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窸窣声后男主播浑厚的旁白响起,付罗迦很开心:“真的在播了。”“那就坐在沙发上等我回来。”许之枔看看天又看看树,挂了电话走到雨里,骑上车离开了。————全文完————第112章 六一番外许之枔又来晚了。舞蹈室门口三层外三层地挤满了人,吵吵嚷嚷的。后排的想让前排的蹲下别挡眼,前排的却只恨自己身量还不够高、脖子还不够长。没过多久前后就爆发了矛盾,推搡和拉扯波及到了人堆都没挤进的许之枔。一个老师把过来关了门。四周抱怨迭起——这下连音乐声都快听不到了。“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他穿的是电视上的那种衣服——”“那崔丽丽穿的什么?”“也是电视上的那种——他们就像、就像王子和公主——”“你胡说!崔丽丽才没有公主好看!”班长气愤地跺脚,“她根本不配!”许之枔听得心里很急:他不知道什么叫“电视上的那种衣服”,根本插不上嘴。不过他真的很想看看付罗迦。因为这个六一汇演,付罗迦好多天放学都不跟他一起走了。他只有天天跟着女生们过来偷看他排练。今天的排练现场尤其火爆——因为是彩排,表演者们都会穿上正式的演出服装。付罗迦将和班上一个歌喉“像百灵鸟一样婉转动听”的女生崔丽丽合作演唱《我们的阳光六一》,在六一汇演上压轴登场。许之枔已经偷偷把这首歌学会了。每次唱到高音部分刘杉桐都会从房间里冲出来,把他脸朝下按在沙发枕头里。“赶紧回家去,看什么看?明天就表演,又不是看不见——”老师开始赶人。班长很听老师的话,她一走其他女生也跟着走了。“许之枔你干嘛不走?”他撒谎说:“付罗迦要我等他呀。”大家果然投来羡慕的眼神。他绕到舞蹈室另外一边——那边的窗户更低矮。正巧窗户开着,窗帘又是拉上的。于是他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往窗台上爬。还好音乐声可以盖住他弄出的声音。窗框有点硌屁股。他垂下小腿坐踏实了,小心地从两片窗帘间勾出一条缝隙,把一只眼睛凑了过去。里面好亮堂呀。崔丽丽穿的不过是一条很普通的白纱裙而已。这就叫电视上的衣服?他撇撇嘴。付罗迦在哪儿呢——找到了。付罗迦看起来成熟了些,他身上那件衣服蛮像许之枔在爸爸衣柜里翻出来的那套好多年不穿的衣服的缩小版,只是在领口那里多了一个黑色蝴蝶结。他精神似乎不是很好,手背在背后,低着头听老师讲话。许之枔把缝拉大了一点。“一定要注意眼神——嘴角要提高,酒窝要亮出来——”老师正在教付罗迦笑。许之枔更好奇了。付罗迦的笑他见过好多次,印象也很深刻:大而圆的眼型稍微拉长一点,再在边角勾起来——谁看了都会心情超好。为什么还要特意教他笑呢?“迦迦你最近表现不太好啊。”老师好像对教学成果不满意。“强调好多次了,明天就要正式表演了,到时候你爸爸你妈妈都要来看你,陪你过六一,结果你僵着张脸,笑都笑不好——”“老师对不起。”付罗迦说。“我会改正的。”许之枔看见他用左手狠狠掐着右手手背。“那今天再过最后一遍。从头开始。丽丽,这次不要再站错了。”在许之枔看来,他们的节目从头到尾都十分完美——除了崔丽丽这个人;付罗迦带着一点小难过的笑容给了这首歌一种非常独特的味道。可是老师还是不满意。“迦迦,你去对着镜子练练笑。”舞蹈室里的其他人都走了,但没人叫还在镜子前傻站着的付罗迦。也不知道他对着他自己那张脸在想什么——等付罗迦回头,连总是故意磨蹭的崔丽丽都不在了。许之枔本来想立刻掀开窗帘跳下去,但又突然想看看付罗迦一个人呆着的时候会做些什么。“嘴角提高——”付罗迦转过身,继续看镜子,嘴里念念有词,“要开心——”许之枔忍无可忍了:“你不要像她教的那样笑,真的好难看。”然后他得意地发现他把付罗迦吓着了。“翻窗是不对的——”付罗迦脸红红的。“你再这样我就不跟你玩了!”许之枔有些怕,“我就是想进来看你……”随后又问,“你今天为什么笑不出来呀?”“关你什么事?”付罗迦还是气哼哼的,伸手拉了拉脖子上的小领结。“我要走了,你自己玩吧。”“你是不开心吧?”许之枔把他拉住,推理了起来,“你开心的时候才会笑。”付罗迦眉头皱起,“我没有不开心!明天就是六一,我为什么不开心?”“那你陪我玩。”“我不。我要回家了。”“你撒谎,你明明就是不开心。你开心的话会陪我玩。”付罗迦瞪了他几秒,然后勉勉强强答应了。当时在男生中流行一种卡牌游戏,付罗迦一度十分沉迷。许之枔在旁边偷师了半学期才完全掌握规则,揣着压岁钱去把对一个小学生来说价格不菲的正版套装买了下来。在赢了他很多局后付罗迦不那么沮丧了,直到他妈妈来学校接他。付罗迦的妈妈很漂亮,对他也很客气,就是冷冰冰的。付罗迦很怕她,因为她管他管的很严。他看着付罗迦无声地把原本爱不释手的牌一张张放回盒子里,小跑着过去牵住妈妈的手。他妈妈说:“以后排练完了就马上回家,听到没有。”许之枔有点担心付罗迦明天的表演了。六一那天校门口挂满了小彩旗,许之枔和化着妆穿着演出服的女孩们一起排队接受值日生的检查——哪怕是六一,也不能留长指甲、不戴红领巾。教室早早地被布置好了,等学校的汇演结束就有班级里同学的表演。许之枔看着被粘在窗户上的气球,心里有些痒。“别碰!”老师吼他。“别的同学好不容易才弄好的,就知道给人添麻烦——”许之枔悻悻收手。他只是想摸一摸那个突出来的耳朵。操场上搭起的舞台背景板上也有好多好多气球,比教室里的种类还多,还能漂浮在空中。许之枔趁老师不注意摸了过去。付罗迦冷着脸在底下候场,崔丽丽一个人在喋喋不休。还很早。他们的节目在整场汇演的最后,一个小时以内都轮不到。这又是正午,又热又无聊。许之枔就过去了:“我们去玩吧。”他挺自信的——付罗迦跟自己玩总该会开心。付罗迦犹疑一会儿,往观众席那边看了一眼。“走吧。”最后他下定决心。“你带卡牌没有?”“没有!”许之枔牵着他的手跑起来,以免被守在附近的老师叫住。“我想去买气球和□□!”付罗迦露出嫌弃的表情。“你陪我打气球,我送你一套牌。”“……那好吧。你说话算话啊。”他们一路疯跑,从彩旗和“六一节快乐”的横幅底下钻出去,穿过校门口的街道。因为是节日,汽车对疯跑的小孩宽容了一点,不再一个劲儿地鸣笛了。远远的,学校里传来歌声。“今天就是很普通的一天,”踩着气泵蹦两下一个气球就打好了。付罗迦中途停下来说话,“为什么每个人都必须那么开心?”许之枔听不懂,说:“是啊。”付罗迦忘了正在打气的这个已经满了,又蹦了一下。气球砰的一声爆了。许之枔笑出声,付罗迦拿起一个气球对准他的头扔过来。气球很快堆满了半个房间。付罗迦打了个哈欠,“我有点困。”许之枔玩气球玩得也有些累了,况且他已经发现气球还不如付罗迦的领结好玩。“你可以我腿上睡一会儿。我叫你。”付罗迦“嗯”一声,歪过来躺在了他怀里。一个粉红色的气球慢慢地飘起来。许之枔盯着盯着,眼皮突然一沉。气球轻轻地碰了碰付罗迦的头,再碰了碰他的头,最后飘走了。第113章 第 113 章在出院前两天,郁宁拔掉手背上的针头走出了病房。现在是上午九点半,天完全亮了。因为设置了额外的床位,走廊有些拥挤,她不得不慢下速度。有一对老夫妻才刚醒。妻子一手端着搪瓷盆,另一只手拿着濡湿的毛巾给丈夫擦脸,腾腾的热气在他们之间氤氲。没人在意她去什么地方。她其实也不是很清楚自己可以去哪儿,而且走动起来她其实很不舒服。所以她随意找了一扇窗,但窗户推到一半就卡住了。她不肯放弃,靠着墙壁,双手撑住窗框,咬牙往另一边使力。“吱”地一声窗户又滑动了几厘米,她痛呼一声收回右手。短短一秒内血还来不及涌出来,但剧痛却告诉她手背上的那条线不是压痕。弯弯手指,压痕深处的深红色就溢了出来。她又抬眼,看到窗框处伸出了一截尖锐铁片。她边抽气边后退,左手手指抖抖索索想要碰碰那道看起来十分骇人的伤,却又不敢。明明她想做的事比被划出一道口子要痛得多,她现在却害怕得直接哭了出来。源源不断流出来的血让她浑身发软,她开始呼喊:“救命……”她觉得她要一个人死在这儿了。她让血就这么流了几分钟,动动腿脚,发现没有变得更软,甚至还恢复了一些。求生意志促使她迈开腿,朝医生办公室挪去。医生是能救命的吧?虽然他们要收不少钱。她又开始担心已经欠了那么多费用了,医生会不会不救她了。一个男人从走廊那头过来。她用左手擦掉眼泪,等他走近后哽咽着说:“你能不能帮我叫叫医生……我要死了……我的手……”男人站住了,然后问了一句:“三号床?”她看着那双眼睛,慢慢把人认了出来——主要是医生没戴口罩而且穿着便服,跟平时完全不同。“付医生——”她眼泪又开始大滴大滴往下掉,“你怎么不穿白衣服了?我都不认识你了……”“……我刚下班。你的手怎么了?”付医生平时不负责郁宁,她知道他完全是因为那些护士的闲聊和她曾经远远瞥见的线条优越的侧脸。“你看——”不管怎样,他现在对郁宁来说是个能救命的医生。“血流得停不下来——我就要失血过多了……”付医生在她手背上扫了一眼。“你先按住它。”“我不敢……”她泣不成声。“医生你能不能救我……好痛啊……”付医生还是把她的手接了过去。她一瞬间松了口气,又在他用力按压在她伤口上时尖叫起来。“就这么按着。应该没伤到血管,但是还是要缝针。”他平静地说。“我松开了,你自己按。去那边找一下蔡医生,他现在应该有空。”她咬着下唇瞪他。付医生被她这么看着,神情并未松动,只轻轻叹了口气。“那边那个小手术室空着,让护士带你过去。”她依旧惶恐:“那你呢?”“去拿东西,还有,”他转过身,“换衣服。”郁宁一个人在冰冷的手术室里坐了不过半分钟,却体会到了千百种绝望的滋味。她总怀疑自己被忘在这儿了——付医生那淡漠的态度并没有给她足够的安全感。在她快要忍不住冲出去重新把人找回来的时候护士端着治疗盘进来了。