步上前,举手交叠插秧似的朝她鞠了一躬,扯了扯嘴角道:“娘娘教训的极是,常人道:犯夜的倒拿住巡更的,我肯容人,人倒不肯容我,何苦来?没准儿今儿臣教训旁人,风水轮流转,明儿跪在地上求饶的就该是臣了。”锦玉嗫喏了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这话是说给她听的。三番两次他已经很容忍她了,今儿再闹这么一出,是人也没法咽下这口气,她有些着急,抬步上前打算解释:“厂臣,我……”阮澜夜没给她开口的机会,朝着底下众人吩咐道:“既然太后娘娘开口了,那今儿这事就算了,都好好打起十二分精神当差,往后没有下一次了。”他踏出去两步,又回过头来,朝锦玉瞥了一眼,“要是再有下一次,直接乱棍打死!”锦玉悻悻地,对上他那对狠厉的眼眸,浑身都惊了一下,他刚刚那句话是朝着她说的。是人都有忍耐度,像他这种处在高位上的人,通常忍耐度都很小,有不得意不顺心的都是直接发作出来的,因为他有那样的能力,旁人都怕他,他为什么要隐忍?她伸手出去拉他,可他一直退到门槛上才说了句东厂还有事情处理就退下了。她怔怔愣在那里,心道闯祸了,都怪她这张不守风的嘴。明知道他不是受气的主儿,逞一时之快,这下好了,河里没淹死,又往海里跳,执迷不悟挖坑将自己填埋了。大殿里,众人识趣都惴惴退下了,只留她和碧蓉两个人。锦玉哀叹道:“碧蓉,我好像又闯祸了。”碧蓉踮脚朝门外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嗯道:“主子,赶紧想法子补救罢,我瞧着阮掌印这回发得火挺大,您得要当心。”她忧愁地眨了眨大眼,撇嘴犟道:“我有什么可当心的,我是太后,他是奴才,我凭什么要怕他!”碧蓉回头,悲悯地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写满了不相信,心道怕不怕您自个儿心里还没数么?锦玉被她瞅的心头发慌,急躁地一屁股坐在杌子上,端起茶盏猛地灌了一口,气道:“整日里都是这些个烦心事!没完没了的,我还能怎么办,如今这一切都是人家赐的,我有什么可拿得出手的,属于我的只有这张皮囊,”她说着抬手摸了摸脸,兀自说着,“我瞧着他对我还挺有意思的,要不我去自荐枕席,给他做对食?”碧蓉惊愕住,随即笑道:“这个不错,我看成。”她气地咬牙切齿,恨骂道:“去你娘的!我胡口诌的,你也当真!”碧蓉吃了一个爆栗,吃痛揉着脑袋撅嘴道:“那您想什么法子弥补,掌印他老人家什么没见过,您别弄巧成拙把自己搭进去?我看掌印待您挺不错的,要不……您就从了吧!”锦玉发怒,刚要抬手她就脚下一溜烟跑了,大殿内无人,她咬着错牙哼道:“凭什么叫我从了他?要也是他从了我,人家有权有势的娘娘手底下都养个把小太监,我是太后,凭什么就不能养个俊美还有权势的?”午后阳光甚好,透过承乾宫的雕花棂窗照进来,落在光滑的地砖上,打出一条长长的光亮,空气有轻微的灰尘,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透过棂窗看屋外,因为今年发了一回倒春寒,花期延后了,原本二月份就该开的梨花一直推迟到了四月里。许是越在身旁的事物越感受不到存在,等闻到淡淡花香的时候,才知道已经开了一院子的梨花了。有三两片随风飘进屋里,午后的光景最让人乏困,锦玉歪在贵妃榻上迷迷糊糊竟睡着了。她一直是个心大的人,天不塌下来不知道忧愁,刀架脖子才知生死。可……傻人有傻福么。有几片梨花落在她的身上,她纤弱的腰身卧在那里,微微嘟囔着唇,鼻息咻咻。屋外突然有人进来,阮澜夜刚踏进门槛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她半歪趴在塌上,腰上的毯子落了一大截在地上,宽大的襕绣垂挂在边上,露出雪白的腕子,食指微微朝前翘着,有种随意的慵懒。她垂了下眼眸,瞥见贵妃榻下的一块雪白帕子。刚刚有些大意,训斥底下人的时候将袖子里的帕子带出来,那是澜明小时候用过的帕子,她一直带在身上,刚刚发现不见了她连忙又赶回来,心想必定是撂在了承乾宫里。抬步子上前,有种蹑手蹑脚的姿态,那块帕子就在她手指底下,靠得近似乎还能听见她的鼻息声,一阵轻一阵重,她睡得倒是挺香。伸手去拿帕子,忽然听见她嗫喏了句:“厂臣,我错了……”她伸出去的手一顿,直愣愣定在那里,偏过头去看她,心里擂鼓似的跳,见她仍旧紧闭的双眼,才知她在呓语说梦话。她有些好笑,忍不住兜嗒了两句,语气里连她自己也未察觉的温柔,曼声问:“你错哪儿了?”锦玉微微扯动了下嘴角,没回她的话。忽然又有梨花飘过来,正好落在她的眉间。美人尖,令人神往。她像是着了魔,竟鬼使神差地凑近了些,贴着她绯红地面颊打量她,连脸上细微的茸毛都能看得清,有些不耐烦,低头又问了她一句:“你错哪儿了?嗯?”锦玉嘟囔了句,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阮澜夜没听懂。这是个甜甜的午后,偌大的宫殿里没有人,外头的宫娥太监被她遣散了,盯着她嘟囔的唇不觉有些失神,脑子里一片空白,不受控制的压低身子,渐渐凑了上去。就一下,反正没人知道,连她也不知道。她这样安慰自己,低头在她唇上轻啄了下,小鸡啄米似的,很柔软。有股馨香渡进她的气息里,不自觉地唇角上扬,有种忐忑而甜腻的味道。作者有话要说:呼!终于赶完榜单了,我可能要短更一两天大概,周四申榜再更了,哭唧唧。另外,我说公公被色/诱了,乃们相信不?第16章四月里有花朝节,大郢地处北方,再加上今年花期晚,所以日子一直挪腾到了四月初八。承乾宫外梨花开得倒好,高高地直矗到屋檐顶上,满院子里都落着梨花,雪白雪白的,迎着光抬头看有些刺眼。日子过得安稳,连人也懒散起来。锦玉叫人搬了一张躺椅摆在梨花树下,又让沏了一壶普洱,躺在贵妃榻上逍遥自在赏梨花。碧蓉端了一小碟凤梨酥,放在石桌上,抬头看了眼梨花树,咂嘴道:“今年这花开得可真好。”锦玉淡淡瞥了她一眼,嗤道:“你去年也在这呆过?”她去年在哪,她这个做主子难不成会不知道?嘴上总爱损人,碧蓉蹲坐在边儿上的小杌子上,拿眼觑她,“我就感叹了句罢了,才刚听见寿康宫的小太监说的,他那儿海棠开得也比往年的好。”锦玉抬手捏了块凤梨酥放进嘴里,含糊问她:“对了,寿康宫住的是哪位太妃?”碧蓉拿脚戳戳地,拾起几片梨花放在手里把玩,搭道:“据说是孙太妃,咱们住在东五所,我没去过西五所,只今儿在御膳房遇见寿康宫的人才多聊了两句。”她惊坐起身问她:“就是那个有身孕的孙昭仪?”高皇帝生前所有留下的妃嫔除了锦玉其余都一道儿称作太妃,这位孙昭仪倒是个新鲜人物,高皇帝驾崩之时,太医突然诊出来,说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也不知到底是幸还是不幸,总之因着这件事逃过了殉葬。至于往后的日子到底怎么样,还不大好说,母凭子贵是历朝历代的传统,有个孩子傍身总比什么都没有来得强,就瞧周贵妃,娘家再显赫又有什么用,说下马就下马,要是有个皇子公主在身边,也不至于落到这个下场。碧蓉点头道:“孙太妃倒是好命,将来若能生个皇子,再封个王,派到封地上又是一条好汉。”又不要打打杀杀,做什么好汉,锦玉又问:“那要是生个公主呢?”高皇帝这一代只有个同胞的姐姐,顺德长公主司马璇,早些年嫁到戎狄和亲了。后来大郢就再没出过公主,说起来要真的是个公主,八成比皇子还要金贵。碧蓉托腮望天,满树的梨花落下来,满身满头都是,她没看锦玉,忽然问道:“主子打听别人的事儿作甚?自己的事情想好了?自从上回您闹了一出,掌印都好几天没来咱们承乾宫了。”“没来就没来,我还不指望他来呢!”说着又捏了一块凤梨酥放进嘴里,一面嚼一面自在道,“他不来我日子也过得舒心,那副冰山脸,来了就出事!”碧蓉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小碟子,锦玉呀了一声,坐起身子怪她:“发什么癫呢!”“主子可真没理想,我问你,如今宫里谁最大?”她想了想,道:“古往今来,当然是皇帝最大。”碧蓉又问:“那除了皇上呢?”皇帝年幼,样样都得要依仗内阁大臣和司礼监那帮人,说到底手里没什么权,锦玉琢磨了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眯眼呵呵笑道:“那就是太后我最大。”“……”碧蓉翻了个白眼,她家主子装傻充愣的本事倒是一等一,咳嗽了声道:“姑且算吧,那太后娘娘你最怕谁?”这回可讲透彻了,锦玉咬了咬唇,明白过来她要说的是阮澜夜,人家如今是宫里的大拿,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就连司马钰也要听他的话。横竖看来,宫里最大的就是他。碧蓉见她不吱声,以为她想明白了,遂凑过去劝她,“所以说嘛,您得好好想想法子,牢牢抱紧阮掌印的大腿,要是得罪了他,别说凤梨酥了,主子连睡觉的地儿都没有。”锦玉这人没什么理想,日子过得也总是稀里糊涂的,稀里糊涂地长到十七岁,又稀里糊涂地当上了太后,要是没人在跟前时时刻刻提点,还不知道死在宫里那口阴井里。她前几天才得罪了阮澜夜,也不知是不是生气了,连着好几天也没上承乾宫来,往常一天都要来好几回,越想越不对劲,拍了拍手上的残渣,拽住碧蓉的衣裳,焦急问她:“那我该怎么着?要是巴巴地跑去道歉,叫人撞见没准又是一番说辞。我又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送给他,长这么大,就针线活还做的可以,可那都是女人家摆弄的东西……”碧蓉憾住她,说让她别急,掩着帕子替她擦嘴,循循道:“太监又不算正经男人,您瞧见给咱们天天传膳的光禄太监没?”“手里经常捏着帕子擦粉,喝茶捏杯盖都是这样式儿的。”碧蓉学着太监捏兰花指的模样,翘起小指道,“没准儿阮掌印怀里也揣着个帕子呢。”她偷偷掖了掖帕子,在没人看见的时候擦了擦眼泪,松了口气道:“我也想通了,叫我去恨他也许不大能够,毕竟他也是我的亲爹,养我到十七岁,纵然没让我过过好日子,可至少没叫我挨饿受冻。往后我在郢都,他在建瓯,此生见面的机会怕也没有几回,我没指望他,如今我也自身难保,他也不要妄想来指望我。”作者有话要说:1门海:宫里放在各宫门旁的水缸,防火灾用的。另外,谢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扔的营养液,因为后台显示的名称不全,这里就不一一道谢啦,看文愉快哦~爱你们第15章一大早,乾清宫明间传来呵斥声,锦玉赶到的时候,大殿里跪着一地的太监宫娥,阮澜夜气冲冲地站在上前,脸色很难看。