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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掌印有点撩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0(1 / 1)

他隐忍住眼泪,蓄满了满眼眶的泪水,“他们都拿当我是傻子,为了他们的权力,可以在我的心上随意划上几刀,也许不致死,可这样比不死还要难过了。我想了很久,翻来覆去睡不着,一闭眼我就可以看见母妃满身是血的模样,那是我的母妃,他们怎么可以这样残忍?!”曹大伴吓道:“这是谁说的?太妃的话,陛下不能当真……”“大伴不用安慰我了,也许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罢,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情,以前不明白,现在再想一想似乎也能想明白。”他歇了一下,“这乾清宫里,除了大伴,我不知道还能和谁说这些。每日下了朝,一直到就寝,都有人监视我,那是厂臣的人吧。”这才是最悲哀和伤人的吧,一直不想他过早的明白这些事,可是兜来转去,他还是知道了。曹大伴还想再要安慰他,却听他淡淡道:“大伴下去吧,朕有些困了,想睡一睡。”他独自又和身躺下来,小小的背影朝着殿外,那样安详平息,任谁也不知道这个少年帝王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他听见殿门阖上的声音,才开始呜呜咽咽的大哭起来,哭得那样撕心裂肺,似乎要将那些失去的岁月全都哭回来,可是他长大了,父皇和娘亲也不会像小时候那样,哭一哭就会回来的。曹大伴站在廊檐下,听见殿里的哭声,身形顿在丹墀上。这个时候,什么安慰的话都是多余的,陛下从一降世,就是他寸步不离照看的,人心都是肉长的,看着他难受,他心里又何尝好过。夏日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第二日清晨依旧是旭日高升的晴天。司马钰穿好朝服,惯例五更天上朝,只是没有再喝那杯往日不离的茶水。慕青来服侍的时候,看见案桌上没动的茶水,知道这是春彤送来的,她早上头疼的没爬起来,就喊了春彤来顶替。早朝将近两个时辰,这一段时间内,乾清宫里不需要她服侍,顺着东长街一直往北走,那边是贞顺门,出了贞顺门就可以出宫。“青姑娘又要出宫办事么?”慕青顿住步子,掏出怀里的腰牌,淡淡笑道:“今儿又是张侍卫当差么,我奉陛下之命出宫采办茶叶。”张侍卫拿了牌子看了眼,笑道:“姑娘真是好福气,得陛下亲命的令牌,这宫里怕是只有姑娘一人有这样的特权了。”慕青牵起嘴角,这令牌的确不假,是司马钰亲自给她的,她曾和他提过,有些茶叶必须宫外才能买到,他没有怀疑就答应了。有了这块令牌,她出入皇宫便就容易得多。侍卫检查无碍,就放她出行了。下了一夜的雨,空气中凝着清新的泥土味道,长长的街道两旁摆满了小贩,络绎不绝,盈盈于市。西街口有一家医馆,里面三三两两没有多少人,慕青走进去,问道:“大夫在不在?”有小厮跑上来,见她衣着华贵,想必是城中哪家贵人,忙上前招呼,陪笑道:“姑娘可来对地方了,咱们医馆可是京中最好的医馆,保证药到病除……”慕青抬眼凌厉扫过去,沉声道:“别甩片汤话,我问你,大夫在不在?”那小厮被她的目光骇了下,原以为看着她年纪不大,谁知这么不好想与,怔悚指了指里头,“咱们大夫在里头,问诊先……先要,两钱银子。”哼笑了声,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放在柜台上,抬步就进了后院。掀了布帘,里头堂上坐着个人,正拿着量器秤药材,她上前道:“大夫对解毒可有造诣?”老先生一怔,停下手里的动作,轻微抬眼看她,淡淡问:“姑娘中毒了?”她摇摇头,“不是我,是家里的兄弟。”“哦,人带来了么?”“他人来不了,大夫听说过木石么?一种慢性毒药,常年服用会使人丧命,大夫可知解药是什么?”他起先有片刻的怔忪,随即又恢复淡然的神情,问道:“木石?这不是医书里常见的毒药,怎么会中了此毒?”问了太多终究不靠谱,慕青没有告诉他,只说:“大夫只需告诉我解药即可,其余的不必多问。”那人笑了下,抬手摸胡子,淡然道:“姑娘是宫里的人吧。”她猛地抬眼,对上那人的眉眼,有片刻的恍惚。那老大夫也不急,慢条斯理地说道:“姑娘不愿说也不碍,木石这种毒药,说起来也不能算是毒药,都是平常最稀松的药材,可一碰上茶水,就能产生轻微的毒素,长积累月下来,也就不轻了。”“姑娘和周府是什么关系?”他突然问。“周府?”京中的府邸有很多,可姓周的只有一家,那就是前周贵妃娘家的周国公府,可自从周贵妃下台之后,周府就被封了,他怎会突然提起这件事来。“实不相瞒,木石的毒普天之下只有我的师傅能解。”慕青心里一震,小心翼翼问:“你师傅是谁?”“周贵妃。若老夫没猜错,姑娘是贵妃的人吧,小姐自小对制毒便就颇有造诣,这木石是她最为得意的成品,她将毒给了你,却没有告诉你解药是么?”他的确没有猜错,她当初在浣衣局的时候,是周贵妃将她接出来的,这制茶之道也是她教给她的,包括木石的研制。“你到底是谁?”他自顾自道:“我是周国公府上的大夫,自府上没落之后,我便流落在这医馆之中。姑娘既然知道木石,那就应该是小姐的心腹,旁的我也不愿多说了,小姐一生好强,可临了却是这样的下场,每回提起来就叫我难过。我在周府二十年,是看着她长大的,我问你,小姐走的时候可有说些什么?”她怔了下,如实答道:“其实我和贵妃交集并不多,她只教过我木石这一宗,后来高皇帝驾崩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了。”她没有说谎,其实她一直不明白贵妃为什么要教她这些,那回浣衣局的事情,差点没了半条命,也是贵妃救了她。她又抬头问他:“先生真的不知道木石的解药么?”他摇摇头,“没有,小姐当初还未来得及告诉我就进了宫……”她没有再听下去,浑浑噩噩的出了医馆,心里有种莫名的酸楚。真的没有解药么?那司马钰……该怎么办?第58章回宫的时候,已经是申时了,太阳逐渐落尽西山里头。浑身心都觉得像是散了架,拖着身子回了乾清宫偏殿里,傍晚时分整个殿里静得有些异常,发生什么事了么?一进偏殿,春彤就跑上来,拿眼睛乜斜殿外,小声道:“陛下今儿发了好大一通火,似乎是心里不痛快啦。”慕青抬手拆鬏髻,手指顿住,神色黯然问道:“不是好久没有发火了么?这回又是谁惹起来的?”“我估摸着这回不一样,下了朝就不大对劲,好像是为着朝堂上的事情。”春彤接过她换下来的褙子,“对了,我今儿一天都没见着你,你去哪儿了?”慕青道:“临时想起来一种茶叶,宫里没有,得要出宫寻罗,我就出宫了一趟。”春彤点点头,哦了一声道:“那你快去看看吧,我看这回闹得挺大,连大伴都劝不住。”换上宫装,端起案桌上的茶盏,眼皮未抬就道:“我知道了,晚上安置就不用等我了,你先睡吧。”说着就闪身进了大殿中。端着茶盏,低首迈进殿里,已近夜晚,殿里点了灯,但是和白日相比,还是有些昏暗。正殿里满是静谧,随侍的宫女太监全都站在门槛上,低头大气不敢出。慕青偷偷拿眼询问一旁站着的曹大伴,见他朝她轻微摇了摇下头,也是静立不语。她淡淡颔首,托着漆盘上前,看见陛下坐在案上看奏折,见她来了也不为所动。若是往日,他必定会放下手里的事情,然后雀跃的跑过来问她:今儿泡的是什么茶?的确是反常。漆盘搁置在桌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还未开口就听见他问道:“今儿你去哪儿了?”她闻言掖手跪在地上,摆出惶恐的姿态,道:“回陛下,奴婢今儿出宫采办茶叶了。”头顶上有一道目光迟迟不肯落下,她将身子垂的更低,等着他的发落。良久头顶的人才淡淡问:“是么?慕青今儿给朕泡的是什么茶?”“是碧碧一点红,凝神静气的。”他没有让她起来,独自走下来,蟒纹金丝线皂靴落入眼帘,司马钰捏手揭开杯盖,大红袍上有一朵桃花,颜色很鲜明。“都下去吧,这儿不留人了。”曹大伴会意,带着一众宫娥太监退了出去,殿里只留他二人,一时无言,她依旧跪在那里,走了一天,膝盖有些麻。他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朕记得,桃花是开春的花,现在是五月里,桃花都要结果了。”“回陛下,这桃花是从山上摘下来的,山下的桃花开尽了,如今山上的桃花开得正好。”他重重地阖上被盖,哂笑道:“是么?总归是不合时宜的东西,留下来也是错的。”他蹲下来与她持平,盯着她的眼睛,有一瞬间的发怔,忽然问,“茶水里会不会有毒?慕青会不会害朕?”眉梢几不可见的跳动了下,手指紧紧攥住,膝盖下也隐隐有些疼痛,她绽开笑颜道:“慕青不会害陛下,陛下是奴婢的依靠。”“依靠?呵呵,依靠……”他抬手一拂,案桌上的茶盏尽数破摔在地,沉声道,“朕不爱喝碧碧一点红,你端下去。”心头被狠狠地震了下,慕青站起起身端了漆盘,淡淡道:“那奴婢换别的来。”转身就要往殿外走。“别的也不爱喝,你不用忙了。”司马钰转过身去,不再看她,径直往内殿走去。槅门被重重阖上,慕青端着茶盏愣在那儿,殿内一片寂静,月色渐渐升起来,透过菱花槅门洒下一片斑驳的光影。眼中有薄薄的水雾,怅然叹息,她迈出门槛出门,转身往东长街走。内殿里,司马钰扑进司马璇的怀里,嚎啕道:“皇姑姑,他们都在骗我,他们没有一句话是真的,我问她去了哪儿,她骗我。”司马璇坐在床榻上,拍了拍他的肩头叹道:“姑姑知道你难过,可清醒总比埋在鼓里要强,帝王都是如此,你父皇当年那么多的妃嫔,又有哪一个是真心为他的。好姑娘不是没有,只是慕青这样的人不适合你,等你长大了,你就该知道,她对你没有真心。”兜兜转转,要这样才能证明她不是真心的,可是……可是以往所做的那些呢,都随流水错付了么?灯火阑珊下,他哭得很伤心,人生中头一回报以真心相投的人,居然是想要他的命。长长的宫道黑漆漆看不到尽头,夜晚有阵阵凉风吹过来,衣摆被吹起,端着漆盘默默地往前走,偌大的宫殿,她不知道要走到哪儿去。身后是延禧宫,殿内没有点灯,这座宫殿已经空了很久了,撑身坐下来,执起地上的杯盏,轻轻抿了一口,有些苦涩。牵起嘴角苦笑,将杯盏里剩下的茶水一仰而尽,她没有喝过酒,也不知到底是什么味道,可今天这杯茶却很苦涩。她不想害司马钰了,可她却找不到解药。伸手扯下腰间的艾草荷包,想起上回他替她系荷包的模样,拿起凑在鼻息间嗅了嗅,有种好闻的草药香。其实就这样留在宫里也没有什么不好,她不需要那些至高无上的权力,有司马钰愿意陪着她,这样的日子似乎也可以接受。她没有亲人,从来没有人会这样无条件的对她好,记得在浣衣局那个时候,打骂是家常便饭,时间久了,她不愿同她们说话,永远弓腰低着头,恨不能低到尘埃里,谁也看不见她。第一次遇见司马钰是在启祥宫里,他做错了事,顺妃娘娘正教训他,他就躲在她的身后朝她吐舌头,每天喜欢拉着她到处玩,似乎精力永远用不完似的。她承认,那会的时光比在浣衣局里要快活,她使了坏心思,怂恿司马钰说将来要纳她做妃子,后来被顺妃娘娘知道,她又被撵回了浣衣局。她不想待在那儿,她想让那些欺负她的人,千刀万剐才甘心,她所受的那些苦,要让她们全都百倍千倍的还回来。可司马钰不一样,他是唯一一个对她好的人,那些害她的人依旧逍遥的活着,她凭什么要拿他的命去换?“谁在那儿?”身后突然飘来声音,她端着漆盘站起来,撒腿就打算跑,漆黑的夜里又传来一句:“你再敢跑,信不信咱家打断你的腿。”脚步生生顿住,双膝跪地颤声儿求饶道:“奴婢该死。”阮澜夜从夹道里出来,抬眼就看见墙根坐着个人,上前一看是慕青,惊讶道:“又是你这丫头,大晚上的不在乾清宫里侍候,跑来这边做什么?”说实话,从第一回 看见慕青的时候,总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乾清宫里那回,她站在屋檐底下哄司马钰下来,那种神态像在哪里见过似的,明明很熟悉,也许在哪个宫见过,可怎么也想不起来。还有上回浣衣局里,往常这些琐事就算闹到天上,她也不见得会伸一回手,可那回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替她解了围。她不讨厌这个丫头。声音不耐烦拔高,又问道:“你站起来回话,咱家不喜有人跪着。”慕青站起来,低着头忐忑道:“奴婢……奴婢忽然想起贵妃,特来看一看。”阮澜夜这才想起来,抬头一看,头顶上明晃的匾额‘延禧宫’,延禧宫和承乾宫只隔了一条宫道,她每回来找阿玉,总是从东长街走,从不走这条宫道,久而久之,她倒忘了,这道门槛,她也曾走了无数遍。想起周贵妃,澜夜淡淡问:“咱家记得你是浣衣局出身,应该是不能上延禧宫来的,怎么突然想起贵妃了?”慕青道:“贵妃娘娘曾对奴婢有恩,娘娘走的时候,奴婢没能相送一场,想起来心里有些愧疚,所以特来看看。”愧疚?一个八杆子打不着的宫女也会有愧疚,而她呢?延禧宫中相伴六年,她亲手将周家推入牢狱,将她从高处拉下来,说来说去,她的确对不起她。她没有接话,良久才道:“夜晚道黑,你也仔细些,这里不常有人来,若是叫巡夜的捉住,有口也说不清了。”说完转身打算离开。慕青抬头看着他颀长的身影,挑着风灯盈盈的光亮照在脸盘上有些昏黄,她踌躇了下,忽然喊道:“大人……”阮澜夜停住脚步,居然没有发火,狐疑看她:“什么事?”“大人知道……知道黑老婆儿么?”手指在风灯的手柄上轻微摩挲了下,想起过往的那些事来,她怅然道:“黑老婆儿……往常菜地里能见着,黑亮黑亮的,要是遇上了就能交好运气。”