她听着器械互相碰撞时发出的冰冷的响,想起了一周前自己躺在手术台上,被一群看不清面部的人环绕,然后被蓝绿色的布料覆盖住面部时陡然升起的那种不适。她看了眼手上的伤口,血还在流,被划开的皮肉边缘颜色已经变暗了。付医生终于来了。她又激动起来,话都听不太明白。护士替他重复:“手放那上面。哎,对了。”“你紧张的话就转过去。”付医生说。“不用看。”她心虚地偏过头:自己明明经历过大型手术,对伤口和疼痛却还是无比敏感。一阵撕包装的声音。过了会儿付医生开始带手套,护士把无影灯灯头拉到了她的斜上方。她感觉到好多冰凉的液体浇到了伤口附近,还有一个湿润的棉布一样的玩意在皮肤上游走。疼还没多剧烈,但是莫名有些痒。好几次她不自觉地就开始挣扎,然后被一只有力的手重新摁回去。随后更多的液体直接淋进了伤口里。她惨叫一声,“付医生——”“你吃早餐了吗?”她被突如其来的奇怪问题弄懵了,顾不上喊痛,半张着嘴不明所以地看向他。付医生拿起了一支注射器。“等会儿可能有点不舒服。你早餐吃的什么?”“喝了米粥——啊啊啊!!”她猛抽一口气,“好痛——!!”那不是“不舒服”,而是剧痛。还不止一下——针头毫不客气地戳进伤口,把皮肤挑起。“什么粥?”付医生接着问。“很快就好了。”她眼周通红。“小米粥……啊痛……医生你吃了吗?”“我还没。”真的没那么痛了。“医生你……昨晚值班?”“嗯。”最后伤口完全失去了痛感,但又能感觉到有尖锐的东西在皮肤穿来穿去。她逐渐习惯,鼓足勇气低头看了一眼。伤口上已经长出了黑色的线头。“医生你……刚刚本来是要回家的吧。”她低声说。“是啊。”手腕旋转,钳子牵着线转了一圈。“对不起,耽误你时间了。”危机感过去,她变得很愧疚。“你是回家吃早饭吗?”“家里人准备了。”仍然言简意赅。“啊……那真好。回家就能吃到热饭菜。”她又有些想哭。“没你想的好吃。”他沉默片刻后说。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了会儿话,郁宁完全放松了下来。看见付医生灯光也遮不住的黑眼圈,她更加愧疚了。医生也是很鲜活的人,她这才想到。他看起来好疲惫。她熟悉这种疲惫。“医生,我有时候觉得……活着好累啊。”她鼻子又有些酸,“工作没有房子没有本事也没有,就算病到死了收尸的都找不到一个——”然而共情失败了。“你就是个胆结石,不至于病到死。”“我也想有个家,想家里有个人等我回去——”“去谈个恋爱吧。”开始包扎了。“恋爱?”她苦笑,“医生,你没经历过,你不会懂——”“我结婚了。”她一愣,“啊?!”“伤口别沾水,动作的时候注意一点。十天后过来拆线。继续吃清淡的东西。”郁宁脑子乱糟糟的:医生那么忙也有时间谈恋爱结婚——重点是付医生为什么要英年早婚?她有点替护士们婉惜。他走出去几步,又回过头看她,眼神平静。“你运气挺好。那窗户只能拉到那么大。”第114章 番外 (大学)字幕一行行浮现在幕布上,被骤然亮起的暖色灯光模糊。观众三三两两站了起来,往出口处走去。窝在最末一排角落的两个人却没动。许之枔晃了晃爆米花,纸筒发出的轻微哗啦声并没有把人叫醒。片尾曲没多久就播完了,然后是彩蛋。许之枔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认真看完了一分多钟的小花絮。看完后他又转过头,这时付罗迦眼睛刚刚睁开。他等付罗迦缓过神。“睡着冷不冷?”“……不冷。”付罗迦揉了揉脖子。“电影很好,是我昨天晚上赶了一个小组作业……”许之枔喂给他一颗糖衣最完整的爆米花。从影院出来就是六点半了。许之枔说要吃焖面。那边人挺多,付罗迦去前台排队拿号单。他端着食盘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不知什么时候坐到窗边的许之枔。“扇贝和龙利鱼的。”其中一盘被推到他面前。许之枔拿起叉子,感受到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他低头解锁。微信收到提醒:您的13142积分已到账,请您及时完成服务评价。是关注了还不到半天的珠宝门店公众号发的。——买下那对戒指的动作虽然迅速,但并不是临时起意。尺码和各个方面的偏好他早就摸得再清楚不过。付罗迦垂下眼,认真吃面。他开始想象那根松松蜷着的无名指要是多一横亮眼的银色会是什么样。一股电流般的兴奋劲从脚底冲向头顶。许之枔戳着盘子里的扇贝壳,两侧嘴角止不住地向上扬。“那么激动?”付罗迦没抬头。“不是已经吃过很多次了。”“我好想告诉你一件事。”许之枔语气乐滋滋的,“但是我必须先忍着。那件事不能在这里说。”付罗迦手腕顿住,一番冥思苦想后问,“校队过复赛了?”“不是,你别猜了。”这么说了他又画蛇添足:“肯定跟你有关系啊。”“嗯,好。”付罗迦什么事都听他的。有时候他觉得这很好,有时候又有些遗憾。本来还订了八点半的一场音乐剧的票,就在不远处的大剧院。由于付罗迦坐着坐着就会开始犯困,这项行程就被取消了。许之枔到路边扫了两辆单车,用支架把手机托好,输入目的地“s大御行校区东门”。导航嗓音甜美:“准备出发。请向南行驶到万德路口。”“骑回去?”付罗迦推着车往前走两步又回过头,“有多远?”“八公里,四十多分钟应该能到。”机动车道堵得厉害,汽车尾灯好像一路连到了天边。过了三条街车流总算通畅了,左后侧一辆公交加速超过他们。人行道的交通灯由绿转红。许之枔单脚撑地,偏过头,发现一位推着婴儿车的妇人站到了他们之间。他忍不住了。“付罗迦。”“怎么了?”付罗迦往前移半米以便能看到他。还有十五秒可以通行。“手给我。”付罗迦看了看妇人又看了看婴儿车,挑了个不会挡住人视线的角度朝他伸手,什么都没问。五、四、三、二——“好了。”他把手松开。没等付罗迦作出任何回应,他一蹬脚踏,和几辆小电瓶一起冲向对面。骑出了五十米再回头,他看到付罗迦被过马路的行人裹在中间,慢吞吞地挪着。他笑着低头,把自己的那只也戴上。这个点学校附近正热闹。最近有某冠比赛,大堂有电视的烧烤店里挤着不少学生,欢呼和唏嘘声此起彼伏。情侣跟商家的吉祥物合影,24小时便利店临窗坐着自习的学生。进校门后周围都清净了,路边草丛里传出虫鸣。第五食堂还亮着灯。许之枔在食堂前等了十分钟付罗迦才出现在门禁处。付罗迦默不作声骑过来,动作稍显不自然。“手。”他像之前一样把手伸给许之枔。戴得很稳固,不用力应该是褪不下来。许之枔满意了,“可以一直戴着吗?”付罗迦点头又摇头,“有些课不让戴。”“啊,对哦。”他给忘了。“那你喜欢吗?”付罗迦把手摊在面前,神情有些茫然。看了很久他又抓起许之枔的手,似乎是在比较两只戒指有什么不同。“你的更好看。”许之枔没有预料到他这个反应。“那我们换?”“不。”他翻过手背,又开始端详戒指的正面。其实两只戒指只是颜色不一样。都是一个款式,不带钻也没刻名字,唯一的纹路是内侧的花体品牌名。“就放在我这儿了吗?”“不是放在你这儿,这就是给你的。”许之枔耐心强调,“我永远不会收回去。”付罗迦点点头。许之枔走近了点儿,确认自己刚刚在他眼睛里看到的那点光亮真的是眼泪。“别哭呀。”“我没……”付罗迦笑笑,“我没控制好。以后我都会戴着。”许之枔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复又松开。“我去买冰淇淋。”食堂冷饮和甜品窗口还开着。许之枔结了帐,顺便帮一个大一的充了热水卡。那个大一的貌似认识他,说是在院庆上跟他说过话。他没像平时那样多聊。“明天是早八?”付罗迦接过冰淇淋。“对,明天满课。”他叹气。“晚上呢,去一教自习?”“下周要考组胚。你们辩论队不训练了?”“老队长还在跟新来的那几个磨,没空管我们。你室友都在寝室?”付罗迦说不知道。“今晚要不要去外边睡?”房子上学期就租好了,然而出于种种原因两个人都很少去住。“那我先回去拿电脑。”宿舍门禁前竖着一盏孤独的路灯。付罗迦脚下被拉长的影子突然停下。许之枔被撞得后退一步。刚刚吃过冰淇淋,他分不清是谁在给谁的口腔降温。三分钟后付罗迦进了宿舍楼。从许之枔站的地方能看到楼道的窗户。他用目光追逐着一层接一层亮起的声控灯,在所有灯光完全熄灭后拿出手机,在公众号发的反馈表上留了好评。“去拿东西,还有,”他转过身,“换衣服。”郁宁一个人在冰冷的手术室里坐了不过半分钟,却体会到了千百种绝望的滋味。她总怀疑自己被忘在这儿了——付医生那淡漠的态度并没有给她足够的安全感。在她快要忍不住冲出去重新把人找回来的时候护士端着治疗盘进来了。她听着器械互相碰撞时发出的冰冷的响,想起了一周前自己躺在手术台上,被一群看不清面部的人环绕,然后被蓝绿色的布料覆盖住面部时陡然升起的那种不适。她看了眼手上的伤口,血还在流,被划开的皮肉边缘颜色已经变暗了。付医生终于来了。她又激动起来,话都听不太明白。护士替他重复:“手放那上面。哎,对了。”“你紧张的话就转过去。”付医生说。“不用看。”她心虚地偏过头:自己明明经历过大型手术,对伤口和疼痛却还是无比敏感。一阵撕包装的声音。过了会儿付医生开始带手套,护士把无影灯灯头拉到了她的斜上方。她感觉到好多冰凉的液体浇到了伤口附近,还有一个湿润的棉布一样的玩意在皮肤上游走。疼还没多剧烈,但是莫名有些痒。好几次她不自觉地就开始挣扎,然后被一只有力的手重新摁回去。随后更多的液体直接淋进了伤口里。她惨叫一声,“付医生——”“你吃早餐了吗?”她被突如其来的奇怪问题弄懵了,顾不上喊痛,半张着嘴不明所以地看向他。付医生拿起了一支注射器。“等会儿可能有点不舒服。你早餐吃的什么?”“喝了米粥——啊啊啊!!”她猛抽一口气,“好痛——!!”那不是“不舒服”,而是剧痛。还不止一下——针头毫不客气地戳进伤口,把皮肤挑起。