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又发什么火,她上前问:“发生何事了?”一旁扶顺见状,忙上前回道:“回主子,尚衣局送来的衣裳熏错了香……”扶顺话还没说完,锦玉接过来就道:“为着这么点小事就要兴师动众,厂臣未免也小题大做了。熏香罢了,熏错了拿回去重熏就是了,瞧这跪了一地,不晓得还以为要诛九族呢!”话一出,众人都屏气凝神,大气不敢出。话里的意思是讽刺阮澜夜心狠手辣、斤斤计较,连一点点小事情也要弄得人仰马翻。扶顺额上冒冷汗,几时有人敢这样明着讽刺干爹,纵然是太后,也该知道如今一切都是干爹替她争取来的,她不帮衬也就算了,明着讽刺又算怎么一回事?扶顺偷偷乜斜觑阮澜夜脸色,见他冷着面站在那儿一声不吭,静静听得太后嘴里不迭不休道:“厂臣贵为司礼监掌印,又在陛下身旁伺候,这么严苛待人终究不是谱,这狠辣的性子得改。”阮澜夜轻笑,才做了两天太后,官腔打得倒是一套一套的,竟发到她头上来了,看来这太后她倒是当的顺风顺水。站在一旁的扶顺见形势不大对头,壮着胆子上前道:“娘娘,尚衣局送来的衣裳,上面熏了沉香,偏偏陛下对沉香过敏,一点儿沾不得,严重的都能浑身起疹子。陛下年纪还小,干爹怕出了岔子,这才……”扶顺没往下说,接下来的话是人也明白过来了。合着人家才是尽忠职守办差,她成了闹局的。事态一下子扭过来,她这太后的威风还没耍够就闹出了笑话。她有些下不来脸,顺着眉目向上偷偷打量他,觑他脸色,四目一下撞在一处,锦玉骇地连忙低下头,像个犯错的小媳妇。阮澜夜淡淡瞥过眼,似乎没放在心上,挪腾了两步上前,举手交叠插秧似的朝她鞠了一躬,扯了扯嘴角道:“娘娘教训的极是,常人道:犯夜的倒拿住巡更的,我肯容人,人倒不肯容我,何苦来?没准儿今儿臣教训旁人,风水轮流转,明儿跪在地上求饶的就该是臣了。”锦玉嗫喏了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这话是说给她听的。三番两次他已经很容忍她了,今儿再闹这么一出,是人也没法咽下这口气,她有些着急,抬步上前打算解释:“厂臣,我……”阮澜夜没给她开口的机会,朝着底下众人吩咐道:“既然太后娘娘开口了,那今儿这事就算了,都好好打起十二分精神当差,往后没有下一次了。”他踏出去两步,又回过头来,朝锦玉瞥了一眼,“要是再有下一次,直接乱棍打死!”锦玉悻悻地,对上他那对狠厉的眼眸,浑身都惊了一下,他刚刚那句话是朝着她说的。是人都有忍耐度,像他这种处在高位上的人,通常忍耐度都很小,有不得意不顺心的都是直接发作出来的,因为他有那样的能力,旁人都怕他,他为什么要隐忍?她伸手出去拉他,可他一直退到门槛上才说了句东厂还有事情处理就退下了。她怔怔愣在那里,心道闯祸了,都怪她这张不守风的嘴。明知道他不是受气的主儿,逞一时之快,这下好了,河里没淹死,又往海里跳,执迷不悟挖坑将自己填埋了。大殿里,众人识趣都惴惴退下了,只留她和碧蓉两个人。锦玉哀叹道:“碧蓉,我好像又闯祸了。”碧蓉踮脚朝门外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嗯道:“主子,赶紧想法子补救罢,我瞧着阮掌印这回发得火挺大,您得要当心。”她忧愁地眨了眨大眼,撇嘴犟道:“我有什么可当心的,我是太后,他是奴才,我凭什么要怕他!”碧蓉回头,悲悯地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写满了不相信,心道怕不怕您自个儿心里还没数么?锦玉被她瞅的心头发慌,急躁地一屁股坐在杌子上,端起茶盏猛地灌了一口,气道:“整日里都是这些个烦心事!没完没了的,我还能怎么办,如今这一切都是人家赐的,我有什么可拿得出手的,属于我的只有这张皮囊,”她说着抬手摸了摸脸,兀自说着,“我瞧着他对我还挺有意思的,要不我去自荐枕席,给他做对食?”碧蓉惊愕住,随即笑道:“这个不错,我看成。”她气地咬牙切齿,恨骂道:“去你娘的!我胡口诌的,你也当真!”碧蓉吃了一个爆栗,吃痛揉着脑袋撅嘴道:“那您想什么法子弥补,掌印他老人家什么没见过,您别弄巧成拙把自己搭进去?我看掌印待您挺不错的,要不……您就从了吧!”锦玉发怒,刚要抬手她就脚下一溜烟跑了,大殿内无人,她咬着错牙哼道:“凭什么叫我从了他?要也是他从了我,人家有权有势的娘娘手底下都养个把小太监,我是太后,凭什么就不能养个俊美还有权势的?”午后阳光甚好,透过承乾宫的雕花棂窗照进来,落在光滑的地砖上,打出一条长长的光亮,空气有轻微的灰尘,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透过棂窗看屋外,因为今年发了一回倒春寒,花期延后了,原本二月份就该开的梨花一直推迟到了四月里。许是越在身旁的事物越感受不到存在,等闻到淡淡花香的时候,才知道已经开了一院子的梨花了。有三两片随风飘进屋里,午后的光景最让人乏困,锦玉歪在贵妃榻上迷迷糊糊竟睡着了。她一直是个心大的人,天不塌下来不知道忧愁,刀架脖子才知生死。可……傻人有傻福么。有几片梨花落在她的身上,她纤弱的腰身卧在那里,微微嘟囔着唇,鼻息咻咻。屋外突然有人进来,阮澜夜刚踏进门槛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她半歪趴在塌上,腰上的毯子落了一大截在地上,宽大的襕绣垂挂在边上,露出雪白的腕子,食指微微朝前翘着,有种随意的慵懒。她垂了下眼眸,瞥见贵妃榻下的一块雪白帕子。刚刚有些大意,训斥底下人的时候将袖子里的帕子带出来,那是澜明小时候用过的帕子,她一直带在身上,刚刚发现不见了她连忙又赶回来,心想必定是撂在了承乾宫里。抬步子上前,有种蹑手蹑脚的姿态,那块帕子就在她手指底下,靠得近似乎还能听见她的鼻息声,一阵轻一阵重,她睡得倒是挺香。伸手去拿帕子,忽然听见她嗫喏了句:“厂臣,我错了……”她伸出去的手一顿,直愣愣定在那里,偏过头去看她,心里擂鼓似的跳,见她仍旧紧闭的双眼,才知她在呓语说梦话。她有些好笑,忍不住兜嗒了两句,语气里连她自己也未察觉的温柔,曼声问:“你错哪儿了?”锦玉微微扯动了下嘴角,没回她的话。忽然又有梨花飘过来,正好落在她的眉间。美人尖,令人神往。她像是着了魔,竟鬼使神差地凑近了些,贴着她绯红地面颊打量她,连脸上细微的茸毛都能看得清,有些不耐烦,低头又问了她一句:“你错哪儿了?嗯?”锦玉嘟囔了句,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阮澜夜没听懂。这是个甜甜的午后,偌大的宫殿里没有人,外头的宫娥太监被她遣散了,盯着她嘟囔的唇不觉有些失神,脑子里一片空白,不受控制的压低身子,渐渐凑了上去。就一下,反正没人知道,连她也不知道。她这样安慰自己,低头在她唇上轻啄了下,小鸡啄米似的,很柔软。有股馨香渡进她的气息里,不自觉地唇角上扬,有种忐忑而甜腻的味道。作者有话要说:呼!终于赶完榜单了,我可能要短更一两天大概,周四申榜再更了,哭唧唧。另外,我说公公被色/诱了,乃们相信不?第16章四月里有花朝节,大郢地处北方,再加上今年花期晚,所以日子一直挪腾到了四月初八。承乾宫外梨花开得倒好,高高地直矗到屋檐顶上,满院子里都落着梨花,雪白雪白的,迎着光抬头看有些刺眼。日子过得安稳,连人也懒散起来。锦玉叫人搬了一张躺椅摆在梨花树下,又让沏了一壶普洱,躺在贵妃榻上逍遥自在赏梨花。碧蓉端了一小碟凤梨酥,放在石桌上,抬头看了眼梨花树,咂嘴道:“今年这花开得可真好。”锦玉淡淡瞥了她一眼,嗤道:“你去年也在这呆过?”她去年在哪,她这个做主子难不成会不知道?嘴上总爱损人,碧蓉蹲坐在边儿上的小杌子上,拿眼觑她,“我就感叹了句罢了,才刚听见寿康宫的小太监说的,他那儿海棠开得也比往年的好。”锦玉抬手捏了块凤梨酥放进嘴里,含糊问她:“对了,寿康宫住的是哪位太妃?”碧蓉拿脚戳戳地,拾起几片梨花放在手里把玩,搭道:“据说是孙太妃,咱们住在东五所,我没去过西五所,只今儿在御膳房遇见寿康宫的人才多聊了两句。”她惊坐起身问她:“就是那个有身孕的孙昭仪?”高皇帝生前所有留下的妃嫔除了锦玉其余都一道儿称作太妃,这位孙昭仪倒是个新鲜人物,高皇帝驾崩之时,太医突然诊出来,说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也不知到底是幸还是不幸,总之因着这件事逃过了殉葬。至于往后的日子到底怎么样,还不大好说,母凭子贵是历朝历代的传统,有个孩子傍身总比什么都没有来得强,就瞧周贵妃,娘家再显赫又有什么用,说下马就下马,要是有个皇子公主在身边,也不至于落到这个下场。碧蓉点头道:“孙太妃倒是好命,将来若能生个皇子,再封个王,派到封地上又是一条好汉。”又不要打打杀杀,做什么好汉,锦玉又问:“那要是生个公主呢?”高皇帝这一代只有个同胞的姐姐,顺德长公主司马璇,早些年嫁到戎狄和亲了。后来大郢就再没出过公主,说起来要真的是个公主,八成比皇子还要金贵。碧蓉托腮望天,满树的梨花落下来,满身满头都是,她没看锦玉,忽然问道:“主子打听别人的事儿作甚?自己的事情想好了?自从上回您闹了一出,掌印都好几天没来咱们承乾宫了。”“没来就没来,我还不指望他来呢!”说着又捏了一块凤梨酥放进嘴里,一面嚼一面自在道,“他不来我日子也过得舒心,那副冰山脸,来了就出事!”碧蓉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小碟子,锦玉呀了一声,坐起身子怪她:“发什么癫呢!”“主子可真没理想,我问你,如今宫里谁最大?”她想了想,道:“古往今来,当然是皇帝最大。”碧蓉又问:“那除了皇上呢?”皇帝年幼,样样都得要依仗内阁大臣和司礼监那帮人,说到底手里没什么权,锦玉琢磨了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眯眼呵呵笑道:“那就是太后我最大。”“……”碧蓉翻了个白眼,她家主子装傻充愣的本事倒是一等一,咳嗽了声道:“姑且算吧,那太后娘娘你最怕谁?”这回可讲透彻了,锦玉咬了咬唇,明白过来她要说的是阮澜夜,人家如今是宫里的大拿,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就连司马钰也要听他的话。