慕青一怔,望向她的方向,黑夜中看不清脸盘儿,只觉得心里七上八下,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为什么是黑老婆儿,又正好还是好运气?她不记得是怎么回的乾清宫,偏院里静悄悄的,只有远边池塘里传来几声蛙叫,叫得人心里渐渐生起凄惶来。屋内有轻微的鼾睡声,春彤已经睡着了,她摸着月色爬上床榻,仰在那里细细思量,月色从槛窗里泻下来,她觉得那片光亮有些刺眼,伸手摸到枕头边儿上的团扇盖在脸上。深深叹息,那蛙叫声又开始叫唤,一下二下……意识越来越模糊,渐渐地那片蛙声终于歇下来了。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龇牙咧嘴投了一颗地雷,破费了哦~另外,最近开始剧情向为主啦,因为一篇文总要有始有终,到这里大家肯定也知道慕青就是澜明了,所以慕青的戏份可能会多一些哦,仙女们阅读愉快( ̄▽ ̄)”第59章内宫里不太平,外朝上也腥风血雨。高祖皇帝在世之时,削藩的言论一直没有断过。太祖皇帝开国,彼时天下的藩王有接近二十位,大多就藩偏院地带,起先还算安分,可日子一长久,少不得有一两个有野心的,不甘居于贫瘠之地,打算拥兵自立。这种忧患非一日蹴就,天下藩王大都有雄起之势,意欲夺位自立为皇。自此愈演愈烈,到了司马钰这辈,似乎不压制不行了。奉天殿里,司马钰坐在鎏金地屏宝座上,底下站着众阁老以及司礼监各随堂太监,他掩了掩红罗蔽膝,搭问道:“今日朝堂之上的议事大伙也都清楚了,削藩是必定要削的,至于名头,阁老们可有高见?”张阁老为首的群臣脸上变了色,都掩着手低头不说话。削藩岂是好削的,连着几代先皇帝也没能削得成,如今这个情形,谁愿意将这个烂摊子揽在头上。司马钰看在眼里,转头道:“张阁老,依你之见,削藩该从哪一位藩王开始?”张阁老面色一怔,如实答道:“臣以为,几位藩王之中,宁王殿下首当其冲。”他一笑,“正合朕意。”转念又道:“明日朝堂之上,不知哪位阁老愿意起头?”道理都懂,可实施起来却不那么简单。众人不语,司马钰突然朝向一旁的阮澜夜,笑意不达眼底,温声道:“不如由厂臣起头如何?”阮澜夜眉梢跳动了下,往常朝政之事全都是内阁大臣做决定的,从来不会过问她这头。削藩是大事,没有人愿意揽在头上做枪靶子。不等她回话,司马钰依然发话,“依朕之见,厂臣治理东厂多年,大郢的国基有一半都是东厂的功劳,厂臣的能力众人都是有目共睹的。就这样,明儿朝堂议政,就有厂臣起头,众阁老附议吧。朕有些累了,就到这儿了,都退下吧。”这里头打得什么算盘,她能隐约的明白,功高盖主必定不成气候,藩王是威胁,东厂同样也是。司马钰要她起头,谁知是不是借刀杀人,事情似乎越来越棘手了。群臣领旨拜退,大殿里归于静谧。议完事从庑房里出来,阮澜夜站在穿堂里,后背汗津津地,天热晒得人有些恍惚。扶顺跟在后头,悄声问:“干爹,今儿议事遇上棘手的事儿了么?”她负手朝前走,搭声道:“陛下着令要削藩,正愁找不到名头,估摸着要咱们厂卫行事了。”厂卫设立之初,本就行的是侦察耳目的差事,有些事明着不行,就得要暗着来。东厂向来是直接听命于皇帝,为皇帝一人办事,今日议事,听着皇帝的口风,打算是先要拿宁王开刀。扶顺一凛,“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大郢藩王不下少数,闹不好得罪的人能排到长安街上去。”这些年来,东厂办得那些事,和杀人放火也没什么两样,得罪的人早就不知道几何了。阮澜夜抬手按了按眉心,不耐烦道:“行了,你别跟着我了,回东厂一趟,叫外面那些番子都回来,回头咱家有事吩咐。”扶顺哈腰道是,转头出了夹道。阮澜夜顺着东长街往前走,从履和门绕到承乾宫后罩房。午后院子里静悄悄的,她大概在殿里午歇,卧房的门阖上了,可拿指尖轻轻一推,门居然顺顺当当开了。以前光明正大从承乾门正殿里进来,可次数多了,难免不叫人怀疑,后来锦玉和她约定俗成,正门不成就留后门,背着人,也有种别样的美妙。阮澜夜推门进去,看见贵妃榻上躺着个人,面朝着离间,肩头睡着呼吸轻轻颤动。贵妃榻上地方小,只能平常小歇一会,睡久了就会脖子酸。她上前伸手抱住她的腰,打算抱她到床榻上睡。手掌刚搭上她的腰肢,锦玉就醒了,睁着惺忪的睡眼,看见她来了,起身拉住她的手笑道:“你来了,怎么不叫我?”澜夜笑道:“我看你睡着了,没想吵醒你,怎么不到榻上去,这儿睡累脖子。”她摇摇头没说话,伸手勾住她的脖颈,将她往身上带,将她压在胸口上,闷声道:“我有些想你了。”澜夜一笑,“不是前儿才见过么?”她撅嘴嗫嚅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听了心里泛起温柔来,踏踏实实趴在她的胸口上,听见胸房里嗡声震动着,觉得很心安。半坐着的姿势有些别扭,“我腰有些疼,我抱你到榻上好么,我想抱着你睡一会儿。”澜夜开口道。锦玉一惊,点点头,将手搭在她的脖颈上,整个人圈住她。澜夜环住她的腰身,她很轻,身上没什么斤两,几步远的距离抱起来也不算费劲。上了塌,她拱进来,埋首在她颈窝里,轻轻叹息,“阿玉,我想快些出宫去,什么事都不要管,就这样抱着你,一起到老。”极少看见她这副颓然的神情,是遇上什么事情了么,锦玉轻声问:“出了什么事了,你说出来,咱们一起商量。”她牵起嘴角,嘲讪道:“你能帮我什么,你就安安心心在承乾宫里等着,等着我带你离开。”锦玉挣坐起来,手指捏住她的腰,细细密密按压起来,“你不是腰疼么,我替你按按。”一面按一面道:“阿夜,咱们是要走一辈子的,也该是要走一辈子的。你晓得一辈子有多长么,我想帮帮你,不是只叫你一个人替我挡着,不管是风还是雨,我想和你一起承担。”她趴着床榻上,闭着眼睛笑道:“我知道。可是阿玉,这回不一样,皇帝要削藩,少不得要我出面,那些藩王不是好惹的,我怕削了藩,惹的麻烦会更多,也许会连命也没有,出宫会越来越难。”削藩是迟早的事,皇帝年幼,她跟在身旁把持朝政,可司马钰总有一天会临朝,宦官擅权历来是大忌,到时候冷不丁让人揪住把柄,集结起来就能让她死无葬身之地。她手里没有兵权,区区一个东厂,没有了皇帝的庇护,什么气候都成不了。此刻再削藩,结的梁子会越来越多,肩上的胆子就会没完没了,出宫?似乎没有出路了。锦玉不明白朝堂上的事情,可她知道,爬的越高,跌下来的时候就会越严重。要她脱身,似乎比登天还难,进了东厂,坐上了这个位置,生死荣辱全都系在一起。退一万步来讲,就算阿夜能脱身,可她呢,禁宫里的太后,她又有多少胜算可以离开?所谓出宫,似乎只是一场梦。手指渐渐无力,她又重新躺回去,保住她的腰身,埋在她的怀里嗫嚅道:“阿夜……其实也不一定非要出宫,咱们这样不是也挺好的么,只要能在一块儿,我什么苦都能吃。”她安慰她调笑,“开什么酒楼呢,我是太后,整个后宫都是我的,养一个太监么,阿夜你别担心,大不了我养着你,你就留在承乾宫里,咱们也能相守到老。”澜夜苦笑,在宫里养太监,亏得她想的出来。伸手将她捞起来,低头吻她,捧住她温润的脸盘笑道:“小傻瓜,不是你想得那样简单。”“我若是垮了,你以为你这挂名的太后还能坐多久?没有主动退出的道理,就算咱们窝攒在这殿里,不去犯人,人也要犯咱们。我不愿你像周贵妃那样被人诟病,说你和太监有牵扯,那样别人会怎么看你?”眼眶里有微微的湿润,她嗡哝道:“我不在意旁人怎么看,我只想和阿夜在一起。”“可我在意。”一句话就让她溃不成军,所有的委屈全都涌上心头,攀住她的肩头哽咽道:“阿夜,我觉得好苦,咱们过不去了,怎么办?”以往日子过得浑浑噩噩,似乎什么糟心的事都离她远远的,可临到这份上,她才知道有多艰难,朝前一步不行,后退也不行,简直是夹在缝隙中,生死都不由人了。阮澜夜托住她,安慰笑道:“傻瓜,怎么又哭了,你要是哭坏了眼睛,叫我怎么办?”抬头替她抹眼泪,亲了亲她的眼角,“别哭了,事情还没到那一步,咱们不是还有时间么,你放心,我一定能带你出宫。”锦玉悻悻止住眼泪,抽噎道:“我以前总小孩儿心性,以为你无所不能,所以觉得什么也不怕,可认真分析起来,我和你在一起也是你身上的把柄,到了不得已的关头,你不用管我,只管保住命要紧知道么,我平日的脑子不大管用,可在大事上,我还是拎得清的。我不用你拼了命的带我走,倘若被抓回来……”她哽住喉头,“孰轻孰重,你晓得该怎么做,知道么?”这是做什么?她是打算牺牲自个儿?澜夜咬牙道:“我不明白,我也不想明白。你只要知道,你若出事,我一定不独活。”她总这样莽撞,锦玉憋住眼泪气道:“我不允许你这样,你平日里不是很明白事理的么,怎么到了关键时刻,你拎不清呢!你不能这样!”澜夜将她箍住,镇定道:“阿玉,你晓得什么是一辈子么,倘若是我死了,你会独活么?”她抿住眼泪摇头。她苦笑道:“既然你都做不到的事情,又凭什么要我做到呢?阿玉,咱们不会到那一步的,你不担心,咱们一定都能好好的活着,好好的出宫。”闭着眼睛,嗫嚅道:“真的么?”“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她摇摇头,眼泪又止不住,撇嘴道:“没有,阿夜从来没有骗过我。”澜夜抬头替她理云鬓,热气蒸腾,又哭了好大一会,额头上全是汗意,发丝湿湿的贴在鬓边,她拿着团扇替她打扇,“瞧这一头的大汗,我替你扇扇。”锦玉热得抬手脱了身上的褙子,扔在在脚踏上,负气道:“我不要穿这个了,早知道死也不来皇宫,叫你去建瓯找我,咱们在宫外置个宅子,想想也快活。”她大力替她扇着,轻笑道:“你不来皇宫,我可能也不会遇上你。”扶着她躺在她的膝上,搭声问,“我听说晌午那会儿,长公主找过你,她说什么了?”锦玉道:“她说近来陛下身子不适,明日要去一趟晖云寺给陛下祈福,特地问我去不去?你说我去么?她是你的老相识,你叫我去我就去。”老相识……澜夜觉得好笑,她大概还是在意上回的事情,扯起嘴角笑道:“什么老相识,我往常不过伺候了她几年罢了,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和她什么也没有,长公主人娇扈了些但心眼不坏,这趟回了郢都大概也就不回戎狄了,你是陛下的母后,也正好趁着能出宫散散心,跟着一块儿出去转转吧。”她撇了撇嘴,“我又没说不去,你说这么一大通话做什么,我去就是了。”“行了,你心里在想什么,我能不明白,都到这份儿上了,你还来疑心我,真叫我屈也屈死了。”锦玉见状,忙直起身子去亲她,“好了好了,我没有疑心你,咱们好不容易见一回,我想多抱抱你,亲亲你。”她上来亲她,她才觉得满意,笑靥如花道:“这样才好。”第60章乾清宫里,司马钰被众太监宫娥拥着回了寝殿,撩袍坐下,春彤见状上来奉茶。青花瓷杯盏里的茶叶被沸水冲的上下翻滚,司马钰淡声问:“怎么是你来奉茶?”春彤掖手弓腰道:“回陛下,慕青姑娘感了风寒,恐陛下沾染病气,特叫奴婢来的。”他端着茶盏一怔,“大热天的,怎么会感了风寒,叫太医了么?”“回陛下,是热症,已经吃了药睡下了。”阮澜夜这才想起来,抬头一看,头顶上明晃的匾额‘延禧宫’,延禧宫和承乾宫只隔了一条宫道,她每回来找阿玉,总是从东长街走,从不走这条宫道,久而久之,她倒忘了,这道门槛,她也曾走了无数遍。想起周贵妃,澜夜淡淡问:“咱家记得你是浣衣局出身,应该是不能上延禧宫来的,怎么突然想起贵妃了?”慕青道:“贵妃娘娘曾对奴婢有恩,娘娘走的时候,奴婢没能相送一场,想起来心里有些愧疚,所以特来看看。”愧疚?一个八杆子打不着的宫女也会有愧疚,而她呢?延禧宫中相伴六年,她亲手将周家推入牢狱,将她从高处拉下来,说来说去,她的确对不起她。她没有接话,良久才道:“夜晚道黑,你也仔细些,这里不常有人来,若是叫巡夜的捉住,有口也说不清了。”说完转身打算离开。慕青抬头看着他颀长的身影,挑着风灯盈盈的光亮照在脸盘上有些昏黄,她踌躇了下,忽然喊道:“大人……”阮澜夜停住脚步,居然没有发火,狐疑看她:“什么事?”“大人知道……知道黑老婆儿么?”手指在风灯的手柄上轻微摩挲了下,想起过往的那些事来,她怅然道:“黑老婆儿……往常菜地里能见着,黑亮黑亮的,要是遇上了就能交好运气。”慕青一怔,望向她的方向,黑夜中看不清脸盘儿,只觉得心里七上八下,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为什么是黑老婆儿,又正好还是好运气?她不记得是怎么回的乾清宫,偏院里静悄悄的,只有远边池塘里传来几声蛙叫,叫得人心里渐渐生起凄惶来。屋内有轻微的鼾睡声,春彤已经睡着了,她摸着月色爬上床榻,仰在那里细细思量,月色从槛窗里泻下来,她觉得那片光亮有些刺眼,伸手摸到枕头边儿上的团扇盖在脸上。深深叹息,那蛙叫声又开始叫唤,一下二下……意识越来越模糊,渐渐地那片蛙声终于歇下来了。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龇牙咧嘴投了一颗地雷,破费了哦~另外,最近开始剧情向为主啦,因为一篇文总要有始有终,到这里大家肯定也知道慕青就是澜明了,所以慕青的戏份可能会多一些哦,仙女们阅读愉快( ̄▽ ̄)”第59章内宫里不太平,外朝上也腥风血雨。高祖皇帝在世之时,削藩的言论一直没有断过。太祖皇帝开国,彼时天下的藩王有接近二十位,大多就藩偏院地带,起先还算安分,可日子一长久,少不得有一两个有野心的,不甘居于贫瘠之地,打算拥兵自立。这种忧患非一日蹴就,天下藩王大都有雄起之势,意欲夺位自立为皇。自此愈演愈烈,到了司马钰这辈,似乎不压制不行了。奉天殿里,司马钰坐在鎏金地屏宝座上,底下站着众阁老以及司礼监各随堂太监,他掩了掩红罗蔽膝,搭问道:“今日朝堂之上的议事大伙也都清楚了,削藩是必定要削的,至于名头,阁老们可有高见?”