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衬衣反着穿文案:偏执x孤僻,互攻wb@蓬蓬蓬萧预警*啰嗦,节奏慢且乱,正文时间跨度不长。实验性比较强,剧情走向比较非常规(其实就是自由放飞,写着图个开心)看得舒坦与否一切随缘看似天降实则竹马,一个假的第三人称文。十八线县城非主流爱情故事。不烫头的那种。 青春疼痛。具体疼不疼……看情况。符合本文气质的正经版文案:付罗迦有个从来不宣之于口的愿望——活成世界上存在得最体面的东西:空气。明知ooc作者还是要放上来版:许之枔:想亲想抱直接说可以吗?为什么每次都像是我在强来,嗯?可能不甜,但必须黏内容标签: 花季雨季 阴差阳错 成长 校园搜索关键字:主角:付罗迦,许之枔 ┃ 配角: ┃ 其它:耶一句话简介:猜我打了谁第1章 第 1 章出了校门是一段有点陡的下坡路。方向蹊跷的风裹着雨蹭着地面往上猛冲,把付罗迦手忙脚乱中没收全的伞吹得筋骨外折。地面很湿,跑动间溅起来的水有的直接淋到了他眼镜上。下坡跑的好处是体验不错,每次迈步都有点平地起飞的错觉;坏处也显而易见。某一步跨出后,在半空中付罗迦就十分遗憾地预料到:稳不了了。所以他摔了,比预料中还惨——本来常理上说往前栽倒的趋势可以通过用手扶地的方式解除,可今天是雨天。他脸撞在自己手臂上,在骤然而至的模糊视野中依稀辨认出自己还在往前狂野滑翔的眼镜。这一摔好像把“逃”的念头也一并摔了出去。付罗迦坐起来,揉了揉鼻梁根,近乎是心平气和地任由几个把校服盖在头顶的凶恶人士把他包围了。雨实在有些大,淋得他几乎抬不起眼。凶恶人士的问话也被闷在雨幕后,原本他是想屏息凝神地听,结果坐姿还没调整好就有位人物越众而出,朝他俯下身。那位人物的校服袖子垂到了付罗迦眼前,上面有不少涂鸦。因为一中——其实就是县中,起个一中是为了假装本县还有二三四中——的校服大部分为白色,供学生发挥余地很大,所以这只袖子上时尚元素颇多也不足为奇。面前这位开口了。“打哪儿?”身后有人咕噜了一声,付罗迦虽然没听清,但从是单音节这一方面已经可以大概推知,于是他立刻后仰。谁知这位异常果决,直接伸手把他脸扮住了。付罗迦正在思考捂脸会不会显得喜感的时候他就毫无前兆地动手了,掌心很迅速很严实地与他的右半张脸接触了一下,响声在雨幕里也显得格外激越。付罗迦被这股力道带着偏头的同时懵了。仿佛慢镜头一样,他一点一点把头正回来,与一双眼睛对视。——这位好像被他突然红起来的眼眶震到了,一时没有出声。付罗迦决定先发制人。“打脸就是扇耳光……同学,你娘不娘?”这句话没法说得有多铿锵,毕竟自己的眼泪都在人家手上挂了好几滴了。付罗迦希望他会把它们当作雨。对方好像有所触动,抬手——付罗迦挺震惊的。他妈算是他见过的最剽悍的人了,可他妈也没扇过他耳光,更别说是左右开弓连续两下。倒不是有多疼——响声虽然大,但对方应该是收着力气,只是让他脸上一阵麻而已。他往后挣了挣,扳在下巴上的手顺势松开了,一张脸凑了过来。“付罗迦是吗?我好像认识你。”付罗迦按着太阳穴。自保意识让他选择闭嘴。对方却诚心诚意想要交流,“你小学是二班吧,我是许之枔。你不是去外地读书了吗,怎么又回一中了?”付罗迦实在把握不准他的态度,“你这两下扇得我就算知道也该失忆了……”自称许之枔的人又看了他一会儿,压低声音,“你脾气怎么变这么好了?”付罗迦抬头。雨势稍微轻了点儿,围着他的人站拢了些,他现在能看清一些人的脸了。他试探着站起来,左边一个寸头男生立刻抬脚在他腰眼上意思着来了一脚。付罗迦又弯腰蹲下去揉了把眼睛,低声说,“能快点吗,我有事。”寸头男生好像不是做主的,扇他的那个许之枔应该也只是喽啰。从他们的站位判断,找他事的主要是一个长相老成的小胡子。“付罗迦是吧。”小胡子的小胡子在雨里晶莹剔透,“你自己心里清楚是为什么。”付罗迦只觉得腿蹲得开始发麻了,干脆坐下。“那——够了没?”许之枔居然在一旁开腔:“所以到底因为什么?”付罗迦有些不耐烦。“因为你们缺把伞?”这话一出口他心里一阵叹息——今天不知道要被纠缠多久了,只求回家后没有更大的麻烦等着。“哎我发现你这人怎么这么——”寸头摸着脑袋半天没想出个词,干脆一只脚踩到付罗迦腿根上。他没用多大力气,付罗迦也懒得挣开,反正这条裤子已经不能看了。许之枔把校服从头上扯下来挂到脖子上。“你变化真的很大啊。”付罗迦没反应过来,“啊?”“许之枔你先让让。”小胡子依然沉稳如山,“杜燃去替他,许之枔刚才打的不像样。”寸头“啊”了一声,提脚往付罗迦胸上踹,可能是因为业务不熟练,不太能拿捏轻重,还是没能用上多大力。但付罗迦很配合地直接躺倒,让自己的脸和水泥地在同一高度上承托雨水。寸头立马收住,向小胡子报告:“他倒了。”付罗迦突然想笑。小胡子却一副不好糊弄的嘴脸:“我没喊停。”然后指着许之枔,“你也去,一起上。”许之枔不懂就问:“那要什么时候才行?”“让他痛到说不出话。”“他现在就没说话了。”“……那让他哭。”许之枔沉默一阵,“其实他也哭了。”付罗迦蜷起来,让自己笑得不那么明显。他猜小胡子是把许之枔瞪了一眼——反正那两位又凑过来,寸头依旧招式绵软,许之枔则是在想尽方法用脚把更多的水铲到他身上,让他看起来湿得更厉害。学校地处偏僻,但还是有作为基础设施的路边摊。付罗迦注意到门面朝街卖摊饼的铺子里的那位老阿姨走出门槛往这边望了三次了。如果是一群看着面嫩的学生,一般到第五次的时候扎的堆儿还没散,老阿姨就会让儿子过来——她儿子有个勉强能唬住人的治安员袖章;是社会闲散人员她就直接报警。她今天没出摊,付罗迦心想。出了摊的话这地上的水该有股酱味儿。许之枔冷不丁冒出个“一”字。付罗迦一愣,以为他是要计数。结果接下来是“三”、“五”、“六”……说一个数字往他身上淋一次水,还自带个节奏,听着像……手机号码。“我微信,加一下。”许之枔低头时轻声说。估计是看付罗迦神情过于震惊,他还问了句,“没记住吗?我再报一次?”寸头:“枔哥你认识啊?”许之枔:“郑骏宇在看我们,能不能专注一点?”寸头:“?你说谁不专注?”许之枔:“他要喊停了。”寸头:“怎么看出来的?”许之枔:“别问了。嘘。”付罗迦在转学之前大概了解到:县一中池浅王八多,奇奇怪怪的风气由上至下潜行整个学校。有三四个校霸同时鼎立都算正常,而且往往个个都跟校领导沾亲带故。付罗迦根本无意找事,也不认识校霸中的任何一个谁。也就是说,他泥水满身地躺在这里,其实莫名其妙一头雾水。他其实做过这方面的心理准备,甚至有过经历。前几天在课间操时间,草坪上有个男生被一个女生揪着头发往足球门框上撞,围着他们的人数跟现在差不多。那男生最后捂着流血的鼻子默默自己去了校医室。还有星期一的那次,更早的还有上星期的几次——说天天都有也不夸张。在班上,付罗迦交上去的习题册被人踩过,答题卡的铅笔填涂被人擦过,花时间办好的板报也被人一扫帚蹭花过。但这些没那么频繁,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他自认不是一个值得别人花太多时间去刻意针对的人,只是一个别人在无聊时偶然想到的消遣对象而已。所以这次被找事,他的想法不过是:终于来了。但他没想到遇见许之枔这么一个人。很奇怪。包括躺在雨天的大马路上笑的感觉。果然许之枔说完没多久小胡子就让人撤退了。许之枔放慢速度,等小胡子超过他后默不作声地把地上的眼镜捡起来扔了过来。付罗迦把眼睛摁在脸上时刚好看到他做了个口型:别忘了微信。付罗迦把伞撑开,看了看身上,又把伞收了。一路上路人的目光都没让他觉得有什么,反倒是走到家门前的时候他开始紧张。他妈早一步到家了。一到客厅,灯还没开一声尖叫就平地炸响了:“付罗迦——!!”付罗迦咽了口唾沫,平复呼吸后喊了声,“妈。”他妈跟他爸爸离婚已有半年,但目前从各个方面来看,她还身处于这件事的阴影里。她或许尝试标榜自己“坚强独立”——但付罗迦对此全然无所谓。对他来说他妈只有一个特点,那就是黏人。准确讲,是黏儿子。具体表现为——对她来说,家里的固定摆设应该包括付罗迦这个人。他对此感到无可奈何。他妈其实知道一点县一中的情况,但还是执意要他回来上学。她本人在本地税务局上班,基本不会有外调机会。跟他爸离婚有一部分也是因为夫妻异地的问题。她想的是付罗迦本身底子可以,应该不会被拖得太厉害,反正哪里的教材都是一样的,况且一中老师也有她的老同学可以帮衬。付罗迦对他妈的决定自然不敢有微词,说往东就往东,连向西的念头都不要有。他这次解释的是“摔了一跤而且摔得厉害”。费了一大通口舌后他得以脱身,把湿衣服扒了,进了浴室打开花洒。他看着水汽一点点蒙住镜子,突然想起那串神秘数字。“加我微信。”那个叫许之枔的,打了他两巴掌的人这么说。第2章 第 2 章……付罗迦来得有些早,老板娘才把桌子上的凳子掀下来,豆浆还没做好。学校方圆几里内只有两三家早餐店,这家是其中之一,名字叫“珍珍面馆”——珍珍是她家女儿小名。付罗迦天天在这里吃早餐,因为这里最冷清。西南山区的初夏时节雨水丰沛,雨势时急时缓绵延不绝。付罗迦看着面馆门前的排水口卷出的几个小漩窝,把伞上的水沥在脚边的桶里。老板娘倒了杯茶递给他。“今天还是一样的?”“嗯。”他咬着塑料杯杯沿。老板娘扶着腰转身去灶台,“你是不是快要高考了?”“还有一年。”“哦哦,那我记错了。也很快了呀,我女儿就在今年考。”“那姐姐这几天很辛苦了。”“是呀,她这几天还失眠呢。她成绩又不太好,上个本科我就谢天谢地啦。我记得你成绩很好呀,以后想去哪儿上大学?”“不知道啊,我妈让我不出省。”老板娘点头,“s大也不错嘛。”桌子上铺着因为老化而发黄的塑料膜,陈年的油渍在上边结成暗褐色的蜡状固体。每张桌子的塑料膜底下都垫着一张手写的菜单,看着像是她家女儿写的,典型的学生正楷字体。六点半左右的天还不是特别亮,老板娘把灯开了,白炽灯的昏黄光线打在天花板的蜘蛛网上。“读书的都辛苦啊。”她的脸隐在蒸汽后边。珍珍面馆的牛肉面味道只能说是一般。牛肉有点柴,干笋发的时间也不太够,嚼起来有点硌牙。好在汤色澄亮、香菜青嫩,总体卖相不错,面条也吸汁入味。老板娘把面端过来后付罗迦自己取了筷子,刚翻着手腕搅了一下就停了下来,摸出手机。他把许之枔号码存在了备忘录里,但还没加他微信。点开微信后他随便在朋友圈翻了翻,又点开热热闹闹的班群看了一眼——当然是他转来前的那个班。——他在临市上了四年半学。临市跟本市的基础设施半斤八两,都是五线城市以外的水平,各自努力开辟地方特色经济发展方向:临市在搞教育产业化;本市主攻旅游建设。临市的教育宏图到底有没有大展付罗迦不知道,反正在本市的这边几个区县,家长们都削尖了孩子的脑袋钻到那边去——除了他妈。他爸从他初一开始调去了临市的联通公司上班,把他也捎带上,让他读了市八中,一所省重点。八中跟省会城市的超级中学自然没有什么可比性,但经修饰后的升学数据还是称得上是艳压周边各市。作为包容万象的公立中学,里边自然不是每个学生都一心向阳。在那里他已经见识了不少,但毫无疑问,他现在就读的县一中是更广阔的长见识平台。他原先在的那个班在八中是甲班——甲是优秀的意思。班主任是个没什么意思且爱说教的干瘪老头。班里的同学多数是初中部直升上来的,没迈进教室前就互相认识了。他虽然也是初中部的,但以前认识的人恰好都被分在其他班去了,所以他和从外校考入八中的几个人一起,隐隐被排在交际圈之外。但是到现在一年半时间,再怎么也不能说是不熟了。至少在他转学后还有人在微信群里提起他。比如当下这个临近校园艺术节,各班都在紧锣密鼓筹备节目的时候。刚刚就有个名字叫“niuniuniu”的——他没给备注,不知道是谁,可能是团支书或者文艺委员——直言不讳地表达着对“付洛加”的思念之情——他姑且先认下这个名字吧。他对着还在不断弹出对话框的聊天界面恍惚了一阵。“怎么不动筷子呀,面要融了。”老板娘轻声提醒。“先把早饭吃了再玩手机吧。”“……嗯,好。”付罗迦在教学楼楼道口看到衣冠镜了才想起来自己为什么要打开微信。他把后脑勺翘起来的头发往下摁了摁。