横竖看来,宫里最大的就是他。碧蓉见她不吱声,以为她想明白了,遂凑过去劝她,“所以说嘛,您得好好想想法子,牢牢抱紧阮掌印的大腿,要是得罪了他,别说凤梨酥了,主子连睡觉的地儿都没有。”锦玉这人没什么理想,日子过得也总是稀里糊涂的,稀里糊涂地长到十七岁,又稀里糊涂地当上了太后,要是没人在跟前时时刻刻提点,还不知道死在宫里那口阴井里。她前几天才得罪了阮澜夜,也不知是不是生气了,连着好几天也没上承乾宫来,往常一天都要来好几回,越想越不对劲,拍了拍手上的残渣,拽住碧蓉的衣裳,焦急问她:“那我该怎么着?要是巴巴地跑去道歉,叫人撞见没准又是一番说辞。我又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送给他,长这么大,就针线活还做的可以,可那都是女人家摆弄的东西……”碧蓉憾住她,说让她别急,掩着帕子替她擦嘴,循循道:“太监又不算正经男人,您瞧见给咱们天天传膳的光禄太监没?”“手里经常捏着帕子擦粉,喝茶捏杯盖都是这样式儿的。”碧蓉学着太监捏兰花指的模样,翘起小指道,“没准儿阮掌印怀里也揣着个帕子呢。”她偷偷掖了掖帕子,在没人看见的时候擦了擦眼泪,松了口气道:“我也想通了,叫我去恨他也许不大能够,毕竟他也是我的亲爹,养我到十七岁,纵然没让我过过好日子,可至少没叫我挨饿受冻。往后我在郢都,他在建瓯,此生见面的机会怕也没有几回,我没指望他,如今我也自身难保,他也不要妄想来指望我。”作者有话要说:1门海:宫里放在各宫门旁的水缸,防火灾用的。另外,谢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扔的营养液,因为后台显示的名称不全,这里就不一一道谢啦,看文愉快哦~爱你们第15章一大早,乾清宫明间传来呵斥声,锦玉赶到的时候,大殿里跪着一地的太监宫娥,阮澜夜气冲冲地站在上前,脸色很难看。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又发什么火,她上前问:“发生何事了?”一旁扶顺见状,忙上前回道:“回主子,尚衣局送来的衣裳熏错了香……”扶顺话还没说完,锦玉接过来就道:“为着这么点小事就要兴师动众,厂臣未免也小题大做了。熏香罢了,熏错了拿回去重熏就是了,瞧这跪了一地,不晓得还以为要诛九族呢!”话一出,众人都屏气凝神,大气不敢出。话里的意思是讽刺阮澜夜心狠手辣、斤斤计较,连一点点小事情也要弄得人仰马翻。扶顺额上冒冷汗,几时有人敢这样明着讽刺干爹,纵然是太后,也该知道如今一切都是干爹替她争取来的,她不帮衬也就算了,明着讽刺又算怎么一回事?扶顺偷偷乜斜觑阮澜夜脸色,见他冷着面站在那儿一声不吭,静静听得太后嘴里不迭不休道:“厂臣贵为司礼监掌印,又在陛下身旁伺候,这么严苛待人终究不是谱,这狠辣的性子得改。”阮澜夜轻笑,才做了两天太后,官腔打得倒是一套一套的,竟发到她头上来了,看来这太后她倒是当的顺风顺水。站在一旁的扶顺见形势不大对头,壮着胆子上前道:“娘娘,尚衣局送来的衣裳,上面熏了沉香,偏偏陛下对沉香过敏,一点儿沾不得,严重的都能浑身起疹子。陛下年纪还小,干爹怕出了岔子,这才……”扶顺没往下说,接下来的话是人也明白过来了。合着人家才是尽忠职守办差,她成了闹局的。事态一下子扭过来,她这太后的威风还没耍够就闹出了笑话。她有些下不来脸,顺着眉目向上偷偷打量他,觑他脸色,四目一下撞在一处,锦玉骇地连忙低下头,像个犯错的小媳妇。阮澜夜淡淡瞥过眼,似乎没放在心上,挪腾了两步上前,举手交叠插秧似的朝她鞠了一躬,扯了扯嘴角道:“娘娘教训的极是,常人道:犯夜的倒拿住巡更的,我肯容人,人倒不肯容我,何苦来?没准儿今儿臣教训旁人,风水轮流转,明儿跪在地上求饶的就该是臣了。”锦玉嗫喏了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这话是说给她听的。三番两次他已经很容忍她了,今儿再闹这么一出,是人也没法咽下这口气,她有些着急,抬步上前打算解释:“厂臣,我……”阮澜夜没给她开口的机会,朝着底下众人吩咐道:“既然太后娘娘开口了,那今儿这事就算了,都好好打起十二分精神当差,往后没有下一次了。”他踏出去两步,又回过头来,朝锦玉瞥了一眼,“要是再有下一次,直接乱棍打死!”锦玉悻悻地,对上他那对狠厉的眼眸,浑身都惊了一下,他刚刚那句话是朝着她说的。是人都有忍耐度,像他这种处在高位上的人,通常忍耐度都很小,有不得意不顺心的都是直接发作出来的,因为他有那样的能力,旁人都怕他,他为什么要隐忍?她伸手出去拉他,可他一直退到门槛上才说了句东厂还有事情处理就退下了。她怔怔愣在那里,心道闯祸了,都怪她这张不守风的嘴。明知道他不是受气的主儿,逞一时之快,这下好了,河里没淹死,又往海里跳,执迷不悟挖坑将自己填埋了。大殿里,众人识趣都惴惴退下了,只留她和碧蓉两个人。锦玉哀叹道:“碧蓉,我好像又闯祸了。”碧蓉踮脚朝门外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嗯道:“主子,赶紧想法子补救罢,我瞧着阮掌印这回发得火挺大,您得要当心。”她忧愁地眨了眨大眼,撇嘴犟道:“我有什么可当心的,我是太后,他是奴才,我凭什么要怕他!”碧蓉回头,悲悯地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写满了不相信,心道怕不怕您自个儿心里还没数么?锦玉被她瞅的心头发慌,急躁地一屁股坐在杌子上,端起茶盏猛地灌了一口,气道:“整日里都是这些个烦心事!没完没了的,我还能怎么办,如今这一切都是人家赐的,我有什么可拿得出手的,属于我的只有这张皮囊,”她说着抬手摸了摸脸,兀自说着,“我瞧着他对我还挺有意思的,要不我去自荐枕席,给他做对食?”碧蓉惊愕住,随即笑道:“这个不错,我看成。”她气地咬牙切齿,恨骂道:“去你娘的!我胡口诌的,你也当真!”碧蓉吃了一个爆栗,吃痛揉着脑袋撅嘴道:“那您想什么法子弥补,掌印他老人家什么没见过,您别弄巧成拙把自己搭进去?我看掌印待您挺不错的,要不……您就从了吧!”锦玉发怒,刚要抬手她就脚下一溜烟跑了,大殿内无人,她咬着错牙哼道:“凭什么叫我从了他?要也是他从了我,人家有权有势的娘娘手底下都养个把小太监,我是太后,凭什么就不能养个俊美还有权势的?”午后阳光甚好,透过承乾宫的雕花棂窗照进来,落在光滑的地砖上,打出一条长长的光亮,空气有轻微的灰尘,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透过棂窗看屋外,因为今年发了一回倒春寒,花期延后了,原本二月份就该开的梨花一直推迟到了四月里。许是越在身旁的事物越感受不到存在,等闻到淡淡花香的时候,才知道已经开了一院子的梨花了。有三两片随风飘进屋里,午后的光景最让人乏困,锦玉歪在贵妃榻上迷迷糊糊竟睡着了。她一直是个心大的人,天不塌下来不知道忧愁,刀架脖子才知生死。可……傻人有傻福么。有几片梨花落在她的身上,她纤弱的腰身卧在那里,微微嘟囔着唇,鼻息咻咻。屋外突然有人进来,阮澜夜刚踏进门槛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她半歪趴在塌上,腰上的毯子落了一大截在地上,宽大的襕绣垂挂在边上,露出雪白的腕子,食指微微朝前翘着,有种随意的慵懒。她垂了下眼眸,瞥见贵妃榻下的一块雪白帕子。刚刚有些大意,训斥底下人的时候将袖子里的帕子带出来,那是澜明小时候用过的帕子,她一直带在身上,刚刚发现不见了她连忙又赶回来,心想必定是撂在了承乾宫里。抬步子上前,有种蹑手蹑脚的姿态,那块帕子就在她手指底下,靠得近似乎还能听见她的鼻息声,一阵轻一阵重,她睡得倒是挺香。伸手去拿帕子,忽然听见她嗫喏了句:“厂臣,我错了……”她伸出去的手一顿,直愣愣定在那里,偏过头去看她,心里擂鼓似的跳,见她仍旧紧闭的双眼,才知她在呓语说梦话。她有些好笑,忍不住兜嗒了两句,语气里连她自己也未察觉的温柔,曼声问:“你错哪儿了?”锦玉微微扯动了下嘴角,没回她的话。忽然又有梨花飘过来,正好落在她的眉间。美人尖,令人神往。她像是着了魔,竟鬼使神差地凑近了些,贴着她绯红地面颊打量她,连脸上细微的茸毛都能看得清,有些不耐烦,低头又问了她一句:“你错哪儿了?嗯?”锦玉嘟囔了句,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阮澜夜没听懂。这是个甜甜的午后,偌大的宫殿里没有人,外头的宫娥太监被她遣散了,盯着她嘟囔的唇不觉有些失神,脑子里一片空白,不受控制的压低身子,渐渐凑了上去。就一下,反正没人知道,连她也不知道。她这样安慰自己,低头在她唇上轻啄了下,小鸡啄米似的,很柔软。有股馨香渡进她的气息里,不自觉地唇角上扬,有种忐忑而甜腻的味道。作者有话要说:呼!终于赶完榜单了,我可能要短更一两天大概,周四申榜再更了,哭唧唧。另外,我说公公被色/诱了,乃们相信不?第16章四月里有花朝节,大郢地处北方,再加上今年花期晚,所以日子一直挪腾到了四月初八。承乾宫外梨花开得倒好,高高地直矗到屋檐顶上,满院子里都落着梨花,雪白雪白的,迎着光抬头看有些刺眼。日子过得安稳,连人也懒散起来。锦玉叫人搬了一张躺椅摆在梨花树下,又让沏了一壶普洱,躺在贵妃榻上逍遥自在赏梨花。碧蓉端了一小碟凤梨酥,放在石桌上,抬头看了眼梨花树,咂嘴道:“今年这花开得可真好。”锦玉淡淡瞥了她一眼,嗤道:“你去年也在这呆过?”她去年在哪,她这个做主子难不成会不知道?嘴上总爱损人,碧蓉蹲坐在边儿上的小杌子上,拿眼觑她,“我就感叹了句罢了,才刚听见寿康宫的小太监说的,他那儿海棠开得也比往年的好。”锦玉抬手捏了块凤梨酥放进嘴里,含糊问她:“对了,寿康宫住的是哪位太妃?”碧蓉拿脚戳戳地,拾起几片梨花放在手里把玩,搭道:“据说是孙太妃,咱们住在东五所,我没去过西五所,只今儿在御膳房遇见寿康宫的人才多聊了两句。”她惊坐起身问她:“就是那个有身孕的孙昭仪?”高皇帝生前所有留下的妃嫔除了锦玉其余都一道儿称作太妃,这位孙昭仪倒是个新鲜人物,高皇帝驾崩之时,太医突然诊出来,说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也不知到底是幸还是不幸,总之因着这件事逃过了殉葬。