张阁老为首的群臣脸上变了色,都掩着手低头不说话。削藩岂是好削的,连着几代先皇帝也没能削得成,如今这个情形,谁愿意将这个烂摊子揽在头上。司马钰看在眼里,转头道:“张阁老,依你之见,削藩该从哪一位藩王开始?”张阁老面色一怔,如实答道:“臣以为,几位藩王之中,宁王殿下首当其冲。”他一笑,“正合朕意。”转念又道:“明日朝堂之上,不知哪位阁老愿意起头?”道理都懂,可实施起来却不那么简单。众人不语,司马钰突然朝向一旁的阮澜夜,笑意不达眼底,温声道:“不如由厂臣起头如何?”阮澜夜眉梢跳动了下,往常朝政之事全都是内阁大臣做决定的,从来不会过问她这头。削藩是大事,没有人愿意揽在头上做枪靶子。不等她回话,司马钰依然发话,“依朕之见,厂臣治理东厂多年,大郢的国基有一半都是东厂的功劳,厂臣的能力众人都是有目共睹的。就这样,明儿朝堂议政,就有厂臣起头,众阁老附议吧。朕有些累了,就到这儿了,都退下吧。”这里头打得什么算盘,她能隐约的明白,功高盖主必定不成气候,藩王是威胁,东厂同样也是。司马钰要她起头,谁知是不是借刀杀人,事情似乎越来越棘手了。群臣领旨拜退,大殿里归于静谧。议完事从庑房里出来,阮澜夜站在穿堂里,后背汗津津地,天热晒得人有些恍惚。扶顺跟在后头,悄声问:“干爹,今儿议事遇上棘手的事儿了么?”她负手朝前走,搭声道:“陛下着令要削藩,正愁找不到名头,估摸着要咱们厂卫行事了。”厂卫设立之初,本就行的是侦察耳目的差事,有些事明着不行,就得要暗着来。东厂向来是直接听命于皇帝,为皇帝一人办事,今日议事,听着皇帝的口风,打算是先要拿宁王开刀。扶顺一凛,“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大郢藩王不下少数,闹不好得罪的人能排到长安街上去。”这些年来,东厂办得那些事,和杀人放火也没什么两样,得罪的人早就不知道几何了。阮澜夜抬手按了按眉心,不耐烦道:“行了,你别跟着我了,回东厂一趟,叫外面那些番子都回来,回头咱家有事吩咐。”扶顺哈腰道是,转头出了夹道。阮澜夜顺着东长街往前走,从履和门绕到承乾宫后罩房。午后院子里静悄悄的,她大概在殿里午歇,卧房的门阖上了,可拿指尖轻轻一推,门居然顺顺当当开了。以前光明正大从承乾门正殿里进来,可次数多了,难免不叫人怀疑,后来锦玉和她约定俗成,正门不成就留后门,背着人,也有种别样的美妙。阮澜夜推门进去,看见贵妃榻上躺着个人,面朝着离间,肩头睡着呼吸轻轻颤动。贵妃榻上地方小,只能平常小歇一会,睡久了就会脖子酸。她上前伸手抱住她的腰,打算抱她到床榻上睡。手掌刚搭上她的腰肢,锦玉就醒了,睁着惺忪的睡眼,看见她来了,起身拉住她的手笑道:“你来了,怎么不叫我?”澜夜笑道:“我看你睡着了,没想吵醒你,怎么不到榻上去,这儿睡累脖子。”她摇摇头没说话,伸手勾住她的脖颈,将她往身上带,将她压在胸口上,闷声道:“我有些想你了。”澜夜一笑,“不是前儿才见过么?”她撅嘴嗫嚅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听了心里泛起温柔来,踏踏实实趴在她的胸口上,听见胸房里嗡声震动着,觉得很心安。半坐着的姿势有些别扭,“我腰有些疼,我抱你到榻上好么,我想抱着你睡一会儿。”澜夜开口道。锦玉一惊,点点头,将手搭在她的脖颈上,整个人圈住她。澜夜环住她的腰身,她很轻,身上没什么斤两,几步远的距离抱起来也不算费劲。上了塌,她拱进来,埋首在她颈窝里,轻轻叹息,“阿玉,我想快些出宫去,什么事都不要管,就这样抱着你,一起到老。”极少看见她这副颓然的神情,是遇上什么事情了么,锦玉轻声问:“出了什么事了,你说出来,咱们一起商量。”她牵起嘴角,嘲讪道:“你能帮我什么,你就安安心心在承乾宫里等着,等着我带你离开。”锦玉挣坐起来,手指捏住她的腰,细细密密按压起来,“你不是腰疼么,我替你按按。”一面按一面道:“阿夜,咱们是要走一辈子的,也该是要走一辈子的。你晓得一辈子有多长么,我想帮帮你,不是只叫你一个人替我挡着,不管是风还是雨,我想和你一起承担。”她趴着床榻上,闭着眼睛笑道:“我知道。可是阿玉,这回不一样,皇帝要削藩,少不得要我出面,那些藩王不是好惹的,我怕削了藩,惹的麻烦会更多,也许会连命也没有,出宫会越来越难。”削藩是迟早的事,皇帝年幼,她跟在身旁把持朝政,可司马钰总有一天会临朝,宦官擅权历来是大忌,到时候冷不丁让人揪住把柄,集结起来就能让她死无葬身之地。她手里没有兵权,区区一个东厂,没有了皇帝的庇护,什么气候都成不了。此刻再削藩,结的梁子会越来越多,肩上的胆子就会没完没了,出宫?似乎没有出路了。锦玉不明白朝堂上的事情,可她知道,爬的越高,跌下来的时候就会越严重。要她脱身,似乎比登天还难,进了东厂,坐上了这个位置,生死荣辱全都系在一起。退一万步来讲,就算阿夜能脱身,可她呢,禁宫里的太后,她又有多少胜算可以离开?所谓出宫,似乎只是一场梦。手指渐渐无力,她又重新躺回去,保住她的腰身,埋在她的怀里嗫嚅道:“阿夜……其实也不一定非要出宫,咱们这样不是也挺好的么,只要能在一块儿,我什么苦都能吃。”她安慰她调笑,“开什么酒楼呢,我是太后,整个后宫都是我的,养一个太监么,阿夜你别担心,大不了我养着你,你就留在承乾宫里,咱们也能相守到老。”澜夜苦笑,在宫里养太监,亏得她想的出来。伸手将她捞起来,低头吻她,捧住她温润的脸盘笑道:“小傻瓜,不是你想得那样简单。”“我若是垮了,你以为你这挂名的太后还能坐多久?没有主动退出的道理,就算咱们窝攒在这殿里,不去犯人,人也要犯咱们。我不愿你像周贵妃那样被人诟病,说你和太监有牵扯,那样别人会怎么看你?”眼眶里有微微的湿润,她嗡哝道:“我不在意旁人怎么看,我只想和阿夜在一起。”“可我在意。”一句话就让她溃不成军,所有的委屈全都涌上心头,攀住她的肩头哽咽道:“阿夜,我觉得好苦,咱们过不去了,怎么办?”以往日子过得浑浑噩噩,似乎什么糟心的事都离她远远的,可临到这份上,她才知道有多艰难,朝前一步不行,后退也不行,简直是夹在缝隙中,生死都不由人了。阮澜夜托住她,安慰笑道:“傻瓜,怎么又哭了,你要是哭坏了眼睛,叫我怎么办?”抬头替她抹眼泪,亲了亲她的眼角,“别哭了,事情还没到那一步,咱们不是还有时间么,你放心,我一定能带你出宫。”锦玉悻悻止住眼泪,抽噎道:“我以前总小孩儿心性,以为你无所不能,所以觉得什么也不怕,可认真分析起来,我和你在一起也是你身上的把柄,到了不得已的关头,你不用管我,只管保住命要紧知道么,我平日的脑子不大管用,可在大事上,我还是拎得清的。我不用你拼了命的带我走,倘若被抓回来……”她哽住喉头,“孰轻孰重,你晓得该怎么做,知道么?”这是做什么?她是打算牺牲自个儿?澜夜咬牙道:“我不明白,我也不想明白。你只要知道,你若出事,我一定不独活。”她总这样莽撞,锦玉憋住眼泪气道:“我不允许你这样,你平日里不是很明白事理的么,怎么到了关键时刻,你拎不清呢!你不能这样!”澜夜将她箍住,镇定道:“阿玉,你晓得什么是一辈子么,倘若是我死了,你会独活么?”她抿住眼泪摇头。她苦笑道:“既然你都做不到的事情,又凭什么要我做到呢?阿玉,咱们不会到那一步的,你不担心,咱们一定都能好好的活着,好好的出宫。”闭着眼睛,嗫嚅道:“真的么?”“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她摇摇头,眼泪又止不住,撇嘴道:“没有,阿夜从来没有骗过我。”澜夜抬头替她理云鬓,热气蒸腾,又哭了好大一会,额头上全是汗意,发丝湿湿的贴在鬓边,她拿着团扇替她打扇,“瞧这一头的大汗,我替你扇扇。”锦玉热得抬手脱了身上的褙子,扔在在脚踏上,负气道:“我不要穿这个了,早知道死也不来皇宫,叫你去建瓯找我,咱们在宫外置个宅子,想想也快活。”她大力替她扇着,轻笑道:“你不来皇宫,我可能也不会遇上你。”扶着她躺在她的膝上,搭声问,“我听说晌午那会儿,长公主找过你,她说什么了?”锦玉道:“她说近来陛下身子不适,明日要去一趟晖云寺给陛下祈福,特地问我去不去?你说我去么?她是你的老相识,你叫我去我就去。”老相识……澜夜觉得好笑,她大概还是在意上回的事情,扯起嘴角笑道:“什么老相识,我往常不过伺候了她几年罢了,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和她什么也没有,长公主人娇扈了些但心眼不坏,这趟回了郢都大概也就不回戎狄了,你是陛下的母后,也正好趁着能出宫散散心,跟着一块儿出去转转吧。”她撇了撇嘴,“我又没说不去,你说这么一大通话做什么,我去就是了。”“行了,你心里在想什么,我能不明白,都到这份儿上了,你还来疑心我,真叫我屈也屈死了。”锦玉见状,忙直起身子去亲她,“好了好了,我没有疑心你,咱们好不容易见一回,我想多抱抱你,亲亲你。”她上来亲她,她才觉得满意,笑靥如花道:“这样才好。”第60章乾清宫里,司马钰被众太监宫娥拥着回了寝殿,撩袍坐下,春彤见状上来奉茶。青花瓷杯盏里的茶叶被沸水冲的上下翻滚,司马钰淡声问:“怎么是你来奉茶?”春彤掖手弓腰道:“回陛下,慕青姑娘感了风寒,恐陛下沾染病气,特叫奴婢来的。”他端着茶盏一怔,“大热天的,怎么会感了风寒,叫太医了么?”“回陛下,是热症,已经吃了药睡下了。”阮澜夜这才想起来,抬头一看,头顶上明晃的匾额‘延禧宫’,延禧宫和承乾宫只隔了一条宫道,她每回来找阿玉,总是从东长街走,从不走这条宫道,久而久之,她倒忘了,这道门槛,她也曾走了无数遍。想起周贵妃,澜夜淡淡问:“咱家记得你是浣衣局出身,应该是不能上延禧宫来的,怎么突然想起贵妃了?”慕青道:“贵妃娘娘曾对奴婢有恩,娘娘走的时候,奴婢没能相送一场,想起来心里有些愧疚,所以特来看看。”愧疚?一个八杆子打不着的宫女也会有愧疚,而她呢?延禧宫中相伴六年,她亲手将周家推入牢狱,将她从高处拉下来,说来说去,她的确对不起她。她没有接话,良久才道:“夜晚道黑,你也仔细些,这里不常有人来,若是叫巡夜的捉住,有口也说不清了。”说完转身打算离开。慕青抬头看着他颀长的身影,挑着风灯盈盈的光亮照在脸盘上有些昏黄,她踌躇了下,忽然喊道:“大人……”阮澜夜停住脚步,居然没有发火,狐疑看她:“什么事?”“大人知道……知道黑老婆儿么?”手指在风灯的手柄上轻微摩挲了下,想起过往的那些事来,她怅然道:“黑老婆儿……往常菜地里能见着,黑亮黑亮的,要是遇上了就能交好运气。”慕青一怔,望向她的方向,黑夜中看不清脸盘儿,只觉得心里七上八下,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为什么是黑老婆儿,又正好还是好运气?她不记得是怎么回的乾清宫,偏院里静悄悄的,只有远边池塘里传来几声蛙叫,叫得人心里渐渐生起凄惶来。屋内有轻微的鼾睡声,春彤已经睡着了,她摸着月色爬上床榻,仰在那里细细思量,月色从槛窗里泻下来,她觉得那片光亮有些刺眼,伸手摸到枕头边儿上的团扇盖在脸上。深深叹息,那蛙叫声又开始叫唤,一下二下……意识越来越模糊,渐渐地那片蛙声终于歇下来了。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龇牙咧嘴投了一颗地雷,破费了哦~另外,最近开始剧情向为主啦,因为一篇文总要有始有终,到这里大家肯定也知道慕青就是澜明了,所以慕青的戏份可能会多一些哦,仙女们阅读愉快( ̄▽ ̄)”第59章内宫里不太平,外朝上也腥风血雨。高祖皇帝在世之时,削藩的言论一直没有断过。太祖皇帝开国,彼时天下的藩王有接近二十位,大多就藩偏院地带,起先还算安分,可日子一长久,少不得有一两个有野心的,不甘居于贫瘠之地,打算拥兵自立。这种忧患非一日蹴就,天下藩王大都有雄起之势,意欲夺位自立为皇。自此愈演愈烈,到了司马钰这辈,似乎不压制不行了。奉天殿里,司马钰坐在鎏金地屏宝座上,底下站着众阁老以及司礼监各随堂太监,他掩了掩红罗蔽膝,搭问道:“今日朝堂之上的议事大伙也都清楚了,削藩是必定要削的,至于名头,阁老们可有高见?”张阁老为首的群臣脸上变了色,都掩着手低头不说话。削藩岂是好削的,连着几代先皇帝也没能削得成,如今这个情形,谁愿意将这个烂摊子揽在头上。司马钰看在眼里,转头道:“张阁老,依你之见,削藩该从哪一位藩王开始?”张阁老面色一怔,如实答道:“臣以为,几位藩王之中,宁王殿下首当其冲。”他一笑,“正合朕意。”转念又道:“明日朝堂之上,不知哪位阁老愿意起头?”道理都懂,可实施起来却不那么简单。众人不语,司马钰突然朝向一旁的阮澜夜,笑意不达眼底,温声道:“不如由厂臣起头如何?”阮澜夜眉梢跳动了下,往常朝政之事全都是内阁大臣做决定的,从来不会过问她这头。削藩是大事,没有人愿意揽在头上做枪靶子。不等她回话,司马钰依然发话,“依朕之见,厂臣治理东厂多年,大郢的国基有一半都是东厂的功劳,厂臣的能力众人都是有目共睹的。就这样,明儿朝堂议政,就有厂臣起头,众阁老附议吧。朕有些累了,就到这儿了,都退下吧。”这里头打得什么算盘,她能隐约的明白,功高盖主必定不成气候,藩王是威胁,东厂同样也是。司马钰要她起头,谁知是不是借刀杀人,事情似乎越来越棘手了。群臣领旨拜退,大殿里归于静谧。议完事从庑房里出来,阮澜夜站在穿堂里,后背汗津津地,天热晒得人有些恍惚。扶顺跟在后头,悄声问:“干爹,今儿议事遇上棘手的事儿了么?”她负手朝前走,搭声道:“陛下着令要削藩,正愁找不到名头,估摸着要咱们厂卫行事了。”厂卫设立之初,本就行的是侦察耳目的差事,有些事明着不行,就得要暗着来。