县一中虽然明文规定了电子产品不能被带入教学楼,但课间去走廊逛逛就会发现,每间教室至少从第四排起都在低头玩手机——前三排被挡着,从窗户看看不见。但这并不代表教导主任不会没收手机,关键看是哪位同学在玩。付罗迦经历昨天后对这方面算是彻底失去了信心,默默把手机塞进了深且阔大的校服裤兜里。高二九班教室位于五楼女厕所对面。他在走廊上碰见刚洗了茶杯过来的班主任。这位班主任姓叶,三十多岁,也是刚来不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她才有点重视付罗迦的意思。付罗迦觉得她是情绪敏感的那一类人:说话语调总是急速起伏,起到最高处能破音,伏到低处又听不清,让人太阳穴突突的跳;行事有一种放不开手的拘束感,总是在不必要时小心翼翼;对着这个班这个学校,她似乎随时都能声泪俱下痛哭流涕。付罗迦朝她打招呼。“叶老师。”他的这位班主任很瘦,触目惊心的那种瘦,窄袖小版衬衣到了她身上像大妈衫。她一只手托着个空杯子,居然有些微微地抖。“昨天怎么回事,啊?”她说得又轻又急,付罗迦差点儿没听清。“啊?没怎么啊。”叶老师从镜片上方看着他,上眼睑叠出层层的褶子。“你妈妈跟我说,你回去的特别晚,身上都湿透了。”“我……摔了嘛。”“摔的?”她一皱眉,“真的吗?”“真的。”她好像也想不出什么别的了,或者是想到了也没提,勉强点头:“不要让你妈妈担心,你妈妈一个人不容易。有什么事……也可以跟我说。”付罗迦低下头,“嗯。”下雨课间不用出操,教室里睡倒一片。付罗迦尽量轻手轻脚地挪到讲台前,抄没来得及腾到本子上的板书。第一排坐着个听歌的,直勾勾地看着他。“我可以在这儿抄一下笔记吗?”付罗迦问。没有什么反应。付罗迦把本子放下。刚拧开笔帽,听歌的那位把耳机扯下来了。“你能不能别在这儿?”付罗迦看向他。“为什么?”“很吵。”周围倒是有人因为这句没收住声的“很吵”抬了头。付罗迦扫视一圈,收了本子转身回座位。有人笑出声。“李文嘉你怎么耽误人学霸学习啊。”李文嘉倾身趴到桌子上。“学霸说话了吗,你叫唤什么。”“一群烂眼儿天天在那里阴阳怪气。”付罗迦的同桌是个微胖的姑娘,有个仙气袅袅的名字叫周临涯。在付罗迦坐下后她拿过他的教材翻了翻,“你写这么多还不够啊?考得到那么多吗?”“人家以后要读z大,又不是跟你一样去读三本。”前排埋头折纸的女生接茬。“啊?”周临涯一脸茫然,“z大是什么学校?在哪儿啊?”付罗迦:“……没有,不是。”“不是?可是我有一个认识的人跟你是小学同学,他昨天才跟我聊起你,说是你说过的呀……不过z大到底在哪儿啊?”周临涯:“你也考不起,别问了。聊什么大学呀,才高二呢。——你在折什么?给你男朋友的吗?”付罗迦没往下听。他小学的确是在县里念的,但年代过于久远,他连小学在几班都有点记忆模糊了,甚至连“小学”这个词他都不怎么提,更别说有什么联想。z大对他来说很特别是真的——看到校徽都要澎湃一下的那种。但他的的确确考不上也是真的。就是单纯向往。这向往能否追溯到小学付罗迦持怀疑态度。目前他比较在意的是,好像近两天里“小学”出现的次数猛增。付罗迦边写字边随口问,“你认识的那个我小学同学叫什么?”这时门口有人叫了声付罗迦的名字。付罗迦抬头。“啊啊啊啊许之枔!!!”周临涯捂住嘴,“哎呀我特别……他怎么来啦?!”笔尖下的一撇险些飘到纸外。……付罗迦第一个反应是某无名老大派喽啰来在他这些同学面前给他下面子了——这想法有点自作多情的嫌疑。无论如何,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劝说喽啰别在女厕所前干这种事。他走到这位喽啰面前,注意到喽啰的校服。现在喽啰的手臂虽然好好的套在衣袖里,但肩膀蹭出了半截露在外面。付罗迦见过一些学生也这样穿,不过是在八中,刘海盖眼走路发飘的那种。但喽啰头发不长,刘海在眉毛上边。当然也没化烟熏妆,相反长相相当清爽精神。付罗迦往他身后瞄了瞄,没其他喽啰,有几个装作不经意经过的女生。“我才知道你在九班。”喽啰朝他一点头,“我教室在楼上,有点远。”付罗迦看着他。“……所以辛苦了?”“我昨天……不好意思,”喽啰伸手掏兜,“所以现在加个微信会不会显得合适一点?”“你是许之枔。”付罗迦扶着额头退后一步,“嗯?”许之枔眨了下眼。“你想起来了吗?”“没有。”“没关系。你扫我还是我扫你?”他把手机按亮。“你找我是为了加我微信。”“是。”“但我不认识你。起码是……不熟悉吧。”“喏,我名片。”一张黑白两色的二维码明晃晃地横在付罗迦面前。“我没带手机。”许之枔的话头总算停下。他神情有些困扰。“那……你能拿张纸吗?我写给你,顺便存一下我电话。或者是你直接告诉我你号码?”可能是身后几个女生的笑声,可能是打响的预备铃声——付罗迦确信自己一定被什么搅乱了思维。他把“没带”的手机摸出来,点开绿白对话气泡标志,气势汹汹地扔给许之枔:“……自己加吧。”第3章 第 3 章下雨从来不是县一中停掉体育课的理由。付罗迦犹豫之后还是下了楼,准备到有顶棚的羽毛球场坐一节课。一个人在教室呆着有几率碰上专门到空教室找“自己的东西”的外班人。这种情况相当麻烦,他发自内心不想碰上。在三楼楼道拐角又围着堆人,他匆匆瞥了一眼。被围的好像是九班一个男生,他不太熟。围着他的也有几个九班的,其中之一是李文嘉。李文嘉抬腿踢到了人裤.裆上,男生哀嚎一声。付罗迦脚步慢了慢。那男生偏偏就从人缝间看见他了。“付罗迦!!”付罗迦停下。一圈人全部朝他看了过来。他神色不变,“你好啊,程杰。”程杰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从鼻孔里喷出了一条鼻涕,付罗迦移开眼睛。“那我先去集合了。”程杰在他身后喊了什么他没听清——他说完就飞速一步五阶窜了下去,李文嘉的“怂逼”两个字他倒是听见了。羽毛球场的观众席已经坐了不少人,男女成对的居多数。付罗迦找了个角落把手机掏出来,一则通知挂在锁屏界面上。微信48分钟前xzx[4条]xzx:我跟找你事那个人说了…xzx是许之枔自己输的备注。付罗迦点开通知,里面先是一条打招呼,然后是三条许之枔发来的消息。他看了眼时间,是在课间发过来的。“昨天非常对不起,事先我跟杜燃根本不知道找的是谁的麻烦”“我跟找你事那个人说了一下,他说只要孟悦不再跟你不清不楚他以后就不带人围你”付罗迦看到这里拧起眉毛。“然后我告诉他,你根本连孟悦是谁都不知道”付罗迦把屏幕锁上,撑着旁边的栏杆笑了起来。无数问题飞快从他脑子里跑过去,但他最后重新打开聊天界面输入的只是:“然后呢?”那边过了不到半分钟就回了:“然后他就去找孟悦了,现在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然后紧跟一句“事情好像很复杂,我已经放弃理解了”。屏幕上出现一只抱着枕头哭泣的鹅。“你有没有感冒啊,昨天在雨地躺那么久”付罗迦没回这句。“你专心上课吧。”付罗迦难得生出些许好奇心时,对学校很多长相不错的男生都怀揣着“纯粹的欣赏之情”的周临涯慷慨激昂地向付罗迦详细介绍了这位据说声名赫赫但付罗迦从未听说的准级草——许之枔。“为什么叫‘准级草’?”“因为本年级竞争相当激烈啊,颜好的一串一串的,你也要对自己有点信心嘛。”周临涯拉开易拉罐,呷了口橘子汽水。“许之枔人很好的,我都蹭过他好几次饭。”付罗迦沉默一会儿,“他有没有跟着谁混?”随后他自觉这个说法有点奇怪。“当然了,要不然同样长得好看,人家众星拱月,你任人宰割?李文嘉这种人你也能忍,他算老几?他除了你这种的能欺负一下,还能欺负到谁?”“我这种……是哪种?”周临涯睨着他。“总是不声不响不开腔,独来独往的呗。”“难道每个人都必须——”“我不知道是不是必须,”周临涯说,“只是大家都这么做,你要是不这么做,大家就觉得你怪怪的。”周临涯说许之枔跟的是郑骏宇,郑骏宇是高三的杨琦认的干弟弟。杨琦就是本校不知道是几足鼎立中的一足,虽然没有绝顶武技傍身,但他是本校名分最正的太子——他爸是校长,职位名称前边真的没有“副”字的那一位。杨琦本人几乎不作妖,动静不多,地位相当于是被大家供起来的名誉老大。“好像就是个傻白甜。”周临涯评价,“我还没见过他本人呢。“孟悦是郑骏宇前女友,人很漂亮的,是郑骏宇死缠烂打才追上的。分手的时候他们闹得挺大的。孟悦有个亲哥哥叫孟羽,也在高二,就在隔壁班,好像最近是孟羽那边在放话说孟悦在我们班有个喜欢很久的人。郑骏宇和孟羽的两拨人现在天天约架,都在互相堵人。”付罗迦:“……算了,我放弃理解。”周临涯:“我不管——啊啊啊啊啊许之枔真的好帅!!!我也想加他微信啊啊啊!!!”付罗迦目视前方发呆。羽毛球场上个月翻修,一些河沙还堆在场地里,埋了半张球网。有几个人嘻嘻哈哈从上面踩过去,到平地上后弯腰脱了鞋倒里边的沙。有两个女生在稍远的地方打球,半空中的弧线饱满得过分。球场旁边有个林子。林子里的每根枝条都坠着一大团已经枯黄萎顿的老叶子,老叶子簇拥在中间的就是新叶子,新叶子呈嫩黄的菜芯色。新旧的更替并不明显——等老叶子落完了,新叶子也成了老的了。付罗迦想。雨中有风。新叶子趁此用力地把老叶子往下踹。老叶子打新叶子的屁股:为什么想摆脱我?我为你……下课铃响了。付罗迦把带过来本打算看一下,结果用来当坐垫的笔记本拎了起来。不少砖渣扑簌簌地从纸页上落下来,与地上一些烟头烟灰融在一起。最后一节是化学,老师姓雍,把ppt念了一遍后让大家自习。付罗迦扶着眼镜抄最后一页幻灯片上的总结,余光瞄到窗玻璃边上露出来的一个肩膀。他把笔放下,看了眼表。还有将近二十分钟才放学。他莫名有些紧张,梗着脖子盯着化学书上的一副插图。“勒夏特列,1850~1936”,很可以,算是长寿了;“晚年投身启蒙教育”,很了不起,令人钦佩——所以许之枔为什么不在教室好好上课?他转头看了眼周临涯。周临涯把头发散开了,连他都看不见她脸。化学老师夹着备课本点了根烟出了教室。付罗迦头皮一阵发紧,但老师好像什么也没看见,直接就向右拐去。老师一走,教室立马生机勃勃,像个开始摇晃的大签筒。周临涯过电一样一抖,把两边头发掀起来:“放学了?!”前边立刻有人一推桌子,“走!放学!”“今天浪度应该有座位吧?”“实在不行打个车去幻恋,但是那边键盘手感好像不太行……”“……赵鹏翔你有本事在校门口等着!”“我虚你个憨批?”付罗迦看着他们一个接一个走出去,周临涯在他肩膀上推了一把:“你让一下。”付罗迦站起来,犹豫了一下,把背包从座椅上取下来。许之枔靠在消防柜边上低头看手机。付罗迦决定要是他一直不抬头自己就直接离开,然而许之枔头还没抬却先出声了:“我能请你吃午饭吗?”“……谢谢啊,但是我妈等我回家吃。”许之枔放下手机看向他。付罗迦攥住背包肩带:“这次是真的。”“……现在离饭点还有一会儿,那你喜欢奶茶冰咖啡之类的吗?”付罗迦没点头也没摇头。“算了别问了……想让我去干嘛直接带路吧。——但我十二点十分之前得回家。”出校门后雨势突然变大,凶狠得像是要在水泥上凿出坑来,从伞沿坠下去的水珠直接连成了水幕。付罗迦提着裤脚跟在许之枔身后。许之枔穿的蓝色帆布鞋已经湿成了深色,颜色惨白的脚踝骨上粘着些泥水。他走得很轻快,挽起来的裤边在膝窝处幅度很大地荡来划去。路面上积水有两指深,他脚踩过留下的无比深重的水痕在他身后不断消失。付罗迦朝她打招呼。“叶老师。”他的这位班主任很瘦,触目惊心的那种瘦,窄袖小版衬衣到了她身上像大妈衫。她一只手托着个空杯子,居然有些微微地抖。“昨天怎么回事,啊?”她说得又轻又急,付罗迦差点儿没听清。“啊?没怎么啊。”叶老师从镜片上方看着他,上眼睑叠出层层的褶子。“你妈妈跟我说,你回去的特别晚,身上都湿透了。”“我……摔了嘛。”“摔的?”她一皱眉,“真的吗?”“真的。”她好像也想不出什么别的了,或者是想到了也没提,勉强点头:“不要让你妈妈担心,你妈妈一个人不容易。有什么事……也可以跟我说。”付罗迦低下头,“嗯。”下雨课间不用出操,教室里睡倒一片。付罗迦尽量轻手轻脚地挪到讲台前,抄没来得及腾到本子上的板书。第一排坐着个听歌的,直勾勾地看着他。