至于往后的日子到底怎么样,还不大好说,母凭子贵是历朝历代的传统,有个孩子傍身总比什么都没有来得强,就瞧周贵妃,娘家再显赫又有什么用,说下马就下马,要是有个皇子公主在身边,也不至于落到这个下场。碧蓉点头道:“孙太妃倒是好命,将来若能生个皇子,再封个王,派到封地上又是一条好汉。”又不要打打杀杀,做什么好汉,锦玉又问:“那要是生个公主呢?”高皇帝这一代只有个同胞的姐姐,顺德长公主司马璇,早些年嫁到戎狄和亲了。后来大郢就再没出过公主,说起来要真的是个公主,八成比皇子还要金贵。碧蓉托腮望天,满树的梨花落下来,满身满头都是,她没看锦玉,忽然问道:“主子打听别人的事儿作甚?自己的事情想好了?自从上回您闹了一出,掌印都好几天没来咱们承乾宫了。”“没来就没来,我还不指望他来呢!”说着又捏了一块凤梨酥放进嘴里,一面嚼一面自在道,“他不来我日子也过得舒心,那副冰山脸,来了就出事!”碧蓉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小碟子,锦玉呀了一声,坐起身子怪她:“发什么癫呢!”“主子可真没理想,我问你,如今宫里谁最大?”她想了想,道:“古往今来,当然是皇帝最大。”碧蓉又问:“那除了皇上呢?”皇帝年幼,样样都得要依仗内阁大臣和司礼监那帮人,说到底手里没什么权,锦玉琢磨了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眯眼呵呵笑道:“那就是太后我最大。”“……”碧蓉翻了个白眼,她家主子装傻充愣的本事倒是一等一,咳嗽了声道:“姑且算吧,那太后娘娘你最怕谁?”这回可讲透彻了,锦玉咬了咬唇,明白过来她要说的是阮澜夜,人家如今是宫里的大拿,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就连司马钰也要听他的话。横竖看来,宫里最大的就是他。碧蓉见她不吱声,以为她想明白了,遂凑过去劝她,“所以说嘛,您得好好想想法子,牢牢抱紧阮掌印的大腿,要是得罪了他,别说凤梨酥了,主子连睡觉的地儿都没有。”锦玉这人没什么理想,日子过得也总是稀里糊涂的,稀里糊涂地长到十七岁,又稀里糊涂地当上了太后,要是没人在跟前时时刻刻提点,还不知道死在宫里那口阴井里。她前几天才得罪了阮澜夜,也不知是不是生气了,连着好几天也没上承乾宫来,往常一天都要来好几回,越想越不对劲,拍了拍手上的残渣,拽住碧蓉的衣裳,焦急问她:“那我该怎么着?要是巴巴地跑去道歉,叫人撞见没准又是一番说辞。我又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送给他,长这么大,就针线活还做的可以,可那都是女人家摆弄的东西……”碧蓉憾住她,说让她别急,掩着帕子替她擦嘴,循循道:“太监又不算正经男人,您瞧见给咱们天天传膳的光禄太监没?”“手里经常捏着帕子擦粉,喝茶捏杯盖都是这样式儿的。”碧蓉学着太监捏兰花指的模样,翘起小指道,“没准儿阮掌印怀里也揣着个帕子呢。”她偷偷掖了掖帕子,在没人看见的时候擦了擦眼泪,松了口气道:“我也想通了,叫我去恨他也许不大能够,毕竟他也是我的亲爹,养我到十七岁,纵然没让我过过好日子,可至少没叫我挨饿受冻。往后我在郢都,他在建瓯,此生见面的机会怕也没有几回,我没指望他,如今我也自身难保,他也不要妄想来指望我。”作者有话要说:1门海:宫里放在各宫门旁的水缸,防火灾用的。另外,谢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扔的营养液,因为后台显示的名称不全,这里就不一一道谢啦,看文愉快哦~爱你们第15章一大早,乾清宫明间传来呵斥声,锦玉赶到的时候,大殿里跪着一地的太监宫娥,阮澜夜气冲冲地站在上前,脸色很难看。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又发什么火,她上前问:“发生何事了?”一旁扶顺见状,忙上前回道:“回主子,尚衣局送来的衣裳熏错了香……”扶顺话还没说完,锦玉接过来就道:“为着这么点小事就要兴师动众,厂臣未免也小题大做了。熏香罢了,熏错了拿回去重熏就是了,瞧这跪了一地,不晓得还以为要诛九族呢!”话一出,众人都屏气凝神,大气不敢出。话里的意思是讽刺阮澜夜心狠手辣、斤斤计较,连一点点小事情也要弄得人仰马翻。扶顺额上冒冷汗,几时有人敢这样明着讽刺干爹,纵然是太后,也该知道如今一切都是干爹替她争取来的,她不帮衬也就算了,明着讽刺又算怎么一回事?扶顺偷偷乜斜觑阮澜夜脸色,见他冷着面站在那儿一声不吭,静静听得太后嘴里不迭不休道:“厂臣贵为司礼监掌印,又在陛下身旁伺候,这么严苛待人终究不是谱,这狠辣的性子得改。”阮澜夜轻笑,才做了两天太后,官腔打得倒是一套一套的,竟发到她头上来了,看来这太后她倒是当的顺风顺水。站在一旁的扶顺见形势不大对头,壮着胆子上前道:“娘娘,尚衣局送来的衣裳,上面熏了沉香,偏偏陛下对沉香过敏,一点儿沾不得,严重的都能浑身起疹子。陛下年纪还小,干爹怕出了岔子,这才……”扶顺没往下说,接下来的话是人也明白过来了。合着人家才是尽忠职守办差,她成了闹局的。事态一下子扭过来,她这太后的威风还没耍够就闹出了笑话。她有些下不来脸,顺着眉目向上偷偷打量他,觑他脸色,四目一下撞在一处,锦玉骇地连忙低下头,像个犯错的小媳妇。阮澜夜淡淡瞥过眼,似乎没放在心上,挪腾了两步上前,举手交叠插秧似的朝她鞠了一躬,扯了扯嘴角道:“娘娘教训的极是,常人道:犯夜的倒拿住巡更的,我肯容人,人倒不肯容我,何苦来?没准儿今儿臣教训旁人,风水轮流转,明儿跪在地上求饶的就该是臣了。”锦玉嗫喏了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这话是说给她听的。三番两次他已经很容忍她了,今儿再闹这么一出,是人也没法咽下这口气,她有些着急,抬步上前打算解释:“厂臣,我……”阮澜夜没给她开口的机会,朝着底下众人吩咐道:“既然太后娘娘开口了,那今儿这事就算了,都好好打起十二分精神当差,往后没有下一次了。”他踏出去两步,又回过头来,朝锦玉瞥了一眼,“要是再有下一次,直接乱棍打死!”锦玉悻悻地,对上他那对狠厉的眼眸,浑身都惊了一下,他刚刚那句话是朝着她说的。是人都有忍耐度,像他这种处在高位上的人,通常忍耐度都很小,有不得意不顺心的都是直接发作出来的,因为他有那样的能力,旁人都怕他,他为什么要隐忍?她伸手出去拉他,可他一直退到门槛上才说了句东厂还有事情处理就退下了。她怔怔愣在那里,心道闯祸了,都怪她这张不守风的嘴。明知道他不是受气的主儿,逞一时之快,这下好了,河里没淹死,又往海里跳,执迷不悟挖坑将自己填埋了。大殿里,众人识趣都惴惴退下了,只留她和碧蓉两个人。锦玉哀叹道:“碧蓉,我好像又闯祸了。”碧蓉踮脚朝门外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嗯道:“主子,赶紧想法子补救罢,我瞧着阮掌印这回发得火挺大,您得要当心。”她忧愁地眨了眨大眼,撇嘴犟道:“我有什么可当心的,我是太后,他是奴才,我凭什么要怕他!”碧蓉回头,悲悯地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写满了不相信,心道怕不怕您自个儿心里还没数么?锦玉被她瞅的心头发慌,急躁地一屁股坐在杌子上,端起茶盏猛地灌了一口,气道:“整日里都是这些个烦心事!没完没了的,我还能怎么办,如今这一切都是人家赐的,我有什么可拿得出手的,属于我的只有这张皮囊,”她说着抬手摸了摸脸,兀自说着,“我瞧着他对我还挺有意思的,要不我去自荐枕席,给他做对食?”碧蓉惊愕住,随即笑道:“这个不错,我看成。”她气地咬牙切齿,恨骂道:“去你娘的!我胡口诌的,你也当真!”碧蓉吃了一个爆栗,吃痛揉着脑袋撅嘴道:“那您想什么法子弥补,掌印他老人家什么没见过,您别弄巧成拙把自己搭进去?我看掌印待您挺不错的,要不……您就从了吧!”锦玉发怒,刚要抬手她就脚下一溜烟跑了,大殿内无人,她咬着错牙哼道:“凭什么叫我从了他?要也是他从了我,人家有权有势的娘娘手底下都养个把小太监,我是太后,凭什么就不能养个俊美还有权势的?”午后阳光甚好,透过承乾宫的雕花棂窗照进来,落在光滑的地砖上,打出一条长长的光亮,空气有轻微的灰尘,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透过棂窗看屋外,因为今年发了一回倒春寒,花期延后了,原本二月份就该开的梨花一直推迟到了四月里。许是越在身旁的事物越感受不到存在,等闻到淡淡花香的时候,才知道已经开了一院子的梨花了。有三两片随风飘进屋里,午后的光景最让人乏困,锦玉歪在贵妃榻上迷迷糊糊竟睡着了。她一直是个心大的人,天不塌下来不知道忧愁,刀架脖子才知生死。可……傻人有傻福么。有几片梨花落在她的身上,她纤弱的腰身卧在那里,微微嘟囔着唇,鼻息咻咻。屋外突然有人进来,阮澜夜刚踏进门槛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她半歪趴在塌上,腰上的毯子落了一大截在地上,宽大的襕绣垂挂在边上,露出雪白的腕子,食指微微朝前翘着,有种随意的慵懒。她垂了下眼眸,瞥见贵妃榻下的一块雪白帕子。刚刚有些大意,训斥底下人的时候将袖子里的帕子带出来,那是澜明小时候用过的帕子,她一直带在身上,刚刚发现不见了她连忙又赶回来,心想必定是撂在了承乾宫里。抬步子上前,有种蹑手蹑脚的姿态,那块帕子就在她手指底下,靠得近似乎还能听见她的鼻息声,一阵轻一阵重,她睡得倒是挺香。伸手去拿帕子,忽然听见她嗫喏了句:“厂臣,我错了……”她伸出去的手一顿,直愣愣定在那里,偏过头去看她,心里擂鼓似的跳,见她仍旧紧闭的双眼,才知她在呓语说梦话。她有些好笑,忍不住兜嗒了两句,语气里连她自己也未察觉的温柔,曼声问:“你错哪儿了?”锦玉微微扯动了下嘴角,没回她的话。忽然又有梨花飘过来,正好落在她的眉间。美人尖,令人神往。她像是着了魔,竟鬼使神差地凑近了些,贴着她绯红地面颊打量她,连脸上细微的茸毛都能看得清,有些不耐烦,低头又问了她一句:“你错哪儿了?嗯?”锦玉嘟囔了句,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阮澜夜没听懂。这是个甜甜的午后,偌大的宫殿里没有人,外头的宫娥太监被她遣散了,盯着她嘟囔的唇不觉有些失神,脑子里一片空白,不受控制的压低身子,渐渐凑了上去。