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苓看了一眼丁淮,丁淮会意,给了他几个纸包,道:“你多加小心。”那四人跑了,颜烛没拦,依旧看着眼前戴着面具的茯苓。茯苓道:“颜少侠,久仰大名。”颜烛问道:“你们为何要杀廖鹏远?”茯苓则问道:“你可知晓廖鹏远的为人?”颜烛答道:“不甚了解。”茯苓:“那你一定不知这畜生去青楼,害死了人家的亲妹妹。”“口说无凭。”颜烛知道廖鹏远确实不算什么正人君子,但他也不会听信茯苓的一面之辞。“你若真想知道真相如何,不如去查查去岁三月初六,这畜生有没有去过春风楼,其他的我说了你也不会信,”茯苓拔出龙牙刀,皎皎月色下,刀身上却似笼罩着一层黑气,他问道:“还要拦吗?”颜烛未答,腰中佩剑出鞘,一时间像是敛尽了月亮的光华,寒光逼人。我有一宝剑,出自昆吾溪。照人如照水,切玉如切泥。此剑,便名为昆吾。对面的茯苓握着刀,已经飞身而上,刀气袭来,颜烛持剑抵挡。然而那把大刀却没有落下来,刀锋带起风迎面而来,夹杂着些细微的粉末,颜烛瞳孔一缩,他的内力开始迅速消散。只听茯苓在他耳边轻声道:“可我不想和你动手。”茯苓笑着收了龙牙刀,转身运着轻功,从房顶上跳走。“颜少侠,再会。”很快,颜烛感觉到消散的内力,又如潮水般涌回来,那个黑色的影子,却已经消失在了夜色中。颜烛握着剑,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脑海里只有那人靠过来,墨发勾了一下他的剑柄,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桂花香。那双藏在面具下的眼睛,在月光下清澈透亮。茯苓与四人在客栈汇合。那药粉的药效来的快,去的也快,如果颜烛执意要追,并不一定追不上,但他却没追了。几人去了一趟城郊的乱葬岗,春风楼里死的姑娘,无人收尸,就会被丢在这里。距离去岁三月,已经过去了大半年,乱葬岗地方又大,根本无从找起。荒凉的山坡,只有杂草和狰狞的树木,阴坡少阳,风吹着林子呜呜作响,像亡人的哭嚎。“我本来不是江湖中人,爹娘去的早,我和妹妹相依为命,二十岁的时候我考中了举人,家里日子好过了些,我便做了官,想攒些俸禄给月儿当嫁妆。”丁淮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那时并不知官场险恶,百姓的日子过得那样苦,官吏还能从中榨出油来,要升官就得巴结,巴结的钱还不是得从百姓身上出?做一点像人的事乌纱帽就要不保,我不是君子,可也曾读圣贤书,做不了好官却也不想做狗官,没了官职后家里又揭不开锅,我就拜了个师父,做了梁上君子。”几人站在一边,不知该怎么安慰,都安静的没说话。丁淮蹲下来,扯下一块布,从地上取一捧土包好,他双眼通红,颤抖着把土放入怀中:“月儿跟着我,没过上一天好日子,却因为我丢了性命……我们去杀廖鹏远的时候,他说害死月儿是薛承昱授意的。”邱毅问:“他不是潼南派掌门的儿子吗?他能听薛承昱的?”茯苓道:“未必不能,这名门正派也没几个真的干净,廖鹏远可能也没觉得这事对他有什么害处,估计是丁淮找到他头上算账了,这畜生才察觉出不对劲来。”邱毅问道:“那薛承昱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想让我给他卖命,他知道我找不到月儿,只能到翼山求他,”丁淮捏紧了手里的折扇,“我会让他偿命。”“杀薛承昱的事路上讨论,潼南派很快会派人找来,咱们得赶紧跑路了。”茯苓眼里露出几分势在必得,“他不是想杀我?我看看谁先见阎王。”说完他又转头问:“柳姑娘轻功如何?”柳晚晴道:“自是不会拖诸位的后腿。”“那便走吧。”几人回到翼山,没有立即进入杀人谷,而是潜在峡谷之上,开始商量对策。