“我可以在这儿抄一下笔记吗?”付罗迦问。没有什么反应。付罗迦把本子放下。刚拧开笔帽,听歌的那位把耳机扯下来了。“你能不能别在这儿?”付罗迦看向他。“为什么?”“很吵。”周围倒是有人因为这句没收住声的“很吵”抬了头。付罗迦扫视一圈,收了本子转身回座位。有人笑出声。“李文嘉你怎么耽误人学霸学习啊。”李文嘉倾身趴到桌子上。“学霸说话了吗,你叫唤什么。”“一群烂眼儿天天在那里阴阳怪气。”付罗迦的同桌是个微胖的姑娘,有个仙气袅袅的名字叫周临涯。在付罗迦坐下后她拿过他的教材翻了翻,“你写这么多还不够啊?考得到那么多吗?”“人家以后要读z大,又不是跟你一样去读三本。”前排埋头折纸的女生接茬。“啊?”周临涯一脸茫然,“z大是什么学校?在哪儿啊?”付罗迦:“……没有,不是。”“不是?可是我有一个认识的人跟你是小学同学,他昨天才跟我聊起你,说是你说过的呀……不过z大到底在哪儿啊?”周临涯:“你也考不起,别问了。聊什么大学呀,才高二呢。——你在折什么?给你男朋友的吗?”付罗迦没往下听。他小学的确是在县里念的,但年代过于久远,他连小学在几班都有点记忆模糊了,甚至连“小学”这个词他都不怎么提,更别说有什么联想。z大对他来说很特别是真的——看到校徽都要澎湃一下的那种。但他的的确确考不上也是真的。就是单纯向往。这向往能否追溯到小学付罗迦持怀疑态度。目前他比较在意的是,好像近两天里“小学”出现的次数猛增。付罗迦边写字边随口问,“你认识的那个我小学同学叫什么?”这时门口有人叫了声付罗迦的名字。付罗迦抬头。“啊啊啊啊许之枔!!!”周临涯捂住嘴,“哎呀我特别……他怎么来啦?!”笔尖下的一撇险些飘到纸外。……付罗迦第一个反应是某无名老大派喽啰来在他这些同学面前给他下面子了——这想法有点自作多情的嫌疑。无论如何,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劝说喽啰别在女厕所前干这种事。他走到这位喽啰面前,注意到喽啰的校服。现在喽啰的手臂虽然好好的套在衣袖里,但肩膀蹭出了半截露在外面。付罗迦见过一些学生也这样穿,不过是在八中,刘海盖眼走路发飘的那种。但喽啰头发不长,刘海在眉毛上边。当然也没化烟熏妆,相反长相相当清爽精神。付罗迦往他身后瞄了瞄,没其他喽啰,有几个装作不经意经过的女生。“我才知道你在九班。”喽啰朝他一点头,“我教室在楼上,有点远。”付罗迦看着他。“……所以辛苦了?”“我昨天……不好意思,”喽啰伸手掏兜,“所以现在加个微信会不会显得合适一点?”“你是许之枔。”付罗迦扶着额头退后一步,“嗯?”许之枔眨了下眼。“你想起来了吗?”“没有。”“没关系。你扫我还是我扫你?”他把手机按亮。“你找我是为了加我微信。”“是。”“但我不认识你。起码是……不熟悉吧。”“喏,我名片。”一张黑白两色的二维码明晃晃地横在付罗迦面前。“我没带手机。”许之枔的话头总算停下。他神情有些困扰。“那……你能拿张纸吗?我写给你,顺便存一下我电话。或者是你直接告诉我你号码?”可能是身后几个女生的笑声,可能是打响的预备铃声——付罗迦确信自己一定被什么搅乱了思维。他把“没带”的手机摸出来,点开绿白对话气泡标志,气势汹汹地扔给许之枔:“……自己加吧。”第3章 第 3 章下雨从来不是县一中停掉体育课的理由。付罗迦犹豫之后还是下了楼,准备到有顶棚的羽毛球场坐一节课。一个人在教室呆着有几率碰上专门到空教室找“自己的东西”的外班人。这种情况相当麻烦,他发自内心不想碰上。在三楼楼道拐角又围着堆人,他匆匆瞥了一眼。被围的好像是九班一个男生,他不太熟。围着他的也有几个九班的,其中之一是李文嘉。李文嘉抬腿踢到了人裤.裆上,男生哀嚎一声。付罗迦脚步慢了慢。那男生偏偏就从人缝间看见他了。“付罗迦!!”付罗迦停下。一圈人全部朝他看了过来。他神色不变,“你好啊,程杰。”程杰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从鼻孔里喷出了一条鼻涕,付罗迦移开眼睛。“那我先去集合了。”程杰在他身后喊了什么他没听清——他说完就飞速一步五阶窜了下去,李文嘉的“怂逼”两个字他倒是听见了。羽毛球场的观众席已经坐了不少人,男女成对的居多数。付罗迦找了个角落把手机掏出来,一则通知挂在锁屏界面上。微信48分钟前xzx[4条]xzx:我跟找你事那个人说了…xzx是许之枔自己输的备注。付罗迦点开通知,里面先是一条打招呼,然后是三条许之枔发来的消息。他看了眼时间,是在课间发过来的。“昨天非常对不起,事先我跟杜燃根本不知道找的是谁的麻烦”“我跟找你事那个人说了一下,他说只要孟悦不再跟你不清不楚他以后就不带人围你”付罗迦看到这里拧起眉毛。“然后我告诉他,你根本连孟悦是谁都不知道”付罗迦把屏幕锁上,撑着旁边的栏杆笑了起来。无数问题飞快从他脑子里跑过去,但他最后重新打开聊天界面输入的只是:“然后呢?”那边过了不到半分钟就回了:“然后他就去找孟悦了,现在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然后紧跟一句“事情好像很复杂,我已经放弃理解了”。屏幕上出现一只抱着枕头哭泣的鹅。“你有没有感冒啊,昨天在雨地躺那么久”付罗迦没回这句。“你专心上课吧。”付罗迦难得生出些许好奇心时,对学校很多长相不错的男生都怀揣着“纯粹的欣赏之情”的周临涯慷慨激昂地向付罗迦详细介绍了这位据说声名赫赫但付罗迦从未听说的准级草——许之枔。“为什么叫‘准级草’?”“因为本年级竞争相当激烈啊,颜好的一串一串的,你也要对自己有点信心嘛。”周临涯拉开易拉罐,呷了口橘子汽水。“许之枔人很好的,我都蹭过他好几次饭。”付罗迦沉默一会儿,“他有没有跟着谁混?”随后他自觉这个说法有点奇怪。“当然了,要不然同样长得好看,人家众星拱月,你任人宰割?李文嘉这种人你也能忍,他算老几?他除了你这种的能欺负一下,还能欺负到谁?”“我这种……是哪种?”周临涯睨着他。“总是不声不响不开腔,独来独往的呗。”“难道每个人都必须——”“我不知道是不是必须,”周临涯说,“只是大家都这么做,你要是不这么做,大家就觉得你怪怪的。”周临涯说许之枔跟的是郑骏宇,郑骏宇是高三的杨琦认的干弟弟。杨琦就是本校不知道是几足鼎立中的一足,虽然没有绝顶武技傍身,但他是本校名分最正的太子——他爸是校长,职位名称前边真的没有“副”字的那一位。杨琦本人几乎不作妖,动静不多,地位相当于是被大家供起来的名誉老大。“好像就是个傻白甜。”周临涯评价,“我还没见过他本人呢。“孟悦是郑骏宇前女友,人很漂亮的,是郑骏宇死缠烂打才追上的。分手的时候他们闹得挺大的。孟悦有个亲哥哥叫孟羽,也在高二,就在隔壁班,好像最近是孟羽那边在放话说孟悦在我们班有个喜欢很久的人。郑骏宇和孟羽的两拨人现在天天约架,都在互相堵人。”付罗迦:“……算了,我放弃理解。”周临涯:“我不管——啊啊啊啊啊许之枔真的好帅!!!我也想加他微信啊啊啊!!!”付罗迦目视前方发呆。羽毛球场上个月翻修,一些河沙还堆在场地里,埋了半张球网。有几个人嘻嘻哈哈从上面踩过去,到平地上后弯腰脱了鞋倒里边的沙。有两个女生在稍远的地方打球,半空中的弧线饱满得过分。球场旁边有个林子。林子里的每根枝条都坠着一大团已经枯黄萎顿的老叶子,老叶子簇拥在中间的就是新叶子,新叶子呈嫩黄的菜芯色。新旧的更替并不明显——等老叶子落完了,新叶子也成了老的了。付罗迦想。雨中有风。新叶子趁此用力地把老叶子往下踹。老叶子打新叶子的屁股:为什么想摆脱我?我为你……下课铃响了。付罗迦把带过来本打算看一下,结果用来当坐垫的笔记本拎了起来。不少砖渣扑簌簌地从纸页上落下来,与地上一些烟头烟灰融在一起。最后一节是化学,老师姓雍,把ppt念了一遍后让大家自习。付罗迦扶着眼镜抄最后一页幻灯片上的总结,余光瞄到窗玻璃边上露出来的一个肩膀。他把笔放下,看了眼表。还有将近二十分钟才放学。他莫名有些紧张,梗着脖子盯着化学书上的一副插图。“勒夏特列,1850~1936”,很可以,算是长寿了;“晚年投身启蒙教育”,很了不起,令人钦佩——所以许之枔为什么不在教室好好上课?他转头看了眼周临涯。周临涯把头发散开了,连他都看不见她脸。化学老师夹着备课本点了根烟出了教室。付罗迦头皮一阵发紧,但老师好像什么也没看见,直接就向右拐去。老师一走,教室立马生机勃勃,像个开始摇晃的大签筒。周临涯过电一样一抖,把两边头发掀起来:“放学了?!”前边立刻有人一推桌子,“走!放学!”“今天浪度应该有座位吧?”“实在不行打个车去幻恋,但是那边键盘手感好像不太行……”“……赵鹏翔你有本事在校门口等着!”“我虚你个憨批?”付罗迦看着他们一个接一个走出去,周临涯在他肩膀上推了一把:“你让一下。”付罗迦站起来,犹豫了一下,把背包从座椅上取下来。许之枔靠在消防柜边上低头看手机。付罗迦决定要是他一直不抬头自己就直接离开,然而许之枔头还没抬却先出声了:“我能请你吃午饭吗?”“……谢谢啊,但是我妈等我回家吃。”许之枔放下手机看向他。付罗迦攥住背包肩带:“这次是真的。”“……现在离饭点还有一会儿,那你喜欢奶茶冰咖啡之类的吗?”付罗迦没点头也没摇头。“算了别问了……想让我去干嘛直接带路吧。——但我十二点十分之前得回家。”出校门后雨势突然变大,凶狠得像是要在水泥上凿出坑来,从伞沿坠下去的水珠直接连成了水幕。付罗迦提着裤脚跟在许之枔身后。许之枔穿的蓝色帆布鞋已经湿成了深色,颜色惨白的脚踝骨上粘着些泥水。他走得很轻快,挽起来的裤边在膝窝处幅度很大地荡来划去。路面上积水有两指深,他脚踩过留下的无比深重的水痕在他身后不断消失。付罗迦朝她打招呼。“叶老师。”他的这位班主任很瘦,触目惊心的那种瘦,窄袖小版衬衣到了她身上像大妈衫。她一只手托着个空杯子,居然有些微微地抖。“昨天怎么回事,啊?”她说得又轻又急,付罗迦差点儿没听清。“啊?没怎么啊。”叶老师从镜片上方看着他,上眼睑叠出层层的褶子。“你妈妈跟我说,你回去的特别晚,身上都湿透了。”“我……摔了嘛。”“摔的?”她一皱眉,“真的吗?”“真的。”她好像也想不出什么别的了,或者是想到了也没提,勉强点头:“不要让你妈妈担心,你妈妈一个人不容易。有什么事……也可以跟我说。”付罗迦低下头,“嗯。”下雨课间不用出操,教室里睡倒一片。付罗迦尽量轻手轻脚地挪到讲台前,抄没来得及腾到本子上的板书。第一排坐着个听歌的,直勾勾地看着他。“我可以在这儿抄一下笔记吗?”付罗迦问。没有什么反应。付罗迦把本子放下。刚拧开笔帽,听歌的那位把耳机扯下来了。“你能不能别在这儿?”付罗迦看向他。“为什么?”“很吵。”周围倒是有人因为这句没收住声的“很吵”抬了头。付罗迦扫视一圈,收了本子转身回座位。有人笑出声。“李文嘉你怎么耽误人学霸学习啊。”李文嘉倾身趴到桌子上。“学霸说话了吗,你叫唤什么。”“一群烂眼儿天天在那里阴阳怪气。”付罗迦的同桌是个微胖的姑娘,有个仙气袅袅的名字叫周临涯。在付罗迦坐下后她拿过他的教材翻了翻,“你写这么多还不够啊?考得到那么多吗?”“人家以后要读z大,又不是跟你一样去读三本。”前排埋头折纸的女生接茬。“啊?”周临涯一脸茫然,“z大是什么学校?在哪儿啊?”付罗迦:“……没有,不是。”“不是?可是我有一个认识的人跟你是小学同学,他昨天才跟我聊起你,说是你说过的呀……不过z大到底在哪儿啊?”周临涯:“你也考不起,别问了。聊什么大学呀,才高二呢。——你在折什么?给你男朋友的吗?”付罗迦没往下听。他小学的确是在县里念的,但年代过于久远,他连小学在几班都有点记忆模糊了,甚至连“小学”这个词他都不怎么提,更别说有什么联想。z大对他来说很特别是真的——看到校徽都要澎湃一下的那种。但他的的确确考不上也是真的。就是单纯向往。这向往能否追溯到小学付罗迦持怀疑态度。目前他比较在意的是,好像近两天里“小学”出现的次数猛增。付罗迦边写字边随口问,“你认识的那个我小学同学叫什么?”这时门口有人叫了声付罗迦的名字。付罗迦抬头。“啊啊啊啊许之枔!!!”