就一下,反正没人知道,连她也不知道。她这样安慰自己,低头在她唇上轻啄了下,小鸡啄米似的,很柔软。有股馨香渡进她的气息里,不自觉地唇角上扬,有种忐忑而甜腻的味道。作者有话要说:呼!终于赶完榜单了,我可能要短更一两天大概,周四申榜再更了,哭唧唧。另外,我说公公被色/诱了,乃们相信不?第16章四月里有花朝节,大郢地处北方,再加上今年花期晚,所以日子一直挪腾到了四月初八。承乾宫外梨花开得倒好,高高地直矗到屋檐顶上,满院子里都落着梨花,雪白雪白的,迎着光抬头看有些刺眼。日子过得安稳,连人也懒散起来。锦玉叫人搬了一张躺椅摆在梨花树下,又让沏了一壶普洱,躺在贵妃榻上逍遥自在赏梨花。碧蓉端了一小碟凤梨酥,放在石桌上,抬头看了眼梨花树,咂嘴道:“今年这花开得可真好。”锦玉淡淡瞥了她一眼,嗤道:“你去年也在这呆过?”她去年在哪,她这个做主子难不成会不知道?嘴上总爱损人,碧蓉蹲坐在边儿上的小杌子上,拿眼觑她,“我就感叹了句罢了,才刚听见寿康宫的小太监说的,他那儿海棠开得也比往年的好。”锦玉抬手捏了块凤梨酥放进嘴里,含糊问她:“对了,寿康宫住的是哪位太妃?”碧蓉拿脚戳戳地,拾起几片梨花放在手里把玩,搭道:“据说是孙太妃,咱们住在东五所,我没去过西五所,只今儿在御膳房遇见寿康宫的人才多聊了两句。”她惊坐起身问她:“就是那个有身孕的孙昭仪?”高皇帝生前所有留下的妃嫔除了锦玉其余都一道儿称作太妃,这位孙昭仪倒是个新鲜人物,高皇帝驾崩之时,太医突然诊出来,说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也不知到底是幸还是不幸,总之因着这件事逃过了殉葬。至于往后的日子到底怎么样,还不大好说,母凭子贵是历朝历代的传统,有个孩子傍身总比什么都没有来得强,就瞧周贵妃,娘家再显赫又有什么用,说下马就下马,要是有个皇子公主在身边,也不至于落到这个下场。碧蓉点头道:“孙太妃倒是好命,将来若能生个皇子,再封个王,派到封地上又是一条好汉。”又不要打打杀杀,做什么好汉,锦玉又问:“那要是生个公主呢?”高皇帝这一代只有个同胞的姐姐,顺德长公主司马璇,早些年嫁到戎狄和亲了。后来大郢就再没出过公主,说起来要真的是个公主,八成比皇子还要金贵。碧蓉托腮望天,满树的梨花落下来,满身满头都是,她没看锦玉,忽然问道:“主子打听别人的事儿作甚?自己的事情想好了?自从上回您闹了一出,掌印都好几天没来咱们承乾宫了。”“没来就没来,我还不指望他来呢!”说着又捏了一块凤梨酥放进嘴里,一面嚼一面自在道,“他不来我日子也过得舒心,那副冰山脸,来了就出事!”碧蓉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小碟子,锦玉呀了一声,坐起身子怪她:“发什么癫呢!”“主子可真没理想,我问你,如今宫里谁最大?”她想了想,道:“古往今来,当然是皇帝最大。”碧蓉又问:“那除了皇上呢?”皇帝年幼,样样都得要依仗内阁大臣和司礼监那帮人,说到底手里没什么权,锦玉琢磨了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眯眼呵呵笑道:“那就是太后我最大。”“……”碧蓉翻了个白眼,她家主子装傻充愣的本事倒是一等一,咳嗽了声道:“姑且算吧,那太后娘娘你最怕谁?”这回可讲透彻了,锦玉咬了咬唇,明白过来她要说的是阮澜夜,人家如今是宫里的大拿,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就连司马钰也要听他的话。横竖看来,宫里最大的就是他。碧蓉见她不吱声,以为她想明白了,遂凑过去劝她,“所以说嘛,您得好好想想法子,牢牢抱紧阮掌印的大腿,要是得罪了他,别说凤梨酥了,主子连睡觉的地儿都没有。”锦玉这人没什么理想,日子过得也总是稀里糊涂的,稀里糊涂地长到十七岁,又稀里糊涂地当上了太后,要是没人在跟前时时刻刻提点,还不知道死在宫里那口阴井里。她前几天才得罪了阮澜夜,也不知是不是生气了,连着好几天也没上承乾宫来,往常一天都要来好几回,越想越不对劲,拍了拍手上的残渣,拽住碧蓉的衣裳,焦急问她:“那我该怎么着?要是巴巴地跑去道歉,叫人撞见没准又是一番说辞。我又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送给他,长这么大,就针线活还做的可以,可那都是女人家摆弄的东西……”碧蓉憾住她,说让她别急,掩着帕子替她擦嘴,循循道:“太监又不算正经男人,您瞧见给咱们天天传膳的光禄太监没?”“手里经常捏着帕子擦粉,喝茶捏杯盖都是这样式儿的。”碧蓉学着太监捏兰花指的模样,翘起小指道,“没准儿阮掌印怀里也揣着个帕子呢。”她偷偷掖了掖帕子,在没人看见的时候擦了擦眼泪,松了口气道:“我也想通了,叫我去恨他也许不大能够,毕竟他也是我的亲爹,养我到十七岁,纵然没让我过过好日子,可至少没叫我挨饿受冻。往后我在郢都,他在建瓯,此生见面的机会怕也没有几回,我没指望他,如今我也自身难保,他也不要妄想来指望我。”作者有话要说:1门海:宫里放在各宫门旁的水缸,防火灾用的。另外,谢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扔的营养液,因为后台显示的名称不全,这里就不一一道谢啦,看文愉快哦~爱你们第15章一大早,乾清宫明间传来呵斥声,锦玉赶到的时候,大殿里跪着一地的太监宫娥,阮澜夜气冲冲地站在上前,脸色很难看。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又发什么火,她上前问:“发生何事了?”一旁扶顺见状,忙上前回道:“回主子,尚衣局送来的衣裳熏错了香……”扶顺话还没说完,锦玉接过来就道:“为着这么点小事就要兴师动众,厂臣未免也小题大做了。熏香罢了,熏错了拿回去重熏就是了,瞧这跪了一地,不晓得还以为要诛九族呢!”话一出,众人都屏气凝神,大气不敢出。话里的意思是讽刺阮澜夜心狠手辣、斤斤计较,连一点点小事情也要弄得人仰马翻。扶顺额上冒冷汗,几时有人敢这样明着讽刺干爹,纵然是太后,也该知道如今一切都是干爹替她争取来的,她不帮衬也就算了,明着讽刺又算怎么一回事?扶顺偷偷乜斜觑阮澜夜脸色,见他冷着面站在那儿一声不吭,静静听得太后嘴里不迭不休道:“厂臣贵为司礼监掌印,又在陛下身旁伺候,这么严苛待人终究不是谱,这狠辣的性子得改。”阮澜夜轻笑,才做了两天太后,官腔打得倒是一套一套的,竟发到她头上来了,看来这太后她倒是当的顺风顺水。站在一旁的扶顺见形势不大对头,壮着胆子上前道:“娘娘,尚衣局送来的衣裳,上面熏了沉香,偏偏陛下对沉香过敏,一点儿沾不得,严重的都能浑身起疹子。陛下年纪还小,干爹怕出了岔子,这才……”扶顺没往下说,接下来的话是人也明白过来了。合着人家才是尽忠职守办差,她成了闹局的。事态一下子扭过来,她这太后的威风还没耍够就闹出了笑话。她有些下不来脸,顺着眉目向上偷偷打量他,觑他脸色,四目一下撞在一处,锦玉骇地连忙低下头,像个犯错的小媳妇。阮澜夜淡淡瞥过眼,似乎没放在心上,挪腾了两步上前,举手交叠插秧似的朝她鞠了一躬,扯了扯嘴角道:“娘娘教训的极是,常人道:犯夜的倒拿住巡更的,我肯容人,人倒不肯容我,何苦来?没准儿今儿臣教训旁人,风水轮流转,明儿跪在地上求饶的就该是臣了。”锦玉嗫喏了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这话是说给她听的。三番两次他已经很容忍她了,今儿再闹这么一出,是人也没法咽下这口气,她有些着急,抬步上前打算解释:“厂臣,我……”阮澜夜没给她开口的机会,朝着底下众人吩咐道:“既然太后娘娘开口了,那今儿这事就算了,都好好打起十二分精神当差,往后没有下一次了。”他踏出去两步,又回过头来,朝锦玉瞥了一眼,“要是再有下一次,直接乱棍打死!”锦玉悻悻地,对上他那对狠厉的眼眸,浑身都惊了一下,他刚刚那句话是朝着她说的。是人都有忍耐度,像他这种处在高位上的人,通常忍耐度都很小,有不得意不顺心的都是直接发作出来的,因为他有那样的能力,旁人都怕他,他为什么要隐忍?她伸手出去拉他,可他一直退到门槛上才说了句东厂还有事情处理就退下了。她怔怔愣在那里,心道闯祸了,都怪她这张不守风的嘴。明知道他不是受气的主儿,逞一时之快,这下好了,河里没淹死,又往海里跳,执迷不悟挖坑将自己填埋了。大殿里,众人识趣都惴惴退下了,只留她和碧蓉两个人。锦玉哀叹道:“碧蓉,我好像又闯祸了。”碧蓉踮脚朝门外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嗯道:“主子,赶紧想法子补救罢,我瞧着阮掌印这回发得火挺大,您得要当心。”她忧愁地眨了眨大眼,撇嘴犟道:“我有什么可当心的,我是太后,他是奴才,我凭什么要怕他!”碧蓉回头,悲悯地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写满了不相信,心道怕不怕您自个儿心里还没数么?锦玉被她瞅的心头发慌,急躁地一屁股坐在杌子上,端起茶盏猛地灌了一口,气道:“整日里都是这些个烦心事!没完没了的,我还能怎么办,如今这一切都是人家赐的,我有什么可拿得出手的,属于我的只有这张皮囊,”她说着抬手摸了摸脸,兀自说着,“我瞧着他对我还挺有意思的,要不我去自荐枕席,给他做对食?”碧蓉惊愕住,随即笑道:“这个不错,我看成。”她气地咬牙切齿,恨骂道:“去你娘的!我胡口诌的,你也当真!”碧蓉吃了一个爆栗,吃痛揉着脑袋撅嘴道:“那您想什么法子弥补,掌印他老人家什么没见过,您别弄巧成拙把自己搭进去?我看掌印待您挺不错的,要不……您就从了吧!”锦玉发怒,刚要抬手她就脚下一溜烟跑了,大殿内无人,她咬着错牙哼道:“凭什么叫我从了他?要也是他从了我,人家有权有势的娘娘手底下都养个把小太监,我是太后,凭什么就不能养个俊美还有权势的?”午后阳光甚好,透过承乾宫的雕花棂窗照进来,落在光滑的地砖上,打出一条长长的光亮,空气有轻微的灰尘,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透过棂窗看屋外,因为今年发了一回倒春寒,花期延后了,原本二月份就该开的梨花一直推迟到了四月里。许是越在身旁的事物越感受不到存在,等闻到淡淡花香的时候,才知道已经开了一院子的梨花了。