丁淮首先拱手道:“薛承昱此人极难对付,诸位若愿助在下一臂之力,在下感激不尽,有顾虑也无妨,若是在下未能生还,诸位能偶尔烧些香火纸钱,在下便在谢过诸位了。”茯苓拍了拍丁淮的肩,道:“说了帮你帮到底,不用客气。”邱毅问道:“可你不是还要报仇吗?万一死在这儿怎么办?”“呸!”茯苓啐了一口,道:“你说什么呢?怎么这么没有志气?”邱毅毫不示弱:“我说的是事实,你就对自己这么自信?那可是杀人刀——薛承昱!”“我管他是杀人刀还是杀猪刀,不试试如何知道?走江湖还畏手畏脚,回去卖包子得了!”茯苓见邱毅瞪圆了眼睛,显然还有一大段话还有话要说,只好耐下心解释道:“我心里有数,杀他不仅是为帮丁淮,我也有别的打算。”邱毅只以为他又是脑中一热,疑道:“你还有什么打算?”“杀人谷以强者为尊,”茯苓看向丁淮,问道:“若我杀了薛承昱,那这里不就由我做主?”丁淮:“可以这么说。”张发财难以置信的看着茯苓:“老大,你想要杀人谷?”“我们一路走来,见到多少不平之事?就算不提旁人,我们自己不也是有仇难报?”茯苓语气不再如方才那般随意轻松,他握着龙牙刀站起身,眼里露出一道光,“一把刀再厉害又如何?我不仅要替自己报仇,我更要为天下报仇!”“独木不成林,茯少侠有此鸿鹄之志,在下佩服。”丁淮带着惊异的目光,重新打量眼前这个少年,他不仅是在刀法上有天赋,这份侠气,虽然有些稚嫩,但却及其热烈,让人不得不惊叹。邱毅的一腔热血都被他带起来了,当即道:“那兄弟我也奉陪到底!”张发财、王有钱齐声道:“我们也是!”柳晚晴微微一笑:“我本也无牵挂,若能锄强扶弱,也不枉此生。”丁淮本来抱着必死的念头,没想到还能有转机,他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薛承昱刀法狠辣,武功高强,我们不可……”“硬碰硬胜算不大,”茯苓道,“我听闻丁大侠善毒,打不过就给他弄点毒……”柳晚晴道:“将毒注入银针,我可趁其不备用柳家针一试。”丁淮道:“杀人谷的杀手为薛承昱做事不过是有求与他,不会真正为他卖命,所以不会插手,但薛承昱还有心腹和部下,恐怕不好对付。”茯苓道:“我有办法把他单独引出来。”“往井水里下毒,可真够阴险的。”邱毅边说边把药粉倒入井内。此时正值深夜,茯苓望了一眼黑漆漆的水井,那药粉很快便融入水中,“反正也没毒,不过是让人腹部胀痛,放一天的屁就好了,这是排毒呢,不用这个吓一吓他们,那些杀手怎么可能帮我们?”张发财和王有钱从另外两个放下过来,张发财道:“老大,主要的几个井口里都下了药。”茯苓点点头:“好,那剩下的就交给我吧。”第二日,杀人谷的峡谷之上,站了两个人。一人自然是带着面具茯苓,还有一人,另外一人面目阴沉,下垂眼、鹰钩鼻,腰间配一把长刀。茯苓手握龙牙刀,道:“薛谷主,我们既然说好,你定要遵守约定,若我赢了,便把《三五刀法》给我,若你赢了,我就把龙牙刀给你。”薛承昱冷笑:“这是自然。”茯苓点头,率先挥刀而去,薛承昱未躲,迎面而上,长刀出鞘,对上茯苓的龙牙刀。好深厚的内力!茯苓手上虎口一震,他后退好几步,立于峡谷顶一块凸石上。茯苓心想还好没打算真的硬碰硬,薛承昱不愧名号响彻江湖,毕竟习武的年岁比茯苓多了一大截,就单论这内力,就不是目前的茯苓所能及的。从第一刀之后,茯苓不再进攻,薛承昱每每攻来,他便运起轻功躲避,在峡谷之上茯苓可算占尽了便宜。两人的距离渐渐拉开,茯苓脚下运功,落在峡谷峭壁的一片石台上。薛承昱见他停下,立即追上去,之间茯苓一个翻身,竟然直直的落了下去。这完全出乎薛承昱预料,然而他还未来得及反应,如雨般密布的银针自上而下朝他飞来。薛承昱提刀抵挡,然而针雨源源不断,不断变换针锋走势,防不胜防,他再小心,后背也还是被一枚银针扎中。