周临涯捂住嘴,“哎呀我特别……他怎么来啦?!”笔尖下的一撇险些飘到纸外。……付罗迦第一个反应是某无名老大派喽啰来在他这些同学面前给他下面子了——这想法有点自作多情的嫌疑。无论如何,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劝说喽啰别在女厕所前干这种事。他走到这位喽啰面前,注意到喽啰的校服。现在喽啰的手臂虽然好好的套在衣袖里,但肩膀蹭出了半截露在外面。付罗迦见过一些学生也这样穿,不过是在八中,刘海盖眼走路发飘的那种。但喽啰头发不长,刘海在眉毛上边。当然也没化烟熏妆,相反长相相当清爽精神。付罗迦往他身后瞄了瞄,没其他喽啰,有几个装作不经意经过的女生。“我才知道你在九班。”喽啰朝他一点头,“我教室在楼上,有点远。”付罗迦看着他。“……所以辛苦了?”“我昨天……不好意思,”喽啰伸手掏兜,“所以现在加个微信会不会显得合适一点?”“你是许之枔。”付罗迦扶着额头退后一步,“嗯?”许之枔眨了下眼。“你想起来了吗?”“没有。”“没关系。你扫我还是我扫你?”他把手机按亮。“你找我是为了加我微信。”“是。”“但我不认识你。起码是……不熟悉吧。”“喏,我名片。”一张黑白两色的二维码明晃晃地横在付罗迦面前。“我没带手机。”许之枔的话头总算停下。他神情有些困扰。“那……你能拿张纸吗?我写给你,顺便存一下我电话。或者是你直接告诉我你号码?”可能是身后几个女生的笑声,可能是打响的预备铃声——付罗迦确信自己一定被什么搅乱了思维。他把“没带”的手机摸出来,点开绿白对话气泡标志,气势汹汹地扔给许之枔:“……自己加吧。”第3章 第 3 章下雨从来不是县一中停掉体育课的理由。付罗迦犹豫之后还是下了楼,准备到有顶棚的羽毛球场坐一节课。一个人在教室呆着有几率碰上专门到空教室找“自己的东西”的外班人。这种情况相当麻烦,他发自内心不想碰上。在三楼楼道拐角又围着堆人,他匆匆瞥了一眼。被围的好像是九班一个男生,他不太熟。围着他的也有几个九班的,其中之一是李文嘉。李文嘉抬腿踢到了人裤.裆上,男生哀嚎一声。付罗迦脚步慢了慢。那男生偏偏就从人缝间看见他了。“付罗迦!!”付罗迦停下。一圈人全部朝他看了过来。他神色不变,“你好啊,程杰。”程杰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从鼻孔里喷出了一条鼻涕,付罗迦移开眼睛。“那我先去集合了。”程杰在他身后喊了什么他没听清——他说完就飞速一步五阶窜了下去,李文嘉的“怂逼”两个字他倒是听见了。羽毛球场的观众席已经坐了不少人,男女成对的居多数。付罗迦找了个角落把手机掏出来,一则通知挂在锁屏界面上。微信48分钟前xzx[4条]xzx:我跟找你事那个人说了…xzx是许之枔自己输的备注。付罗迦点开通知,里面先是一条打招呼,然后是三条许之枔发来的消息。他看了眼时间,是在课间发过来的。“昨天非常对不起,事先我跟杜燃根本不知道找的是谁的麻烦”“我跟找你事那个人说了一下,他说只要孟悦不再跟你不清不楚他以后就不带人围你”付罗迦看到这里拧起眉毛。“然后我告诉他,你根本连孟悦是谁都不知道”付罗迦把屏幕锁上,撑着旁边的栏杆笑了起来。无数问题飞快从他脑子里跑过去,但他最后重新打开聊天界面输入的只是:“然后呢?”那边过了不到半分钟就回了:“然后他就去找孟悦了,现在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然后紧跟一句“事情好像很复杂,我已经放弃理解了”。屏幕上出现一只抱着枕头哭泣的鹅。“你有没有感冒啊,昨天在雨地躺那么久”付罗迦没回这句。“你专心上课吧。”付罗迦难得生出些许好奇心时,对学校很多长相不错的男生都怀揣着“纯粹的欣赏之情”的周临涯慷慨激昂地向付罗迦详细介绍了这位据说声名赫赫但付罗迦从未听说的准级草——许之枔。“为什么叫‘准级草’?”“因为本年级竞争相当激烈啊,颜好的一串一串的,你也要对自己有点信心嘛。”周临涯拉开易拉罐,呷了口橘子汽水。“许之枔人很好的,我都蹭过他好几次饭。”付罗迦沉默一会儿,“他有没有跟着谁混?”随后他自觉这个说法有点奇怪。“当然了,要不然同样长得好看,人家众星拱月,你任人宰割?李文嘉这种人你也能忍,他算老几?他除了你这种的能欺负一下,还能欺负到谁?”“我这种……是哪种?”周临涯睨着他。“总是不声不响不开腔,独来独往的呗。”“难道每个人都必须——”“我不知道是不是必须,”周临涯说,“只是大家都这么做,你要是不这么做,大家就觉得你怪怪的。”周临涯说许之枔跟的是郑骏宇,郑骏宇是高三的杨琦认的干弟弟。杨琦就是本校不知道是几足鼎立中的一足,虽然没有绝顶武技傍身,但他是本校名分最正的太子——他爸是校长,职位名称前边真的没有“副”字的那一位。杨琦本人几乎不作妖,动静不多,地位相当于是被大家供起来的名誉老大。“好像就是个傻白甜。”周临涯评价,“我还没见过他本人呢。“孟悦是郑骏宇前女友,人很漂亮的,是郑骏宇死缠烂打才追上的。分手的时候他们闹得挺大的。孟悦有个亲哥哥叫孟羽,也在高二,就在隔壁班,好像最近是孟羽那边在放话说孟悦在我们班有个喜欢很久的人。郑骏宇和孟羽的两拨人现在天天约架,都在互相堵人。”付罗迦:“……算了,我放弃理解。”周临涯:“我不管——啊啊啊啊啊许之枔真的好帅!!!我也想加他微信啊啊啊!!!”付罗迦目视前方发呆。羽毛球场上个月翻修,一些河沙还堆在场地里,埋了半张球网。有几个人嘻嘻哈哈从上面踩过去,到平地上后弯腰脱了鞋倒里边的沙。有两个女生在稍远的地方打球,半空中的弧线饱满得过分。球场旁边有个林子。林子里的每根枝条都坠着一大团已经枯黄萎顿的老叶子,老叶子簇拥在中间的就是新叶子,新叶子呈嫩黄的菜芯色。新旧的更替并不明显——等老叶子落完了,新叶子也成了老的了。付罗迦想。雨中有风。新叶子趁此用力地把老叶子往下踹。老叶子打新叶子的屁股:为什么想摆脱我?我为你……下课铃响了。付罗迦把带过来本打算看一下,结果用来当坐垫的笔记本拎了起来。不少砖渣扑簌簌地从纸页上落下来,与地上一些烟头烟灰融在一起。最后一节是化学,老师姓雍,把ppt念了一遍后让大家自习。付罗迦扶着眼镜抄最后一页幻灯片上的总结,余光瞄到窗玻璃边上露出来的一个肩膀。他把笔放下,看了眼表。还有将近二十分钟才放学。他莫名有些紧张,梗着脖子盯着化学书上的一副插图。“勒夏特列,1850~1936”,很可以,算是长寿了;“晚年投身启蒙教育”,很了不起,令人钦佩——所以许之枔为什么不在教室好好上课?他转头看了眼周临涯。周临涯把头发散开了,连他都看不见她脸。化学老师夹着备课本点了根烟出了教室。付罗迦头皮一阵发紧,但老师好像什么也没看见,直接就向右拐去。老师一走,教室立马生机勃勃,像个开始摇晃的大签筒。周临涯过电一样一抖,把两边头发掀起来:“放学了?!”前边立刻有人一推桌子,“走!放学!”“今天浪度应该有座位吧?”“实在不行打个车去幻恋,但是那边键盘手感好像不太行……”“……赵鹏翔你有本事在校门口等着!”“我虚你个憨批?”付罗迦看着他们一个接一个走出去,周临涯在他肩膀上推了一把:“你让一下。”付罗迦站起来,犹豫了一下,把背包从座椅上取下来。许之枔靠在消防柜边上低头看手机。付罗迦决定要是他一直不抬头自己就直接离开,然而许之枔头还没抬却先出声了:“我能请你吃午饭吗?”“……谢谢啊,但是我妈等我回家吃。”许之枔放下手机看向他。付罗迦攥住背包肩带:“这次是真的。”“……现在离饭点还有一会儿,那你喜欢奶茶冰咖啡之类的吗?”付罗迦没点头也没摇头。“算了别问了……想让我去干嘛直接带路吧。——但我十二点十分之前得回家。”出校门后雨势突然变大,凶狠得像是要在水泥上凿出坑来,从伞沿坠下去的水珠直接连成了水幕。付罗迦提着裤脚跟在许之枔身后。许之枔穿的蓝色帆布鞋已经湿成了深色,颜色惨白的脚踝骨上粘着些泥水。他走得很轻快,挽起来的裤边在膝窝处幅度很大地荡来划去。路面上积水有两指深,他脚踩过留下的无比深重的水痕在他身后不断消失。付罗迦朝她打招呼。“叶老师。”他的这位班主任很瘦,触目惊心的那种瘦,窄袖小版衬衣到了她身上像大妈衫。她一只手托着个空杯子,居然有些微微地抖。“昨天怎么回事,啊?”她说得又轻又急,付罗迦差点儿没听清。“啊?没怎么啊。”叶老师从镜片上方看着他,上眼睑叠出层层的褶子。“你妈妈跟我说,你回去的特别晚,身上都湿透了。”“我……摔了嘛。”“摔的?”她一皱眉,“真的吗?”“真的。”她好像也想不出什么别的了,或者是想到了也没提,勉强点头:“不要让你妈妈担心,你妈妈一个人不容易。有什么事……也可以跟我说。”付罗迦低下头,“嗯。”下雨课间不用出操,教室里睡倒一片。付罗迦尽量轻手轻脚地挪到讲台前,抄没来得及腾到本子上的板书。第一排坐着个听歌的,直勾勾地看着他。“我可以在这儿抄一下笔记吗?”付罗迦问。没有什么反应。付罗迦把本子放下。刚拧开笔帽,听歌的那位把耳机扯下来了。“你能不能别在这儿?”付罗迦看向他。“为什么?”“很吵。”周围倒是有人因为这句没收住声的“很吵”抬了头。付罗迦扫视一圈,收了本子转身回座位。有人笑出声。“李文嘉你怎么耽误人学霸学习啊。”李文嘉倾身趴到桌子上。“学霸说话了吗,你叫唤什么。”“一群烂眼儿天天在那里阴阳怪气。”付罗迦的同桌是个微胖的姑娘,有个仙气袅袅的名字叫周临涯。在付罗迦坐下后她拿过他的教材翻了翻,“你写这么多还不够啊?考得到那么多吗?”“人家以后要读z大,又不是跟你一样去读三本。”前排埋头折纸的女生接茬。“啊?”周临涯一脸茫然,“z大是什么学校?在哪儿啊?”付罗迦:“……没有,不是。”“不是?可是我有一个认识的人跟你是小学同学,他昨天才跟我聊起你,说是你说过的呀……不过z大到底在哪儿啊?”周临涯:“你也考不起,别问了。聊什么大学呀,才高二呢。——你在折什么?给你男朋友的吗?”付罗迦没往下听。他小学的确是在县里念的,但年代过于久远,他连小学在几班都有点记忆模糊了,甚至连“小学”这个词他都不怎么提,更别说有什么联想。z大对他来说很特别是真的——看到校徽都要澎湃一下的那种。但他的的确确考不上也是真的。就是单纯向往。这向往能否追溯到小学付罗迦持怀疑态度。目前他比较在意的是,好像近两天里“小学”出现的次数猛增。付罗迦边写字边随口问,“你认识的那个我小学同学叫什么?”这时门口有人叫了声付罗迦的名字。付罗迦抬头。“啊啊啊啊许之枔!!!”周临涯捂住嘴,“哎呀我特别……他怎么来啦?!”笔尖下的一撇险些飘到纸外。……付罗迦第一个反应是某无名老大派喽啰来在他这些同学面前给他下面子了——这想法有点自作多情的嫌疑。无论如何,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劝说喽啰别在女厕所前干这种事。他走到这位喽啰面前,注意到喽啰的校服。现在喽啰的手臂虽然好好的套在衣袖里,但肩膀蹭出了半截露在外面。付罗迦见过一些学生也这样穿,不过是在八中,刘海盖眼走路发飘的那种。但喽啰头发不长,刘海在眉毛上边。当然也没化烟熏妆,相反长相相当清爽精神。付罗迦往他身后瞄了瞄,没其他喽啰,有几个装作不经意经过的女生。“我才知道你在九班。”喽啰朝他一点头,“我教室在楼上,有点远。”付罗迦看着他。“……所以辛苦了?”“我昨天……不好意思,”喽啰伸手掏兜,“所以现在加个微信会不会显得合适一点?”“你是许之枔。”付罗迦扶着额头退后一步,“嗯?”许之枔眨了下眼。“你想起来了吗?”“没有。”“没关系。你扫我还是我扫你?”他把手机按亮。“你找我是为了加我微信。”“是。”“但我不认识你。起码是……不熟悉吧。”“喏,我名片。”一张黑白两色的二维码明晃晃地横在付罗迦面前。“我没带手机。”许之枔的话头总算停下。他神情有些困扰。“那……你能拿张纸吗?我写给你,顺便存一下我电话。或者是你直接告诉我你号码?”可能是身后几个女生的笑声,可能是打响的预备铃声——付罗迦确信自己一定被什么搅乱了思维。他把“没带”的手机摸出来,点开绿白对话气泡标志,气势汹汹地扔给许之枔:“……自己加吧。”