“什么粥?”付医生接着问。“很快就好了。”她眼周通红。“小米粥……啊痛……医生你吃了吗?”“我还没。”真的没那么痛了。“医生你……昨晚值班?”“嗯。”最后伤口完全失去了痛感,但又能感觉到有尖锐的东西在皮肤穿来穿去。她逐渐习惯,鼓足勇气低头看了一眼。伤口上已经长出了黑色的线头。“医生你……刚刚本来是要回家的吧。”她低声说。“是啊。”手腕旋转,钳子牵着线转了一圈。“对不起,耽误你时间了。”危机感过去,她变得很愧疚。“你是回家吃早饭吗?”“家里人准备了。”仍然言简意赅。“啊……那真好。回家就能吃到热饭菜。”她又有些想哭。“没你想的好吃。”他沉默片刻后说。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了会儿话,郁宁完全放松了下来。看见付医生灯光也遮不住的黑眼圈,她更加愧疚了。医生也是很鲜活的人,她这才想到。他看起来好疲惫。她熟悉这种疲惫。“医生,我有时候觉得……活着好累啊。”她鼻子又有些酸,“工作没有房子没有本事也没有,就算病到死了收尸的都找不到一个——”然而共情失败了。“你就是个胆结石,不至于病到死。”“我也想有个家,想家里有个人等我回去——”“去谈个恋爱吧。”开始包扎了。“恋爱?”她苦笑,“医生,你没经历过,你不会懂——”“我结婚了。”她一愣,“啊?!”“伤口别沾水,动作的时候注意一点。十天后过来拆线。继续吃清淡的东西。”郁宁脑子乱糟糟的:医生那么忙也有时间谈恋爱结婚——重点是付医生为什么要英年早婚?她有点替护士们婉惜。他走出去几步,又回过头看她,眼神平静。“你运气挺好。那窗户只能拉到那么大。”第114章 番外 (大学)字幕一行行浮现在幕布上,被骤然亮起的暖色灯光模糊。观众三三两两站了起来,往出口处走去。窝在最末一排角落的两个人却没动。许之枔晃了晃爆米花,纸筒发出的轻微哗啦声并没有把人叫醒。片尾曲没多久就播完了,然后是彩蛋。许之枔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认真看完了一分多钟的小花絮。看完后他又转过头,这时付罗迦眼睛刚刚睁开。他等付罗迦缓过神。“睡着冷不冷?”“……不冷。”付罗迦揉了揉脖子。“电影很好,是我昨天晚上赶了一个小组作业……”许之枔喂给他一颗糖衣最完整的爆米花。从影院出来就是六点半了。许之枔说要吃焖面。那边人挺多,付罗迦去前台排队拿号单。他端着食盘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不知什么时候坐到窗边的许之枔。“扇贝和龙利鱼的。”其中一盘被推到他面前。许之枔拿起叉子,感受到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他低头解锁。微信收到提醒:您的13142积分已到账,请您及时完成服务评价。是关注了还不到半天的珠宝门店公众号发的。——买下那对戒指的动作虽然迅速,但并不是临时起意。尺码和各个方面的偏好他早就摸得再清楚不过。付罗迦垂下眼,认真吃面。他开始想象那根松松蜷着的无名指要是多一横亮眼的银色会是什么样。一股电流般的兴奋劲从脚底冲向头顶。许之枔戳着盘子里的扇贝壳,两侧嘴角止不住地向上扬。“那么激动?”付罗迦没抬头。“不是已经吃过很多次了。”“我好想告诉你一件事。”许之枔语气乐滋滋的,“但是我必须先忍着。那件事不能在这里说。”付罗迦手腕顿住,一番冥思苦想后问,“校队过复赛了?”“不是,你别猜了。”这么说了他又画蛇添足:“肯定跟你有关系啊。”“嗯,好。”付罗迦什么事都听他的。有时候他觉得这很好,有时候又有些遗憾。本来还订了八点半的一场音乐剧的票,就在不远处的大剧院。由于付罗迦坐着坐着就会开始犯困,这项行程就被取消了。许之枔到路边扫了两辆单车,用支架把手机托好,输入目的地“s大御行校区东门”。导航嗓音甜美:“准备出发。请向南行驶到万德路口。”“骑回去?”付罗迦推着车往前走两步又回过头,“有多远?”“八公里,四十多分钟应该能到。”机动车道堵得厉害,汽车尾灯好像一路连到了天边。过了三条街车流总算通畅了,左后侧一辆公交加速超过他们。人行道的交通灯由绿转红。许之枔单脚撑地,偏过头,发现一位推着婴儿车的妇人站到了他们之间。他忍不住了。“付罗迦。”“怎么了?”付罗迦往前移半米以便能看到他。还有十五秒可以通行。“手给我。”付罗迦看了看妇人又看了看婴儿车,挑了个不会挡住人视线的角度朝他伸手,什么都没问。五、四、三、二——“好了。”他把手松开。没等付罗迦作出任何回应,他一蹬脚踏,和几辆小电瓶一起冲向对面。骑出了五十米再回头,他看到付罗迦被过马路的行人裹在中间,慢吞吞地挪着。他笑着低头,把自己的那只也戴上。这个点学校附近正热闹。最近有某冠比赛,大堂有电视的烧烤店里挤着不少学生,欢呼和唏嘘声此起彼伏。情侣跟商家的吉祥物合影,24小时便利店临窗坐着自习的学生。进校门后周围都清净了,路边草丛里传出虫鸣。第五食堂还亮着灯。许之枔在食堂前等了十分钟付罗迦才出现在门禁处。付罗迦默不作声骑过来,动作稍显不自然。“手。”他像之前一样把手伸给许之枔。戴得很稳固,不用力应该是褪不下来。许之枔满意了,“可以一直戴着吗?”付罗迦点头又摇头,“有些课不让戴。”“啊,对哦。”他给忘了。“那你喜欢吗?”付罗迦把手摊在面前,神情有些茫然。看了很久他又抓起许之枔的手,似乎是在比较两只戒指有什么不同。“你的更好看。”许之枔没有预料到他这个反应。“那我们换?”“不。”他翻过手背,又开始端详戒指的正面。其实两只戒指只是颜色不一样。都是一个款式,不带钻也没刻名字,唯一的纹路是内侧的花体品牌名。“就放在我这儿了吗?”“不是放在你这儿,这就是给你的。”许之枔耐心强调,“我永远不会收回去。”付罗迦点点头。许之枔走近了点儿,确认自己刚刚在他眼睛里看到的那点光亮真的是眼泪。“别哭呀。”“我没……”付罗迦笑笑,“我没控制好。以后我都会戴着。”许之枔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复又松开。“我去买冰淇淋。”食堂冷饮和甜品窗口还开着。许之枔结了帐,顺便帮一个大一的充了热水卡。那个大一的貌似认识他,说是在院庆上跟他说过话。他没像平时那样多聊。“明天是早八?”付罗迦接过冰淇淋。“对,明天满课。”他叹气。“晚上呢,去一教自习?”“下周要考组胚。你们辩论队不训练了?”“老队长还在跟新来的那几个磨,没空管我们。你室友都在寝室?”付罗迦说不知道。“今晚要不要去外边睡?”房子上学期就租好了,然而出于种种原因两个人都很少去住。“那我先回去拿电脑。”宿舍门禁前竖着一盏孤独的路灯。付罗迦脚下被拉长的影子突然停下。许之枔被撞得后退一步。刚刚吃过冰淇淋,他分不清是谁在给谁的口腔降温。三分钟后付罗迦进了宿舍楼。从许之枔站的地方能看到楼道的窗户。他用目光追逐着一层接一层亮起的声控灯,在所有灯光完全熄灭后拿出手机,在公众号发的反馈表上留了好评。“去拿东西,还有,”他转过身,“换衣服。”郁宁一个人在冰冷的手术室里坐了不过半分钟,却体会到了千百种绝望的滋味。她总怀疑自己被忘在这儿了——付医生那淡漠的态度并没有给她足够的安全感。在她快要忍不住冲出去重新把人找回来的时候护士端着治疗盘进来了。她听着器械互相碰撞时发出的冰冷的响,想起了一周前自己躺在手术台上,被一群看不清面部的人环绕,然后被蓝绿色的布料覆盖住面部时陡然升起的那种不适。她看了眼手上的伤口,血还在流,被划开的皮肉边缘颜色已经变暗了。付医生终于来了。她又激动起来,话都听不太明白。护士替他重复:“手放那上面。哎,对了。”“你紧张的话就转过去。”付医生说。“不用看。”她心虚地偏过头:自己明明经历过大型手术,对伤口和疼痛却还是无比敏感。一阵撕包装的声音。过了会儿付医生开始带手套,护士把无影灯灯头拉到了她的斜上方。她感觉到好多冰凉的液体浇到了伤口附近,还有一个湿润的棉布一样的玩意在皮肤上游走。疼还没多剧烈,但是莫名有些痒。好几次她不自觉地就开始挣扎,然后被一只有力的手重新摁回去。随后更多的液体直接淋进了伤口里。她惨叫一声,“付医生——”“你吃早餐了吗?”她被突如其来的奇怪问题弄懵了,顾不上喊痛,半张着嘴不明所以地看向他。付医生拿起了一支注射器。“等会儿可能有点不舒服。你早餐吃的什么?”“喝了米粥——啊啊啊!!”她猛抽一口气,“好痛——!!”那不是“不舒服”,而是剧痛。还不止一下——针头毫不客气地戳进伤口,把皮肤挑起。“什么粥?”付医生接着问。“很快就好了。”她眼周通红。“小米粥……啊痛……医生你吃了吗?”“我还没。”真的没那么痛了。“医生你……昨晚值班?”“嗯。”最后伤口完全失去了痛感,但又能感觉到有尖锐的东西在皮肤穿来穿去。她逐渐习惯,鼓足勇气低头看了一眼。伤口上已经长出了黑色的线头。“医生你……刚刚本来是要回家的吧。”她低声说。“是啊。”手腕旋转,钳子牵着线转了一圈。“对不起,耽误你时间了。”危机感过去,她变得很愧疚。“你是回家吃早饭吗?”“家里人准备了。”仍然言简意赅。“啊……那真好。回家就能吃到热饭菜。”她又有些想哭。“没你想的好吃。”他沉默片刻后说。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了会儿话,郁宁完全放松了下来。看见付医生灯光也遮不住的黑眼圈,她更加愧疚了。医生也是很鲜活的人,她这才想到。他看起来好疲惫。她熟悉这种疲惫。“医生,我有时候觉得……活着好累啊。”她鼻子又有些酸,“工作没有房子没有本事也没有,就算病到死了收尸的都找不到一个——”然而共情失败了。“你就是个胆结石,不至于病到死。”