一股无力感马上自身后四散开,薛承昱勉强握住手中长刀,想调整气息,就见本来掉了下去的茯苓,突然飞身提刀劈来。“与人交手时下毒,你也配称作侠者?”“与君子侠客交手自然以礼相待,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属下都等在下面,随时准备上来围攻我吗?”茯苓嗤笑一声,“你放心,他们来不了了,丁淮和杀手们一会儿就送他们下去与你汇合。”薛承昱咬紧牙关,那本就阴沉的脸此时更加狠戾,然而他的内力提不起半分,挡不住茯苓这蓄力一击,几步后踩空,落入那深不可测的谷底。“成了!”茯苓欢呼一声,伸手把柳晚晴从石壁上的暗洞里拉出来。这年江湖上出了件大事,薛承昱身中剧毒,被茯苓、丁淮等六人围攻,跌进了杀人谷谷底,尸骨无存。茯苓取代薛承昱,盘踞在翼山,改杀人谷为万仇门。三年后。五福酒楼。“近来,江湖上可谓风云变幻,那个十五岁弑师、连杀冬青门六人的茯苓,又入翼山杀人谷,与丁淮等人合力杀死谷主薛承昱,改杀人谷为“万仇门”,茯苓任门主,专门收取报酬□□。“他的武功深不可测,一把龙牙刀邪气极重,出刀必见血,至今未有败绩。“江湖人称——邪刀阎王。“因为他的出现,印证了那句老话: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他座下有五员大将:毒扇判官丁淮、富贵无常张发财、王有钱、牛头马面邱毅、银针孟婆柳晚晴……”说书先生唾沫横飞,手中扇子挥个不停,仿佛亲眼所见。底下有人问:“那这邪刀阎王长什么模样?”说书先生摇了摇手里的折扇,道:“这个嘛,没人知道,他戴着面具,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听说相貌极丑,满脸刀疤……”坐在楼上包间的人听见这句话,一口茶喷出来:“放他娘的狗屁!敢诋毁老子的惊世容颜?”此人正是茯苓,三年后的他,原本精致的五官完全长开,那双柳叶眼更加勾人,坐着不动仿佛随时都能入画,还一定得是那种色彩明艳、能流传千古的美人图。所以传言总是有误的,茯苓戴着面具的原因有二:其一是怕仇人认出来,其二是不想影响他在江湖上的打出名号。要是他摘了面具,对面的人恐怕不会想到阎王来索命了,而是首先由衷的感叹一句:这是哪里来的狐狸精。“邪刀阎王”变成“邪刀狐狸精”这听起来多丢人?至于从无败绩,茯苓找到《三无刀法》之后,把那本破册子翻来覆去的看,也只找到了六个字:无声、无影、无刃。不像功法倒像是境界,配合《凌霄六步》,他自己琢磨出了第一重,出刀已能做到“无声”,后面两重还未有头绪。茯苓任万仇门门主后,第一件事就是带人荡平了弯月帮,准确来说是荡平了方常胜党羽,扶持原帮主秋天刚的儿子上位,帮着兄弟张发财、王有钱一起为弯月帮尽了最后的忠,张王二人也从此脱离了弯月帮,完完全全的成了万仇门的人。之前茯苓杀冬青门六人、杀薛承昱都是江湖传闻,人们未曾亲眼见过,只听传闻并不知茯苓实力如何。但弯月帮让他一战成名,原因很简单,他只带了张发财和王有钱两个人。三人一路杀进了弯月帮,直到斩下了方常胜的头。“这是万仇门的第一单生意,”茯苓提着刀,站在弯月帮的门前,话却是对整个江湖说的:“这把仇刃,斩世间血海深仇,从此江湖上有仇的报仇,有冤的申冤,规矩,我来定。”残阳如血,茯苓戴着半张面具,黑衣沾了血看不出颜色,但衣服上用银线绣着的黄泉花,沾了血色,红得让人心惊胆寒。而他手里那把龙牙刀,带着上古邪刀的汹涌的刀气,在暗处时亮如雪落,在亮处时暗如墨涌,此时映着血一样的夕阳,像极了地狱鬼王的生死刀。“邪刀阎王”由此而来。茯苓已经能将《九重刀法》施展到极致,但《三无刀法》还差两重,怎么可能打遍天下无敌手?只不过他非常有自知之明,遇到单挑打不过的,就带着万仇门众人一起上,下毒、飞针什么都干,他才不管好不好听、卑不卑鄙,他是□□的,又不是替人比武代打的。