有三两片随风飘进屋里,午后的光景最让人乏困,锦玉歪在贵妃榻上迷迷糊糊竟睡着了。她一直是个心大的人,天不塌下来不知道忧愁,刀架脖子才知生死。可……傻人有傻福么。有几片梨花落在她的身上,她纤弱的腰身卧在那里,微微嘟囔着唇,鼻息咻咻。屋外突然有人进来,阮澜夜刚踏进门槛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她半歪趴在塌上,腰上的毯子落了一大截在地上,宽大的襕绣垂挂在边上,露出雪白的腕子,食指微微朝前翘着,有种随意的慵懒。她垂了下眼眸,瞥见贵妃榻下的一块雪白帕子。刚刚有些大意,训斥底下人的时候将袖子里的帕子带出来,那是澜明小时候用过的帕子,她一直带在身上,刚刚发现不见了她连忙又赶回来,心想必定是撂在了承乾宫里。抬步子上前,有种蹑手蹑脚的姿态,那块帕子就在她手指底下,靠得近似乎还能听见她的鼻息声,一阵轻一阵重,她睡得倒是挺香。伸手去拿帕子,忽然听见她嗫喏了句:“厂臣,我错了……”她伸出去的手一顿,直愣愣定在那里,偏过头去看她,心里擂鼓似的跳,见她仍旧紧闭的双眼,才知她在呓语说梦话。她有些好笑,忍不住兜嗒了两句,语气里连她自己也未察觉的温柔,曼声问:“你错哪儿了?”锦玉微微扯动了下嘴角,没回她的话。忽然又有梨花飘过来,正好落在她的眉间。美人尖,令人神往。她像是着了魔,竟鬼使神差地凑近了些,贴着她绯红地面颊打量她,连脸上细微的茸毛都能看得清,有些不耐烦,低头又问了她一句:“你错哪儿了?嗯?”锦玉嘟囔了句,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阮澜夜没听懂。这是个甜甜的午后,偌大的宫殿里没有人,外头的宫娥太监被她遣散了,盯着她嘟囔的唇不觉有些失神,脑子里一片空白,不受控制的压低身子,渐渐凑了上去。就一下,反正没人知道,连她也不知道。她这样安慰自己,低头在她唇上轻啄了下,小鸡啄米似的,很柔软。有股馨香渡进她的气息里,不自觉地唇角上扬,有种忐忑而甜腻的味道。作者有话要说:呼!终于赶完榜单了,我可能要短更一两天大概,周四申榜再更了,哭唧唧。另外,我说公公被色/诱了,乃们相信不?第16章四月里有花朝节,大郢地处北方,再加上今年花期晚,所以日子一直挪腾到了四月初八。承乾宫外梨花开得倒好,高高地直矗到屋檐顶上,满院子里都落着梨花,雪白雪白的,迎着光抬头看有些刺眼。日子过得安稳,连人也懒散起来。锦玉叫人搬了一张躺椅摆在梨花树下,又让沏了一壶普洱,躺在贵妃榻上逍遥自在赏梨花。碧蓉端了一小碟凤梨酥,放在石桌上,抬头看了眼梨花树,咂嘴道:“今年这花开得可真好。”锦玉淡淡瞥了她一眼,嗤道:“你去年也在这呆过?”她去年在哪,她这个做主子难不成会不知道?嘴上总爱损人,碧蓉蹲坐在边儿上的小杌子上,拿眼觑她,“我就感叹了句罢了,才刚听见寿康宫的小太监说的,他那儿海棠开得也比往年的好。”锦玉抬手捏了块凤梨酥放进嘴里,含糊问她:“对了,寿康宫住的是哪位太妃?”碧蓉拿脚戳戳地,拾起几片梨花放在手里把玩,搭道:“据说是孙太妃,咱们住在东五所,我没去过西五所,只今儿在御膳房遇见寿康宫的人才多聊了两句。”她惊坐起身问她:“就是那个有身孕的孙昭仪?”高皇帝生前所有留下的妃嫔除了锦玉其余都一道儿称作太妃,这位孙昭仪倒是个新鲜人物,高皇帝驾崩之时,太医突然诊出来,说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也不知到底是幸还是不幸,总之因着这件事逃过了殉葬。至于往后的日子到底怎么样,还不大好说,母凭子贵是历朝历代的传统,有个孩子傍身总比什么都没有来得强,就瞧周贵妃,娘家再显赫又有什么用,说下马就下马,要是有个皇子公主在身边,也不至于落到这个下场。碧蓉点头道:“孙太妃倒是好命,将来若能生个皇子,再封个王,派到封地上又是一条好汉。”又不要打打杀杀,做什么好汉,锦玉又问:“那要是生个公主呢?”高皇帝这一代只有个同胞的姐姐,顺德长公主司马璇,早些年嫁到戎狄和亲了。后来大郢就再没出过公主,说起来要真的是个公主,八成比皇子还要金贵。碧蓉托腮望天,满树的梨花落下来,满身满头都是,她没看锦玉,忽然问道:“主子打听别人的事儿作甚?自己的事情想好了?自从上回您闹了一出,掌印都好几天没来咱们承乾宫了。”“没来就没来,我还不指望他来呢!”说着又捏了一块凤梨酥放进嘴里,一面嚼一面自在道,“他不来我日子也过得舒心,那副冰山脸,来了就出事!”碧蓉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小碟子,锦玉呀了一声,坐起身子怪她:“发什么癫呢!”“主子可真没理想,我问你,如今宫里谁最大?”她想了想,道:“古往今来,当然是皇帝最大。”碧蓉又问:“那除了皇上呢?”皇帝年幼,样样都得要依仗内阁大臣和司礼监那帮人,说到底手里没什么权,锦玉琢磨了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眯眼呵呵笑道:“那就是太后我最大。”“……”碧蓉翻了个白眼,她家主子装傻充愣的本事倒是一等一,咳嗽了声道:“姑且算吧,那太后娘娘你最怕谁?”这回可讲透彻了,锦玉咬了咬唇,明白过来她要说的是阮澜夜,人家如今是宫里的大拿,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就连司马钰也要听他的话。横竖看来,宫里最大的就是他。碧蓉见她不吱声,以为她想明白了,遂凑过去劝她,“所以说嘛,您得好好想想法子,牢牢抱紧阮掌印的大腿,要是得罪了他,别说凤梨酥了,主子连睡觉的地儿都没有。”锦玉这人没什么理想,日子过得也总是稀里糊涂的,稀里糊涂地长到十七岁,又稀里糊涂地当上了太后,要是没人在跟前时时刻刻提点,还不知道死在宫里那口阴井里。她前几天才得罪了阮澜夜,也不知是不是生气了,连着好几天也没上承乾宫来,往常一天都要来好几回,越想越不对劲,拍了拍手上的残渣,拽住碧蓉的衣裳,焦急问她:“那我该怎么着?要是巴巴地跑去道歉,叫人撞见没准又是一番说辞。我又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送给他,长这么大,就针线活还做的可以,可那都是女人家摆弄的东西……”碧蓉憾住她,说让她别急,掩着帕子替她擦嘴,循循道:“太监又不算正经男人,您瞧见给咱们天天传膳的光禄太监没?”“手里经常捏着帕子擦粉,喝茶捏杯盖都是这样式儿的。”碧蓉学着太监捏兰花指的模样,翘起小指道,“没准儿阮掌印怀里也揣着个帕子呢。”她偷偷掖了掖帕子,在没人看见的时候擦了擦眼泪,松了口气道:“我也想通了,叫我去恨他也许不大能够,毕竟他也是我的亲爹,养我到十七岁,纵然没让我过过好日子,可至少没叫我挨饿受冻。往后我在郢都,他在建瓯,此生见面的机会怕也没有几回,我没指望他,如今我也自身难保,他也不要妄想来指望我。”作者有话要说:1门海:宫里放在各宫门旁的水缸,防火灾用的。另外,谢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扔的营养液,因为后台显示的名称不全,这里就不一一道谢啦,看文愉快哦~爱你们第15章一大早,乾清宫明间传来呵斥声,锦玉赶到的时候,大殿里跪着一地的太监宫娥,阮澜夜气冲冲地站在上前,脸色很难看。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又发什么火,她上前问:“发生何事了?”一旁扶顺见状,忙上前回道:“回主子,尚衣局送来的衣裳熏错了香……”扶顺话还没说完,锦玉接过来就道:“为着这么点小事就要兴师动众,厂臣未免也小题大做了。熏香罢了,熏错了拿回去重熏就是了,瞧这跪了一地,不晓得还以为要诛九族呢!”话一出,众人都屏气凝神,大气不敢出。话里的意思是讽刺阮澜夜心狠手辣、斤斤计较,连一点点小事情也要弄得人仰马翻。扶顺额上冒冷汗,几时有人敢这样明着讽刺干爹,纵然是太后,也该知道如今一切都是干爹替她争取来的,她不帮衬也就算了,明着讽刺又算怎么一回事?扶顺偷偷乜斜觑阮澜夜脸色,见他冷着面站在那儿一声不吭,静静听得太后嘴里不迭不休道:“厂臣贵为司礼监掌印,又在陛下身旁伺候,这么严苛待人终究不是谱,这狠辣的性子得改。”阮澜夜轻笑,才做了两天太后,官腔打得倒是一套一套的,竟发到她头上来了,看来这太后她倒是当的顺风顺水。站在一旁的扶顺见形势不大对头,壮着胆子上前道:“娘娘,尚衣局送来的衣裳,上面熏了沉香,偏偏陛下对沉香过敏,一点儿沾不得,严重的都能浑身起疹子。陛下年纪还小,干爹怕出了岔子,这才……”扶顺没往下说,接下来的话是人也明白过来了。合着人家才是尽忠职守办差,她成了闹局的。事态一下子扭过来,她这太后的威风还没耍够就闹出了笑话。她有些下不来脸,顺着眉目向上偷偷打量他,觑他脸色,四目一下撞在一处,锦玉骇地连忙低下头,像个犯错的小媳妇。阮澜夜淡淡瞥过眼,似乎没放在心上,挪腾了两步上前,举手交叠插秧似的朝她鞠了一躬,扯了扯嘴角道:“娘娘教训的极是,常人道:犯夜的倒拿住巡更的,我肯容人,人倒不肯容我,何苦来?没准儿今儿臣教训旁人,风水轮流转,明儿跪在地上求饶的就该是臣了。”锦玉嗫喏了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这话是说给她听的。三番两次他已经很容忍她了,今儿再闹这么一出,是人也没法咽下这口气,她有些着急,抬步上前打算解释:“厂臣,我……”阮澜夜没给她开口的机会,朝着底下众人吩咐道:“既然太后娘娘开口了,那今儿这事就算了,都好好打起十二分精神当差,往后没有下一次了。”他踏出去两步,又回过头来,朝锦玉瞥了一眼,“要是再有下一次,直接乱棍打死!”锦玉悻悻地,对上他那对狠厉的眼眸,浑身都惊了一下,他刚刚那句话是朝着她说的。是人都有忍耐度,像他这种处在高位上的人,通常忍耐度都很小,有不得意不顺心的都是直接发作出来的,因为他有那样的能力,旁人都怕他,他为什么要隐忍?她伸手出去拉他,可他一直退到门槛上才说了句东厂还有事情处理就退下了。她怔怔愣在那里,心道闯祸了,都怪她这张不守风的嘴。明知道他不是受气的主儿,逞一时之快,这下好了,河里没淹死,又往海里跳,执迷不悟挖坑将自己填埋了。大殿里,众人识趣都惴惴退下了,只留她和碧蓉两个人。锦玉哀叹道:“碧蓉,我好像又闯祸了。”