东厂向来是直接听命于皇帝,为皇帝一人办事,今日议事,听着皇帝的口风,打算是先要拿宁王开刀。扶顺一凛,“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大郢藩王不下少数,闹不好得罪的人能排到长安街上去。”这些年来,东厂办得那些事,和杀人放火也没什么两样,得罪的人早就不知道几何了。阮澜夜抬手按了按眉心,不耐烦道:“行了,你别跟着我了,回东厂一趟,叫外面那些番子都回来,回头咱家有事吩咐。”扶顺哈腰道是,转头出了夹道。阮澜夜顺着东长街往前走,从履和门绕到承乾宫后罩房。午后院子里静悄悄的,她大概在殿里午歇,卧房的门阖上了,可拿指尖轻轻一推,门居然顺顺当当开了。以前光明正大从承乾门正殿里进来,可次数多了,难免不叫人怀疑,后来锦玉和她约定俗成,正门不成就留后门,背着人,也有种别样的美妙。阮澜夜推门进去,看见贵妃榻上躺着个人,面朝着离间,肩头睡着呼吸轻轻颤动。贵妃榻上地方小,只能平常小歇一会,睡久了就会脖子酸。她上前伸手抱住她的腰,打算抱她到床榻上睡。手掌刚搭上她的腰肢,锦玉就醒了,睁着惺忪的睡眼,看见她来了,起身拉住她的手笑道:“你来了,怎么不叫我?”澜夜笑道:“我看你睡着了,没想吵醒你,怎么不到榻上去,这儿睡累脖子。”她摇摇头没说话,伸手勾住她的脖颈,将她往身上带,将她压在胸口上,闷声道:“我有些想你了。”澜夜一笑,“不是前儿才见过么?”她撅嘴嗫嚅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听了心里泛起温柔来,踏踏实实趴在她的胸口上,听见胸房里嗡声震动着,觉得很心安。半坐着的姿势有些别扭,“我腰有些疼,我抱你到榻上好么,我想抱着你睡一会儿。”澜夜开口道。锦玉一惊,点点头,将手搭在她的脖颈上,整个人圈住她。澜夜环住她的腰身,她很轻,身上没什么斤两,几步远的距离抱起来也不算费劲。上了塌,她拱进来,埋首在她颈窝里,轻轻叹息,“阿玉,我想快些出宫去,什么事都不要管,就这样抱着你,一起到老。”极少看见她这副颓然的神情,是遇上什么事情了么,锦玉轻声问:“出了什么事了,你说出来,咱们一起商量。”她牵起嘴角,嘲讪道:“你能帮我什么,你就安安心心在承乾宫里等着,等着我带你离开。”锦玉挣坐起来,手指捏住她的腰,细细密密按压起来,“你不是腰疼么,我替你按按。”一面按一面道:“阿夜,咱们是要走一辈子的,也该是要走一辈子的。你晓得一辈子有多长么,我想帮帮你,不是只叫你一个人替我挡着,不管是风还是雨,我想和你一起承担。”她趴着床榻上,闭着眼睛笑道:“我知道。可是阿玉,这回不一样,皇帝要削藩,少不得要我出面,那些藩王不是好惹的,我怕削了藩,惹的麻烦会更多,也许会连命也没有,出宫会越来越难。”削藩是迟早的事,皇帝年幼,她跟在身旁把持朝政,可司马钰总有一天会临朝,宦官擅权历来是大忌,到时候冷不丁让人揪住把柄,集结起来就能让她死无葬身之地。她手里没有兵权,区区一个东厂,没有了皇帝的庇护,什么气候都成不了。此刻再削藩,结的梁子会越来越多,肩上的胆子就会没完没了,出宫?似乎没有出路了。锦玉不明白朝堂上的事情,可她知道,爬的越高,跌下来的时候就会越严重。要她脱身,似乎比登天还难,进了东厂,坐上了这个位置,生死荣辱全都系在一起。退一万步来讲,就算阿夜能脱身,可她呢,禁宫里的太后,她又有多少胜算可以离开?所谓出宫,似乎只是一场梦。手指渐渐无力,她又重新躺回去,保住她的腰身,埋在她的怀里嗫嚅道:“阿夜……其实也不一定非要出宫,咱们这样不是也挺好的么,只要能在一块儿,我什么苦都能吃。”她安慰她调笑,“开什么酒楼呢,我是太后,整个后宫都是我的,养一个太监么,阿夜你别担心,大不了我养着你,你就留在承乾宫里,咱们也能相守到老。”澜夜苦笑,在宫里养太监,亏得她想的出来。伸手将她捞起来,低头吻她,捧住她温润的脸盘笑道:“小傻瓜,不是你想得那样简单。”“我若是垮了,你以为你这挂名的太后还能坐多久?没有主动退出的道理,就算咱们窝攒在这殿里,不去犯人,人也要犯咱们。我不愿你像周贵妃那样被人诟病,说你和太监有牵扯,那样别人会怎么看你?”眼眶里有微微的湿润,她嗡哝道:“我不在意旁人怎么看,我只想和阿夜在一起。”“可我在意。”一句话就让她溃不成军,所有的委屈全都涌上心头,攀住她的肩头哽咽道:“阿夜,我觉得好苦,咱们过不去了,怎么办?”以往日子过得浑浑噩噩,似乎什么糟心的事都离她远远的,可临到这份上,她才知道有多艰难,朝前一步不行,后退也不行,简直是夹在缝隙中,生死都不由人了。阮澜夜托住她,安慰笑道:“傻瓜,怎么又哭了,你要是哭坏了眼睛,叫我怎么办?”抬头替她抹眼泪,亲了亲她的眼角,“别哭了,事情还没到那一步,咱们不是还有时间么,你放心,我一定能带你出宫。”锦玉悻悻止住眼泪,抽噎道:“我以前总小孩儿心性,以为你无所不能,所以觉得什么也不怕,可认真分析起来,我和你在一起也是你身上的把柄,到了不得已的关头,你不用管我,只管保住命要紧知道么,我平日的脑子不大管用,可在大事上,我还是拎得清的。我不用你拼了命的带我走,倘若被抓回来……”她哽住喉头,“孰轻孰重,你晓得该怎么做,知道么?”这是做什么?她是打算牺牲自个儿?澜夜咬牙道:“我不明白,我也不想明白。你只要知道,你若出事,我一定不独活。”她总这样莽撞,锦玉憋住眼泪气道:“我不允许你这样,你平日里不是很明白事理的么,怎么到了关键时刻,你拎不清呢!你不能这样!”澜夜将她箍住,镇定道:“阿玉,你晓得什么是一辈子么,倘若是我死了,你会独活么?”她抿住眼泪摇头。她苦笑道:“既然你都做不到的事情,又凭什么要我做到呢?阿玉,咱们不会到那一步的,你不担心,咱们一定都能好好的活着,好好的出宫。”闭着眼睛,嗫嚅道:“真的么?”“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她摇摇头,眼泪又止不住,撇嘴道:“没有,阿夜从来没有骗过我。”澜夜抬头替她理云鬓,热气蒸腾,又哭了好大一会,额头上全是汗意,发丝湿湿的贴在鬓边,她拿着团扇替她打扇,“瞧这一头的大汗,我替你扇扇。”锦玉热得抬手脱了身上的褙子,扔在在脚踏上,负气道:“我不要穿这个了,早知道死也不来皇宫,叫你去建瓯找我,咱们在宫外置个宅子,想想也快活。”她大力替她扇着,轻笑道:“你不来皇宫,我可能也不会遇上你。”扶着她躺在她的膝上,搭声问,“我听说晌午那会儿,长公主找过你,她说什么了?”锦玉道:“她说近来陛下身子不适,明日要去一趟晖云寺给陛下祈福,特地问我去不去?你说我去么?她是你的老相识,你叫我去我就去。”老相识……澜夜觉得好笑,她大概还是在意上回的事情,扯起嘴角笑道:“什么老相识,我往常不过伺候了她几年罢了,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和她什么也没有,长公主人娇扈了些但心眼不坏,这趟回了郢都大概也就不回戎狄了,你是陛下的母后,也正好趁着能出宫散散心,跟着一块儿出去转转吧。”她撇了撇嘴,“我又没说不去,你说这么一大通话做什么,我去就是了。”“行了,你心里在想什么,我能不明白,都到这份儿上了,你还来疑心我,真叫我屈也屈死了。”锦玉见状,忙直起身子去亲她,“好了好了,我没有疑心你,咱们好不容易见一回,我想多抱抱你,亲亲你。”她上来亲她,她才觉得满意,笑靥如花道:“这样才好。”第60章乾清宫里,司马钰被众太监宫娥拥着回了寝殿,撩袍坐下,春彤见状上来奉茶。青花瓷杯盏里的茶叶被沸水冲的上下翻滚,司马钰淡声问:“怎么是你来奉茶?”春彤掖手弓腰道:“回陛下,慕青姑娘感了风寒,恐陛下沾染病气,特叫奴婢来的。”他端着茶盏一怔,“大热天的,怎么会感了风寒,叫太医了么?”“回陛下,是热症,已经吃了药睡下了。”阮澜夜这才想起来,抬头一看,头顶上明晃的匾额‘延禧宫’,延禧宫和承乾宫只隔了一条宫道,她每回来找阿玉,总是从东长街走,从不走这条宫道,久而久之,她倒忘了,这道门槛,她也曾走了无数遍。想起周贵妃,澜夜淡淡问:“咱家记得你是浣衣局出身,应该是不能上延禧宫来的,怎么突然想起贵妃了?”慕青道:“贵妃娘娘曾对奴婢有恩,娘娘走的时候,奴婢没能相送一场,想起来心里有些愧疚,所以特来看看。”愧疚?一个八杆子打不着的宫女也会有愧疚,而她呢?延禧宫中相伴六年,她亲手将周家推入牢狱,将她从高处拉下来,说来说去,她的确对不起她。她没有接话,良久才道:“夜晚道黑,你也仔细些,这里不常有人来,若是叫巡夜的捉住,有口也说不清了。”说完转身打算离开。慕青抬头看着他颀长的身影,挑着风灯盈盈的光亮照在脸盘上有些昏黄,她踌躇了下,忽然喊道:“大人……”阮澜夜停住脚步,居然没有发火,狐疑看她:“什么事?”“大人知道……知道黑老婆儿么?”手指在风灯的手柄上轻微摩挲了下,想起过往的那些事来,她怅然道:“黑老婆儿……往常菜地里能见着,黑亮黑亮的,要是遇上了就能交好运气。”慕青一怔,望向她的方向,黑夜中看不清脸盘儿,只觉得心里七上八下,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为什么是黑老婆儿,又正好还是好运气?她不记得是怎么回的乾清宫,偏院里静悄悄的,只有远边池塘里传来几声蛙叫,叫得人心里渐渐生起凄惶来。屋内有轻微的鼾睡声,春彤已经睡着了,她摸着月色爬上床榻,仰在那里细细思量,月色从槛窗里泻下来,她觉得那片光亮有些刺眼,伸手摸到枕头边儿上的团扇盖在脸上。深深叹息,那蛙叫声又开始叫唤,一下二下……意识越来越模糊,渐渐地那片蛙声终于歇下来了。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龇牙咧嘴投了一颗地雷,破费了哦~另外,最近开始剧情向为主啦,因为一篇文总要有始有终,到这里大家肯定也知道慕青就是澜明了,所以慕青的戏份可能会多一些哦,仙女们阅读愉快( ̄▽ ̄)”第59章内宫里不太平,外朝上也腥风血雨。高祖皇帝在世之时,削藩的言论一直没有断过。太祖皇帝开国,彼时天下的藩王有接近二十位,大多就藩偏院地带,起先还算安分,可日子一长久,少不得有一两个有野心的,不甘居于贫瘠之地,打算拥兵自立。这种忧患非一日蹴就,天下藩王大都有雄起之势,意欲夺位自立为皇。自此愈演愈烈,到了司马钰这辈,似乎不压制不行了。奉天殿里,司马钰坐在鎏金地屏宝座上,底下站着众阁老以及司礼监各随堂太监,他掩了掩红罗蔽膝,搭问道:“今日朝堂之上的议事大伙也都清楚了,削藩是必定要削的,至于名头,阁老们可有高见?”张阁老为首的群臣脸上变了色,都掩着手低头不说话。削藩岂是好削的,连着几代先皇帝也没能削得成,如今这个情形,谁愿意将这个烂摊子揽在头上。司马钰看在眼里,转头道:“张阁老,依你之见,削藩该从哪一位藩王开始?”张阁老面色一怔,如实答道:“臣以为,几位藩王之中,宁王殿下首当其冲。”他一笑,“正合朕意。”转念又道:“明日朝堂之上,不知哪位阁老愿意起头?”道理都懂,可实施起来却不那么简单。众人不语,司马钰突然朝向一旁的阮澜夜,笑意不达眼底,温声道:“不如由厂臣起头如何?”阮澜夜眉梢跳动了下,往常朝政之事全都是内阁大臣做决定的,从来不会过问她这头。削藩是大事,没有人愿意揽在头上做枪靶子。不等她回话,司马钰依然发话,“依朕之见,厂臣治理东厂多年,大郢的国基有一半都是东厂的功劳,厂臣的能力众人都是有目共睹的。就这样,明儿朝堂议政,就有厂臣起头,众阁老附议吧。朕有些累了,就到这儿了,都退下吧。”这里头打得什么算盘,她能隐约的明白,功高盖主必定不成气候,藩王是威胁,东厂同样也是。司马钰要她起头,谁知是不是借刀杀人,事情似乎越来越棘手了。群臣领旨拜退,大殿里归于静谧。议完事从庑房里出来,阮澜夜站在穿堂里,后背汗津津地,天热晒得人有些恍惚。扶顺跟在后头,悄声问:“干爹,今儿议事遇上棘手的事儿了么?”她负手朝前走,搭声道:“陛下着令要削藩,正愁找不到名头,估摸着要咱们厂卫行事了。”厂卫设立之初,本就行的是侦察耳目的差事,有些事明着不行,就得要暗着来。东厂向来是直接听命于皇帝,为皇帝一人办事,今日议事,听着皇帝的口风,打算是先要拿宁王开刀。扶顺一凛,“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大郢藩王不下少数,闹不好得罪的人能排到长安街上去。”这些年来,东厂办得那些事,和杀人放火也没什么两样,得罪的人早就不知道几何了。阮澜夜抬手按了按眉心,不耐烦道:“行了,你别跟着我了,回东厂一趟,叫外面那些番子都回来,回头咱家有事吩咐。”扶顺哈腰道是,转头出了夹道。阮澜夜顺着东长街往前走,从履和门绕到承乾宫后罩房。午后院子里静悄悄的,她大概在殿里午歇,卧房的门阖上了,可拿指尖轻轻一推,门居然顺顺当当开了。以前光明正大从承乾门正殿里进来,可次数多了,难免不叫人怀疑,后来锦玉和她约定俗成,正门不成就留后门,背着人,也有种别样的美妙。阮澜夜推门进去,看见贵妃榻上躺着个人,面朝着离间,肩头睡着呼吸轻轻颤动。贵妃榻上地方小,只能平常小歇一会,睡久了就会脖子酸。她上前伸手抱住她的腰,打算抱她到床榻上睡。手掌刚搭上她的腰肢,锦玉就醒了,睁着惺忪的睡眼,看见她来了,起身拉住她的手笑道:“你来了,怎么不叫我?”澜夜笑道:“我看你睡着了,没想吵醒你,怎么不到榻上去,这儿睡累脖子。”她摇摇头没说话,伸手勾住她的脖颈,将她往身上带,将她压在胸口上,闷声道:“我有些想你了。”澜夜一笑,“不是前儿才见过么?”她撅嘴嗫嚅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听了心里泛起温柔来,踏踏实实趴在她的胸口上,听见胸房里嗡声震动着,觉得很心安。