这三年万仇门很是积了一些威,只要确定了事情原委,确有血仇在,连平头百姓的单子都接,因此得罪了不少江湖门派,毕竟那些有仇报不了的人,大多都属于被欺压的弱势方。万仇门的名声好坏参半,但它确实起到了惩恶扬善的震慑作用,让那些仗着势力和武功的人,无法再像过去那样肆无忌惮。因为万仇门,是一把藏在暗处的仇刃。楼下的说书先生被茯苓派人拿刀贴着脖子警告,连连保证自己再也不敢乱说,他发着抖重新拿起扇子:“诸位,今日我们还是来说一说江湖上的另一件大事,不知各位是否有所听闻,近来多有高手侠客离奇而死,七窍流血,死相惨烈……”酒楼包间内——邱毅道:“我的名号太难听了,什么牛头马面,听起来真不是人叫的,我本以为我可以叫什么双刀大侠之类的。”茯苓道:“那多俗气啊,找个人跟你组队也行,你叫邱毅牛头,他叫邱裤马面,你俩的组合可以叫天凉好个秋。”邱毅:“……算了,人要知足。”窗外一动,张发财跳进来:“老大,他们来了,就在城外,有钱带人守着了。”“好。”茯苓站起身,跟着张发财跳出窗外。邱毅知道是茯苓的计划开始了,他一个人留在酒楼也没什么意思,打算回去。结果还没走出去就被店内小二拦住:“客官,您还没结账。”邱毅疑道:“他不是结了吗?”小二道:“刚刚那位公子只付了一碟花生米的钱。”邱毅:“……”为什么茯苓总要来挑战他们的兄弟情义?!作者有话要说:报仇要开始了要开始了第12章槐山派韩元光带着弟子去霍山派拜会好友梁如竹,这群人不像武林门派,倒像是哪个贪官带着妻妾来春游的,一群人挑酒楼吃饭、选客栈住房,还金贵的偏要乘马车。槐山派距霍山派路程不短,韩元光到底是不是来交流武功剑法,估计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茯苓穿一身破旧的麻布衣,拿煤灰糊了脸,缩着肩膀在马车旁一站,邪刀阎王成了赶车马夫。勉强能从他还算齐整的衣衫上,把他和乞丐区分开。韩元光的大弟子踢了茯苓一脚,二弟子嫌弃的捂着鼻子,三弟子年纪小,第一次跟着出门,开口便呛道:“这是车夫?你从哪里找来的乞丐糊弄我们,活腻了?”“马车夫”张发财赶紧跪了下来,这些年跟着茯苓,他们演技进步的比武功还快,马上趴在地上磕头:“小的不敢欺瞒!您别看他年纪小,赶车的本事可好了,比他爹还稳!”茯苓被大弟子踢了一脚,马上配合的歪到地上,又赶紧跟着爬起来,胆怯无能的模样演的比真的还真。张发财又道:“几位大侠,这里山道实在荒的很,要不了多久就能入城,城里车夫多,但这荒山野岭的,小的实在找不出第二个了呀!”“行吧,就先凑合了,入了城就让他滚!”大弟子说完转身就走,似乎多看一眼茯苓都会脏了他的眼。二弟子吐了口水,三弟子则叫道:“让他去赶行李车,别到我们的马车上来!”这倒无所谓,三辆马车三个车夫,反正就是他、张发财和王有钱,怎么赶都行。等他们都上了马车,张发财问道:“老大,我们是杀了韩元光,再……”“都不要留了,”方才的胆怯丝毫不见,茯苓的声音平静无波,“他和他那三个徒弟,全部都杀。”他们跟了一路,这韩元光简直就像土皇帝出行,但皇帝还知道安抚民心体察民情呢,这伙人走到哪儿,就为难到哪儿,到城里,当地有钱有势的上赶着巴结,到山间村落,当地村民就集全村之力侍奉,要不是茯苓暗中拦着,他们还要轻薄村的姑娘,槐山派势大,韩元光是掌门的师弟,武功也不低,哪儿有人敢惹?这帮人没有烧杀抢掠,因为他们没必要动手,底下人怕得罪他们,就都自觉双手奉上了。这也是武林中的名门正派,江湖上哪儿还有理在?前面路过的村子都穷成那样了,孩童饿的瘦骨嶙峋,老人昏倒在路上,还要把村里瘦成皮包骨的老黄牛宰了招待他们。韩元光那三个徒弟,今后必定有过之而无不及。茯苓冷笑:“常将冷眼看螃蟹,看你横行到几时。”