“我也想有个家,想家里有个人等我回去——”“去谈个恋爱吧。”开始包扎了。“恋爱?”她苦笑,“医生,你没经历过,你不会懂——”“我结婚了。”她一愣,“啊?!”“伤口别沾水,动作的时候注意一点。十天后过来拆线。继续吃清淡的东西。”郁宁脑子乱糟糟的:医生那么忙也有时间谈恋爱结婚——重点是付医生为什么要英年早婚?她有点替护士们婉惜。他走出去几步,又回过头看她,眼神平静。“你运气挺好。那窗户只能拉到那么大。”第114章 番外 (大学)字幕一行行浮现在幕布上,被骤然亮起的暖色灯光模糊。观众三三两两站了起来,往出口处走去。窝在最末一排角落的两个人却没动。许之枔晃了晃爆米花,纸筒发出的轻微哗啦声并没有把人叫醒。片尾曲没多久就播完了,然后是彩蛋。许之枔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认真看完了一分多钟的小花絮。看完后他又转过头,这时付罗迦眼睛刚刚睁开。他等付罗迦缓过神。“睡着冷不冷?”“……不冷。”付罗迦揉了揉脖子。“电影很好,是我昨天晚上赶了一个小组作业……”许之枔喂给他一颗糖衣最完整的爆米花。从影院出来就是六点半了。许之枔说要吃焖面。那边人挺多,付罗迦去前台排队拿号单。他端着食盘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不知什么时候坐到窗边的许之枔。“扇贝和龙利鱼的。”其中一盘被推到他面前。许之枔拿起叉子,感受到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他低头解锁。微信收到提醒:您的13142积分已到账,请您及时完成服务评价。是关注了还不到半天的珠宝门店公众号发的。——买下那对戒指的动作虽然迅速,但并不是临时起意。尺码和各个方面的偏好他早就摸得再清楚不过。付罗迦垂下眼,认真吃面。他开始想象那根松松蜷着的无名指要是多一横亮眼的银色会是什么样。一股电流般的兴奋劲从脚底冲向头顶。许之枔戳着盘子里的扇贝壳,两侧嘴角止不住地向上扬。“那么激动?”付罗迦没抬头。“不是已经吃过很多次了。”“我好想告诉你一件事。”许之枔语气乐滋滋的,“但是我必须先忍着。那件事不能在这里说。”付罗迦手腕顿住,一番冥思苦想后问,“校队过复赛了?”“不是,你别猜了。”这么说了他又画蛇添足:“肯定跟你有关系啊。”“嗯,好。”付罗迦什么事都听他的。有时候他觉得这很好,有时候又有些遗憾。本来还订了八点半的一场音乐剧的票,就在不远处的大剧院。由于付罗迦坐着坐着就会开始犯困,这项行程就被取消了。许之枔到路边扫了两辆单车,用支架把手机托好,输入目的地“s大御行校区东门”。导航嗓音甜美:“准备出发。请向南行驶到万德路口。”“骑回去?”付罗迦推着车往前走两步又回过头,“有多远?”“八公里,四十多分钟应该能到。”机动车道堵得厉害,汽车尾灯好像一路连到了天边。过了三条街车流总算通畅了,左后侧一辆公交加速超过他们。人行道的交通灯由绿转红。许之枔单脚撑地,偏过头,发现一位推着婴儿车的妇人站到了他们之间。他忍不住了。“付罗迦。”“怎么了?”付罗迦往前移半米以便能看到他。还有十五秒可以通行。“手给我。”付罗迦看了看妇人又看了看婴儿车,挑了个不会挡住人视线的角度朝他伸手,什么都没问。五、四、三、二——“好了。”他把手松开。没等付罗迦作出任何回应,他一蹬脚踏,和几辆小电瓶一起冲向对面。骑出了五十米再回头,他看到付罗迦被过马路的行人裹在中间,慢吞吞地挪着。他笑着低头,把自己的那只也戴上。这个点学校附近正热闹。最近有某冠比赛,大堂有电视的烧烤店里挤着不少学生,欢呼和唏嘘声此起彼伏。情侣跟商家的吉祥物合影,24小时便利店临窗坐着自习的学生。进校门后周围都清净了,路边草丛里传出虫鸣。第五食堂还亮着灯。许之枔在食堂前等了十分钟付罗迦才出现在门禁处。付罗迦默不作声骑过来,动作稍显不自然。“手。”他像之前一样把手伸给许之枔。戴得很稳固,不用力应该是褪不下来。许之枔满意了,“可以一直戴着吗?”付罗迦点头又摇头,“有些课不让戴。”“啊,对哦。”他给忘了。“那你喜欢吗?”付罗迦把手摊在面前,神情有些茫然。看了很久他又抓起许之枔的手,似乎是在比较两只戒指有什么不同。“你的更好看。”许之枔没有预料到他这个反应。“那我们换?”“不。”他翻过手背,又开始端详戒指的正面。其实两只戒指只是颜色不一样。都是一个款式,不带钻也没刻名字,唯一的纹路是内侧的花体品牌名。“就放在我这儿了吗?”“不是放在你这儿,这就是给你的。”许之枔耐心强调,“我永远不会收回去。”付罗迦点点头。许之枔走近了点儿,确认自己刚刚在他眼睛里看到的那点光亮真的是眼泪。“别哭呀。”“我没……”付罗迦笑笑,“我没控制好。以后我都会戴着。”许之枔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复又松开。“我去买冰淇淋。”食堂冷饮和甜品窗口还开着。许之枔结了帐,顺便帮一个大一的充了热水卡。那个大一的貌似认识他,说是在院庆上跟他说过话。他没像平时那样多聊。“明天是早八?”付罗迦接过冰淇淋。“对,明天满课。”他叹气。“晚上呢,去一教自习?”“下周要考组胚。你们辩论队不训练了?”“老队长还在跟新来的那几个磨,没空管我们。你室友都在寝室?”付罗迦说不知道。“今晚要不要去外边睡?”房子上学期就租好了,然而出于种种原因两个人都很少去住。“那我先回去拿电脑。”宿舍门禁前竖着一盏孤独的路灯。付罗迦脚下被拉长的影子突然停下。许之枔被撞得后退一步。刚刚吃过冰淇淋,他分不清是谁在给谁的口腔降温。三分钟后付罗迦进了宿舍楼。从许之枔站的地方能看到楼道的窗户。他用目光追逐着一层接一层亮起的声控灯,在所有灯光完全熄灭后拿出手机,在公众号发的反馈表上留了好评。“去拿东西,还有,”他转过身,“换衣服。”郁宁一个人在冰冷的手术室里坐了不过半分钟,却体会到了千百种绝望的滋味。她总怀疑自己被忘在这儿了——付医生那淡漠的态度并没有给她足够的安全感。在她快要忍不住冲出去重新把人找回来的时候护士端着治疗盘进来了。她听着器械互相碰撞时发出的冰冷的响,想起了一周前自己躺在手术台上,被一群看不清面部的人环绕,然后被蓝绿色的布料覆盖住面部时陡然升起的那种不适。她看了眼手上的伤口,血还在流,被划开的皮肉边缘颜色已经变暗了。付医生终于来了。她又激动起来,话都听不太明白。护士替他重复:“手放那上面。哎,对了。”“你紧张的话就转过去。”付医生说。“不用看。”她心虚地偏过头:自己明明经历过大型手术,对伤口和疼痛却还是无比敏感。一阵撕包装的声音。过了会儿付医生开始带手套,护士把无影灯灯头拉到了她的斜上方。她感觉到好多冰凉的液体浇到了伤口附近,还有一个湿润的棉布一样的玩意在皮肤上游走。疼还没多剧烈,但是莫名有些痒。好几次她不自觉地就开始挣扎,然后被一只有力的手重新摁回去。随后更多的液体直接淋进了伤口里。她惨叫一声,“付医生——”“你吃早餐了吗?”她被突如其来的奇怪问题弄懵了,顾不上喊痛,半张着嘴不明所以地看向他。付医生拿起了一支注射器。“等会儿可能有点不舒服。你早餐吃的什么?”“喝了米粥——啊啊啊!!”她猛抽一口气,“好痛——!!”那不是“不舒服”,而是剧痛。还不止一下——针头毫不客气地戳进伤口,把皮肤挑起。“什么粥?”付医生接着问。“很快就好了。”她眼周通红。“小米粥……啊痛……医生你吃了吗?”“我还没。”真的没那么痛了。“医生你……昨晚值班?”“嗯。”最后伤口完全失去了痛感,但又能感觉到有尖锐的东西在皮肤穿来穿去。她逐渐习惯,鼓足勇气低头看了一眼。伤口上已经长出了黑色的线头。“医生你……刚刚本来是要回家的吧。”她低声说。“是啊。”手腕旋转,钳子牵着线转了一圈。“对不起,耽误你时间了。”危机感过去,她变得很愧疚。“你是回家吃早饭吗?”“家里人准备了。”仍然言简意赅。“啊……那真好。回家就能吃到热饭菜。”她又有些想哭。“没你想的好吃。”他沉默片刻后说。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了会儿话,郁宁完全放松了下来。看见付医生灯光也遮不住的黑眼圈,她更加愧疚了。医生也是很鲜活的人,她这才想到。他看起来好疲惫。她熟悉这种疲惫。“医生,我有时候觉得……活着好累啊。”她鼻子又有些酸,“工作没有房子没有本事也没有,就算病到死了收尸的都找不到一个——”然而共情失败了。“你就是个胆结石,不至于病到死。”“我也想有个家,想家里有个人等我回去——”“去谈个恋爱吧。”开始包扎了。“恋爱?”她苦笑,“医生,你没经历过,你不会懂——”“我结婚了。”她一愣,“啊?!”“伤口别沾水,动作的时候注意一点。十天后过来拆线。继续吃清淡的东西。”郁宁脑子乱糟糟的:医生那么忙也有时间谈恋爱结婚——重点是付医生为什么要英年早婚?她有点替护士们婉惜。他走出去几步,又回过头看她,眼神平静。“你运气挺好。那窗户只能拉到那么大。”第114章 番外 (大学)字幕一行行浮现在幕布上,被骤然亮起的暖色灯光模糊。观众三三两两站了起来,往出口处走去。窝在最末一排角落的两个人却没动。许之枔晃了晃爆米花,纸筒发出的轻微哗啦声并没有把人叫醒。片尾曲没多久就播完了,然后是彩蛋。许之枔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认真看完了一分多钟的小花絮。看完后他又转过头,这时付罗迦眼睛刚刚睁开。他等付罗迦缓过神。“睡着冷不冷?”“……不冷。”付罗迦揉了揉脖子。“电影很好,是我昨天晚上赶了一个小组作业……”许之枔喂给他一颗糖衣最完整的爆米花。