半坐着的姿势有些别扭,“我腰有些疼,我抱你到榻上好么,我想抱着你睡一会儿。”澜夜开口道。锦玉一惊,点点头,将手搭在她的脖颈上,整个人圈住她。澜夜环住她的腰身,她很轻,身上没什么斤两,几步远的距离抱起来也不算费劲。上了塌,她拱进来,埋首在她颈窝里,轻轻叹息,“阿玉,我想快些出宫去,什么事都不要管,就这样抱着你,一起到老。”极少看见她这副颓然的神情,是遇上什么事情了么,锦玉轻声问:“出了什么事了,你说出来,咱们一起商量。”她牵起嘴角,嘲讪道:“你能帮我什么,你就安安心心在承乾宫里等着,等着我带你离开。”锦玉挣坐起来,手指捏住她的腰,细细密密按压起来,“你不是腰疼么,我替你按按。”一面按一面道:“阿夜,咱们是要走一辈子的,也该是要走一辈子的。你晓得一辈子有多长么,我想帮帮你,不是只叫你一个人替我挡着,不管是风还是雨,我想和你一起承担。”她趴着床榻上,闭着眼睛笑道:“我知道。可是阿玉,这回不一样,皇帝要削藩,少不得要我出面,那些藩王不是好惹的,我怕削了藩,惹的麻烦会更多,也许会连命也没有,出宫会越来越难。”削藩是迟早的事,皇帝年幼,她跟在身旁把持朝政,可司马钰总有一天会临朝,宦官擅权历来是大忌,到时候冷不丁让人揪住把柄,集结起来就能让她死无葬身之地。她手里没有兵权,区区一个东厂,没有了皇帝的庇护,什么气候都成不了。此刻再削藩,结的梁子会越来越多,肩上的胆子就会没完没了,出宫?似乎没有出路了。锦玉不明白朝堂上的事情,可她知道,爬的越高,跌下来的时候就会越严重。要她脱身,似乎比登天还难,进了东厂,坐上了这个位置,生死荣辱全都系在一起。退一万步来讲,就算阿夜能脱身,可她呢,禁宫里的太后,她又有多少胜算可以离开?所谓出宫,似乎只是一场梦。手指渐渐无力,她又重新躺回去,保住她的腰身,埋在她的怀里嗫嚅道:“阿夜……其实也不一定非要出宫,咱们这样不是也挺好的么,只要能在一块儿,我什么苦都能吃。”她安慰她调笑,“开什么酒楼呢,我是太后,整个后宫都是我的,养一个太监么,阿夜你别担心,大不了我养着你,你就留在承乾宫里,咱们也能相守到老。”澜夜苦笑,在宫里养太监,亏得她想的出来。伸手将她捞起来,低头吻她,捧住她温润的脸盘笑道:“小傻瓜,不是你想得那样简单。”“我若是垮了,你以为你这挂名的太后还能坐多久?没有主动退出的道理,就算咱们窝攒在这殿里,不去犯人,人也要犯咱们。我不愿你像周贵妃那样被人诟病,说你和太监有牵扯,那样别人会怎么看你?”眼眶里有微微的湿润,她嗡哝道:“我不在意旁人怎么看,我只想和阿夜在一起。”“可我在意。”一句话就让她溃不成军,所有的委屈全都涌上心头,攀住她的肩头哽咽道:“阿夜,我觉得好苦,咱们过不去了,怎么办?”以往日子过得浑浑噩噩,似乎什么糟心的事都离她远远的,可临到这份上,她才知道有多艰难,朝前一步不行,后退也不行,简直是夹在缝隙中,生死都不由人了。阮澜夜托住她,安慰笑道:“傻瓜,怎么又哭了,你要是哭坏了眼睛,叫我怎么办?”抬头替她抹眼泪,亲了亲她的眼角,“别哭了,事情还没到那一步,咱们不是还有时间么,你放心,我一定能带你出宫。”锦玉悻悻止住眼泪,抽噎道:“我以前总小孩儿心性,以为你无所不能,所以觉得什么也不怕,可认真分析起来,我和你在一起也是你身上的把柄,到了不得已的关头,你不用管我,只管保住命要紧知道么,我平日的脑子不大管用,可在大事上,我还是拎得清的。我不用你拼了命的带我走,倘若被抓回来……”她哽住喉头,“孰轻孰重,你晓得该怎么做,知道么?”这是做什么?她是打算牺牲自个儿?澜夜咬牙道:“我不明白,我也不想明白。你只要知道,你若出事,我一定不独活。”她总这样莽撞,锦玉憋住眼泪气道:“我不允许你这样,你平日里不是很明白事理的么,怎么到了关键时刻,你拎不清呢!你不能这样!”澜夜将她箍住,镇定道:“阿玉,你晓得什么是一辈子么,倘若是我死了,你会独活么?”她抿住眼泪摇头。她苦笑道:“既然你都做不到的事情,又凭什么要我做到呢?阿玉,咱们不会到那一步的,你不担心,咱们一定都能好好的活着,好好的出宫。”闭着眼睛,嗫嚅道:“真的么?”“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她摇摇头,眼泪又止不住,撇嘴道:“没有,阿夜从来没有骗过我。”澜夜抬头替她理云鬓,热气蒸腾,又哭了好大一会,额头上全是汗意,发丝湿湿的贴在鬓边,她拿着团扇替她打扇,“瞧这一头的大汗,我替你扇扇。”锦玉热得抬手脱了身上的褙子,扔在在脚踏上,负气道:“我不要穿这个了,早知道死也不来皇宫,叫你去建瓯找我,咱们在宫外置个宅子,想想也快活。”她大力替她扇着,轻笑道:“你不来皇宫,我可能也不会遇上你。”扶着她躺在她的膝上,搭声问,“我听说晌午那会儿,长公主找过你,她说什么了?”锦玉道:“她说近来陛下身子不适,明日要去一趟晖云寺给陛下祈福,特地问我去不去?你说我去么?她是你的老相识,你叫我去我就去。”老相识……澜夜觉得好笑,她大概还是在意上回的事情,扯起嘴角笑道:“什么老相识,我往常不过伺候了她几年罢了,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和她什么也没有,长公主人娇扈了些但心眼不坏,这趟回了郢都大概也就不回戎狄了,你是陛下的母后,也正好趁着能出宫散散心,跟着一块儿出去转转吧。”她撇了撇嘴,“我又没说不去,你说这么一大通话做什么,我去就是了。”“行了,你心里在想什么,我能不明白,都到这份儿上了,你还来疑心我,真叫我屈也屈死了。”锦玉见状,忙直起身子去亲她,“好了好了,我没有疑心你,咱们好不容易见一回,我想多抱抱你,亲亲你。”她上来亲她,她才觉得满意,笑靥如花道:“这样才好。”第60章乾清宫里,司马钰被众太监宫娥拥着回了寝殿,撩袍坐下,春彤见状上来奉茶。青花瓷杯盏里的茶叶被沸水冲的上下翻滚,司马钰淡声问:“怎么是你来奉茶?”春彤掖手弓腰道:“回陛下,慕青姑娘感了风寒,恐陛下沾染病气,特叫奴婢来的。”他端着茶盏一怔,“大热天的,怎么会感了风寒,叫太医了么?”“回陛下,是热症,已经吃了药睡下了。”阮澜夜这才想起来,抬头一看,头顶上明晃的匾额‘延禧宫’,延禧宫和承乾宫只隔了一条宫道,她每回来找阿玉,总是从东长街走,从不走这条宫道,久而久之,她倒忘了,这道门槛,她也曾走了无数遍。想起周贵妃,澜夜淡淡问:“咱家记得你是浣衣局出身,应该是不能上延禧宫来的,怎么突然想起贵妃了?”慕青道:“贵妃娘娘曾对奴婢有恩,娘娘走的时候,奴婢没能相送一场,想起来心里有些愧疚,所以特来看看。”愧疚?一个八杆子打不着的宫女也会有愧疚,而她呢?延禧宫中相伴六年,她亲手将周家推入牢狱,将她从高处拉下来,说来说去,她的确对不起她。她没有接话,良久才道:“夜晚道黑,你也仔细些,这里不常有人来,若是叫巡夜的捉住,有口也说不清了。”说完转身打算离开。慕青抬头看着他颀长的身影,挑着风灯盈盈的光亮照在脸盘上有些昏黄,她踌躇了下,忽然喊道:“大人……”阮澜夜停住脚步,居然没有发火,狐疑看她:“什么事?”“大人知道……知道黑老婆儿么?”手指在风灯的手柄上轻微摩挲了下,想起过往的那些事来,她怅然道:“黑老婆儿……往常菜地里能见着,黑亮黑亮的,要是遇上了就能交好运气。”慕青一怔,望向她的方向,黑夜中看不清脸盘儿,只觉得心里七上八下,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为什么是黑老婆儿,又正好还是好运气?她不记得是怎么回的乾清宫,偏院里静悄悄的,只有远边池塘里传来几声蛙叫,叫得人心里渐渐生起凄惶来。屋内有轻微的鼾睡声,春彤已经睡着了,她摸着月色爬上床榻,仰在那里细细思量,月色从槛窗里泻下来,她觉得那片光亮有些刺眼,伸手摸到枕头边儿上的团扇盖在脸上。深深叹息,那蛙叫声又开始叫唤,一下二下……意识越来越模糊,渐渐地那片蛙声终于歇下来了。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龇牙咧嘴投了一颗地雷,破费了哦~另外,最近开始剧情向为主啦,因为一篇文总要有始有终,到这里大家肯定也知道慕青就是澜明了,所以慕青的戏份可能会多一些哦,仙女们阅读愉快( ̄▽ ̄)”第59章内宫里不太平,外朝上也腥风血雨。高祖皇帝在世之时,削藩的言论一直没有断过。太祖皇帝开国,彼时天下的藩王有接近二十位,大多就藩偏院地带,起先还算安分,可日子一长久,少不得有一两个有野心的,不甘居于贫瘠之地,打算拥兵自立。这种忧患非一日蹴就,天下藩王大都有雄起之势,意欲夺位自立为皇。自此愈演愈烈,到了司马钰这辈,似乎不压制不行了。奉天殿里,司马钰坐在鎏金地屏宝座上,底下站着众阁老以及司礼监各随堂太监,他掩了掩红罗蔽膝,搭问道:“今日朝堂之上的议事大伙也都清楚了,削藩是必定要削的,至于名头,阁老们可有高见?”张阁老为首的群臣脸上变了色,都掩着手低头不说话。削藩岂是好削的,连着几代先皇帝也没能削得成,如今这个情形,谁愿意将这个烂摊子揽在头上。司马钰看在眼里,转头道:“张阁老,依你之见,削藩该从哪一位藩王开始?”张阁老面色一怔,如实答道:“臣以为,几位藩王之中,宁王殿下首当其冲。”他一笑,“正合朕意。”转念又道:“明日朝堂之上,不知哪位阁老愿意起头?”道理都懂,可实施起来却不那么简单。众人不语,司马钰突然朝向一旁的阮澜夜,笑意不达眼底,温声道:“不如由厂臣起头如何?”阮澜夜眉梢跳动了下,往常朝政之事全都是内阁大臣做决定的,从来不会过问她这头。削藩是大事,没有人愿意揽在头上做枪靶子。不等她回话,司马钰依然发话,“依朕之见,厂臣治理东厂多年,大郢的国基有一半都是东厂的功劳,厂臣的能力众人都是有目共睹的。就这样,明儿朝堂议政,就有厂臣起头,众阁老附议吧。朕有些累了,就到这儿了,都退下吧。”这里头打得什么算盘,她能隐约的明白,功高盖主必定不成气候,藩王是威胁,东厂同样也是。司马钰要她起头,谁知是不是借刀杀人,事情似乎越来越棘手了。群臣领旨拜退,大殿里归于静谧。议完事从庑房里出来,阮澜夜站在穿堂里,后背汗津津地,天热晒得人有些恍惚。扶顺跟在后头,悄声问:“干爹,今儿议事遇上棘手的事儿了么?”她负手朝前走,搭声道:“陛下着令要削藩,正愁找不到名头,估摸着要咱们厂卫行事了。”厂卫设立之初,本就行的是侦察耳目的差事,有些事明着不行,就得要暗着来。东厂向来是直接听命于皇帝,为皇帝一人办事,今日议事,听着皇帝的口风,打算是先要拿宁王开刀。扶顺一凛,“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大郢藩王不下少数,闹不好得罪的人能排到长安街上去。”这些年来,东厂办得那些事,和杀人放火也没什么两样,得罪的人早就不知道几何了。阮澜夜抬手按了按眉心,不耐烦道:“行了,你别跟着我了,回东厂一趟,叫外面那些番子都回来,回头咱家有事吩咐。”扶顺哈腰道是,转头出了夹道。阮澜夜顺着东长街往前走,从履和门绕到承乾宫后罩房。午后院子里静悄悄的,她大概在殿里午歇,卧房的门阖上了,可拿指尖轻轻一推,门居然顺顺当当开了。以前光明正大从承乾门正殿里进来,可次数多了,难免不叫人怀疑,后来锦玉和她约定俗成,正门不成就留后门,背着人,也有种别样的美妙。阮澜夜推门进去,看见贵妃榻上躺着个人,面朝着离间,肩头睡着呼吸轻轻颤动。贵妃榻上地方小,只能平常小歇一会,睡久了就会脖子酸。她上前伸手抱住她的腰,打算抱她到床榻上睡。手掌刚搭上她的腰肢,锦玉就醒了,睁着惺忪的睡眼,看见她来了,起身拉住她的手笑道:“你来了,怎么不叫我?”澜夜笑道:“我看你睡着了,没想吵醒你,怎么不到榻上去,这儿睡累脖子。”她摇摇头没说话,伸手勾住她的脖颈,将她往身上带,将她压在胸口上,闷声道:“我有些想你了。”澜夜一笑,“不是前儿才见过么?”她撅嘴嗫嚅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听了心里泛起温柔来,踏踏实实趴在她的胸口上,听见胸房里嗡声震动着,觉得很心安。半坐着的姿势有些别扭,“我腰有些疼,我抱你到榻上好么,我想抱着你睡一会儿。”澜夜开口道。锦玉一惊,点点头,将手搭在她的脖颈上,整个人圈住她。澜夜环住她的腰身,她很轻,身上没什么斤两,几步远的距离抱起来也不算费劲。上了塌,她拱进来,埋首在她颈窝里,轻轻叹息,“阿玉,我想快些出宫去,什么事都不要管,就这样抱着你,一起到老。”极少看见她这副颓然的神情,是遇上什么事情了么,锦玉轻声问:“出了什么事了,你说出来,咱们一起商量。”她牵起嘴角,嘲讪道:“你能帮我什么,你就安安心心在承乾宫里等着,等着我带你离开。”锦玉挣坐起来,手指捏住她的腰,细细密密按压起来,“你不是腰疼么,我替你按按。”一面按一面道:“阿夜,咱们是要走一辈子的,也该是要走一辈子的。你晓得一辈子有多长么,我想帮帮你,不是只叫你一个人替我挡着,不管是风还是雨,我想和你一起承担。”她趴着床榻上,闭着眼睛笑道:“我知道。可是阿玉,这回不一样,皇帝要削藩,少不得要我出面,那些藩王不是好惹的,我怕削了藩,惹的麻烦会更多,也许会连命也没有,出宫会越来越难。”削藩是迟早的事,皇帝年幼,她跟在身旁把持朝政,可司马钰总有一天会临朝,宦官擅权历来是大忌,到时候冷不丁让人揪住把柄,集结起来就能让她死无葬身之地。她手里没有兵权,区区一个东厂,没有了皇帝的庇护,什么气候都成不了。此刻再削藩,结的梁子会越来越多,肩上的胆子就会没完没了,出宫?似乎没有出路了。锦玉不明白朝堂上的事情,可她知道,爬的越高,跌下来的时候就会越严重。