张发财:“那槐山派……”“槐山派离这里远,一时间顾不过来,就伪装成山匪,给山匪留一个活口,就让他这么说——说韩元光肖想人家压寨夫人,山匪头子带着手下跟他们同归于尽了,说完就让这个山匪把嘴永远闭上,槐山派掌门对他这个师弟干的混账事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闹得这么难听,想必他也不会说什么。”茯苓整了整自己破棉衣的领子,又道:“赶紧让丁淮带人把这个山头的山匪窝端了,把尸体拖过来。”这么穷的山头,山匪竟然还能娶三个老婆,翼山的阎王连个填房都没有呢!马车里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催促:“快点儿!干什么呢还不走?”茯苓抖着嗓子道:“小、小的正在解手……”“再不走让你这辈子都尿不出来!”“是!”茯苓答应了一声,压低声音对张发财道:“一会儿进了峡谷,听我口令动手。”“好。”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了峡谷,茯苓赶着装行李的马车,走在最后面,突然他停下马,冲前面的马车喊道:“各位少侠,我想尿尿!”前面的马车里是韩元光的三个弟子,大弟子闻声,刚想开口骂,身下的马车突然停下,一条长鞭扫进来,茯苓跳到第一辆马车上,示意王有钱去帮张发财,只听一声哨响,无数的黑衣人从山石中冲出来,将马车团团围住。“谁?”韩元光听出不对,从马车上冲出来,迎面撞上茯苓的刀,他赶紧拔剑抵挡,腿上却有些发虚,出剑也气力不足,茯苓见他衣衫凌乱,面泛潮红,马上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心中更加厌恶。“老色鬼,你还真是本性难移!”韩元光本来就不是茯苓的对手,如今更上节节败退,他急问道:“你到底是谁?”茯苓眼里俱是恨意:“十年前的芥麦村,你可还记得?”韩元光眼里透出几分惊恐:“你……”茯苓一刀劈飞他的佩剑,接着飞身横刀而来:“我来取你狗命!”鲜血如注,韩元光倒下。茯苓握着刀,眼里的杀气渐渐散去,口中喃喃道:“第一个……”茯苓把刀收起来,接着朝西面郑重的跪下来,磕了三个头,向西千里之外,有个芥麦村,村里有间农舍,农舍的院子后面,埋着他爹娘和姐姐,这么多年他从没敢回去看过。那满屋的血色,爹娘和姐姐冰凉的体温,却一直萦绕在他心头。刚开始他夜夜都会做噩梦,后来噩梦渐渐少了,但他从没有一刻敢忘。这是他一路走来的信念。茯苓握着胸前的长命锁,长长的舒了口气,张发财小心的走近道:“老大,都解决了。”茯苓点点头,站起身,撩开马车帘,里面果然有个女子,正躲在被子里哭,茯苓没去碰她,压着声音道:“想活命,就咬死了说你是山匪头子的压寨夫人,韩元光把你抢了来,其他的你一概不知,明白了吗?”那女子抽泣着道:“明、明白……”“明白了就好,否则你出了这里,一样跑不掉。”茯苓说完,放下帘子。韩元光那三个徒弟已经全部倒在了地上,丁淮正带着人把山匪的尸体拖过来。张发财道:“他大徒弟刚刚放了求救弹,霍山派离这里不远,应该很快就会到。”茯苓:“嗯,活口呢?”丁淮把一个人昏迷的人扔在地上:“这儿呢,毒也下好了,保证他说完该说的就闭嘴,绝没有一句废话。”茯苓点点头,接过王有钱递过来的湿布,迅速的洗干净脸,把韩元光三徒弟的衣服扒下来穿上,王有钱接着给三徒弟套上茯苓的破棉衣,又把他的脸抹黑。茯苓换好衣服,道:“赶紧冲衣服上的痕迹给我来两下。”张发财和王有钱互相看了一眼,谁也没动手。茯苓催促道:“快点儿!”张发财只好颤颤巍巍的挥起自己的盘缠鞭,一道血痕扫在茯苓白衣的肩背上。茯苓皱眉道:“能不能痛快点儿?又不是凌迟,又不花你的钱,磨叽什么!”“老大,得罪了。”