从影院出来就是六点半了。许之枔说要吃焖面。那边人挺多,付罗迦去前台排队拿号单。他端着食盘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不知什么时候坐到窗边的许之枔。“扇贝和龙利鱼的。”其中一盘被推到他面前。许之枔拿起叉子,感受到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他低头解锁。微信收到提醒:您的13142积分已到账,请您及时完成服务评价。是关注了还不到半天的珠宝门店公众号发的。——买下那对戒指的动作虽然迅速,但并不是临时起意。尺码和各个方面的偏好他早就摸得再清楚不过。付罗迦垂下眼,认真吃面。他开始想象那根松松蜷着的无名指要是多一横亮眼的银色会是什么样。一股电流般的兴奋劲从脚底冲向头顶。许之枔戳着盘子里的扇贝壳,两侧嘴角止不住地向上扬。“那么激动?”付罗迦没抬头。“不是已经吃过很多次了。”“我好想告诉你一件事。”许之枔语气乐滋滋的,“但是我必须先忍着。那件事不能在这里说。”付罗迦手腕顿住,一番冥思苦想后问,“校队过复赛了?”“不是,你别猜了。”这么说了他又画蛇添足:“肯定跟你有关系啊。”“嗯,好。”付罗迦什么事都听他的。有时候他觉得这很好,有时候又有些遗憾。本来还订了八点半的一场音乐剧的票,就在不远处的大剧院。由于付罗迦坐着坐着就会开始犯困,这项行程就被取消了。许之枔到路边扫了两辆单车,用支架把手机托好,输入目的地“s大御行校区东门”。导航嗓音甜美:“准备出发。请向南行驶到万德路口。”“骑回去?”付罗迦推着车往前走两步又回过头,“有多远?”“八公里,四十多分钟应该能到。”机动车道堵得厉害,汽车尾灯好像一路连到了天边。过了三条街车流总算通畅了,左后侧一辆公交加速超过他们。人行道的交通灯由绿转红。许之枔单脚撑地,偏过头,发现一位推着婴儿车的妇人站到了他们之间。他忍不住了。“付罗迦。”“怎么了?”付罗迦往前移半米以便能看到他。还有十五秒可以通行。“手给我。”付罗迦看了看妇人又看了看婴儿车,挑了个不会挡住人视线的角度朝他伸手,什么都没问。五、四、三、二——“好了。”他把手松开。没等付罗迦作出任何回应,他一蹬脚踏,和几辆小电瓶一起冲向对面。骑出了五十米再回头,他看到付罗迦被过马路的行人裹在中间,慢吞吞地挪着。他笑着低头,把自己的那只也戴上。这个点学校附近正热闹。最近有某冠比赛,大堂有电视的烧烤店里挤着不少学生,欢呼和唏嘘声此起彼伏。情侣跟商家的吉祥物合影,24小时便利店临窗坐着自习的学生。进校门后周围都清净了,路边草丛里传出虫鸣。第五食堂还亮着灯。许之枔在食堂前等了十分钟付罗迦才出现在门禁处。付罗迦默不作声骑过来,动作稍显不自然。“手。”他像之前一样把手伸给许之枔。戴得很稳固,不用力应该是褪不下来。许之枔满意了,“可以一直戴着吗?”付罗迦点头又摇头,“有些课不让戴。”“啊,对哦。”他给忘了。“那你喜欢吗?”付罗迦把手摊在面前,神情有些茫然。看了很久他又抓起许之枔的手,似乎是在比较两只戒指有什么不同。“你的更好看。”许之枔没有预料到他这个反应。“那我们换?”“不。”他翻过手背,又开始端详戒指的正面。其实两只戒指只是颜色不一样。都是一个款式,不带钻也没刻名字,唯一的纹路是内侧的花体品牌名。“就放在我这儿了吗?”“不是放在你这儿,这就是给你的。”许之枔耐心强调,“我永远不会收回去。”付罗迦点点头。许之枔走近了点儿,确认自己刚刚在他眼睛里看到的那点光亮真的是眼泪。“别哭呀。”“我没……”付罗迦笑笑,“我没控制好。以后我都会戴着。”许之枔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复又松开。“我去买冰淇淋。”食堂冷饮和甜品窗口还开着。许之枔结了帐,顺便帮一个大一的充了热水卡。那个大一的貌似认识他,说是在院庆上跟他说过话。他没像平时那样多聊。“明天是早八?”付罗迦接过冰淇淋。“对,明天满课。”他叹气。“晚上呢,去一教自习?”“下周要考组胚。你们辩论队不训练了?”“老队长还在跟新来的那几个磨,没空管我们。你室友都在寝室?”付罗迦说不知道。“今晚要不要去外边睡?”房子上学期就租好了,然而出于种种原因两个人都很少去住。“那我先回去拿电脑。”宿舍门禁前竖着一盏孤独的路灯。付罗迦脚下被拉长的影子突然停下。许之枔被撞得后退一步。刚刚吃过冰淇淋,他分不清是谁在给谁的口腔降温。三分钟后付罗迦进了宿舍楼。从许之枔站的地方能看到楼道的窗户。他用目光追逐着一层接一层亮起的声控灯,在所有灯光完全熄灭后拿出手机,在公众号发的反馈表上留了好评。“去拿东西,还有,”他转过身,“换衣服。”郁宁一个人在冰冷的手术室里坐了不过半分钟,却体会到了千百种绝望的滋味。她总怀疑自己被忘在这儿了——付医生那淡漠的态度并没有给她足够的安全感。在她快要忍不住冲出去重新把人找回来的时候护士端着治疗盘进来了。她听着器械互相碰撞时发出的冰冷的响,想起了一周前自己躺在手术台上,被一群看不清面部的人环绕,然后被蓝绿色的布料覆盖住面部时陡然升起的那种不适。她看了眼手上的伤口,血还在流,被划开的皮肉边缘颜色已经变暗了。付医生终于来了。她又激动起来,话都听不太明白。护士替他重复:“手放那上面。哎,对了。”“你紧张的话就转过去。”付医生说。“不用看。”她心虚地偏过头:自己明明经历过大型手术,对伤口和疼痛却还是无比敏感。一阵撕包装的声音。过了会儿付医生开始带手套,护士把无影灯灯头拉到了她的斜上方。她感觉到好多冰凉的液体浇到了伤口附近,还有一个湿润的棉布一样的玩意在皮肤上游走。疼还没多剧烈,但是莫名有些痒。好几次她不自觉地就开始挣扎,然后被一只有力的手重新摁回去。随后更多的液体直接淋进了伤口里。她惨叫一声,“付医生——”“你吃早餐了吗?”她被突如其来的奇怪问题弄懵了,顾不上喊痛,半张着嘴不明所以地看向他。付医生拿起了一支注射器。“等会儿可能有点不舒服。你早餐吃的什么?”“喝了米粥——啊啊啊!!”她猛抽一口气,“好痛——!!”那不是“不舒服”,而是剧痛。还不止一下——针头毫不客气地戳进伤口,把皮肤挑起。“什么粥?”付医生接着问。“很快就好了。”她眼周通红。“小米粥……啊痛……医生你吃了吗?”“我还没。”真的没那么痛了。“医生你……昨晚值班?”“嗯。”最后伤口完全失去了痛感,但又能感觉到有尖锐的东西在皮肤穿来穿去。她逐渐习惯,鼓足勇气低头看了一眼。伤口上已经长出了黑色的线头。“医生你……刚刚本来是要回家的吧。”她低声说。“是啊。”手腕旋转,钳子牵着线转了一圈。“对不起,耽误你时间了。”危机感过去,她变得很愧疚。“你是回家吃早饭吗?”“家里人准备了。”仍然言简意赅。“啊……那真好。回家就能吃到热饭菜。”她又有些想哭。“没你想的好吃。”他沉默片刻后说。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了会儿话,郁宁完全放松了下来。看见付医生灯光也遮不住的黑眼圈,她更加愧疚了。医生也是很鲜活的人,她这才想到。他看起来好疲惫。她熟悉这种疲惫。“医生,我有时候觉得……活着好累啊。”她鼻子又有些酸,“工作没有房子没有本事也没有,就算病到死了收尸的都找不到一个——”然而共情失败了。“你就是个胆结石,不至于病到死。”“我也想有个家,想家里有个人等我回去——”“去谈个恋爱吧。”开始包扎了。“恋爱?”她苦笑,“医生,你没经历过,你不会懂——”“我结婚了。”她一愣,“啊?!”“伤口别沾水,动作的时候注意一点。十天后过来拆线。继续吃清淡的东西。”郁宁脑子乱糟糟的:医生那么忙也有时间谈恋爱结婚——重点是付医生为什么要英年早婚?她有点替护士们婉惜。他走出去几步,又回过头看她,眼神平静。“你运气挺好。那窗户只能拉到那么大。”第114章 番外 (大学)字幕一行行浮现在幕布上,被骤然亮起的暖色灯光模糊。观众三三两两站了起来,往出口处走去。窝在最末一排角落的两个人却没动。许之枔晃了晃爆米花,纸筒发出的轻微哗啦声并没有把人叫醒。片尾曲没多久就播完了,然后是彩蛋。许之枔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认真看完了一分多钟的小花絮。看完后他又转过头,这时付罗迦眼睛刚刚睁开。他等付罗迦缓过神。“睡着冷不冷?”“……不冷。”付罗迦揉了揉脖子。“电影很好,是我昨天晚上赶了一个小组作业……”许之枔喂给他一颗糖衣最完整的爆米花。从影院出来就是六点半了。许之枔说要吃焖面。那边人挺多,付罗迦去前台排队拿号单。他端着食盘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不知什么时候坐到窗边的许之枔。“扇贝和龙利鱼的。”其中一盘被推到他面前。许之枔拿起叉子,感受到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他低头解锁。微信收到提醒:您的13142积分已到账,请您及时完成服务评价。是关注了还不到半天的珠宝门店公众号发的。——买下那对戒指的动作虽然迅速,但并不是临时起意。尺码和各个方面的偏好他早就摸得再清楚不过。付罗迦垂下眼,认真吃面。他开始想象那根松松蜷着的无名指要是多一横亮眼的银色会是什么样。一股电流般的兴奋劲从脚底冲向头顶。许之枔戳着盘子里的扇贝壳,两侧嘴角止不住地向上扬。“那么激动?”付罗迦没抬头。“不是已经吃过很多次了。”“我好想告诉你一件事。”许之枔语气乐滋滋的,“但是我必须先忍着。那件事不能在这里说。”付罗迦手腕顿住,一番冥思苦想后问,“校队过复赛了?”“不是,你别猜了。”