要她脱身,似乎比登天还难,进了东厂,坐上了这个位置,生死荣辱全都系在一起。退一万步来讲,就算阿夜能脱身,可她呢,禁宫里的太后,她又有多少胜算可以离开?所谓出宫,似乎只是一场梦。手指渐渐无力,她又重新躺回去,保住她的腰身,埋在她的怀里嗫嚅道:“阿夜……其实也不一定非要出宫,咱们这样不是也挺好的么,只要能在一块儿,我什么苦都能吃。”她安慰她调笑,“开什么酒楼呢,我是太后,整个后宫都是我的,养一个太监么,阿夜你别担心,大不了我养着你,你就留在承乾宫里,咱们也能相守到老。”澜夜苦笑,在宫里养太监,亏得她想的出来。伸手将她捞起来,低头吻她,捧住她温润的脸盘笑道:“小傻瓜,不是你想得那样简单。”“我若是垮了,你以为你这挂名的太后还能坐多久?没有主动退出的道理,就算咱们窝攒在这殿里,不去犯人,人也要犯咱们。我不愿你像周贵妃那样被人诟病,说你和太监有牵扯,那样别人会怎么看你?”眼眶里有微微的湿润,她嗡哝道:“我不在意旁人怎么看,我只想和阿夜在一起。”“可我在意。”一句话就让她溃不成军,所有的委屈全都涌上心头,攀住她的肩头哽咽道:“阿夜,我觉得好苦,咱们过不去了,怎么办?”以往日子过得浑浑噩噩,似乎什么糟心的事都离她远远的,可临到这份上,她才知道有多艰难,朝前一步不行,后退也不行,简直是夹在缝隙中,生死都不由人了。阮澜夜托住她,安慰笑道:“傻瓜,怎么又哭了,你要是哭坏了眼睛,叫我怎么办?”抬头替她抹眼泪,亲了亲她的眼角,“别哭了,事情还没到那一步,咱们不是还有时间么,你放心,我一定能带你出宫。”锦玉悻悻止住眼泪,抽噎道:“我以前总小孩儿心性,以为你无所不能,所以觉得什么也不怕,可认真分析起来,我和你在一起也是你身上的把柄,到了不得已的关头,你不用管我,只管保住命要紧知道么,我平日的脑子不大管用,可在大事上,我还是拎得清的。我不用你拼了命的带我走,倘若被抓回来……”她哽住喉头,“孰轻孰重,你晓得该怎么做,知道么?”这是做什么?她是打算牺牲自个儿?澜夜咬牙道:“我不明白,我也不想明白。你只要知道,你若出事,我一定不独活。”她总这样莽撞,锦玉憋住眼泪气道:“我不允许你这样,你平日里不是很明白事理的么,怎么到了关键时刻,你拎不清呢!你不能这样!”澜夜将她箍住,镇定道:“阿玉,你晓得什么是一辈子么,倘若是我死了,你会独活么?”她抿住眼泪摇头。她苦笑道:“既然你都做不到的事情,又凭什么要我做到呢?阿玉,咱们不会到那一步的,你不担心,咱们一定都能好好的活着,好好的出宫。”闭着眼睛,嗫嚅道:“真的么?”“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她摇摇头,眼泪又止不住,撇嘴道:“没有,阿夜从来没有骗过我。”澜夜抬头替她理云鬓,热气蒸腾,又哭了好大一会,额头上全是汗意,发丝湿湿的贴在鬓边,她拿着团扇替她打扇,“瞧这一头的大汗,我替你扇扇。”锦玉热得抬手脱了身上的褙子,扔在在脚踏上,负气道:“我不要穿这个了,早知道死也不来皇宫,叫你去建瓯找我,咱们在宫外置个宅子,想想也快活。”她大力替她扇着,轻笑道:“你不来皇宫,我可能也不会遇上你。”扶着她躺在她的膝上,搭声问,“我听说晌午那会儿,长公主找过你,她说什么了?”锦玉道:“她说近来陛下身子不适,明日要去一趟晖云寺给陛下祈福,特地问我去不去?你说我去么?她是你的老相识,你叫我去我就去。”老相识……澜夜觉得好笑,她大概还是在意上回的事情,扯起嘴角笑道:“什么老相识,我往常不过伺候了她几年罢了,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和她什么也没有,长公主人娇扈了些但心眼不坏,这趟回了郢都大概也就不回戎狄了,你是陛下的母后,也正好趁着能出宫散散心,跟着一块儿出去转转吧。”她撇了撇嘴,“我又没说不去,你说这么一大通话做什么,我去就是了。”“行了,你心里在想什么,我能不明白,都到这份儿上了,你还来疑心我,真叫我屈也屈死了。”锦玉见状,忙直起身子去亲她,“好了好了,我没有疑心你,咱们好不容易见一回,我想多抱抱你,亲亲你。”她上来亲她,她才觉得满意,笑靥如花道:“这样才好。”第60章乾清宫里,司马钰被众太监宫娥拥着回了寝殿,撩袍坐下,春彤见状上来奉茶。青花瓷杯盏里的茶叶被沸水冲的上下翻滚,司马钰淡声问:“怎么是你来奉茶?”春彤掖手弓腰道:“回陛下,慕青姑娘感了风寒,恐陛下沾染病气,特叫奴婢来的。”他端着茶盏一怔,“大热天的,怎么会感了风寒,叫太医了么?”“回陛下,是热症,已经吃了药睡下了。”阮澜夜这才想起来,抬头一看,头顶上明晃的匾额‘延禧宫’,延禧宫和承乾宫只隔了一条宫道,她每回来找阿玉,总是从东长街走,从不走这条宫道,久而久之,她倒忘了,这道门槛,她也曾走了无数遍。想起周贵妃,澜夜淡淡问:“咱家记得你是浣衣局出身,应该是不能上延禧宫来的,怎么突然想起贵妃了?”慕青道:“贵妃娘娘曾对奴婢有恩,娘娘走的时候,奴婢没能相送一场,想起来心里有些愧疚,所以特来看看。”愧疚?一个八杆子打不着的宫女也会有愧疚,而她呢?延禧宫中相伴六年,她亲手将周家推入牢狱,将她从高处拉下来,说来说去,她的确对不起她。她没有接话,良久才道:“夜晚道黑,你也仔细些,这里不常有人来,若是叫巡夜的捉住,有口也说不清了。”说完转身打算离开。慕青抬头看着他颀长的身影,挑着风灯盈盈的光亮照在脸盘上有些昏黄,她踌躇了下,忽然喊道:“大人……”阮澜夜停住脚步,居然没有发火,狐疑看她:“什么事?”“大人知道……知道黑老婆儿么?”手指在风灯的手柄上轻微摩挲了下,想起过往的那些事来,她怅然道:“黑老婆儿……往常菜地里能见着,黑亮黑亮的,要是遇上了就能交好运气。”慕青一怔,望向她的方向,黑夜中看不清脸盘儿,只觉得心里七上八下,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为什么是黑老婆儿,又正好还是好运气?她不记得是怎么回的乾清宫,偏院里静悄悄的,只有远边池塘里传来几声蛙叫,叫得人心里渐渐生起凄惶来。屋内有轻微的鼾睡声,春彤已经睡着了,她摸着月色爬上床榻,仰在那里细细思量,月色从槛窗里泻下来,她觉得那片光亮有些刺眼,伸手摸到枕头边儿上的团扇盖在脸上。深深叹息,那蛙叫声又开始叫唤,一下二下……意识越来越模糊,渐渐地那片蛙声终于歇下来了。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龇牙咧嘴投了一颗地雷,破费了哦~另外,最近开始剧情向为主啦,因为一篇文总要有始有终,到这里大家肯定也知道慕青就是澜明了,所以慕青的戏份可能会多一些哦,仙女们阅读愉快( ̄▽ ̄)”第59章内宫里不太平,外朝上也腥风血雨。高祖皇帝在世之时,削藩的言论一直没有断过。太祖皇帝开国,彼时天下的藩王有接近二十位,大多就藩偏院地带,起先还算安分,可日子一长久,少不得有一两个有野心的,不甘居于贫瘠之地,打算拥兵自立。这种忧患非一日蹴就,天下藩王大都有雄起之势,意欲夺位自立为皇。自此愈演愈烈,到了司马钰这辈,似乎不压制不行了。奉天殿里,司马钰坐在鎏金地屏宝座上,底下站着众阁老以及司礼监各随堂太监,他掩了掩红罗蔽膝,搭问道:“今日朝堂之上的议事大伙也都清楚了,削藩是必定要削的,至于名头,阁老们可有高见?”张阁老为首的群臣脸上变了色,都掩着手低头不说话。削藩岂是好削的,连着几代先皇帝也没能削得成,如今这个情形,谁愿意将这个烂摊子揽在头上。司马钰看在眼里,转头道:“张阁老,依你之见,削藩该从哪一位藩王开始?”张阁老面色一怔,如实答道:“臣以为,几位藩王之中,宁王殿下首当其冲。”他一笑,“正合朕意。”转念又道:“明日朝堂之上,不知哪位阁老愿意起头?”道理都懂,可实施起来却不那么简单。众人不语,司马钰突然朝向一旁的阮澜夜,笑意不达眼底,温声道:“不如由厂臣起头如何?”阮澜夜眉梢跳动了下,往常朝政之事全都是内阁大臣做决定的,从来不会过问她这头。削藩是大事,没有人愿意揽在头上做枪靶子。不等她回话,司马钰依然发话,“依朕之见,厂臣治理东厂多年,大郢的国基有一半都是东厂的功劳,厂臣的能力众人都是有目共睹的。就这样,明儿朝堂议政,就有厂臣起头,众阁老附议吧。朕有些累了,就到这儿了,都退下吧。”这里头打得什么算盘,她能隐约的明白,功高盖主必定不成气候,藩王是威胁,东厂同样也是。司马钰要她起头,谁知是不是借刀杀人,事情似乎越来越棘手了。群臣领旨拜退,大殿里归于静谧。议完事从庑房里出来,阮澜夜站在穿堂里,后背汗津津地,天热晒得人有些恍惚。扶顺跟在后头,悄声问:“干爹,今儿议事遇上棘手的事儿了么?”她负手朝前走,搭声道:“陛下着令要削藩,正愁找不到名头,估摸着要咱们厂卫行事了。”厂卫设立之初,本就行的是侦察耳目的差事,有些事明着不行,就得要暗着来。东厂向来是直接听命于皇帝,为皇帝一人办事,今日议事,听着皇帝的口风,打算是先要拿宁王开刀。扶顺一凛,“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大郢藩王不下少数,闹不好得罪的人能排到长安街上去。”这些年来,东厂办得那些事,和杀人放火也没什么两样,得罪的人早就不知道几何了。阮澜夜抬手按了按眉心,不耐烦道:“行了,你别跟着我了,回东厂一趟,叫外面那些番子都回来,回头咱家有事吩咐。”扶顺哈腰道是,转头出了夹道。阮澜夜顺着东长街往前走,从履和门绕到承乾宫后罩房。午后院子里静悄悄的,她大概在殿里午歇,卧房的门阖上了,可拿指尖轻轻一推,门居然顺顺当当开了。以前光明正大从承乾门正殿里进来,可次数多了,难免不叫人怀疑,后来锦玉和她约定俗成,正门不成就留后门,背着人,也有种别样的美妙。阮澜夜推门进去,看见贵妃榻上躺着个人,面朝着离间,肩头睡着呼吸轻轻颤动。贵妃榻上地方小,只能平常小歇一会,睡久了就会脖子酸。她上前伸手抱住她的腰,打算抱她到床榻上睡。手掌刚搭上她的腰肢,锦玉就醒了,睁着惺忪的睡眼,看见她来了,起身拉住她的手笑道:“你来了,怎么不叫我?”澜夜笑道:“我看你睡着了,没想吵醒你,怎么不到榻上去,这儿睡累脖子。”她摇摇头没说话,伸手勾住她的脖颈,将她往身上带,将她压在胸口上,闷声道:“我有些想你了。”澜夜一笑,“不是前儿才见过么?”她撅嘴嗫嚅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听了心里泛起温柔来,踏踏实实趴在她的胸口上,听见胸房里嗡声震动着,觉得很心安。半坐着的姿势有些别扭,“我腰有些疼,我抱你到榻上好么,我想抱着你睡一会儿。”澜夜开口道。锦玉一惊,点点头,将手搭在她的脖颈上,整个人圈住她。澜夜环住她的腰身,她很轻,身上没什么斤两,几步远的距离抱起来也不算费劲。上了塌,她拱进来,埋首在她颈窝里,轻轻叹息,“阿玉,我想快些出宫去,什么事都不要管,就这样抱着你,一起到老。”极少看见她这副颓然的神情,是遇上什么事情了么,锦玉轻声问:“出了什么事了,你说出来,咱们一起商量。”她牵起嘴角,嘲讪道:“你能帮我什么,你就安安心心在承乾宫里等着,等着我带你离开。”锦玉挣坐起来,手指捏住她的腰,细细密密按压起来,“你不是腰疼么,我替你按按。”一面按一面道:“阿夜,咱们是要走一辈子的,也该是要走一辈子的。你晓得一辈子有多长么,我想帮帮你,不是只叫你一个人替我挡着,不管是风还是雨,我想和你一起承担。”她趴着床榻上,闭着眼睛笑道:“我知道。可是阿玉,这回不一样,皇帝要削藩,少不得要我出面,那些藩王不是好惹的,我怕削了藩,惹的麻烦会更多,也许会连命也没有,出宫会越来越难。”削藩是迟早的事,皇帝年幼,她跟在身旁把持朝政,可司马钰总有一天会临朝,宦官擅权历来是大忌,到时候冷不丁让人揪住把柄,集结起来就能让她死无葬身之地。她手里没有兵权,区区一个东厂,没有了皇帝的庇护,什么气候都成不了。此刻再削藩,结的梁子会越来越多,肩上的胆子就会没完没了,出宫?似乎没有出路了。锦玉不明白朝堂上的事情,可她知道,爬的越高,跌下来的时候就会越严重。要她脱身,似乎比登天还难,进了东厂,坐上了这个位置,生死荣辱全都系在一起。退一万步来讲,就算阿夜能脱身,可她呢,禁宫里的太后,她又有多少胜算可以离开?所谓出宫,似乎只是一场梦。手指渐渐无力,她又重新躺回去,保住她的腰身,埋在她的怀里嗫嚅道:“阿夜……其实也不一定非要出宫,咱们这样不是也挺好的么,只要能在一块儿,我什么苦都能吃。”她安慰她调笑,“开什么酒楼呢,我是太后,整个后宫都是我的,养一个太监么,阿夜你别担心,大不了我养着你,你就留在承乾宫里,咱们也能相守到老。”澜夜苦笑,在宫里养太监,亏得她想的出来。伸手将她捞起来,低头吻她,捧住她温润的脸盘笑道:“小傻瓜,不是你想得那样简单。”“我若是垮了,你以为你这挂名的太后还能坐多久?没有主动退出的道理,就算咱们窝攒在这殿里,不去犯人,人也要犯咱们。我不愿你像周贵妃那样被人诟病,说你和太监有牵扯,那样别人会怎么看你?”眼眶里有微微的湿润,她嗡哝道:“我不在意旁人怎么看,我只想和阿夜在一起。”“可我在意。”一句话就让她溃不成军,所有的委屈全都涌上心头,攀住她的肩头哽咽道:“阿夜,我觉得好苦,咱们过不去了,怎么办?”以往日子过得浑浑噩噩,似乎什么糟心的事都离她远远的,可临到这份上,她才知道有多艰难,朝前一步不行,后退也不行,简直是夹在缝隙中,生死都不由人了。阮澜夜托住她,安慰笑道:“傻瓜,怎么又哭了,你要是哭坏了眼睛,叫我怎么办?”抬头替她抹眼泪,亲了亲她的眼角,“别哭了,事情还没到那一步,咱们不是还有时间么,你放心,我一定能带你出宫。”