第3章 第 3 章下雨从来不是县一中停掉体育课的理由。付罗迦犹豫之后还是下了楼,准备到有顶棚的羽毛球场坐一节课。一个人在教室呆着有几率碰上专门到空教室找“自己的东西”的外班人。这种情况相当麻烦,他发自内心不想碰上。在三楼楼道拐角又围着堆人,他匆匆瞥了一眼。被围的好像是九班一个男生,他不太熟。围着他的也有几个九班的,其中之一是李文嘉。李文嘉抬腿踢到了人裤.裆上,男生哀嚎一声。付罗迦脚步慢了慢。那男生偏偏就从人缝间看见他了。“付罗迦!!”付罗迦停下。一圈人全部朝他看了过来。他神色不变,“你好啊,程杰。”程杰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从鼻孔里喷出了一条鼻涕,付罗迦移开眼睛。“那我先去集合了。”程杰在他身后喊了什么他没听清——他说完就飞速一步五阶窜了下去,李文嘉的“怂逼”两个字他倒是听见了。羽毛球场的观众席已经坐了不少人,男女成对的居多数。付罗迦找了个角落把手机掏出来,一则通知挂在锁屏界面上。微信48分钟前xzx[4条]xzx:我跟找你事那个人说了…xzx是许之枔自己输的备注。付罗迦点开通知,里面先是一条打招呼,然后是三条许之枔发来的消息。他看了眼时间,是在课间发过来的。“昨天非常对不起,事先我跟杜燃根本不知道找的是谁的麻烦”“我跟找你事那个人说了一下,他说只要孟悦不再跟你不清不楚他以后就不带人围你”付罗迦看到这里拧起眉毛。“然后我告诉他,你根本连孟悦是谁都不知道”付罗迦把屏幕锁上,撑着旁边的栏杆笑了起来。无数问题飞快从他脑子里跑过去,但他最后重新打开聊天界面输入的只是:“然后呢?”那边过了不到半分钟就回了:“然后他就去找孟悦了,现在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然后紧跟一句“事情好像很复杂,我已经放弃理解了”。屏幕上出现一只抱着枕头哭泣的鹅。“你有没有感冒啊,昨天在雨地躺那么久”付罗迦没回这句。“你专心上课吧。”付罗迦难得生出些许好奇心时,对学校很多长相不错的男生都怀揣着“纯粹的欣赏之情”的周临涯慷慨激昂地向付罗迦详细介绍了这位据说声名赫赫但付罗迦从未听说的准级草——许之枔。“为什么叫‘准级草’?”“因为本年级竞争相当激烈啊,颜好的一串一串的,你也要对自己有点信心嘛。”周临涯拉开易拉罐,呷了口橘子汽水。“许之枔人很好的,我都蹭过他好几次饭。”付罗迦沉默一会儿,“他有没有跟着谁混?”随后他自觉这个说法有点奇怪。“当然了,要不然同样长得好看,人家众星拱月,你任人宰割?李文嘉这种人你也能忍,他算老几?他除了你这种的能欺负一下,还能欺负到谁?”“我这种……是哪种?”周临涯睨着他。“总是不声不响不开腔,独来独往的呗。”“难道每个人都必须——”“我不知道是不是必须,”周临涯说,“只是大家都这么做,你要是不这么做,大家就觉得你怪怪的。”周临涯说许之枔跟的是郑骏宇,郑骏宇是高三的杨琦认的干弟弟。杨琦就是本校不知道是几足鼎立中的一足,虽然没有绝顶武技傍身,但他是本校名分最正的太子——他爸是校长,职位名称前边真的没有“副”字的那一位。杨琦本人几乎不作妖,动静不多,地位相当于是被大家供起来的名誉老大。“好像就是个傻白甜。”周临涯评价,“我还没见过他本人呢。“孟悦是郑骏宇前女友,人很漂亮的,是郑骏宇死缠烂打才追上的。分手的时候他们闹得挺大的。孟悦有个亲哥哥叫孟羽,也在高二,就在隔壁班,好像最近是孟羽那边在放话说孟悦在我们班有个喜欢很久的人。郑骏宇和孟羽的两拨人现在天天约架,都在互相堵人。”付罗迦:“……算了,我放弃理解。”周临涯:“我不管——啊啊啊啊啊许之枔真的好帅!!!我也想加他微信啊啊啊!!!”付罗迦目视前方发呆。羽毛球场上个月翻修,一些河沙还堆在场地里,埋了半张球网。有几个人嘻嘻哈哈从上面踩过去,到平地上后弯腰脱了鞋倒里边的沙。有两个女生在稍远的地方打球,半空中的弧线饱满得过分。球场旁边有个林子。林子里的每根枝条都坠着一大团已经枯黄萎顿的老叶子,老叶子簇拥在中间的就是新叶子,新叶子呈嫩黄的菜芯色。新旧的更替并不明显——等老叶子落完了,新叶子也成了老的了。付罗迦想。雨中有风。新叶子趁此用力地把老叶子往下踹。老叶子打新叶子的屁股:为什么想摆脱我?我为你……下课铃响了。付罗迦把带过来本打算看一下,结果用来当坐垫的笔记本拎了起来。不少砖渣扑簌簌地从纸页上落下来,与地上一些烟头烟灰融在一起。最后一节是化学,老师姓雍,把ppt念了一遍后让大家自习。付罗迦扶着眼镜抄最后一页幻灯片上的总结,余光瞄到窗玻璃边上露出来的一个肩膀。他把笔放下,看了眼表。还有将近二十分钟才放学。他莫名有些紧张,梗着脖子盯着化学书上的一副插图。“勒夏特列,1850~1936”,很可以,算是长寿了;“晚年投身启蒙教育”,很了不起,令人钦佩——所以许之枔为什么不在教室好好上课?他转头看了眼周临涯。周临涯把头发散开了,连他都看不见她脸。化学老师夹着备课本点了根烟出了教室。付罗迦头皮一阵发紧,但老师好像什么也没看见,直接就向右拐去。老师一走,教室立马生机勃勃,像个开始摇晃的大签筒。周临涯过电一样一抖,把两边头发掀起来:“放学了?!”前边立刻有人一推桌子,“走!放学!”“今天浪度应该有座位吧?”“实在不行打个车去幻恋,但是那边键盘手感好像不太行……”“……赵鹏翔你有本事在校门口等着!”“我虚你个憨批?”付罗迦看着他们一个接一个走出去,周临涯在他肩膀上推了一把:“你让一下。”付罗迦站起来,犹豫了一下,把背包从座椅上取下来。许之枔靠在消防柜边上低头看手机。付罗迦决定要是他一直不抬头自己就直接离开,然而许之枔头还没抬却先出声了:“我能请你吃午饭吗?”“……谢谢啊,但是我妈等我回家吃。”许之枔放下手机看向他。付罗迦攥住背包肩带:“这次是真的。”“……现在离饭点还有一会儿,那你喜欢奶茶冰咖啡之类的吗?”付罗迦没点头也没摇头。“算了别问了……想让我去干嘛直接带路吧。——但我十二点十分之前得回家。”出校门后雨势突然变大,凶狠得像是要在水泥上凿出坑来,从伞沿坠下去的水珠直接连成了水幕。付罗迦提着裤脚跟在许之枔身后。许之枔穿的蓝色帆布鞋已经湿成了深色,颜色惨白的脚踝骨上粘着些泥水。他走得很轻快,挽起来的裤边在膝窝处幅度很大地荡来划去。路面上积水有两指深,他脚踩过留下的无比深重的水痕在他身后不断消失。付罗迦朝她打招呼。“叶老师。”他的这位班主任很瘦,触目惊心的那种瘦,窄袖小版衬衣到了她身上像大妈衫。她一只手托着个空杯子,居然有些微微地抖。“昨天怎么回事,啊?”她说得又轻又急,付罗迦差点儿没听清。“啊?没怎么啊。”叶老师从镜片上方看着他,上眼睑叠出层层的褶子。“你妈妈跟我说,你回去的特别晚,身上都湿透了。”“我……摔了嘛。”“摔的?”她一皱眉,“真的吗?”“真的。”她好像也想不出什么别的了,或者是想到了也没提,勉强点头:“不要让你妈妈担心,你妈妈一个人不容易。有什么事……也可以跟我说。”付罗迦低下头,“嗯。”下雨课间不用出操,教室里睡倒一片。付罗迦尽量轻手轻脚地挪到讲台前,抄没来得及腾到本子上的板书。第一排坐着个听歌的,直勾勾地看着他。“我可以在这儿抄一下笔记吗?”付罗迦问。没有什么反应。付罗迦把本子放下。刚拧开笔帽,听歌的那位把耳机扯下来了。“你能不能别在这儿?”付罗迦看向他。“为什么?”“很吵。”周围倒是有人因为这句没收住声的“很吵”抬了头。付罗迦扫视一圈,收了本子转身回座位。有人笑出声。“李文嘉你怎么耽误人学霸学习啊。”李文嘉倾身趴到桌子上。“学霸说话了吗,你叫唤什么。”“一群烂眼儿天天在那里阴阳怪气。”付罗迦的同桌是个微胖的姑娘,有个仙气袅袅的名字叫周临涯。在付罗迦坐下后她拿过他的教材翻了翻,“你写这么多还不够啊?考得到那么多吗?”“人家以后要读z大,又不是跟你一样去读三本。”前排埋头折纸的女生接茬。“啊?”周临涯一脸茫然,“z大是什么学校?在哪儿啊?”付罗迦:“……没有,不是。”“不是?可是我有一个认识的人跟你是小学同学,他昨天才跟我聊起你,说是你说过的呀……不过z大到底在哪儿啊?”周临涯:“你也考不起,别问了。聊什么大学呀,才高二呢。——你在折什么?给你男朋友的吗?”付罗迦没往下听。他小学的确是在县里念的,但年代过于久远,他连小学在几班都有点记忆模糊了,甚至连“小学”这个词他都不怎么提,更别说有什么联想。z大对他来说很特别是真的——看到校徽都要澎湃一下的那种。但他的的确确考不上也是真的。就是单纯向往。这向往能否追溯到小学付罗迦持怀疑态度。目前他比较在意的是,好像近两天里“小学”出现的次数猛增。付罗迦边写字边随口问,“你认识的那个我小学同学叫什么?”这时门口有人叫了声付罗迦的名字。付罗迦抬头。“啊啊啊啊许之枔!!!”周临涯捂住嘴,“哎呀我特别……他怎么来啦?!”笔尖下的一撇险些飘到纸外。……付罗迦第一个反应是某无名老大派喽啰来在他这些同学面前给他下面子了——这想法有点自作多情的嫌疑。无论如何,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劝说喽啰别在女厕所前干这种事。他走到这位喽啰面前,注意到喽啰的校服。现在喽啰的手臂虽然好好的套在衣袖里,但肩膀蹭出了半截露在外面。付罗迦见过一些学生也这样穿,不过是在八中,刘海盖眼走路发飘的那种。但喽啰头发不长,刘海在眉毛上边。当然也没化烟熏妆,相反长相相当清爽精神。付罗迦往他身后瞄了瞄,没其他喽啰,有几个装作不经意经过的女生。“我才知道你在九班。”喽啰朝他一点头,“我教室在楼上,有点远。”付罗迦看着他。“……所以辛苦了?”“我昨天……不好意思,”喽啰伸手掏兜,“所以现在加个微信会不会显得合适一点?”“你是许之枔。”付罗迦扶着额头退后一步,“嗯?”许之枔眨了下眼。“你想起来了吗?”“没有。”“没关系。你扫我还是我扫你?”他把手机按亮。“你找我是为了加我微信。”“是。”“但我不认识你。起码是……不熟悉吧。”“喏,我名片。”一张黑白两色的二维码明晃晃地横在付罗迦面前。“我没带手机。”许之枔的话头总算停下。他神情有些困扰。“那……你能拿张纸吗?我写给你,顺便存一下我电话。或者是你直接告诉我你号码?”可能是身后几个女生的笑声,可能是打响的预备铃声——付罗迦确信自己一定被什么搅乱了思维。他把“没带”的手机摸出来,点开绿白对话气泡标志,气势汹汹地扔给许之枔:“……自己加吧。”第3章 第 3 章下雨从来不是县一中停掉体育课的理由。付罗迦犹豫之后还是下了楼,准备到有顶棚的羽毛球场坐一节课。一个人在教室呆着有几率碰上专门到空教室找“自己的东西”的外班人。这种情况相当麻烦,他发自内心不想碰上。在三楼楼道拐角又围着堆人,他匆匆瞥了一眼。被围的好像是九班一个男生,他不太熟。围着他的也有几个九班的,其中之一是李文嘉。李文嘉抬腿踢到了人裤.裆上,男生哀嚎一声。付罗迦脚步慢了慢。那男生偏偏就从人缝间看见他了。“付罗迦!!”付罗迦停下。一圈人全部朝他看了过来。他神色不变,“你好啊,程杰。”程杰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从鼻孔里喷出了一条鼻涕,付罗迦移开眼睛。“那我先去集合了。”程杰在他身后喊了什么他没听清——他说完就飞速一步五阶窜了下去,李文嘉的“怂逼”两个字他倒是听见了。羽毛球场的观众席已经坐了不少人,男女成对的居多数。付罗迦找了个角落把手机掏出来,一则通知挂在锁屏界面上。微信48分钟前xzx[4条]xzx:我跟找你事那个人说了…xzx是许之枔自己输的备注。付罗迦点开通知,里面先是一条打招呼,然后是三条许之枔发来的消息。他看了眼时间,是在课间发过来的。“昨天非常对不起,事先我跟杜燃根本不知道找的是谁的麻烦”“我跟找你事那个人说了一下,他说只要孟悦不再跟你不清不楚他以后就不带人围你”付罗迦看到这里拧起眉毛。“然后我告诉他,你根本连孟悦是谁都不知道”付罗迦把屏幕锁上,撑着旁边的栏杆笑了起来。