这么说了他又画蛇添足:“肯定跟你有关系啊。”“嗯,好。”付罗迦什么事都听他的。有时候他觉得这很好,有时候又有些遗憾。本来还订了八点半的一场音乐剧的票,就在不远处的大剧院。由于付罗迦坐着坐着就会开始犯困,这项行程就被取消了。许之枔到路边扫了两辆单车,用支架把手机托好,输入目的地“s大御行校区东门”。导航嗓音甜美:“准备出发。请向南行驶到万德路口。”“骑回去?”付罗迦推着车往前走两步又回过头,“有多远?”“八公里,四十多分钟应该能到。”机动车道堵得厉害,汽车尾灯好像一路连到了天边。过了三条街车流总算通畅了,左后侧一辆公交加速超过他们。人行道的交通灯由绿转红。许之枔单脚撑地,偏过头,发现一位推着婴儿车的妇人站到了他们之间。他忍不住了。“付罗迦。”“怎么了?”付罗迦往前移半米以便能看到他。还有十五秒可以通行。“手给我。”付罗迦看了看妇人又看了看婴儿车,挑了个不会挡住人视线的角度朝他伸手,什么都没问。五、四、三、二——“好了。”他把手松开。没等付罗迦作出任何回应,他一蹬脚踏,和几辆小电瓶一起冲向对面。骑出了五十米再回头,他看到付罗迦被过马路的行人裹在中间,慢吞吞地挪着。他笑着低头,把自己的那只也戴上。这个点学校附近正热闹。最近有某冠比赛,大堂有电视的烧烤店里挤着不少学生,欢呼和唏嘘声此起彼伏。情侣跟商家的吉祥物合影,24小时便利店临窗坐着自习的学生。进校门后周围都清净了,路边草丛里传出虫鸣。第五食堂还亮着灯。许之枔在食堂前等了十分钟付罗迦才出现在门禁处。付罗迦默不作声骑过来,动作稍显不自然。“手。”他像之前一样把手伸给许之枔。戴得很稳固,不用力应该是褪不下来。许之枔满意了,“可以一直戴着吗?”付罗迦点头又摇头,“有些课不让戴。”“啊,对哦。”他给忘了。“那你喜欢吗?”付罗迦把手摊在面前,神情有些茫然。看了很久他又抓起许之枔的手,似乎是在比较两只戒指有什么不同。“你的更好看。”许之枔没有预料到他这个反应。“那我们换?”“不。”他翻过手背,又开始端详戒指的正面。其实两只戒指只是颜色不一样。都是一个款式,不带钻也没刻名字,唯一的纹路是内侧的花体品牌名。“就放在我这儿了吗?”“不是放在你这儿,这就是给你的。”许之枔耐心强调,“我永远不会收回去。”付罗迦点点头。许之枔走近了点儿,确认自己刚刚在他眼睛里看到的那点光亮真的是眼泪。“别哭呀。”“我没……”付罗迦笑笑,“我没控制好。以后我都会戴着。”许之枔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复又松开。“我去买冰淇淋。”食堂冷饮和甜品窗口还开着。许之枔结了帐,顺便帮一个大一的充了热水卡。那个大一的貌似认识他,说是在院庆上跟他说过话。他没像平时那样多聊。“明天是早八?”付罗迦接过冰淇淋。“对,明天满课。”他叹气。“晚上呢,去一教自习?”“下周要考组胚。你们辩论队不训练了?”“老队长还在跟新来的那几个磨,没空管我们。你室友都在寝室?”付罗迦说不知道。“今晚要不要去外边睡?”房子上学期就租好了,然而出于种种原因两个人都很少去住。“那我先回去拿电脑。”宿舍门禁前竖着一盏孤独的路灯。付罗迦脚下被拉长的影子突然停下。许之枔被撞得后退一步。刚刚吃过冰淇淋,他分不清是谁在给谁的口腔降温。三分钟后付罗迦进了宿舍楼。从许之枔站的地方能看到楼道的窗户。他用目光追逐着一层接一层亮起的声控灯,在所有灯光完全熄灭后拿出手机,在公众号发的反馈表上留了好评。“去拿东西,还有,”他转过身,“换衣服。”郁宁一个人在冰冷的手术室里坐了不过半分钟,却体会到了千百种绝望的滋味。她总怀疑自己被忘在这儿了——付医生那淡漠的态度并没有给她足够的安全感。在她快要忍不住冲出去重新把人找回来的时候护士端着治疗盘进来了。她听着器械互相碰撞时发出的冰冷的响,想起了一周前自己躺在手术台上,被一群看不清面部的人环绕,然后被蓝绿色的布料覆盖住面部时陡然升起的那种不适。她看了眼手上的伤口,血还在流,被划开的皮肉边缘颜色已经变暗了。付医生终于来了。她又激动起来,话都听不太明白。护士替他重复:“手放那上面。哎,对了。”“你紧张的话就转过去。”付医生说。“不用看。”她心虚地偏过头:自己明明经历过大型手术,对伤口和疼痛却还是无比敏感。一阵撕包装的声音。过了会儿付医生开始带手套,护士把无影灯灯头拉到了她的斜上方。她感觉到好多冰凉的液体浇到了伤口附近,还有一个湿润的棉布一样的玩意在皮肤上游走。疼还没多剧烈,但是莫名有些痒。好几次她不自觉地就开始挣扎,然后被一只有力的手重新摁回去。随后更多的液体直接淋进了伤口里。她惨叫一声,“付医生——”“你吃早餐了吗?”她被突如其来的奇怪问题弄懵了,顾不上喊痛,半张着嘴不明所以地看向他。付医生拿起了一支注射器。“等会儿可能有点不舒服。你早餐吃的什么?”“喝了米粥——啊啊啊!!”她猛抽一口气,“好痛——!!”那不是“不舒服”,而是剧痛。还不止一下——针头毫不客气地戳进伤口,把皮肤挑起。“什么粥?”付医生接着问。“很快就好了。”她眼周通红。“小米粥……啊痛……医生你吃了吗?”“我还没。”真的没那么痛了。“医生你……昨晚值班?”“嗯。”最后伤口完全失去了痛感,但又能感觉到有尖锐的东西在皮肤穿来穿去。她逐渐习惯,鼓足勇气低头看了一眼。伤口上已经长出了黑色的线头。“医生你……刚刚本来是要回家的吧。”她低声说。“是啊。”手腕旋转,钳子牵着线转了一圈。“对不起,耽误你时间了。”危机感过去,她变得很愧疚。“你是回家吃早饭吗?”“家里人准备了。”仍然言简意赅。“啊……那真好。回家就能吃到热饭菜。”她又有些想哭。“没你想的好吃。”他沉默片刻后说。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了会儿话,郁宁完全放松了下来。看见付医生灯光也遮不住的黑眼圈,她更加愧疚了。医生也是很鲜活的人,她这才想到。他看起来好疲惫。她熟悉这种疲惫。“医生,我有时候觉得……活着好累啊。”她鼻子又有些酸,“工作没有房子没有本事也没有,就算病到死了收尸的都找不到一个——”然而共情失败了。“你就是个胆结石,不至于病到死。”“我也想有个家,想家里有个人等我回去——”“去谈个恋爱吧。”开始包扎了。“恋爱?”她苦笑,“医生,你没经历过,你不会懂——”“我结婚了。”她一愣,“啊?!”“伤口别沾水,动作的时候注意一点。十天后过来拆线。继续吃清淡的东西。”郁宁脑子乱糟糟的:医生那么忙也有时间谈恋爱结婚——重点是付医生为什么要英年早婚?她有点替护士们婉惜。他走出去几步,又回过头看她,眼神平静。“你运气挺好。那窗户只能拉到那么大。”第114章 番外 (大学)字幕一行行浮现在幕布上,被骤然亮起的暖色灯光模糊。观众三三两两站了起来,往出口处走去。窝在最末一排角落的两个人却没动。许之枔晃了晃爆米花,纸筒发出的轻微哗啦声并没有把人叫醒。片尾曲没多久就播完了,然后是彩蛋。许之枔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认真看完了一分多钟的小花絮。看完后他又转过头,这时付罗迦眼睛刚刚睁开。他等付罗迦缓过神。“睡着冷不冷?”“……不冷。”付罗迦揉了揉脖子。“电影很好,是我昨天晚上赶了一个小组作业……”许之枔喂给他一颗糖衣最完整的爆米花。从影院出来就是六点半了。许之枔说要吃焖面。那边人挺多,付罗迦去前台排队拿号单。他端着食盘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不知什么时候坐到窗边的许之枔。“扇贝和龙利鱼的。”其中一盘被推到他面前。许之枔拿起叉子,感受到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他低头解锁。微信收到提醒:您的13142积分已到账,请您及时完成服务评价。是关注了还不到半天的珠宝门店公众号发的。——买下那对戒指的动作虽然迅速,但并不是临时起意。尺码和各个方面的偏好他早就摸得再清楚不过。付罗迦垂下眼,认真吃面。他开始想象那根松松蜷着的无名指要是多一横亮眼的银色会是什么样。一股电流般的兴奋劲从脚底冲向头顶。许之枔戳着盘子里的扇贝壳,两侧嘴角止不住地向上扬。“那么激动?”付罗迦没抬头。“不是已经吃过很多次了。”“我好想告诉你一件事。”许之枔语气乐滋滋的,“但是我必须先忍着。那件事不能在这里说。”付罗迦手腕顿住,一番冥思苦想后问,“校队过复赛了?”“不是,你别猜了。”这么说了他又画蛇添足:“肯定跟你有关系啊。”“嗯,好。”付罗迦什么事都听他的。有时候他觉得这很好,有时候又有些遗憾。本来还订了八点半的一场音乐剧的票,就在不远处的大剧院。由于付罗迦坐着坐着就会开始犯困,这项行程就被取消了。许之枔到路边扫了两辆单车,用支架把手机托好,输入目的地“s大御行校区东门”。导航嗓音甜美:“准备出发。请向南行驶到万德路口。”“骑回去?”付罗迦推着车往前走两步又回过头,“有多远?”“八公里,四十多分钟应该能到。”机动车道堵得厉害,汽车尾灯好像一路连到了天边。过了三条街车流总算通畅了,左后侧一辆公交加速超过他们。人行道的交通灯由绿转红。许之枔单脚撑地,偏过头,发现一位推着婴儿车的妇人站到了他们之间。他忍不住了。“付罗迦。”“怎么了?”付罗迦往前移半米以便能看到他。还有十五秒可以通行。“手给我。”付罗迦看了看妇人又看了看婴儿车,挑了个不会挡住人视线的角度朝他伸手,什么都没问。五、四、三、二——“好了。”他把手松开。没等付罗迦作出任何回应,他一蹬脚踏,和几辆小电瓶一起冲向对面。骑出了五十米再回头,他看到付罗迦被过马路的行人裹在中间,慢吞吞地挪着。他笑着低头,把自己的那只也戴上。