锦玉悻悻止住眼泪,抽噎道:“我以前总小孩儿心性,以为你无所不能,所以觉得什么也不怕,可认真分析起来,我和你在一起也是你身上的把柄,到了不得已的关头,你不用管我,只管保住命要紧知道么,我平日的脑子不大管用,可在大事上,我还是拎得清的。我不用你拼了命的带我走,倘若被抓回来……”她哽住喉头,“孰轻孰重,你晓得该怎么做,知道么?”这是做什么?她是打算牺牲自个儿?澜夜咬牙道:“我不明白,我也不想明白。你只要知道,你若出事,我一定不独活。”她总这样莽撞,锦玉憋住眼泪气道:“我不允许你这样,你平日里不是很明白事理的么,怎么到了关键时刻,你拎不清呢!你不能这样!”澜夜将她箍住,镇定道:“阿玉,你晓得什么是一辈子么,倘若是我死了,你会独活么?”她抿住眼泪摇头。她苦笑道:“既然你都做不到的事情,又凭什么要我做到呢?阿玉,咱们不会到那一步的,你不担心,咱们一定都能好好的活着,好好的出宫。”闭着眼睛,嗫嚅道:“真的么?”“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她摇摇头,眼泪又止不住,撇嘴道:“没有,阿夜从来没有骗过我。”澜夜抬头替她理云鬓,热气蒸腾,又哭了好大一会,额头上全是汗意,发丝湿湿的贴在鬓边,她拿着团扇替她打扇,“瞧这一头的大汗,我替你扇扇。”锦玉热得抬手脱了身上的褙子,扔在在脚踏上,负气道:“我不要穿这个了,早知道死也不来皇宫,叫你去建瓯找我,咱们在宫外置个宅子,想想也快活。”她大力替她扇着,轻笑道:“你不来皇宫,我可能也不会遇上你。”扶着她躺在她的膝上,搭声问,“我听说晌午那会儿,长公主找过你,她说什么了?”锦玉道:“她说近来陛下身子不适,明日要去一趟晖云寺给陛下祈福,特地问我去不去?你说我去么?她是你的老相识,你叫我去我就去。”老相识……澜夜觉得好笑,她大概还是在意上回的事情,扯起嘴角笑道:“什么老相识,我往常不过伺候了她几年罢了,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和她什么也没有,长公主人娇扈了些但心眼不坏,这趟回了郢都大概也就不回戎狄了,你是陛下的母后,也正好趁着能出宫散散心,跟着一块儿出去转转吧。”她撇了撇嘴,“我又没说不去,你说这么一大通话做什么,我去就是了。”“行了,你心里在想什么,我能不明白,都到这份儿上了,你还来疑心我,真叫我屈也屈死了。”锦玉见状,忙直起身子去亲她,“好了好了,我没有疑心你,咱们好不容易见一回,我想多抱抱你,亲亲你。”她上来亲她,她才觉得满意,笑靥如花道:“这样才好。”第60章乾清宫里,司马钰被众太监宫娥拥着回了寝殿,撩袍坐下,春彤见状上来奉茶。青花瓷杯盏里的茶叶被沸水冲的上下翻滚,司马钰淡声问:“怎么是你来奉茶?”春彤掖手弓腰道:“回陛下,慕青姑娘感了风寒,恐陛下沾染病气,特叫奴婢来的。”他端着茶盏一怔,“大热天的,怎么会感了风寒,叫太医了么?”“回陛下,是热症,已经吃了药睡下了。”阮澜夜这才想起来,抬头一看,头顶上明晃的匾额‘延禧宫’,延禧宫和承乾宫只隔了一条宫道,她每回来找阿玉,总是从东长街走,从不走这条宫道,久而久之,她倒忘了,这道门槛,她也曾走了无数遍。想起周贵妃,澜夜淡淡问:“咱家记得你是浣衣局出身,应该是不能上延禧宫来的,怎么突然想起贵妃了?”慕青道:“贵妃娘娘曾对奴婢有恩,娘娘走的时候,奴婢没能相送一场,想起来心里有些愧疚,所以特来看看。”愧疚?一个八杆子打不着的宫女也会有愧疚,而她呢?延禧宫中相伴六年,她亲手将周家推入牢狱,将她从高处拉下来,说来说去,她的确对不起她。她没有接话,良久才道:“夜晚道黑,你也仔细些,这里不常有人来,若是叫巡夜的捉住,有口也说不清了。”说完转身打算离开。慕青抬头看着他颀长的身影,挑着风灯盈盈的光亮照在脸盘上有些昏黄,她踌躇了下,忽然喊道:“大人……”阮澜夜停住脚步,居然没有发火,狐疑看她:“什么事?”“大人知道……知道黑老婆儿么?”手指在风灯的手柄上轻微摩挲了下,想起过往的那些事来,她怅然道:“黑老婆儿……往常菜地里能见着,黑亮黑亮的,要是遇上了就能交好运气。”慕青一怔,望向她的方向,黑夜中看不清脸盘儿,只觉得心里七上八下,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为什么是黑老婆儿,又正好还是好运气?她不记得是怎么回的乾清宫,偏院里静悄悄的,只有远边池塘里传来几声蛙叫,叫得人心里渐渐生起凄惶来。屋内有轻微的鼾睡声,春彤已经睡着了,她摸着月色爬上床榻,仰在那里细细思量,月色从槛窗里泻下来,她觉得那片光亮有些刺眼,伸手摸到枕头边儿上的团扇盖在脸上。深深叹息,那蛙叫声又开始叫唤,一下二下……意识越来越模糊,渐渐地那片蛙声终于歇下来了。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龇牙咧嘴投了一颗地雷,破费了哦~另外,最近开始剧情向为主啦,因为一篇文总要有始有终,到这里大家肯定也知道慕青就是澜明了,所以慕青的戏份可能会多一些哦,仙女们阅读愉快( ̄▽ ̄)”第59章内宫里不太平,外朝上也腥风血雨。高祖皇帝在世之时,削藩的言论一直没有断过。太祖皇帝开国,彼时天下的藩王有接近二十位,大多就藩偏院地带,起先还算安分,可日子一长久,少不得有一两个有野心的,不甘居于贫瘠之地,打算拥兵自立。这种忧患非一日蹴就,天下藩王大都有雄起之势,意欲夺位自立为皇。自此愈演愈烈,到了司马钰这辈,似乎不压制不行了。奉天殿里,司马钰坐在鎏金地屏宝座上,底下站着众阁老以及司礼监各随堂太监,他掩了掩红罗蔽膝,搭问道:“今日朝堂之上的议事大伙也都清楚了,削藩是必定要削的,至于名头,阁老们可有高见?”张阁老为首的群臣脸上变了色,都掩着手低头不说话。削藩岂是好削的,连着几代先皇帝也没能削得成,如今这个情形,谁愿意将这个烂摊子揽在头上。司马钰看在眼里,转头道:“张阁老,依你之见,削藩该从哪一位藩王开始?”张阁老面色一怔,如实答道:“臣以为,几位藩王之中,宁王殿下首当其冲。”他一笑,“正合朕意。”转念又道:“明日朝堂之上,不知哪位阁老愿意起头?”道理都懂,可实施起来却不那么简单。众人不语,司马钰突然朝向一旁的阮澜夜,笑意不达眼底,温声道:“不如由厂臣起头如何?”阮澜夜眉梢跳动了下,往常朝政之事全都是内阁大臣做决定的,从来不会过问她这头。削藩是大事,没有人愿意揽在头上做枪靶子。不等她回话,司马钰依然发话,“依朕之见,厂臣治理东厂多年,大郢的国基有一半都是东厂的功劳,厂臣的能力众人都是有目共睹的。就这样,明儿朝堂议政,就有厂臣起头,众阁老附议吧。朕有些累了,就到这儿了,都退下吧。”这里头打得什么算盘,她能隐约的明白,功高盖主必定不成气候,藩王是威胁,东厂同样也是。司马钰要她起头,谁知是不是借刀杀人,事情似乎越来越棘手了。群臣领旨拜退,大殿里归于静谧。议完事从庑房里出来,阮澜夜站在穿堂里,后背汗津津地,天热晒得人有些恍惚。扶顺跟在后头,悄声问:“干爹,今儿议事遇上棘手的事儿了么?”她负手朝前走,搭声道:“陛下着令要削藩,正愁找不到名头,估摸着要咱们厂卫行事了。”厂卫设立之初,本就行的是侦察耳目的差事,有些事明着不行,就得要暗着来。东厂向来是直接听命于皇帝,为皇帝一人办事,今日议事,听着皇帝的口风,打算是先要拿宁王开刀。扶顺一凛,“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大郢藩王不下少数,闹不好得罪的人能排到长安街上去。”这些年来,东厂办得那些事,和杀人放火也没什么两样,得罪的人早就不知道几何了。阮澜夜抬手按了按眉心,不耐烦道:“行了,你别跟着我了,回东厂一趟,叫外面那些番子都回来,回头咱家有事吩咐。”扶顺哈腰道是,转头出了夹道。阮澜夜顺着东长街往前走,从履和门绕到承乾宫后罩房。午后院子里静悄悄的,她大概在殿里午歇,卧房的门阖上了,可拿指尖轻轻一推,门居然顺顺当当开了。以前光明正大从承乾门正殿里进来,可次数多了,难免不叫人怀疑,后来锦玉和她约定俗成,正门不成就留后门,背着人,也有种别样的美妙。阮澜夜推门进去,看见贵妃榻上躺着个人,面朝着离间,肩头睡着呼吸轻轻颤动。贵妃榻上地方小,只能平常小歇一会,睡久了就会脖子酸。她上前伸手抱住她的腰,打算抱她到床榻上睡。手掌刚搭上她的腰肢,锦玉就醒了,睁着惺忪的睡眼,看见她来了,起身拉住她的手笑道:“你来了,怎么不叫我?”澜夜笑道:“我看你睡着了,没想吵醒你,怎么不到榻上去,这儿睡累脖子。”她摇摇头没说话,伸手勾住她的脖颈,将她往身上带,将她压在胸口上,闷声道:“我有些想你了。”澜夜一笑,“不是前儿才见过么?”她撅嘴嗫嚅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听了心里泛起温柔来,踏踏实实趴在她的胸口上,听见胸房里嗡声震动着,觉得很心安。半坐着的姿势有些别扭,“我腰有些疼,我抱你到榻上好么,我想抱着你睡一会儿。”澜夜开口道。锦玉一惊,点点头,将手搭在她的脖颈上,整个人圈住她。澜夜环住她的腰身,她很轻,身上没什么斤两,几步远的距离抱起来也不算费劲。上了塌,她拱进来,埋首在她颈窝里,轻轻叹息,“阿玉,我想快些出宫去,什么事都不要管,就这样抱着你,一起到老。”极少看见她这副颓然的神情,是遇上什么事情了么,锦玉轻声问:“出了什么事了,你说出来,咱们一起商量。”她牵起嘴角,嘲讪道:“你能帮我什么,你就安安心心在承乾宫里等着,等着我带你离开。”锦玉挣坐起来,手指捏住她的腰,细细密密按压起来,“你不是腰疼么,我替你按按。”一面按一面道:“阿夜,咱们是要走一辈子的,也该是要走一辈子的。你晓得一辈子有多长么,我想帮帮你,不是只叫你一个人替我挡着,不管是风还是雨,我想和你一起承担。”她趴着床榻上,闭着眼睛笑道:“我知道。可是阿玉,这回不一样,皇帝要削藩,少不得要我出面,那些藩王不是好惹的,我怕削了藩,惹的麻烦会更多,也许会连命也没有,出宫会越来越难。”削藩是迟早的事,皇帝年幼,她跟在身旁把持朝政,可司马钰总有一天会临朝,宦官擅权历来是大忌,到时候冷不丁让人揪住把柄,集结起来就能让她死无葬身之地。她手里没有兵权,区区一个东厂,没有了皇帝的庇护,什么气候都成不了。此刻再削藩,结的梁子会越来越多,肩上的胆子就会没完没了,出宫?似乎没有出路了。锦玉不明白朝堂上的事情,可她知道,爬的越高,跌下来的时候就会越严重。要她脱身,似乎比登天还难,进了东厂,坐上了这个位置,生死荣辱全都系在一起。退一万步来讲,就算阿夜能脱身,可她呢,禁宫里的太后,她又有多少胜算可以离开?所谓出宫,似乎只是一场梦。手指渐渐无力,她又重新躺回去,保住她的腰身,埋在她的怀里嗫嚅道:“阿夜……其实也不一定非要出宫,咱们这样不是也挺好的么,只要能在一块儿,我什么苦都能吃。”她安慰她调笑,“开什么酒楼呢,我是太后,整个后宫都是我的,养一个太监么,阿夜你别担心,大不了我养着你,你就留在承乾宫里,咱们也能相守到老。”澜夜苦笑,在宫里养太监,亏得她想的出来。伸手将她捞起来,低头吻她,捧住她温润的脸盘笑道:“小傻瓜,不是你想得那样简单。”“我若是垮了,你以为你这挂名的太后还能坐多久?没有主动退出的道理,就算咱们窝攒在这殿里,不去犯人,人也要犯咱们。我不愿你像周贵妃那样被人诟病,说你和太监有牵扯,那样别人会怎么看你?”眼眶里有微微的湿润,她嗡哝道:“我不在意旁人怎么看,我只想和阿夜在一起。”“可我在意。”一句话就让她溃不成军,所有的委屈全都涌上心头,攀住她的肩头哽咽道:“阿夜,我觉得好苦,咱们过不去了,怎么办?”以往日子过得浑浑噩噩,似乎什么糟心的事都离她远远的,可临到这份上,她才知道有多艰难,朝前一步不行,后退也不行,简直是夹在缝隙中,生死都不由人了。阮澜夜托住她,安慰笑道:“傻瓜,怎么又哭了,你要是哭坏了眼睛,叫我怎么办?”抬头替她抹眼泪,亲了亲她的眼角,“别哭了,事情还没到那一步,咱们不是还有时间么,你放心,我一定能带你出宫。”锦玉悻悻止住眼泪,抽噎道:“我以前总小孩儿心性,以为你无所不能,所以觉得什么也不怕,可认真分析起来,我和你在一起也是你身上的把柄,到了不得已的关头,你不用管我,只管保住命要紧知道么,我平日的脑子不大管用,可在大事上,我还是拎得清的。我不用你拼了命的带我走,倘若被抓回来……”她哽住喉头,“孰轻孰重,你晓得该怎么做,知道么?”这是做什么?她是打算牺牲自个儿?澜夜咬牙道:“我不明白,我也不想明白。你只要知道,你若出事,我一定不独活。”她总这样莽撞,锦玉憋住眼泪气道:“我不允许你这样,你平日里不是很明白事理的么,怎么到了关键时刻,你拎不清呢!你不能这样!”澜夜将她箍住,镇定道:“阿玉,你晓得什么是一辈子么,倘若是我死了,你会独活么?”她抿住眼泪摇头。她苦笑道:“既然你都做不到的事情,又凭什么要我做到呢?阿玉,咱们不会到那一步的,你不担心,咱们一定都能好好的活着,好好的出宫。”闭着眼睛,嗫嚅道:“真的么?”“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她摇摇头,眼泪又止不住,撇嘴道:“没有,阿夜从来没有骗过我。”澜夜抬头替她理云鬓,热气蒸腾,又哭了好大一会,额头上全是汗意,发丝湿湿的贴在鬓边,她拿着团扇替她打扇,“瞧这一头的大汗,我替你扇扇。”锦玉热得抬手脱了身上的褙子,扔在在脚踏上,负气道:“我不要穿这个了,早知道死也不来皇宫,叫你去建瓯找我,咱们在宫外置个宅子,想想也快活。”她大力替她扇着,轻笑道:“你不来皇宫,我可能也不会遇上你。”扶着她躺在她的膝上,搭声问,“我听说晌午那会儿,长公主找过你,她说什么了?”