无数问题飞快从他脑子里跑过去,但他最后重新打开聊天界面输入的只是:“然后呢?”那边过了不到半分钟就回了:“然后他就去找孟悦了,现在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然后紧跟一句“事情好像很复杂,我已经放弃理解了”。屏幕上出现一只抱着枕头哭泣的鹅。“你有没有感冒啊,昨天在雨地躺那么久”付罗迦没回这句。“你专心上课吧。”付罗迦难得生出些许好奇心时,对学校很多长相不错的男生都怀揣着“纯粹的欣赏之情”的周临涯慷慨激昂地向付罗迦详细介绍了这位据说声名赫赫但付罗迦从未听说的准级草——许之枔。“为什么叫‘准级草’?”“因为本年级竞争相当激烈啊,颜好的一串一串的,你也要对自己有点信心嘛。”周临涯拉开易拉罐,呷了口橘子汽水。“许之枔人很好的,我都蹭过他好几次饭。”付罗迦沉默一会儿,“他有没有跟着谁混?”随后他自觉这个说法有点奇怪。“当然了,要不然同样长得好看,人家众星拱月,你任人宰割?李文嘉这种人你也能忍,他算老几?他除了你这种的能欺负一下,还能欺负到谁?”“我这种……是哪种?”周临涯睨着他。“总是不声不响不开腔,独来独往的呗。”“难道每个人都必须——”“我不知道是不是必须,”周临涯说,“只是大家都这么做,你要是不这么做,大家就觉得你怪怪的。”周临涯说许之枔跟的是郑骏宇,郑骏宇是高三的杨琦认的干弟弟。杨琦就是本校不知道是几足鼎立中的一足,虽然没有绝顶武技傍身,但他是本校名分最正的太子——他爸是校长,职位名称前边真的没有“副”字的那一位。杨琦本人几乎不作妖,动静不多,地位相当于是被大家供起来的名誉老大。“好像就是个傻白甜。”周临涯评价,“我还没见过他本人呢。“孟悦是郑骏宇前女友,人很漂亮的,是郑骏宇死缠烂打才追上的。分手的时候他们闹得挺大的。孟悦有个亲哥哥叫孟羽,也在高二,就在隔壁班,好像最近是孟羽那边在放话说孟悦在我们班有个喜欢很久的人。郑骏宇和孟羽的两拨人现在天天约架,都在互相堵人。”付罗迦:“……算了,我放弃理解。”周临涯:“我不管——啊啊啊啊啊许之枔真的好帅!!!我也想加他微信啊啊啊!!!”付罗迦目视前方发呆。羽毛球场上个月翻修,一些河沙还堆在场地里,埋了半张球网。有几个人嘻嘻哈哈从上面踩过去,到平地上后弯腰脱了鞋倒里边的沙。有两个女生在稍远的地方打球,半空中的弧线饱满得过分。球场旁边有个林子。林子里的每根枝条都坠着一大团已经枯黄萎顿的老叶子,老叶子簇拥在中间的就是新叶子,新叶子呈嫩黄的菜芯色。新旧的更替并不明显——等老叶子落完了,新叶子也成了老的了。付罗迦想。雨中有风。新叶子趁此用力地把老叶子往下踹。老叶子打新叶子的屁股:为什么想摆脱我?我为你……下课铃响了。付罗迦把带过来本打算看一下,结果用来当坐垫的笔记本拎了起来。不少砖渣扑簌簌地从纸页上落下来,与地上一些烟头烟灰融在一起。最后一节是化学,老师姓雍,把ppt念了一遍后让大家自习。付罗迦扶着眼镜抄最后一页幻灯片上的总结,余光瞄到窗玻璃边上露出来的一个肩膀。他把笔放下,看了眼表。还有将近二十分钟才放学。他莫名有些紧张,梗着脖子盯着化学书上的一副插图。“勒夏特列,1850~1936”,很可以,算是长寿了;“晚年投身启蒙教育”,很了不起,令人钦佩——所以许之枔为什么不在教室好好上课?他转头看了眼周临涯。周临涯把头发散开了,连他都看不见她脸。化学老师夹着备课本点了根烟出了教室。付罗迦头皮一阵发紧,但老师好像什么也没看见,直接就向右拐去。老师一走,教室立马生机勃勃,像个开始摇晃的大签筒。周临涯过电一样一抖,把两边头发掀起来:“放学了?!”前边立刻有人一推桌子,“走!放学!”“今天浪度应该有座位吧?”“实在不行打个车去幻恋,但是那边键盘手感好像不太行……”“……赵鹏翔你有本事在校门口等着!”“我虚你个憨批?”付罗迦看着他们一个接一个走出去,周临涯在他肩膀上推了一把:“你让一下。”付罗迦站起来,犹豫了一下,把背包从座椅上取下来。许之枔靠在消防柜边上低头看手机。付罗迦决定要是他一直不抬头自己就直接离开,然而许之枔头还没抬却先出声了:“我能请你吃午饭吗?”“……谢谢啊,但是我妈等我回家吃。”许之枔放下手机看向他。付罗迦攥住背包肩带:“这次是真的。”“……现在离饭点还有一会儿,那你喜欢奶茶冰咖啡之类的吗?”付罗迦没点头也没摇头。“算了别问了……想让我去干嘛直接带路吧。——但我十二点十分之前得回家。”出校门后雨势突然变大,凶狠得像是要在水泥上凿出坑来,从伞沿坠下去的水珠直接连成了水幕。付罗迦提着裤脚跟在许之枔身后。许之枔穿的蓝色帆布鞋已经湿成了深色,颜色惨白的脚踝骨上粘着些泥水。他走得很轻快,挽起来的裤边在膝窝处幅度很大地荡来划去。路面上积水有两指深,他脚踩过留下的无比深重的水痕在他身后不断消失。付罗迦朝她打招呼。“叶老师。”他的这位班主任很瘦,触目惊心的那种瘦,窄袖小版衬衣到了她身上像大妈衫。她一只手托着个空杯子,居然有些微微地抖。“昨天怎么回事,啊?”她说得又轻又急,付罗迦差点儿没听清。“啊?没怎么啊。”叶老师从镜片上方看着他,上眼睑叠出层层的褶子。“你妈妈跟我说,你回去的特别晚,身上都湿透了。”“我……摔了嘛。”“摔的?”她一皱眉,“真的吗?”“真的。”她好像也想不出什么别的了,或者是想到了也没提,勉强点头:“不要让你妈妈担心,你妈妈一个人不容易。有什么事……也可以跟我说。”付罗迦低下头,“嗯。”下雨课间不用出操,教室里睡倒一片。付罗迦尽量轻手轻脚地挪到讲台前,抄没来得及腾到本子上的板书。第一排坐着个听歌的,直勾勾地看着他。“我可以在这儿抄一下笔记吗?”付罗迦问。没有什么反应。付罗迦把本子放下。刚拧开笔帽,听歌的那位把耳机扯下来了。“你能不能别在这儿?”付罗迦看向他。“为什么?”“很吵。”周围倒是有人因为这句没收住声的“很吵”抬了头。付罗迦扫视一圈,收了本子转身回座位。有人笑出声。“李文嘉你怎么耽误人学霸学习啊。”李文嘉倾身趴到桌子上。“学霸说话了吗,你叫唤什么。”“一群烂眼儿天天在那里阴阳怪气。”付罗迦的同桌是个微胖的姑娘,有个仙气袅袅的名字叫周临涯。在付罗迦坐下后她拿过他的教材翻了翻,“你写这么多还不够啊?考得到那么多吗?”“人家以后要读z大,又不是跟你一样去读三本。”前排埋头折纸的女生接茬。“啊?”周临涯一脸茫然,“z大是什么学校?在哪儿啊?”付罗迦:“……没有,不是。”“不是?可是我有一个认识的人跟你是小学同学,他昨天才跟我聊起你,说是你说过的呀……不过z大到底在哪儿啊?”周临涯:“你也考不起,别问了。聊什么大学呀,才高二呢。——你在折什么?给你男朋友的吗?”付罗迦没往下听。他小学的确是在县里念的,但年代过于久远,他连小学在几班都有点记忆模糊了,甚至连“小学”这个词他都不怎么提,更别说有什么联想。z大对他来说很特别是真的——看到校徽都要澎湃一下的那种。但他的的确确考不上也是真的。就是单纯向往。这向往能否追溯到小学付罗迦持怀疑态度。目前他比较在意的是,好像近两天里“小学”出现的次数猛增。付罗迦边写字边随口问,“你认识的那个我小学同学叫什么?”这时门口有人叫了声付罗迦的名字。付罗迦抬头。“啊啊啊啊许之枔!!!”周临涯捂住嘴,“哎呀我特别……他怎么来啦?!”笔尖下的一撇险些飘到纸外。……付罗迦第一个反应是某无名老大派喽啰来在他这些同学面前给他下面子了——这想法有点自作多情的嫌疑。无论如何,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劝说喽啰别在女厕所前干这种事。他走到这位喽啰面前,注意到喽啰的校服。现在喽啰的手臂虽然好好的套在衣袖里,但肩膀蹭出了半截露在外面。付罗迦见过一些学生也这样穿,不过是在八中,刘海盖眼走路发飘的那种。但喽啰头发不长,刘海在眉毛上边。当然也没化烟熏妆,相反长相相当清爽精神。付罗迦往他身后瞄了瞄,没其他喽啰,有几个装作不经意经过的女生。“我才知道你在九班。”喽啰朝他一点头,“我教室在楼上,有点远。”付罗迦看着他。“……所以辛苦了?”“我昨天……不好意思,”喽啰伸手掏兜,“所以现在加个微信会不会显得合适一点?”“你是许之枔。”付罗迦扶着额头退后一步,“嗯?”许之枔眨了下眼。“你想起来了吗?”“没有。”“没关系。你扫我还是我扫你?”他把手机按亮。“你找我是为了加我微信。”“是。”“但我不认识你。起码是……不熟悉吧。”“喏,我名片。”一张黑白两色的二维码明晃晃地横在付罗迦面前。“我没带手机。”许之枔的话头总算停下。他神情有些困扰。“那……你能拿张纸吗?我写给你,顺便存一下我电话。或者是你直接告诉我你号码?”可能是身后几个女生的笑声,可能是打响的预备铃声——付罗迦确信自己一定被什么搅乱了思维。他把“没带”的手机摸出来,点开绿白对话气泡标志,气势汹汹地扔给许之枔:“……自己加吧。”第3章 第 3 章下雨从来不是县一中停掉体育课的理由。付罗迦犹豫之后还是下了楼,准备到有顶棚的羽毛球场坐一节课。一个人在教室呆着有几率碰上专门到空教室找“自己的东西”的外班人。这种情况相当麻烦,他发自内心不想碰上。在三楼楼道拐角又围着堆人,他匆匆瞥了一眼。被围的好像是九班一个男生,他不太熟。围着他的也有几个九班的,其中之一是李文嘉。李文嘉抬腿踢到了人裤.裆上,男生哀嚎一声。付罗迦脚步慢了慢。那男生偏偏就从人缝间看见他了。“付罗迦!!”付罗迦停下。一圈人全部朝他看了过来。他神色不变,“你好啊,程杰。”程杰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从鼻孔里喷出了一条鼻涕,付罗迦移开眼睛。“那我先去集合了。”程杰在他身后喊了什么他没听清——他说完就飞速一步五阶窜了下去,李文嘉的“怂逼”两个字他倒是听见了。羽毛球场的观众席已经坐了不少人,男女成对的居多数。付罗迦找了个角落把手机掏出来,一则通知挂在锁屏界面上。微信48分钟前xzx[4条]xzx:我跟找你事那个人说了…xzx是许之枔自己输的备注。付罗迦点开通知,里面先是一条打招呼,然后是三条许之枔发来的消息。他看了眼时间,是在课间发过来的。“昨天非常对不起,事先我跟杜燃根本不知道找的是谁的麻烦”“我跟找你事那个人说了一下,他说只要孟悦不再跟你不清不楚他以后就不带人围你”付罗迦看到这里拧起眉毛。“然后我告诉他,你根本连孟悦是谁都不知道”付罗迦把屏幕锁上,撑着旁边的栏杆笑了起来。无数问题飞快从他脑子里跑过去,但他最后重新打开聊天界面输入的只是:“然后呢?”那边过了不到半分钟就回了:“然后他就去找孟悦了,现在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然后紧跟一句“事情好像很复杂,我已经放弃理解了”。屏幕上出现一只抱着枕头哭泣的鹅。“你有没有感冒啊,昨天在雨地躺那么久”付罗迦没回这句。“你专心上课吧。”付罗迦难得生出些许好奇心时,对学校很多长相不错的男生都怀揣着“纯粹的欣赏之情”的周临涯慷慨激昂地向付罗迦详细介绍了这位据说声名赫赫但付罗迦从未听说的准级草——许之枔。“为什么叫‘准级草’?”“因为本年级竞争相当激烈啊,颜好的一串一串的,你也要对自己有点信心嘛。”周临涯拉开易拉罐,呷了口橘子汽水。“许之枔人很好的,我都蹭过他好几次饭。”付罗迦沉默一会儿,“他有没有跟着谁混?”随后他自觉这个说法有点奇怪。“当然了,要不然同样长得好看,人家众星拱月,你任人宰割?李文嘉这种人你也能忍,他算老几?他除了你这种的能欺负一下,还能欺负到谁?”“我这种……是哪种?”周临涯睨着他。“总是不声不响不开腔,独来独往的呗。”“难道每个人都必须——”“我不知道是不是必须,”周临涯说,“只是大家都这么做,你要是不这么做,大家就觉得你怪怪的。”周临涯说许之枔跟的是郑骏宇,郑骏宇是高三的杨琦认的干弟弟。杨琦就是本校不知道是几足鼎立中的一足,虽然没有绝顶武技傍身,但他是本校名分最正的太子——他爸是校长,职位名称前边真的没有“副”字的那一位。杨琦本人几乎不作妖,动静不多,地位相当于是被大家供起来的名誉老大。