碧蓉踮脚朝门外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嗯道:“主子,赶紧想法子补救罢,我瞧着阮掌印这回发得火挺大,您得要当心。”她忧愁地眨了眨大眼,撇嘴犟道:“我有什么可当心的,我是太后,他是奴才,我凭什么要怕他!”碧蓉回头,悲悯地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写满了不相信,心道怕不怕您自个儿心里还没数么?锦玉被她瞅的心头发慌,急躁地一屁股坐在杌子上,端起茶盏猛地灌了一口,气道:“整日里都是这些个烦心事!没完没了的,我还能怎么办,如今这一切都是人家赐的,我有什么可拿得出手的,属于我的只有这张皮囊,”她说着抬手摸了摸脸,兀自说着,“我瞧着他对我还挺有意思的,要不我去自荐枕席,给他做对食?”碧蓉惊愕住,随即笑道:“这个不错,我看成。”她气地咬牙切齿,恨骂道:“去你娘的!我胡口诌的,你也当真!”碧蓉吃了一个爆栗,吃痛揉着脑袋撅嘴道:“那您想什么法子弥补,掌印他老人家什么没见过,您别弄巧成拙把自己搭进去?我看掌印待您挺不错的,要不……您就从了吧!”锦玉发怒,刚要抬手她就脚下一溜烟跑了,大殿内无人,她咬着错牙哼道:“凭什么叫我从了他?要也是他从了我,人家有权有势的娘娘手底下都养个把小太监,我是太后,凭什么就不能养个俊美还有权势的?”午后阳光甚好,透过承乾宫的雕花棂窗照进来,落在光滑的地砖上,打出一条长长的光亮,空气有轻微的灰尘,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透过棂窗看屋外,因为今年发了一回倒春寒,花期延后了,原本二月份就该开的梨花一直推迟到了四月里。许是越在身旁的事物越感受不到存在,等闻到淡淡花香的时候,才知道已经开了一院子的梨花了。有三两片随风飘进屋里,午后的光景最让人乏困,锦玉歪在贵妃榻上迷迷糊糊竟睡着了。她一直是个心大的人,天不塌下来不知道忧愁,刀架脖子才知生死。可……傻人有傻福么。有几片梨花落在她的身上,她纤弱的腰身卧在那里,微微嘟囔着唇,鼻息咻咻。屋外突然有人进来,阮澜夜刚踏进门槛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她半歪趴在塌上,腰上的毯子落了一大截在地上,宽大的襕绣垂挂在边上,露出雪白的腕子,食指微微朝前翘着,有种随意的慵懒。她垂了下眼眸,瞥见贵妃榻下的一块雪白帕子。刚刚有些大意,训斥底下人的时候将袖子里的帕子带出来,那是澜明小时候用过的帕子,她一直带在身上,刚刚发现不见了她连忙又赶回来,心想必定是撂在了承乾宫里。抬步子上前,有种蹑手蹑脚的姿态,那块帕子就在她手指底下,靠得近似乎还能听见她的鼻息声,一阵轻一阵重,她睡得倒是挺香。伸手去拿帕子,忽然听见她嗫喏了句:“厂臣,我错了……”她伸出去的手一顿,直愣愣定在那里,偏过头去看她,心里擂鼓似的跳,见她仍旧紧闭的双眼,才知她在呓语说梦话。她有些好笑,忍不住兜嗒了两句,语气里连她自己也未察觉的温柔,曼声问:“你错哪儿了?”锦玉微微扯动了下嘴角,没回她的话。忽然又有梨花飘过来,正好落在她的眉间。美人尖,令人神往。她像是着了魔,竟鬼使神差地凑近了些,贴着她绯红地面颊打量她,连脸上细微的茸毛都能看得清,有些不耐烦,低头又问了她一句:“你错哪儿了?嗯?”锦玉嘟囔了句,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阮澜夜没听懂。这是个甜甜的午后,偌大的宫殿里没有人,外头的宫娥太监被她遣散了,盯着她嘟囔的唇不觉有些失神,脑子里一片空白,不受控制的压低身子,渐渐凑了上去。就一下,反正没人知道,连她也不知道。她这样安慰自己,低头在她唇上轻啄了下,小鸡啄米似的,很柔软。有股馨香渡进她的气息里,不自觉地唇角上扬,有种忐忑而甜腻的味道。作者有话要说:呼!终于赶完榜单了,我可能要短更一两天大概,周四申榜再更了,哭唧唧。另外,我说公公被色/诱了,乃们相信不?第16章四月里有花朝节,大郢地处北方,再加上今年花期晚,所以日子一直挪腾到了四月初八。承乾宫外梨花开得倒好,高高地直矗到屋檐顶上,满院子里都落着梨花,雪白雪白的,迎着光抬头看有些刺眼。日子过得安稳,连人也懒散起来。锦玉叫人搬了一张躺椅摆在梨花树下,又让沏了一壶普洱,躺在贵妃榻上逍遥自在赏梨花。碧蓉端了一小碟凤梨酥,放在石桌上,抬头看了眼梨花树,咂嘴道:“今年这花开得可真好。”锦玉淡淡瞥了她一眼,嗤道:“你去年也在这呆过?”她去年在哪,她这个做主子难不成会不知道?嘴上总爱损人,碧蓉蹲坐在边儿上的小杌子上,拿眼觑她,“我就感叹了句罢了,才刚听见寿康宫的小太监说的,他那儿海棠开得也比往年的好。”锦玉抬手捏了块凤梨酥放进嘴里,含糊问她:“对了,寿康宫住的是哪位太妃?”碧蓉拿脚戳戳地,拾起几片梨花放在手里把玩,搭道:“据说是孙太妃,咱们住在东五所,我没去过西五所,只今儿在御膳房遇见寿康宫的人才多聊了两句。”她惊坐起身问她:“就是那个有身孕的孙昭仪?”高皇帝生前所有留下的妃嫔除了锦玉其余都一道儿称作太妃,这位孙昭仪倒是个新鲜人物,高皇帝驾崩之时,太医突然诊出来,说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也不知到底是幸还是不幸,总之因着这件事逃过了殉葬。至于往后的日子到底怎么样,还不大好说,母凭子贵是历朝历代的传统,有个孩子傍身总比什么都没有来得强,就瞧周贵妃,娘家再显赫又有什么用,说下马就下马,要是有个皇子公主在身边,也不至于落到这个下场。碧蓉点头道:“孙太妃倒是好命,将来若能生个皇子,再封个王,派到封地上又是一条好汉。”又不要打打杀杀,做什么好汉,锦玉又问:“那要是生个公主呢?”高皇帝这一代只有个同胞的姐姐,顺德长公主司马璇,早些年嫁到戎狄和亲了。后来大郢就再没出过公主,说起来要真的是个公主,八成比皇子还要金贵。碧蓉托腮望天,满树的梨花落下来,满身满头都是,她没看锦玉,忽然问道:“主子打听别人的事儿作甚?自己的事情想好了?自从上回您闹了一出,掌印都好几天没来咱们承乾宫了。”“没来就没来,我还不指望他来呢!”说着又捏了一块凤梨酥放进嘴里,一面嚼一面自在道,“他不来我日子也过得舒心,那副冰山脸,来了就出事!”碧蓉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小碟子,锦玉呀了一声,坐起身子怪她:“发什么癫呢!”“主子可真没理想,我问你,如今宫里谁最大?”她想了想,道:“古往今来,当然是皇帝最大。”碧蓉又问:“那除了皇上呢?”皇帝年幼,样样都得要依仗内阁大臣和司礼监那帮人,说到底手里没什么权,锦玉琢磨了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眯眼呵呵笑道:“那就是太后我最大。”“……”碧蓉翻了个白眼,她家主子装傻充愣的本事倒是一等一,咳嗽了声道:“姑且算吧,那太后娘娘你最怕谁?”这回可讲透彻了,锦玉咬了咬唇,明白过来她要说的是阮澜夜,人家如今是宫里的大拿,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就连司马钰也要听他的话。横竖看来,宫里最大的就是他。碧蓉见她不吱声,以为她想明白了,遂凑过去劝她,“所以说嘛,您得好好想想法子,牢牢抱紧阮掌印的大腿,要是得罪了他,别说凤梨酥了,主子连睡觉的地儿都没有。”锦玉这人没什么理想,日子过得也总是稀里糊涂的,稀里糊涂地长到十七岁,又稀里糊涂地当上了太后,要是没人在跟前时时刻刻提点,还不知道死在宫里那口阴井里。她前几天才得罪了阮澜夜,也不知是不是生气了,连着好几天也没上承乾宫来,往常一天都要来好几回,越想越不对劲,拍了拍手上的残渣,拽住碧蓉的衣裳,焦急问她:“那我该怎么着?要是巴巴地跑去道歉,叫人撞见没准又是一番说辞。我又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送给他,长这么大,就针线活还做的可以,可那都是女人家摆弄的东西……”碧蓉憾住她,说让她别急,掩着帕子替她擦嘴,循循道:“太监又不算正经男人,您瞧见给咱们天天传膳的光禄太监没?”“手里经常捏着帕子擦粉,喝茶捏杯盖都是这样式儿的。”碧蓉学着太监捏兰花指的模样,翘起小指道,“没准儿阮掌印怀里也揣着个帕子呢。”她偷偷掖了掖帕子,在没人看见的时候擦了擦眼泪,松了口气道:“我也想通了,叫我去恨他也许不大能够,毕竟他也是我的亲爹,养我到十七岁,纵然没让我过过好日子,可至少没叫我挨饿受冻。往后我在郢都,他在建瓯,此生见面的机会怕也没有几回,我没指望他,如今我也自身难保,他也不要妄想来指望我。”作者有话要说:1门海:宫里放在各宫门旁的水缸,防火灾用的。另外,谢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扔的营养液,因为后台显示的名称不全,这里就不一一道谢啦,看文愉快哦~爱你们第15章一大早,乾清宫明间传来呵斥声,锦玉赶到的时候,大殿里跪着一地的太监宫娥,阮澜夜气冲冲地站在上前,脸色很难看。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又发什么火,她上前问:“发生何事了?”一旁扶顺见状,忙上前回道:“回主子,尚衣局送来的衣裳熏错了香……”扶顺话还没说完,锦玉接过来就道:“为着这么点小事就要兴师动众,厂臣未免也小题大做了。熏香罢了,熏错了拿回去重熏就是了,瞧这跪了一地,不晓得还以为要诛九族呢!”话一出,众人都屏气凝神,大气不敢出。话里的意思是讽刺阮澜夜心狠手辣、斤斤计较,连一点点小事情也要弄得人仰马翻。扶顺额上冒冷汗,几时有人敢这样明着讽刺干爹,纵然是太后,也该知道如今一切都是干爹替她争取来的,她不帮衬也就算了,明着讽刺又算怎么一回事?扶顺偷偷乜斜觑阮澜夜脸色,见他冷着面站在那儿一声不吭,静静听得太后嘴里不迭不休道:“厂臣贵为司礼监掌印,又在陛下身旁伺候,这么严苛待人终究不是谱,这狠辣的性子得改。”阮澜夜轻笑,才做了两天太后,官腔打得倒是一套一套的,竟发到她头上来了,看来这太后她倒是当的顺风顺水。站在一旁的扶顺见形势不大对头,壮着胆子上前道:“娘娘,尚衣局送来的衣裳,上面熏了沉香,偏偏陛下对沉香过敏,一点儿沾不得,严重的都能浑身起疹子。