锦玉道:“她说近来陛下身子不适,明日要去一趟晖云寺给陛下祈福,特地问我去不去?你说我去么?她是你的老相识,你叫我去我就去。”老相识……澜夜觉得好笑,她大概还是在意上回的事情,扯起嘴角笑道:“什么老相识,我往常不过伺候了她几年罢了,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和她什么也没有,长公主人娇扈了些但心眼不坏,这趟回了郢都大概也就不回戎狄了,你是陛下的母后,也正好趁着能出宫散散心,跟着一块儿出去转转吧。”她撇了撇嘴,“我又没说不去,你说这么一大通话做什么,我去就是了。”“行了,你心里在想什么,我能不明白,都到这份儿上了,你还来疑心我,真叫我屈也屈死了。”锦玉见状,忙直起身子去亲她,“好了好了,我没有疑心你,咱们好不容易见一回,我想多抱抱你,亲亲你。”她上来亲她,她才觉得满意,笑靥如花道:“这样才好。”第60章乾清宫里,司马钰被众太监宫娥拥着回了寝殿,撩袍坐下,春彤见状上来奉茶。青花瓷杯盏里的茶叶被沸水冲的上下翻滚,司马钰淡声问:“怎么是你来奉茶?”春彤掖手弓腰道:“回陛下,慕青姑娘感了风寒,恐陛下沾染病气,特叫奴婢来的。”他端着茶盏一怔,“大热天的,怎么会感了风寒,叫太医了么?”“回陛下,是热症,已经吃了药睡下了。”阮澜夜这才想起来,抬头一看,头顶上明晃的匾额‘延禧宫’,延禧宫和承乾宫只隔了一条宫道,她每回来找阿玉,总是从东长街走,从不走这条宫道,久而久之,她倒忘了,这道门槛,她也曾走了无数遍。想起周贵妃,澜夜淡淡问:“咱家记得你是浣衣局出身,应该是不能上延禧宫来的,怎么突然想起贵妃了?”慕青道:“贵妃娘娘曾对奴婢有恩,娘娘走的时候,奴婢没能相送一场,想起来心里有些愧疚,所以特来看看。”愧疚?一个八杆子打不着的宫女也会有愧疚,而她呢?延禧宫中相伴六年,她亲手将周家推入牢狱,将她从高处拉下来,说来说去,她的确对不起她。她没有接话,良久才道:“夜晚道黑,你也仔细些,这里不常有人来,若是叫巡夜的捉住,有口也说不清了。”说完转身打算离开。慕青抬头看着他颀长的身影,挑着风灯盈盈的光亮照在脸盘上有些昏黄,她踌躇了下,忽然喊道:“大人……”阮澜夜停住脚步,居然没有发火,狐疑看她:“什么事?”“大人知道……知道黑老婆儿么?”手指在风灯的手柄上轻微摩挲了下,想起过往的那些事来,她怅然道:“黑老婆儿……往常菜地里能见着,黑亮黑亮的,要是遇上了就能交好运气。”慕青一怔,望向她的方向,黑夜中看不清脸盘儿,只觉得心里七上八下,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为什么是黑老婆儿,又正好还是好运气?她不记得是怎么回的乾清宫,偏院里静悄悄的,只有远边池塘里传来几声蛙叫,叫得人心里渐渐生起凄惶来。屋内有轻微的鼾睡声,春彤已经睡着了,她摸着月色爬上床榻,仰在那里细细思量,月色从槛窗里泻下来,她觉得那片光亮有些刺眼,伸手摸到枕头边儿上的团扇盖在脸上。深深叹息,那蛙叫声又开始叫唤,一下二下……意识越来越模糊,渐渐地那片蛙声终于歇下来了。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龇牙咧嘴投了一颗地雷,破费了哦~另外,最近开始剧情向为主啦,因为一篇文总要有始有终,到这里大家肯定也知道慕青就是澜明了,所以慕青的戏份可能会多一些哦,仙女们阅读愉快( ̄▽ ̄)”第59章内宫里不太平,外朝上也腥风血雨。高祖皇帝在世之时,削藩的言论一直没有断过。太祖皇帝开国,彼时天下的藩王有接近二十位,大多就藩偏院地带,起先还算安分,可日子一长久,少不得有一两个有野心的,不甘居于贫瘠之地,打算拥兵自立。这种忧患非一日蹴就,天下藩王大都有雄起之势,意欲夺位自立为皇。自此愈演愈烈,到了司马钰这辈,似乎不压制不行了。奉天殿里,司马钰坐在鎏金地屏宝座上,底下站着众阁老以及司礼监各随堂太监,他掩了掩红罗蔽膝,搭问道:“今日朝堂之上的议事大伙也都清楚了,削藩是必定要削的,至于名头,阁老们可有高见?”张阁老为首的群臣脸上变了色,都掩着手低头不说话。削藩岂是好削的,连着几代先皇帝也没能削得成,如今这个情形,谁愿意将这个烂摊子揽在头上。司马钰看在眼里,转头道:“张阁老,依你之见,削藩该从哪一位藩王开始?”张阁老面色一怔,如实答道:“臣以为,几位藩王之中,宁王殿下首当其冲。”他一笑,“正合朕意。”转念又道:“明日朝堂之上,不知哪位阁老愿意起头?”道理都懂,可实施起来却不那么简单。众人不语,司马钰突然朝向一旁的阮澜夜,笑意不达眼底,温声道:“不如由厂臣起头如何?”阮澜夜眉梢跳动了下,往常朝政之事全都是内阁大臣做决定的,从来不会过问她这头。削藩是大事,没有人愿意揽在头上做枪靶子。不等她回话,司马钰依然发话,“依朕之见,厂臣治理东厂多年,大郢的国基有一半都是东厂的功劳,厂臣的能力众人都是有目共睹的。就这样,明儿朝堂议政,就有厂臣起头,众阁老附议吧。朕有些累了,就到这儿了,都退下吧。”这里头打得什么算盘,她能隐约的明白,功高盖主必定不成气候,藩王是威胁,东厂同样也是。司马钰要她起头,谁知是不是借刀杀人,事情似乎越来越棘手了。群臣领旨拜退,大殿里归于静谧。议完事从庑房里出来,阮澜夜站在穿堂里,后背汗津津地,天热晒得人有些恍惚。扶顺跟在后头,悄声问:“干爹,今儿议事遇上棘手的事儿了么?”她负手朝前走,搭声道:“陛下着令要削藩,正愁找不到名头,估摸着要咱们厂卫行事了。”厂卫设立之初,本就行的是侦察耳目的差事,有些事明着不行,就得要暗着来。东厂向来是直接听命于皇帝,为皇帝一人办事,今日议事,听着皇帝的口风,打算是先要拿宁王开刀。扶顺一凛,“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大郢藩王不下少数,闹不好得罪的人能排到长安街上去。”这些年来,东厂办得那些事,和杀人放火也没什么两样,得罪的人早就不知道几何了。阮澜夜抬手按了按眉心,不耐烦道:“行了,你别跟着我了,回东厂一趟,叫外面那些番子都回来,回头咱家有事吩咐。”扶顺哈腰道是,转头出了夹道。阮澜夜顺着东长街往前走,从履和门绕到承乾宫后罩房。午后院子里静悄悄的,她大概在殿里午歇,卧房的门阖上了,可拿指尖轻轻一推,门居然顺顺当当开了。以前光明正大从承乾门正殿里进来,可次数多了,难免不叫人怀疑,后来锦玉和她约定俗成,正门不成就留后门,背着人,也有种别样的美妙。阮澜夜推门进去,看见贵妃榻上躺着个人,面朝着离间,肩头睡着呼吸轻轻颤动。贵妃榻上地方小,只能平常小歇一会,睡久了就会脖子酸。她上前伸手抱住她的腰,打算抱她到床榻上睡。手掌刚搭上她的腰肢,锦玉就醒了,睁着惺忪的睡眼,看见她来了,起身拉住她的手笑道:“你来了,怎么不叫我?”澜夜笑道:“我看你睡着了,没想吵醒你,怎么不到榻上去,这儿睡累脖子。”她摇摇头没说话,伸手勾住她的脖颈,将她往身上带,将她压在胸口上,闷声道:“我有些想你了。”澜夜一笑,“不是前儿才见过么?”她撅嘴嗫嚅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听了心里泛起温柔来,踏踏实实趴在她的胸口上,听见胸房里嗡声震动着,觉得很心安。半坐着的姿势有些别扭,“我腰有些疼,我抱你到榻上好么,我想抱着你睡一会儿。”澜夜开口道。锦玉一惊,点点头,将手搭在她的脖颈上,整个人圈住她。澜夜环住她的腰身,她很轻,身上没什么斤两,几步远的距离抱起来也不算费劲。上了塌,她拱进来,埋首在她颈窝里,轻轻叹息,“阿玉,我想快些出宫去,什么事都不要管,就这样抱着你,一起到老。”极少看见她这副颓然的神情,是遇上什么事情了么,锦玉轻声问:“出了什么事了,你说出来,咱们一起商量。”她牵起嘴角,嘲讪道:“你能帮我什么,你就安安心心在承乾宫里等着,等着我带你离开。”锦玉挣坐起来,手指捏住她的腰,细细密密按压起来,“你不是腰疼么,我替你按按。”一面按一面道:“阿夜,咱们是要走一辈子的,也该是要走一辈子的。你晓得一辈子有多长么,我想帮帮你,不是只叫你一个人替我挡着,不管是风还是雨,我想和你一起承担。”她趴着床榻上,闭着眼睛笑道:“我知道。可是阿玉,这回不一样,皇帝要削藩,少不得要我出面,那些藩王不是好惹的,我怕削了藩,惹的麻烦会更多,也许会连命也没有,出宫会越来越难。”削藩是迟早的事,皇帝年幼,她跟在身旁把持朝政,可司马钰总有一天会临朝,宦官擅权历来是大忌,到时候冷不丁让人揪住把柄,集结起来就能让她死无葬身之地。她手里没有兵权,区区一个东厂,没有了皇帝的庇护,什么气候都成不了。此刻再削藩,结的梁子会越来越多,肩上的胆子就会没完没了,出宫?似乎没有出路了。锦玉不明白朝堂上的事情,可她知道,爬的越高,跌下来的时候就会越严重。要她脱身,似乎比登天还难,进了东厂,坐上了这个位置,生死荣辱全都系在一起。退一万步来讲,就算阿夜能脱身,可她呢,禁宫里的太后,她又有多少胜算可以离开?所谓出宫,似乎只是一场梦。手指渐渐无力,她又重新躺回去,保住她的腰身,埋在她的怀里嗫嚅道:“阿夜……其实也不一定非要出宫,咱们这样不是也挺好的么,只要能在一块儿,我什么苦都能吃。”她安慰她调笑,“开什么酒楼呢,我是太后,整个后宫都是我的,养一个太监么,阿夜你别担心,大不了我养着你,你就留在承乾宫里,咱们也能相守到老。”澜夜苦笑,在宫里养太监,亏得她想的出来。伸手将她捞起来,低头吻她,捧住她温润的脸盘笑道:“小傻瓜,不是你想得那样简单。”“我若是垮了,你以为你这挂名的太后还能坐多久?没有主动退出的道理,就算咱们窝攒在这殿里,不去犯人,人也要犯咱们。我不愿你像周贵妃那样被人诟病,说你和太监有牵扯,那样别人会怎么看你?”眼眶里有微微的湿润,她嗡哝道:“我不在意旁人怎么看,我只想和阿夜在一起。”“可我在意。”一句话就让她溃不成军,所有的委屈全都涌上心头,攀住她的肩头哽咽道:“阿夜,我觉得好苦,咱们过不去了,怎么办?”以往日子过得浑浑噩噩,似乎什么糟心的事都离她远远的,可临到这份上,她才知道有多艰难,朝前一步不行,后退也不行,简直是夹在缝隙中,生死都不由人了。阮澜夜托住她,安慰笑道:“傻瓜,怎么又哭了,你要是哭坏了眼睛,叫我怎么办?”抬头替她抹眼泪,亲了亲她的眼角,“别哭了,事情还没到那一步,咱们不是还有时间么,你放心,我一定能带你出宫。”锦玉悻悻止住眼泪,抽噎道:“我以前总小孩儿心性,以为你无所不能,所以觉得什么也不怕,可认真分析起来,我和你在一起也是你身上的把柄,到了不得已的关头,你不用管我,只管保住命要紧知道么,我平日的脑子不大管用,可在大事上,我还是拎得清的。我不用你拼了命的带我走,倘若被抓回来……”她哽住喉头,“孰轻孰重,你晓得该怎么做,知道么?”这是做什么?她是打算牺牲自个儿?澜夜咬牙道:“我不明白,我也不想明白。你只要知道,你若出事,我一定不独活。”她总这样莽撞,锦玉憋住眼泪气道:“我不允许你这样,你平日里不是很明白事理的么,怎么到了关键时刻,你拎不清呢!你不能这样!”澜夜将她箍住,镇定道:“阿玉,你晓得什么是一辈子么,倘若是我死了,你会独活么?”她抿住眼泪摇头。她苦笑道:“既然你都做不到的事情,又凭什么要我做到呢?阿玉,咱们不会到那一步的,你不担心,咱们一定都能好好的活着,好好的出宫。”闭着眼睛,嗫嚅道:“真的么?”“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她摇摇头,眼泪又止不住,撇嘴道:“没有,阿夜从来没有骗过我。”澜夜抬头替她理云鬓,热气蒸腾,又哭了好大一会,额头上全是汗意,发丝湿湿的贴在鬓边,她拿着团扇替她打扇,“瞧这一头的大汗,我替你扇扇。”锦玉热得抬手脱了身上的褙子,扔在在脚踏上,负气道:“我不要穿这个了,早知道死也不来皇宫,叫你去建瓯找我,咱们在宫外置个宅子,想想也快活。”她大力替她扇着,轻笑道:“你不来皇宫,我可能也不会遇上你。”扶着她躺在她的膝上,搭声问,“我听说晌午那会儿,长公主找过你,她说什么了?”锦玉道:“她说近来陛下身子不适,明日要去一趟晖云寺给陛下祈福,特地问我去不去?你说我去么?她是你的老相识,你叫我去我就去。”老相识……澜夜觉得好笑,她大概还是在意上回的事情,扯起嘴角笑道:“什么老相识,我往常不过伺候了她几年罢了,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和她什么也没有,长公主人娇扈了些但心眼不坏,这趟回了郢都大概也就不回戎狄了,你是陛下的母后,也正好趁着能出宫散散心,跟着一块儿出去转转吧。”她撇了撇嘴,“我又没说不去,你说这么一大通话做什么,我去就是了。”“行了,你心里在想什么,我能不明白,都到这份儿上了,你还来疑心我,真叫我屈也屈死了。”锦玉见状,忙直起身子去亲她,“好了好了,我没有疑心你,咱们好不容易见一回,我想多抱抱你,亲亲你。”她上来亲她,她才觉得满意,笑靥如花道:“这样才好。”第60章乾清宫里,司马钰被众太监宫娥拥着回了寝殿,撩袍坐下,春彤见状上来奉茶。青花瓷杯盏里的茶叶被沸水冲的上下翻滚,司马钰淡声问:“怎么是你来奉茶?”春彤掖手弓腰道:“回陛下,慕青姑娘感了风寒,恐陛下沾染病气,特叫奴婢来的。”他端着茶盏一怔,“大热天的,怎么会感了风寒,叫太医了么?”“回陛下,是热症,已经吃了药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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