这个点学校附近正热闹。最近有某冠比赛,大堂有电视的烧烤店里挤着不少学生,欢呼和唏嘘声此起彼伏。情侣跟商家的吉祥物合影,24小时便利店临窗坐着自习的学生。进校门后周围都清净了,路边草丛里传出虫鸣。第五食堂还亮着灯。许之枔在食堂前等了十分钟付罗迦才出现在门禁处。付罗迦默不作声骑过来,动作稍显不自然。“手。”他像之前一样把手伸给许之枔。戴得很稳固,不用力应该是褪不下来。许之枔满意了,“可以一直戴着吗?”付罗迦点头又摇头,“有些课不让戴。”“啊,对哦。”他给忘了。“那你喜欢吗?”付罗迦把手摊在面前,神情有些茫然。看了很久他又抓起许之枔的手,似乎是在比较两只戒指有什么不同。“你的更好看。”许之枔没有预料到他这个反应。“那我们换?”“不。”他翻过手背,又开始端详戒指的正面。其实两只戒指只是颜色不一样。都是一个款式,不带钻也没刻名字,唯一的纹路是内侧的花体品牌名。“就放在我这儿了吗?”“不是放在你这儿,这就是给你的。”许之枔耐心强调,“我永远不会收回去。”付罗迦点点头。许之枔走近了点儿,确认自己刚刚在他眼睛里看到的那点光亮真的是眼泪。“别哭呀。”“我没……”付罗迦笑笑,“我没控制好。以后我都会戴着。”许之枔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复又松开。“我去买冰淇淋。”食堂冷饮和甜品窗口还开着。许之枔结了帐,顺便帮一个大一的充了热水卡。那个大一的貌似认识他,说是在院庆上跟他说过话。他没像平时那样多聊。“明天是早八?”付罗迦接过冰淇淋。“对,明天满课。”他叹气。“晚上呢,去一教自习?”“下周要考组胚。你们辩论队不训练了?”“老队长还在跟新来的那几个磨,没空管我们。你室友都在寝室?”付罗迦说不知道。“今晚要不要去外边睡?”房子上学期就租好了,然而出于种种原因两个人都很少去住。“那我先回去拿电脑。”宿舍门禁前竖着一盏孤独的路灯。付罗迦脚下被拉长的影子突然停下。许之枔被撞得后退一步。刚刚吃过冰淇淋,他分不清是谁在给谁的口腔降温。三分钟后付罗迦进了宿舍楼。从许之枔站的地方能看到楼道的窗户。他用目光追逐着一层接一层亮起的声控灯,在所有灯光完全熄灭后拿出手机,在公众号发的反馈表上留了好评。“去拿东西,还有,”他转过身,“换衣服。”郁宁一个人在冰冷的手术室里坐了不过半分钟,却体会到了千百种绝望的滋味。她总怀疑自己被忘在这儿了——付医生那淡漠的态度并没有给她足够的安全感。在她快要忍不住冲出去重新把人找回来的时候护士端着治疗盘进来了。她听着器械互相碰撞时发出的冰冷的响,想起了一周前自己躺在手术台上,被一群看不清面部的人环绕,然后被蓝绿色的布料覆盖住面部时陡然升起的那种不适。她看了眼手上的伤口,血还在流,被划开的皮肉边缘颜色已经变暗了。付医生终于来了。她又激动起来,话都听不太明白。护士替他重复:“手放那上面。哎,对了。”“你紧张的话就转过去。”付医生说。“不用看。”她心虚地偏过头:自己明明经历过大型手术,对伤口和疼痛却还是无比敏感。一阵撕包装的声音。过了会儿付医生开始带手套,护士把无影灯灯头拉到了她的斜上方。她感觉到好多冰凉的液体浇到了伤口附近,还有一个湿润的棉布一样的玩意在皮肤上游走。疼还没多剧烈,但是莫名有些痒。好几次她不自觉地就开始挣扎,然后被一只有力的手重新摁回去。随后更多的液体直接淋进了伤口里。她惨叫一声,“付医生——”“你吃早餐了吗?”她被突如其来的奇怪问题弄懵了,顾不上喊痛,半张着嘴不明所以地看向他。付医生拿起了一支注射器。“等会儿可能有点不舒服。你早餐吃的什么?”“喝了米粥——啊啊啊!!”她猛抽一口气,“好痛——!!”那不是“不舒服”,而是剧痛。还不止一下——针头毫不客气地戳进伤口,把皮肤挑起。“什么粥?”付医生接着问。“很快就好了。”她眼周通红。“小米粥……啊痛……医生你吃了吗?”“我还没。”真的没那么痛了。“医生你……昨晚值班?”“嗯。”最后伤口完全失去了痛感,但又能感觉到有尖锐的东西在皮肤穿来穿去。她逐渐习惯,鼓足勇气低头看了一眼。伤口上已经长出了黑色的线头。“医生你……刚刚本来是要回家的吧。”她低声说。“是啊。”手腕旋转,钳子牵着线转了一圈。“对不起,耽误你时间了。”危机感过去,她变得很愧疚。“你是回家吃早饭吗?”“家里人准备了。”仍然言简意赅。“啊……那真好。回家就能吃到热饭菜。”她又有些想哭。“没你想的好吃。”他沉默片刻后说。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了会儿话,郁宁完全放松了下来。看见付医生灯光也遮不住的黑眼圈,她更加愧疚了。医生也是很鲜活的人,她这才想到。他看起来好疲惫。她熟悉这种疲惫。“医生,我有时候觉得……活着好累啊。”她鼻子又有些酸,“工作没有房子没有本事也没有,就算病到死了收尸的都找不到一个——”然而共情失败了。“你就是个胆结石,不至于病到死。”“我也想有个家,想家里有个人等我回去——”“去谈个恋爱吧。”开始包扎了。“恋爱?”她苦笑,“医生,你没经历过,你不会懂——”“我结婚了。”她一愣,“啊?!”“伤口别沾水,动作的时候注意一点。十天后过来拆线。继续吃清淡的东西。”郁宁脑子乱糟糟的:医生那么忙也有时间谈恋爱结婚——重点是付医生为什么要英年早婚?她有点替护士们婉惜。他走出去几步,又回过头看她,眼神平静。“你运气挺好。那窗户只能拉到那么大。”第114章 番外 (大学)字幕一行行浮现在幕布上,被骤然亮起的暖色灯光模糊。观众三三两两站了起来,往出口处走去。窝在最末一排角落的两个人却没动。许之枔晃了晃爆米花,纸筒发出的轻微哗啦声并没有把人叫醒。片尾曲没多久就播完了,然后是彩蛋。许之枔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认真看完了一分多钟的小花絮。看完后他又转过头,这时付罗迦眼睛刚刚睁开。他等付罗迦缓过神。“睡着冷不冷?”“……不冷。”付罗迦揉了揉脖子。“电影很好,是我昨天晚上赶了一个小组作业……”许之枔喂给他一颗糖衣最完整的爆米花。从影院出来就是六点半了。许之枔说要吃焖面。那边人挺多,付罗迦去前台排队拿号单。他端着食盘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不知什么时候坐到窗边的许之枔。“扇贝和龙利鱼的。”其中一盘被推到他面前。许之枔拿起叉子,感受到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他低头解锁。微信收到提醒:您的13142积分已到账,请您及时完成服务评价。是关注了还不到半天的珠宝门店公众号发的。——买下那对戒指的动作虽然迅速,但并不是临时起意。尺码和各个方面的偏好他早就摸得再清楚不过。付罗迦垂下眼,认真吃面。他开始想象那根松松蜷着的无名指要是多一横亮眼的银色会是什么样。一股电流般的兴奋劲从脚底冲向头顶。许之枔戳着盘子里的扇贝壳,两侧嘴角止不住地向上扬。“那么激动?”付罗迦没抬头。“不是已经吃过很多次了。”“我好想告诉你一件事。”许之枔语气乐滋滋的,“但是我必须先忍着。那件事不能在这里说。”付罗迦手腕顿住,一番冥思苦想后问,“校队过复赛了?”“不是,你别猜了。”这么说了他又画蛇添足:“肯定跟你有关系啊。”“嗯,好。”付罗迦什么事都听他的。有时候他觉得这很好,有时候又有些遗憾。本来还订了八点半的一场音乐剧的票,就在不远处的大剧院。由于付罗迦坐着坐着就会开始犯困,这项行程就被取消了。许之枔到路边扫了两辆单车,用支架把手机托好,输入目的地“s大御行校区东门”。导航嗓音甜美:“准备出发。请向南行驶到万德路口。”“骑回去?”付罗迦推着车往前走两步又回过头,“有多远?”“八公里,四十多分钟应该能到。”机动车道堵得厉害,汽车尾灯好像一路连到了天边。过了三条街车流总算通畅了,左后侧一辆公交加速超过他们。人行道的交通灯由绿转红。许之枔单脚撑地,偏过头,发现一位推着婴儿车的妇人站到了他们之间。他忍不住了。“付罗迦。”“怎么了?”付罗迦往前移半米以便能看到他。还有十五秒可以通行。“手给我。”付罗迦看了看妇人又看了看婴儿车,挑了个不会挡住人视线的角度朝他伸手,什么都没问。五、四、三、二——“好了。”他把手松开。没等付罗迦作出任何回应,他一蹬脚踏,和几辆小电瓶一起冲向对面。骑出了五十米再回头,他看到付罗迦被过马路的行人裹在中间,慢吞吞地挪着。他笑着低头,把自己的那只也戴上。这个点学校附近正热闹。最近有某冠比赛,大堂有电视的烧烤店里挤着不少学生,欢呼和唏嘘声此起彼伏。情侣跟商家的吉祥物合影,24小时便利店临窗坐着自习的学生。进校门后周围都清净了,路边草丛里传出虫鸣。第五食堂还亮着灯。许之枔在食堂前等了十分钟付罗迦才出现在门禁处。付罗迦默不作声骑过来,动作稍显不自然。“手。”他像之前一样把手伸给许之枔。戴得很稳固,不用力应该是褪不下来。许之枔满意了,“可以一直戴着吗?”付罗迦点头又摇头,“有些课不让戴。”“啊,对哦。”他给忘了。“那你喜欢吗?”付罗迦把手摊在面前,神情有些茫然。看了很久他又抓起许之枔的手,似乎是在比较两只戒指有什么不同。“你的更好看。”许之枔没有预料到他这个反应。“那我们换?”“不。”他翻过手背,又开始端详戒指的正面。其实两只戒指只是颜色不一样。都是一个款式,不带钻也没刻名字,唯一的纹路是内侧的花体品牌名。“就放在我这儿了吗?”“不是放在你这儿,这就是给你的。”许之枔耐心强调,“我永远不会收回去。”付罗迦点点头。许之枔走近了点儿,确认自己刚刚在他眼睛里看到的那点光亮真的是眼泪。“别哭呀。”“我没……”付罗迦笑笑,“我没控制好。