“好像就是个傻白甜。”周临涯评价,“我还没见过他本人呢。“孟悦是郑骏宇前女友,人很漂亮的,是郑骏宇死缠烂打才追上的。分手的时候他们闹得挺大的。孟悦有个亲哥哥叫孟羽,也在高二,就在隔壁班,好像最近是孟羽那边在放话说孟悦在我们班有个喜欢很久的人。郑骏宇和孟羽的两拨人现在天天约架,都在互相堵人。”付罗迦:“……算了,我放弃理解。”周临涯:“我不管——啊啊啊啊啊许之枔真的好帅!!!我也想加他微信啊啊啊!!!”付罗迦目视前方发呆。羽毛球场上个月翻修,一些河沙还堆在场地里,埋了半张球网。有几个人嘻嘻哈哈从上面踩过去,到平地上后弯腰脱了鞋倒里边的沙。有两个女生在稍远的地方打球,半空中的弧线饱满得过分。球场旁边有个林子。林子里的每根枝条都坠着一大团已经枯黄萎顿的老叶子,老叶子簇拥在中间的就是新叶子,新叶子呈嫩黄的菜芯色。新旧的更替并不明显——等老叶子落完了,新叶子也成了老的了。付罗迦想。雨中有风。新叶子趁此用力地把老叶子往下踹。老叶子打新叶子的屁股:为什么想摆脱我?我为你……下课铃响了。付罗迦把带过来本打算看一下,结果用来当坐垫的笔记本拎了起来。不少砖渣扑簌簌地从纸页上落下来,与地上一些烟头烟灰融在一起。最后一节是化学,老师姓雍,把ppt念了一遍后让大家自习。付罗迦扶着眼镜抄最后一页幻灯片上的总结,余光瞄到窗玻璃边上露出来的一个肩膀。他把笔放下,看了眼表。还有将近二十分钟才放学。他莫名有些紧张,梗着脖子盯着化学书上的一副插图。“勒夏特列,1850~1936”,很可以,算是长寿了;“晚年投身启蒙教育”,很了不起,令人钦佩——所以许之枔为什么不在教室好好上课?他转头看了眼周临涯。周临涯把头发散开了,连他都看不见她脸。化学老师夹着备课本点了根烟出了教室。付罗迦头皮一阵发紧,但老师好像什么也没看见,直接就向右拐去。老师一走,教室立马生机勃勃,像个开始摇晃的大签筒。周临涯过电一样一抖,把两边头发掀起来:“放学了?!”前边立刻有人一推桌子,“走!放学!”“今天浪度应该有座位吧?”“实在不行打个车去幻恋,但是那边键盘手感好像不太行……”“……赵鹏翔你有本事在校门口等着!”“我虚你个憨批?”付罗迦看着他们一个接一个走出去,周临涯在他肩膀上推了一把:“你让一下。”付罗迦站起来,犹豫了一下,把背包从座椅上取下来。许之枔靠在消防柜边上低头看手机。付罗迦决定要是他一直不抬头自己就直接离开,然而许之枔头还没抬却先出声了:“我能请你吃午饭吗?”“……谢谢啊,但是我妈等我回家吃。”许之枔放下手机看向他。付罗迦攥住背包肩带:“这次是真的。”“……现在离饭点还有一会儿,那你喜欢奶茶冰咖啡之类的吗?”付罗迦没点头也没摇头。“算了别问了……想让我去干嘛直接带路吧。——但我十二点十分之前得回家。”出校门后雨势突然变大,凶狠得像是要在水泥上凿出坑来,从伞沿坠下去的水珠直接连成了水幕。付罗迦提着裤脚跟在许之枔身后。许之枔穿的蓝色帆布鞋已经湿成了深色,颜色惨白的脚踝骨上粘着些泥水。他走得很轻快,挽起来的裤边在膝窝处幅度很大地荡来划去。路面上积水有两指深,他脚踩过留下的无比深重的水痕在他身后不断消失。付罗迦朝她打招呼。“叶老师。”他的这位班主任很瘦,触目惊心的那种瘦,窄袖小版衬衣到了她身上像大妈衫。她一只手托着个空杯子,居然有些微微地抖。“昨天怎么回事,啊?”她说得又轻又急,付罗迦差点儿没听清。“啊?没怎么啊。”叶老师从镜片上方看着他,上眼睑叠出层层的褶子。“你妈妈跟我说,你回去的特别晚,身上都湿透了。”“我……摔了嘛。”“摔的?”她一皱眉,“真的吗?”“真的。”她好像也想不出什么别的了,或者是想到了也没提,勉强点头:“不要让你妈妈担心,你妈妈一个人不容易。有什么事……也可以跟我说。”付罗迦低下头,“嗯。”下雨课间不用出操,教室里睡倒一片。付罗迦尽量轻手轻脚地挪到讲台前,抄没来得及腾到本子上的板书。第一排坐着个听歌的,直勾勾地看着他。“我可以在这儿抄一下笔记吗?”付罗迦问。没有什么反应。付罗迦把本子放下。刚拧开笔帽,听歌的那位把耳机扯下来了。“你能不能别在这儿?”付罗迦看向他。“为什么?”“很吵。”周围倒是有人因为这句没收住声的“很吵”抬了头。付罗迦扫视一圈,收了本子转身回座位。有人笑出声。“李文嘉你怎么耽误人学霸学习啊。”李文嘉倾身趴到桌子上。“学霸说话了吗,你叫唤什么。”“一群烂眼儿天天在那里阴阳怪气。”付罗迦的同桌是个微胖的姑娘,有个仙气袅袅的名字叫周临涯。在付罗迦坐下后她拿过他的教材翻了翻,“你写这么多还不够啊?考得到那么多吗?”“人家以后要读z大,又不是跟你一样去读三本。”前排埋头折纸的女生接茬。“啊?”周临涯一脸茫然,“z大是什么学校?在哪儿啊?”付罗迦:“……没有,不是。”“不是?可是我有一个认识的人跟你是小学同学,他昨天才跟我聊起你,说是你说过的呀……不过z大到底在哪儿啊?”周临涯:“你也考不起,别问了。聊什么大学呀,才高二呢。——你在折什么?给你男朋友的吗?”付罗迦没往下听。他小学的确是在县里念的,但年代过于久远,他连小学在几班都有点记忆模糊了,甚至连“小学”这个词他都不怎么提,更别说有什么联想。z大对他来说很特别是真的——看到校徽都要澎湃一下的那种。但他的的确确考不上也是真的。就是单纯向往。这向往能否追溯到小学付罗迦持怀疑态度。目前他比较在意的是,好像近两天里“小学”出现的次数猛增。付罗迦边写字边随口问,“你认识的那个我小学同学叫什么?”这时门口有人叫了声付罗迦的名字。付罗迦抬头。“啊啊啊啊许之枔!!!”周临涯捂住嘴,“哎呀我特别……他怎么来啦?!”笔尖下的一撇险些飘到纸外。……付罗迦第一个反应是某无名老大派喽啰来在他这些同学面前给他下面子了——这想法有点自作多情的嫌疑。无论如何,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劝说喽啰别在女厕所前干这种事。他走到这位喽啰面前,注意到喽啰的校服。现在喽啰的手臂虽然好好的套在衣袖里,但肩膀蹭出了半截露在外面。付罗迦见过一些学生也这样穿,不过是在八中,刘海盖眼走路发飘的那种。但喽啰头发不长,刘海在眉毛上边。当然也没化烟熏妆,相反长相相当清爽精神。付罗迦往他身后瞄了瞄,没其他喽啰,有几个装作不经意经过的女生。“我才知道你在九班。”喽啰朝他一点头,“我教室在楼上,有点远。”付罗迦看着他。“……所以辛苦了?”“我昨天……不好意思,”喽啰伸手掏兜,“所以现在加个微信会不会显得合适一点?”“你是许之枔。”付罗迦扶着额头退后一步,“嗯?”许之枔眨了下眼。“你想起来了吗?”“没有。”“没关系。你扫我还是我扫你?”他把手机按亮。“你找我是为了加我微信。”“是。”“但我不认识你。起码是……不熟悉吧。”“喏,我名片。”一张黑白两色的二维码明晃晃地横在付罗迦面前。“我没带手机。”许之枔的话头总算停下。他神情有些困扰。“那……你能拿张纸吗?我写给你,顺便存一下我电话。或者是你直接告诉我你号码?”可能是身后几个女生的笑声,可能是打响的预备铃声——付罗迦确信自己一定被什么搅乱了思维。他把“没带”的手机摸出来,点开绿白对话气泡标志,气势汹汹地扔给许之枔:“……自己加吧。”第3章 第 3 章下雨从来不是县一中停掉体育课的理由。付罗迦犹豫之后还是下了楼,准备到有顶棚的羽毛球场坐一节课。一个人在教室呆着有几率碰上专门到空教室找“自己的东西”的外班人。这种情况相当麻烦,他发自内心不想碰上。在三楼楼道拐角又围着堆人,他匆匆瞥了一眼。被围的好像是九班一个男生,他不太熟。围着他的也有几个九班的,其中之一是李文嘉。李文嘉抬腿踢到了人裤.裆上,男生哀嚎一声。付罗迦脚步慢了慢。那男生偏偏就从人缝间看见他了。“付罗迦!!”付罗迦停下。一圈人全部朝他看了过来。他神色不变,“你好啊,程杰。”程杰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从鼻孔里喷出了一条鼻涕,付罗迦移开眼睛。“那我先去集合了。”程杰在他身后喊了什么他没听清——他说完就飞速一步五阶窜了下去,李文嘉的“怂逼”两个字他倒是听见了。羽毛球场的观众席已经坐了不少人,男女成对的居多数。付罗迦找了个角落把手机掏出来,一则通知挂在锁屏界面上。微信48分钟前xzx[4条]xzx:我跟找你事那个人说了…xzx是许之枔自己输的备注。付罗迦点开通知,里面先是一条打招呼,然后是三条许之枔发来的消息。他看了眼时间,是在课间发过来的。“昨天非常对不起,事先我跟杜燃根本不知道找的是谁的麻烦”“我跟找你事那个人说了一下,他说只要孟悦不再跟你不清不楚他以后就不带人围你”付罗迦看到这里拧起眉毛。“然后我告诉他,你根本连孟悦是谁都不知道”付罗迦把屏幕锁上,撑着旁边的栏杆笑了起来。无数问题飞快从他脑子里跑过去,但他最后重新打开聊天界面输入的只是:“然后呢?”那边过了不到半分钟就回了:“然后他就去找孟悦了,现在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然后紧跟一句“事情好像很复杂,我已经放弃理解了”。屏幕上出现一只抱着枕头哭泣的鹅。“你有没有感冒啊,昨天在雨地躺那么久”付罗迦没回这句。“你专心上课吧。”付罗迦难得生出些许好奇心时,对学校很多长相不错的男生都怀揣着“纯粹的欣赏之情”的周临涯慷慨激昂地向付罗迦详细介绍了这位据说声名赫赫但付罗迦从未听说的准级草——许之枔。“为什么叫‘准级草’?”“因为本年级竞争相当激烈啊,颜好的一串一串的,你也要对自己有点信心嘛。”周临涯拉开易拉罐,呷了口橘子汽水。“许之枔人很好的,我都蹭过他好几次饭。”付罗迦沉默一会儿,“他有没有跟着谁混?”随后他自觉这个说法有点奇怪。“当然了,要不然同样长得好看,人家众星拱月,你任人宰割?李文嘉这种人你也能忍,他算老几?他除了你这种的能欺负一下,还能欺负到谁?”“我这种……是哪种?”周临涯睨着他。“总是不声不响不开腔,独来独往的呗。”“难道每个人都必须——”“我不知道是不是必须,”周临涯说,“只是大家都这么做,你要是不这么做,大家就觉得你怪怪的。”周临涯说许之枔跟的是郑骏宇,郑骏宇是高三的杨琦认的干弟弟。杨琦就是本校不知道是几足鼎立中的一足,虽然没有绝顶武技傍身,但他是本校名分最正的太子——他爸是校长,职位名称前边真的没有“副”字的那一位。杨琦本人几乎不作妖,动静不多,地位相当于是被大家供起来的名誉老大。“好像就是个傻白甜。”周临涯评价,“我还没见过他本人呢。“孟悦是郑骏宇前女友,人很漂亮的,是郑骏宇死缠烂打才追上的。分手的时候他们闹得挺大的。孟悦有个亲哥哥叫孟羽,也在高二,就在隔壁班,好像最近是孟羽那边在放话说孟悦在我们班有个喜欢很久的人。郑骏宇和孟羽的两拨人现在天天约架,都在互相堵人。”付罗迦:“……算了,我放弃理解。”周临涯:“我不管——啊啊啊啊啊许之枔真的好帅!!!我也想加他微信啊啊啊!!!”付罗迦目视前方发呆。羽毛球场上个月翻修,一些河沙还堆在场地里,埋了半张球网。有几个人嘻嘻哈哈从上面踩过去,到平地上后弯腰脱了鞋倒里边的沙。有两个女生在稍远的地方打球,半空中的弧线饱满得过分。球场旁边有个林子。林子里的每根枝条都坠着一大团已经枯黄萎顿的老叶子,老叶子簇拥在中间的就是新叶子,新叶子呈嫩黄的菜芯色。新旧的更替并不明显——等老叶子落完了,新叶子也成了老的了。付罗迦想。雨中有风。新叶子趁此用力地把老叶子往下踹。老叶子打新叶子的屁股:为什么想摆脱我?我为你……下课铃响了。付罗迦把带过来本打算看一下,结果用来当坐垫的笔记本拎了起来。不少砖渣扑簌簌地从纸页上落下来,与地上一些烟头烟灰融在一起。最后一节是化学,老师姓雍,把ppt念了一遍后让大家自习。付罗迦扶着眼镜抄最后一页幻灯片上的总结,余光瞄到窗玻璃边上露出来的一个肩膀。他把笔放下,看了眼表。还有将近二十分钟才放学。他莫名有些紧张,梗着脖子盯着化学书上的一副插图。“勒夏特列,1850~1936”,很可以,算是长寿了;“晚年投身启蒙教育”,很了不起,令人钦佩——所以许之枔为什么不在教室好好上课?