陛下年纪还小,干爹怕出了岔子,这才……”扶顺没往下说,接下来的话是人也明白过来了。合着人家才是尽忠职守办差,她成了闹局的。事态一下子扭过来,她这太后的威风还没耍够就闹出了笑话。她有些下不来脸,顺着眉目向上偷偷打量他,觑他脸色,四目一下撞在一处,锦玉骇地连忙低下头,像个犯错的小媳妇。阮澜夜淡淡瞥过眼,似乎没放在心上,挪腾了两步上前,举手交叠插秧似的朝她鞠了一躬,扯了扯嘴角道:“娘娘教训的极是,常人道:犯夜的倒拿住巡更的,我肯容人,人倒不肯容我,何苦来?没准儿今儿臣教训旁人,风水轮流转,明儿跪在地上求饶的就该是臣了。”锦玉嗫喏了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这话是说给她听的。三番两次他已经很容忍她了,今儿再闹这么一出,是人也没法咽下这口气,她有些着急,抬步上前打算解释:“厂臣,我……”阮澜夜没给她开口的机会,朝着底下众人吩咐道:“既然太后娘娘开口了,那今儿这事就算了,都好好打起十二分精神当差,往后没有下一次了。”他踏出去两步,又回过头来,朝锦玉瞥了一眼,“要是再有下一次,直接乱棍打死!”锦玉悻悻地,对上他那对狠厉的眼眸,浑身都惊了一下,他刚刚那句话是朝着她说的。是人都有忍耐度,像他这种处在高位上的人,通常忍耐度都很小,有不得意不顺心的都是直接发作出来的,因为他有那样的能力,旁人都怕他,他为什么要隐忍?她伸手出去拉他,可他一直退到门槛上才说了句东厂还有事情处理就退下了。她怔怔愣在那里,心道闯祸了,都怪她这张不守风的嘴。明知道他不是受气的主儿,逞一时之快,这下好了,河里没淹死,又往海里跳,执迷不悟挖坑将自己填埋了。大殿里,众人识趣都惴惴退下了,只留她和碧蓉两个人。锦玉哀叹道:“碧蓉,我好像又闯祸了。”碧蓉踮脚朝门外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嗯道:“主子,赶紧想法子补救罢,我瞧着阮掌印这回发得火挺大,您得要当心。”她忧愁地眨了眨大眼,撇嘴犟道:“我有什么可当心的,我是太后,他是奴才,我凭什么要怕他!”碧蓉回头,悲悯地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写满了不相信,心道怕不怕您自个儿心里还没数么?锦玉被她瞅的心头发慌,急躁地一屁股坐在杌子上,端起茶盏猛地灌了一口,气道:“整日里都是这些个烦心事!没完没了的,我还能怎么办,如今这一切都是人家赐的,我有什么可拿得出手的,属于我的只有这张皮囊,”她说着抬手摸了摸脸,兀自说着,“我瞧着他对我还挺有意思的,要不我去自荐枕席,给他做对食?”碧蓉惊愕住,随即笑道:“这个不错,我看成。”她气地咬牙切齿,恨骂道:“去你娘的!我胡口诌的,你也当真!”碧蓉吃了一个爆栗,吃痛揉着脑袋撅嘴道:“那您想什么法子弥补,掌印他老人家什么没见过,您别弄巧成拙把自己搭进去?我看掌印待您挺不错的,要不……您就从了吧!”锦玉发怒,刚要抬手她就脚下一溜烟跑了,大殿内无人,她咬着错牙哼道:“凭什么叫我从了他?要也是他从了我,人家有权有势的娘娘手底下都养个把小太监,我是太后,凭什么就不能养个俊美还有权势的?”午后阳光甚好,透过承乾宫的雕花棂窗照进来,落在光滑的地砖上,打出一条长长的光亮,空气有轻微的灰尘,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透过棂窗看屋外,因为今年发了一回倒春寒,花期延后了,原本二月份就该开的梨花一直推迟到了四月里。许是越在身旁的事物越感受不到存在,等闻到淡淡花香的时候,才知道已经开了一院子的梨花了。有三两片随风飘进屋里,午后的光景最让人乏困,锦玉歪在贵妃榻上迷迷糊糊竟睡着了。她一直是个心大的人,天不塌下来不知道忧愁,刀架脖子才知生死。可……傻人有傻福么。有几片梨花落在她的身上,她纤弱的腰身卧在那里,微微嘟囔着唇,鼻息咻咻。屋外突然有人进来,阮澜夜刚踏进门槛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她半歪趴在塌上,腰上的毯子落了一大截在地上,宽大的襕绣垂挂在边上,露出雪白的腕子,食指微微朝前翘着,有种随意的慵懒。她垂了下眼眸,瞥见贵妃榻下的一块雪白帕子。刚刚有些大意,训斥底下人的时候将袖子里的帕子带出来,那是澜明小时候用过的帕子,她一直带在身上,刚刚发现不见了她连忙又赶回来,心想必定是撂在了承乾宫里。抬步子上前,有种蹑手蹑脚的姿态,那块帕子就在她手指底下,靠得近似乎还能听见她的鼻息声,一阵轻一阵重,她睡得倒是挺香。伸手去拿帕子,忽然听见她嗫喏了句:“厂臣,我错了……”她伸出去的手一顿,直愣愣定在那里,偏过头去看她,心里擂鼓似的跳,见她仍旧紧闭的双眼,才知她在呓语说梦话。她有些好笑,忍不住兜嗒了两句,语气里连她自己也未察觉的温柔,曼声问:“你错哪儿了?”锦玉微微扯动了下嘴角,没回她的话。忽然又有梨花飘过来,正好落在她的眉间。美人尖,令人神往。她像是着了魔,竟鬼使神差地凑近了些,贴着她绯红地面颊打量她,连脸上细微的茸毛都能看得清,有些不耐烦,低头又问了她一句:“你错哪儿了?嗯?”锦玉嘟囔了句,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阮澜夜没听懂。这是个甜甜的午后,偌大的宫殿里没有人,外头的宫娥太监被她遣散了,盯着她嘟囔的唇不觉有些失神,脑子里一片空白,不受控制的压低身子,渐渐凑了上去。就一下,反正没人知道,连她也不知道。她这样安慰自己,低头在她唇上轻啄了下,小鸡啄米似的,很柔软。有股馨香渡进她的气息里,不自觉地唇角上扬,有种忐忑而甜腻的味道。作者有话要说:呼!终于赶完榜单了,我可能要短更一两天大概,周四申榜再更了,哭唧唧。另外,我说公公被色/诱了,乃们相信不?第16章四月里有花朝节,大郢地处北方,再加上今年花期晚,所以日子一直挪腾到了四月初八。承乾宫外梨花开得倒好,高高地直矗到屋檐顶上,满院子里都落着梨花,雪白雪白的,迎着光抬头看有些刺眼。日子过得安稳,连人也懒散起来。锦玉叫人搬了一张躺椅摆在梨花树下,又让沏了一壶普洱,躺在贵妃榻上逍遥自在赏梨花。碧蓉端了一小碟凤梨酥,放在石桌上,抬头看了眼梨花树,咂嘴道:“今年这花开得可真好。”锦玉淡淡瞥了她一眼,嗤道:“你去年也在这呆过?”她去年在哪,她这个做主子难不成会不知道?嘴上总爱损人,碧蓉蹲坐在边儿上的小杌子上,拿眼觑她,“我就感叹了句罢了,才刚听见寿康宫的小太监说的,他那儿海棠开得也比往年的好。”锦玉抬手捏了块凤梨酥放进嘴里,含糊问她:“对了,寿康宫住的是哪位太妃?”碧蓉拿脚戳戳地,拾起几片梨花放在手里把玩,搭道:“据说是孙太妃,咱们住在东五所,我没去过西五所,只今儿在御膳房遇见寿康宫的人才多聊了两句。”她惊坐起身问她:“就是那个有身孕的孙昭仪?”高皇帝生前所有留下的妃嫔除了锦玉其余都一道儿称作太妃,这位孙昭仪倒是个新鲜人物,高皇帝驾崩之时,太医突然诊出来,说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也不知到底是幸还是不幸,总之因着这件事逃过了殉葬。至于往后的日子到底怎么样,还不大好说,母凭子贵是历朝历代的传统,有个孩子傍身总比什么都没有来得强,就瞧周贵妃,娘家再显赫又有什么用,说下马就下马,要是有个皇子公主在身边,也不至于落到这个下场。碧蓉点头道:“孙太妃倒是好命,将来若能生个皇子,再封个王,派到封地上又是一条好汉。”又不要打打杀杀,做什么好汉,锦玉又问:“那要是生个公主呢?”高皇帝这一代只有个同胞的姐姐,顺德长公主司马璇,早些年嫁到戎狄和亲了。后来大郢就再没出过公主,说起来要真的是个公主,八成比皇子还要金贵。碧蓉托腮望天,满树的梨花落下来,满身满头都是,她没看锦玉,忽然问道:“主子打听别人的事儿作甚?自己的事情想好了?自从上回您闹了一出,掌印都好几天没来咱们承乾宫了。”“没来就没来,我还不指望他来呢!”说着又捏了一块凤梨酥放进嘴里,一面嚼一面自在道,“他不来我日子也过得舒心,那副冰山脸,来了就出事!”碧蓉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小碟子,锦玉呀了一声,坐起身子怪她:“发什么癫呢!”“主子可真没理想,我问你,如今宫里谁最大?”她想了想,道:“古往今来,当然是皇帝最大。”碧蓉又问:“那除了皇上呢?”皇帝年幼,样样都得要依仗内阁大臣和司礼监那帮人,说到底手里没什么权,锦玉琢磨了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眯眼呵呵笑道:“那就是太后我最大。”“……”碧蓉翻了个白眼,她家主子装傻充愣的本事倒是一等一,咳嗽了声道:“姑且算吧,那太后娘娘你最怕谁?”这回可讲透彻了,锦玉咬了咬唇,明白过来她要说的是阮澜夜,人家如今是宫里的大拿,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就连司马钰也要听他的话。横竖看来,宫里最大的就是他。碧蓉见她不吱声,以为她想明白了,遂凑过去劝她,“所以说嘛,您得好好想想法子,牢牢抱紧阮掌印的大腿,要是得罪了他,别说凤梨酥了,主子连睡觉的地儿都没有。”锦玉这人没什么理想,日子过得也总是稀里糊涂的,稀里糊涂地长到十七岁,又稀里糊涂地当上了太后,要是没人在跟前时时刻刻提点,还不知道死在宫里那口阴井里。她前几天才得罪了阮澜夜,也不知是不是生气了,连着好几天也没上承乾宫来,往常一天都要来好几回,越想越不对劲,拍了拍手上的残渣,拽住碧蓉的衣裳,焦急问她:“那我该怎么着?要是巴巴地跑去道歉,叫人撞见没准又是一番说辞。我又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送给他,长这么大,就针线活还做的可以,可那都是女人家摆弄的东西……”碧蓉憾住她,说让她别急,掩着帕子替她擦嘴,循循道:“太监又不算正经男人,您瞧见给咱们天天传膳的光禄太监没?”“手里经常捏着帕子擦粉,喝茶捏杯盖都是这样式儿的。”碧蓉学着太监捏兰花指的模样,翘起小指道,“没准儿阮掌印怀里也揣着个帕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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