以后我都会戴着。”许之枔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复又松开。“我去买冰淇淋。”食堂冷饮和甜品窗口还开着。许之枔结了帐,顺便帮一个大一的充了热水卡。那个大一的貌似认识他,说是在院庆上跟他说过话。他没像平时那样多聊。“明天是早八?”付罗迦接过冰淇淋。“对,明天满课。”他叹气。“晚上呢,去一教自习?”“下周要考组胚。你们辩论队不训练了?”“老队长还在跟新来的那几个磨,没空管我们。你室友都在寝室?”付罗迦说不知道。“今晚要不要去外边睡?”房子上学期就租好了,然而出于种种原因两个人都很少去住。“那我先回去拿电脑。”宿舍门禁前竖着一盏孤独的路灯。付罗迦脚下被拉长的影子突然停下。许之枔被撞得后退一步。刚刚吃过冰淇淋,他分不清是谁在给谁的口腔降温。三分钟后付罗迦进了宿舍楼。从许之枔站的地方能看到楼道的窗户。他用目光追逐着一层接一层亮起的声控灯,在所有灯光完全熄灭后拿出手机,在公众号发的反馈表上留了好评。“去拿东西,还有,”他转过身,“换衣服。”郁宁一个人在冰冷的手术室里坐了不过半分钟,却体会到了千百种绝望的滋味。她总怀疑自己被忘在这儿了——付医生那淡漠的态度并没有给她足够的安全感。在她快要忍不住冲出去重新把人找回来的时候护士端着治疗盘进来了。她听着器械互相碰撞时发出的冰冷的响,想起了一周前自己躺在手术台上,被一群看不清面部的人环绕,然后被蓝绿色的布料覆盖住面部时陡然升起的那种不适。她看了眼手上的伤口,血还在流,被划开的皮肉边缘颜色已经变暗了。付医生终于来了。她又激动起来,话都听不太明白。护士替他重复:“手放那上面。哎,对了。”“你紧张的话就转过去。”付医生说。“不用看。”她心虚地偏过头:自己明明经历过大型手术,对伤口和疼痛却还是无比敏感。一阵撕包装的声音。过了会儿付医生开始带手套,护士把无影灯灯头拉到了她的斜上方。她感觉到好多冰凉的液体浇到了伤口附近,还有一个湿润的棉布一样的玩意在皮肤上游走。疼还没多剧烈,但是莫名有些痒。好几次她不自觉地就开始挣扎,然后被一只有力的手重新摁回去。随后更多的液体直接淋进了伤口里。她惨叫一声,“付医生——”“你吃早餐了吗?”她被突如其来的奇怪问题弄懵了,顾不上喊痛,半张着嘴不明所以地看向他。付医生拿起了一支注射器。“等会儿可能有点不舒服。你早餐吃的什么?”“喝了米粥——啊啊啊!!”她猛抽一口气,“好痛——!!”那不是“不舒服”,而是剧痛。还不止一下——针头毫不客气地戳进伤口,把皮肤挑起。“什么粥?”付医生接着问。“很快就好了。”她眼周通红。“小米粥……啊痛……医生你吃了吗?”“我还没。”真的没那么痛了。“医生你……昨晚值班?”“嗯。”最后伤口完全失去了痛感,但又能感觉到有尖锐的东西在皮肤穿来穿去。她逐渐习惯,鼓足勇气低头看了一眼。伤口上已经长出了黑色的线头。“医生你……刚刚本来是要回家的吧。”她低声说。“是啊。”手腕旋转,钳子牵着线转了一圈。“对不起,耽误你时间了。”危机感过去,她变得很愧疚。“你是回家吃早饭吗?”“家里人准备了。”仍然言简意赅。“啊……那真好。回家就能吃到热饭菜。”她又有些想哭。“没你想的好吃。”他沉默片刻后说。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了会儿话,郁宁完全放松了下来。看见付医生灯光也遮不住的黑眼圈,她更加愧疚了。医生也是很鲜活的人,她这才想到。他看起来好疲惫。她熟悉这种疲惫。“医生,我有时候觉得……活着好累啊。”她鼻子又有些酸,“工作没有房子没有本事也没有,就算病到死了收尸的都找不到一个——”然而共情失败了。“你就是个胆结石,不至于病到死。”“我也想有个家,想家里有个人等我回去——”“去谈个恋爱吧。”开始包扎了。“恋爱?”她苦笑,“医生,你没经历过,你不会懂——”“我结婚了。”她一愣,“啊?!”“伤口别沾水,动作的时候注意一点。十天后过来拆线。继续吃清淡的东西。”郁宁脑子乱糟糟的:医生那么忙也有时间谈恋爱结婚——重点是付医生为什么要英年早婚?她有点替护士们婉惜。他走出去几步,又回过头看她,眼神平静。“你运气挺好。那窗户只能拉到那么大。”第114章 番外 (大学)字幕一行行浮现在幕布上,被骤然亮起的暖色灯光模糊。观众三三两两站了起来,往出口处走去。窝在最末一排角落的两个人却没动。许之枔晃了晃爆米花,纸筒发出的轻微哗啦声并没有把人叫醒。片尾曲没多久就播完了,然后是彩蛋。许之枔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认真看完了一分多钟的小花絮。看完后他又转过头,这时付罗迦眼睛刚刚睁开。他等付罗迦缓过神。“睡着冷不冷?”“……不冷。”付罗迦揉了揉脖子。“电影很好,是我昨天晚上赶了一个小组作业……”许之枔喂给他一颗糖衣最完整的爆米花。从影院出来就是六点半了。许之枔说要吃焖面。那边人挺多,付罗迦去前台排队拿号单。他端着食盘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不知什么时候坐到窗边的许之枔。“扇贝和龙利鱼的。”其中一盘被推到他面前。许之枔拿起叉子,感受到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他低头解锁。微信收到提醒:您的13142积分已到账,请您及时完成服务评价。是关注了还不到半天的珠宝门店公众号发的。——买下那对戒指的动作虽然迅速,但并不是临时起意。尺码和各个方面的偏好他早就摸得再清楚不过。付罗迦垂下眼,认真吃面。他开始想象那根松松蜷着的无名指要是多一横亮眼的银色会是什么样。一股电流般的兴奋劲从脚底冲向头顶。许之枔戳着盘子里的扇贝壳,两侧嘴角止不住地向上扬。“那么激动?”付罗迦没抬头。“不是已经吃过很多次了。”“我好想告诉你一件事。”许之枔语气乐滋滋的,“但是我必须先忍着。那件事不能在这里说。”付罗迦手腕顿住,一番冥思苦想后问,“校队过复赛了?”“不是,你别猜了。”这么说了他又画蛇添足:“肯定跟你有关系啊。”“嗯,好。”付罗迦什么事都听他的。有时候他觉得这很好,有时候又有些遗憾。本来还订了八点半的一场音乐剧的票,就在不远处的大剧院。由于付罗迦坐着坐着就会开始犯困,这项行程就被取消了。许之枔到路边扫了两辆单车,用支架把手机托好,输入目的地“s大御行校区东门”。导航嗓音甜美:“准备出发。请向南行驶到万德路口。”“骑回去?”付罗迦推着车往前走两步又回过头,“有多远?”“八公里,四十多分钟应该能到。”机动车道堵得厉害,汽车尾灯好像一路连到了天边。过了三条街车流总算通畅了,左后侧一辆公交加速超过他们。人行道的交通灯由绿转红。许之枔单脚撑地,偏过头,发现一位推着婴儿车的妇人站到了他们之间。他忍不住了。“付罗迦。”“怎么了?”付罗迦往前移半米以便能看到他。还有十五秒可以通行。“手给我。”付罗迦看了看妇人又看了看婴儿车,挑了个不会挡住人视线的角度朝他伸手,什么都没问。五、四、三、二——“好了。”他把手松开。没等付罗迦作出任何回应,他一蹬脚踏,和几辆小电瓶一起冲向对面。骑出了五十米再回头,他看到付罗迦被过马路的行人裹在中间,慢吞吞地挪着。他笑着低头,把自己的那只也戴上。这个点学校附近正热闹。最近有某冠比赛,大堂有电视的烧烤店里挤着不少学生,欢呼和唏嘘声此起彼伏。情侣跟商家的吉祥物合影,24小时便利店临窗坐着自习的学生。进校门后周围都清净了,路边草丛里传出虫鸣。第五食堂还亮着灯。许之枔在食堂前等了十分钟付罗迦才出现在门禁处。付罗迦默不作声骑过来,动作稍显不自然。“手。”他像之前一样把手伸给许之枔。戴得很稳固,不用力应该是褪不下来。许之枔满意了,“可以一直戴着吗?”付罗迦点头又摇头,“有些课不让戴。”“啊,对哦。”他给忘了。“那你喜欢吗?”付罗迦把手摊在面前,神情有些茫然。看了很久他又抓起许之枔的手,似乎是在比较两只戒指有什么不同。“你的更好看。”许之枔没有预料到他这个反应。“那我们换?”“不。”他翻过手背,又开始端详戒指的正面。其实两只戒指只是颜色不一样。都是一个款式,不带钻也没刻名字,唯一的纹路是内侧的花体品牌名。“就放在我这儿了吗?”“不是放在你这儿,这就是给你的。”许之枔耐心强调,“我永远不会收回去。”付罗迦点点头。许之枔走近了点儿,确认自己刚刚在他眼睛里看到的那点光亮真的是眼泪。“别哭呀。”“我没……”付罗迦笑笑,“我没控制好。以后我都会戴着。”许之枔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复又松开。“我去买冰淇淋。”食堂冷饮和甜品窗口还开着。许之枔结了帐,顺便帮一个大一的充了热水卡。那个大一的貌似认识他,说是在院庆上跟他说过话。他没像平时那样多聊。“明天是早八?”付罗迦接过冰淇淋。“对,明天满课。”他叹气。“晚上呢,去一教自习?”“下周要考组胚。你们辩论队不训练了?”“老队长还在跟新来的那几个磨,没空管我们。你室友都在寝室?”付罗迦说不知道。“今晚要不要去外边睡?”房子上学期就租好了,然而出于种种原因两个人都很少去住。“那我先回去拿电脑。”宿舍门禁前竖着一盏孤独的路灯。付罗迦脚下被拉长的影子突然停下。许之枔被撞得后退一步。刚刚吃过冰淇淋,他分不清是谁在给谁的口腔降温。三分钟后付罗迦进了宿舍楼。从许之枔站的地方能看到楼道的窗户。他用目光追逐着一层接一层亮起的声控灯,在所有灯光完全熄灭后拿出手机,在公众号发的反馈表上留了好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