他转头看了眼周临涯。周临涯把头发散开了,连他都看不见她脸。化学老师夹着备课本点了根烟出了教室。付罗迦头皮一阵发紧,但老师好像什么也没看见,直接就向右拐去。老师一走,教室立马生机勃勃,像个开始摇晃的大签筒。周临涯过电一样一抖,把两边头发掀起来:“放学了?!”前边立刻有人一推桌子,“走!放学!”“今天浪度应该有座位吧?”“实在不行打个车去幻恋,但是那边键盘手感好像不太行……”“……赵鹏翔你有本事在校门口等着!”“我虚你个憨批?”付罗迦看着他们一个接一个走出去,周临涯在他肩膀上推了一把:“你让一下。”付罗迦站起来,犹豫了一下,把背包从座椅上取下来。许之枔靠在消防柜边上低头看手机。付罗迦决定要是他一直不抬头自己就直接离开,然而许之枔头还没抬却先出声了:“我能请你吃午饭吗?”“……谢谢啊,但是我妈等我回家吃。”许之枔放下手机看向他。付罗迦攥住背包肩带:“这次是真的。”“……现在离饭点还有一会儿,那你喜欢奶茶冰咖啡之类的吗?”付罗迦没点头也没摇头。“算了别问了……想让我去干嘛直接带路吧。——但我十二点十分之前得回家。”出校门后雨势突然变大,凶狠得像是要在水泥上凿出坑来,从伞沿坠下去的水珠直接连成了水幕。付罗迦提着裤脚跟在许之枔身后。许之枔穿的蓝色帆布鞋已经湿成了深色,颜色惨白的脚踝骨上粘着些泥水。他走得很轻快,挽起来的裤边在膝窝处幅度很大地荡来划去。路面上积水有两指深,他脚踩过留下的无比深重的水痕在他身后不断消失。付罗迦朝她打招呼。“叶老师。”他的这位班主任很瘦,触目惊心的那种瘦,窄袖小版衬衣到了她身上像大妈衫。她一只手托着个空杯子,居然有些微微地抖。“昨天怎么回事,啊?”她说得又轻又急,付罗迦差点儿没听清。“啊?没怎么啊。”叶老师从镜片上方看着他,上眼睑叠出层层的褶子。“你妈妈跟我说,你回去的特别晚,身上都湿透了。”“我……摔了嘛。”“摔的?”她一皱眉,“真的吗?”“真的。”她好像也想不出什么别的了,或者是想到了也没提,勉强点头:“不要让你妈妈担心,你妈妈一个人不容易。有什么事……也可以跟我说。”付罗迦低下头,“嗯。”下雨课间不用出操,教室里睡倒一片。付罗迦尽量轻手轻脚地挪到讲台前,抄没来得及腾到本子上的板书。第一排坐着个听歌的,直勾勾地看着他。“我可以在这儿抄一下笔记吗?”付罗迦问。没有什么反应。付罗迦把本子放下。刚拧开笔帽,听歌的那位把耳机扯下来了。“你能不能别在这儿?”付罗迦看向他。“为什么?”“很吵。”周围倒是有人因为这句没收住声的“很吵”抬了头。付罗迦扫视一圈,收了本子转身回座位。有人笑出声。“李文嘉你怎么耽误人学霸学习啊。”李文嘉倾身趴到桌子上。“学霸说话了吗,你叫唤什么。”“一群烂眼儿天天在那里阴阳怪气。”付罗迦的同桌是个微胖的姑娘,有个仙气袅袅的名字叫周临涯。在付罗迦坐下后她拿过他的教材翻了翻,“你写这么多还不够啊?考得到那么多吗?”“人家以后要读z大,又不是跟你一样去读三本。”前排埋头折纸的女生接茬。“啊?”周临涯一脸茫然,“z大是什么学校?在哪儿啊?”付罗迦:“……没有,不是。”“不是?可是我有一个认识的人跟你是小学同学,他昨天才跟我聊起你,说是你说过的呀……不过z大到底在哪儿啊?”周临涯:“你也考不起,别问了。聊什么大学呀,才高二呢。——你在折什么?给你男朋友的吗?”付罗迦没往下听。他小学的确是在县里念的,但年代过于久远,他连小学在几班都有点记忆模糊了,甚至连“小学”这个词他都不怎么提,更别说有什么联想。z大对他来说很特别是真的——看到校徽都要澎湃一下的那种。但他的的确确考不上也是真的。就是单纯向往。这向往能否追溯到小学付罗迦持怀疑态度。目前他比较在意的是,好像近两天里“小学”出现的次数猛增。付罗迦边写字边随口问,“你认识的那个我小学同学叫什么?”这时门口有人叫了声付罗迦的名字。付罗迦抬头。“啊啊啊啊许之枔!!!”周临涯捂住嘴,“哎呀我特别……他怎么来啦?!”笔尖下的一撇险些飘到纸外。……付罗迦第一个反应是某无名老大派喽啰来在他这些同学面前给他下面子了——这想法有点自作多情的嫌疑。无论如何,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劝说喽啰别在女厕所前干这种事。他走到这位喽啰面前,注意到喽啰的校服。现在喽啰的手臂虽然好好的套在衣袖里,但肩膀蹭出了半截露在外面。付罗迦见过一些学生也这样穿,不过是在八中,刘海盖眼走路发飘的那种。但喽啰头发不长,刘海在眉毛上边。当然也没化烟熏妆,相反长相相当清爽精神。付罗迦往他身后瞄了瞄,没其他喽啰,有几个装作不经意经过的女生。“我才知道你在九班。”喽啰朝他一点头,“我教室在楼上,有点远。”付罗迦看着他。“……所以辛苦了?”“我昨天……不好意思,”喽啰伸手掏兜,“所以现在加个微信会不会显得合适一点?”“你是许之枔。”付罗迦扶着额头退后一步,“嗯?”许之枔眨了下眼。“你想起来了吗?”“没有。”“没关系。你扫我还是我扫你?”他把手机按亮。“你找我是为了加我微信。”“是。”“但我不认识你。起码是……不熟悉吧。”“喏,我名片。”一张黑白两色的二维码明晃晃地横在付罗迦面前。“我没带手机。”许之枔的话头总算停下。他神情有些困扰。“那……你能拿张纸吗?我写给你,顺便存一下我电话。或者是你直接告诉我你号码?”可能是身后几个女生的笑声,可能是打响的预备铃声——付罗迦确信自己一定被什么搅乱了思维。他把“没带”的手机摸出来,点开绿白对话气泡标志,气势汹汹地扔给许之枔:“……自己加吧。”第3章 第 3 章下雨从来不是县一中停掉体育课的理由。付罗迦犹豫之后还是下了楼,准备到有顶棚的羽毛球场坐一节课。一个人在教室呆着有几率碰上专门到空教室找“自己的东西”的外班人。这种情况相当麻烦,他发自内心不想碰上。在三楼楼道拐角又围着堆人,他匆匆瞥了一眼。被围的好像是九班一个男生,他不太熟。围着他的也有几个九班的,其中之一是李文嘉。李文嘉抬腿踢到了人裤.裆上,男生哀嚎一声。付罗迦脚步慢了慢。那男生偏偏就从人缝间看见他了。“付罗迦!!”付罗迦停下。一圈人全部朝他看了过来。他神色不变,“你好啊,程杰。”程杰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从鼻孔里喷出了一条鼻涕,付罗迦移开眼睛。“那我先去集合了。”程杰在他身后喊了什么他没听清——他说完就飞速一步五阶窜了下去,李文嘉的“怂逼”两个字他倒是听见了。羽毛球场的观众席已经坐了不少人,男女成对的居多数。付罗迦找了个角落把手机掏出来,一则通知挂在锁屏界面上。微信48分钟前xzx[4条]xzx:我跟找你事那个人说了…xzx是许之枔自己输的备注。付罗迦点开通知,里面先是一条打招呼,然后是三条许之枔发来的消息。他看了眼时间,是在课间发过来的。“昨天非常对不起,事先我跟杜燃根本不知道找的是谁的麻烦”“我跟找你事那个人说了一下,他说只要孟悦不再跟你不清不楚他以后就不带人围你”付罗迦看到这里拧起眉毛。“然后我告诉他,你根本连孟悦是谁都不知道”付罗迦把屏幕锁上,撑着旁边的栏杆笑了起来。无数问题飞快从他脑子里跑过去,但他最后重新打开聊天界面输入的只是:“然后呢?”那边过了不到半分钟就回了:“然后他就去找孟悦了,现在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然后紧跟一句“事情好像很复杂,我已经放弃理解了”。屏幕上出现一只抱着枕头哭泣的鹅。“你有没有感冒啊,昨天在雨地躺那么久”付罗迦没回这句。“你专心上课吧。”付罗迦难得生出些许好奇心时,对学校很多长相不错的男生都怀揣着“纯粹的欣赏之情”的周临涯慷慨激昂地向付罗迦详细介绍了这位据说声名赫赫但付罗迦从未听说的准级草——许之枔。“为什么叫‘准级草’?”“因为本年级竞争相当激烈啊,颜好的一串一串的,你也要对自己有点信心嘛。”周临涯拉开易拉罐,呷了口橘子汽水。“许之枔人很好的,我都蹭过他好几次饭。”付罗迦沉默一会儿,“他有没有跟着谁混?”随后他自觉这个说法有点奇怪。“当然了,要不然同样长得好看,人家众星拱月,你任人宰割?李文嘉这种人你也能忍,他算老几?他除了你这种的能欺负一下,还能欺负到谁?”“我这种……是哪种?”周临涯睨着他。“总是不声不响不开腔,独来独往的呗。”“难道每个人都必须——”“我不知道是不是必须,”周临涯说,“只是大家都这么做,你要是不这么做,大家就觉得你怪怪的。”周临涯说许之枔跟的是郑骏宇,郑骏宇是高三的杨琦认的干弟弟。杨琦就是本校不知道是几足鼎立中的一足,虽然没有绝顶武技傍身,但他是本校名分最正的太子——他爸是校长,职位名称前边真的没有“副”字的那一位。杨琦本人几乎不作妖,动静不多,地位相当于是被大家供起来的名誉老大。“好像就是个傻白甜。”周临涯评价,“我还没见过他本人呢。“孟悦是郑骏宇前女友,人很漂亮的,是郑骏宇死缠烂打才追上的。分手的时候他们闹得挺大的。孟悦有个亲哥哥叫孟羽,也在高二,就在隔壁班,好像最近是孟羽那边在放话说孟悦在我们班有个喜欢很久的人。郑骏宇和孟羽的两拨人现在天天约架,都在互相堵人。”付罗迦:“……算了,我放弃理解。”周临涯:“我不管——啊啊啊啊啊许之枔真的好帅!!!我也想加他微信啊啊啊!!!”付罗迦目视前方发呆。羽毛球场上个月翻修,一些河沙还堆在场地里,埋了半张球网。有几个人嘻嘻哈哈从上面踩过去,到平地上后弯腰脱了鞋倒里边的沙。有两个女生在稍远的地方打球,半空中的弧线饱满得过分。球场旁边有个林子。林子里的每根枝条都坠着一大团已经枯黄萎顿的老叶子,老叶子簇拥在中间的就是新叶子,新叶子呈嫩黄的菜芯色。新旧的更替并不明显——等老叶子落完了,新叶子也成了老的了。付罗迦想。雨中有风。新叶子趁此用力地把老叶子往下踹。老叶子打新叶子的屁股:为什么想摆脱我?我为你……下课铃响了。付罗迦把带过来本打算看一下,结果用来当坐垫的笔记本拎了起来。不少砖渣扑簌簌地从纸页上落下来,与地上一些烟头烟灰融在一起。最后一节是化学,老师姓雍,把ppt念了一遍后让大家自习。付罗迦扶着眼镜抄最后一页幻灯片上的总结,余光瞄到窗玻璃边上露出来的一个肩膀。他把笔放下,看了眼表。还有将近二十分钟才放学。他莫名有些紧张,梗着脖子盯着化学书上的一副插图。“勒夏特列,1850~1936”,很可以,算是长寿了;“晚年投身启蒙教育”,很了不起,令人钦佩——所以许之枔为什么不在教室好好上课?他转头看了眼周临涯。周临涯把头发散开了,连他都看不见她脸。化学老师夹着备课本点了根烟出了教室。付罗迦头皮一阵发紧,但老师好像什么也没看见,直接就向右拐去。老师一走,教室立马生机勃勃,像个开始摇晃的大签筒。周临涯过电一样一抖,把两边头发掀起来:“放学了?!”前边立刻有人一推桌子,“走!放学!”“今天浪度应该有座位吧?”“实在不行打个车去幻恋,但是那边键盘手感好像不太行……”“……赵鹏翔你有本事在校门口等着!”“我虚你个憨批?”付罗迦看着他们一个接一个走出去,周临涯在他肩膀上推了一把:“你让一下。”付罗迦站起来,犹豫了一下,把背包从座椅上取下来。许之枔靠在消防柜边上低头看手机。付罗迦决定要是他一直不抬头自己就直接离开,然而许之枔头还没抬却先出声了:“我能请你吃午饭吗?”“……谢谢啊,但是我妈等我回家吃。”许之枔放下手机看向他。付罗迦攥住背包肩带:“这次是真的。”“……现在离饭点还有一会儿,那你喜欢奶茶冰咖啡之类的吗?”付罗迦没点头也没摇头。“算了别问了……想让我去干嘛直接带路吧。——但我十二点十分之前得回家。”出校门后雨势突然变大,凶狠得像是要在水泥上凿出坑来,从伞沿坠下去的水珠直接连成了水幕。付罗迦提着裤脚跟在许之枔身后。许之枔穿的蓝色帆布鞋已经湿成了深色,颜色惨白的脚踝骨上粘着些泥水。他走得很轻快,挽起来的裤边在膝窝处幅度很大地荡来划去。路面上积水有两指深,他脚踩过留下的无比深重的水痕在他身后不断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