张发财横下心,一鞭接一鞭的抽,但他没有用内力,跟落在三徒弟身上的可差远了,茯苓身上这些只是看着吓人,其实没有伤到筋骨。但还是很疼,虽然茯苓从小到大没少疼过,但他依然很怕疼,只是吸着气没叫出来,叫出来就太丢人了。“有钱……”茯苓喘着气道,“你给我划一刀……”峡谷上响起哨声,这种清脆特别的竹哨声,是翼山专门用来传递信息的。丁淮道:“霍山派的人快到了。”“这么快?”茯苓捂着胳膊躺在地上,“真他妈的疼,你们赶紧走……”丁淮和张王二人带着万仇门众人走了,峡谷上滚下来几块巨石——这是之前商量好的,要伪装成山匪埋伏,峡谷地段再合适不过了。茯苓躺在地上,浑身都是血,有他自己的,也有张发财刚刚洒上来的。不过时,果然感觉有人靠近。茯苓躺在马车后面,从车轱辘后偷偷的看过去,来人步伐稳健,身姿挺拔,手上的昆吾剑泛着寒光。茯苓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心跳却忍不住加快。来人正是霍山派颜烛。第13章颜烛看到了槐山派的求救信号,一路赶了过来,霍山派其他人没有如此好的轻功,都还未到。这里应是刚经历了一场恶战,他四下看了看,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个人,都没了呼吸,马车后传来声响。他快步上前,马车后的人浑身是血,看见颜烛后满脸的惊恐,撑起半边身拼命往后爬,似乎还像去捡摔在一旁的剑。颜烛无法形容他见到少年的感觉,白皙的脸上也沾了血,本应是狼狈不堪的,却难掩那一抹惊艳,当那双眼睛抬起来看向颜烛的时候,美的摄人心魄。异常清澈漂亮的柳叶眼,苍白却不柔弱的脸,颜烛有股熟悉感。不仅是这一张脸、一双眼,而是这种身处逆境、却依旧毫无怯意的感觉。“别怕,”颜烛轻声安慰道,“我是霍山派的颜烛,我是来救你的,别怕,没事了……”少年看着他,似乎完全失了力气,闭上眼倒了下去,栽进了颜烛怀里。颜烛小心的把他抱起来,想尽量避开他的伤,但少年背上都是凌乱的鞭痕,根本避无可避。江湖险恶,颜烛见过更可怕的伤痕,也见过更残忍的杀戮,这点鞭伤其实不算什么,但颜烛从未像今天这样心惊,仿佛这伤痕透过他抱着少年的手,连在了他自己的心上。他抱起人就往霍山赶。茯苓靠在他怀里,努力的让自己的心跳平静下来,十年前的那场初雪,颜烛身上有股清淡特别的冷香,茯苓后来找了很久,却再没遇到相似的味道,就像他后来也见过很多人,也再没见过相似的人,甚至无人有哪怕一丝一毫像他。站在雪地里的颜烛,是天地茫茫中最独一无二的存在。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写到水穷天杪,定非尘土间人。(注)他是天边的暖阳,是雪中的谪仙,是茯苓心里的月光。淡淡的冷香,带着温度的胸口,方才心中的恨怒完全平息下去,茯苓闭着眼,意识逐渐模糊,这一刻他真正感觉到了倦意。如果今天颜烛没遇见茯苓,没有这样急着赶回去,他肯定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茯苓的计划并不是□□无缝的,“山匪”在上头推完石头又赶下来包围,然后死的只剩下一个,首先就很值得推敲,山寨里甚至能查到被人清杀的痕迹,时间太紧急,做不到处处都尽善尽美。但是没有如果,他急着带茯苓回去治伤,并且对韩元光几人没什么好感,更没空管那几人怎么死的。后到的二师弟孙墨办事就很粗糙了,他非常配合的跟着茯苓设好的思路走了,把前因后果报给了自己的掌门师父常如松和师叔梁如竹,梁如竹深知好友的畜生人品,甚至认为这件事发生的合情合理,还帮着和槐山派通信,大家统一说辞给韩元光遮丑,说韩元光是看当地被山匪害的民不聊生,为江湖大义与山匪同归于尽,梁如竹还带人把附近的匪窝扫了个遍。茯苓对于他们的愚蠢深表欣慰。霍山派——岧峣仙境倚层丘,百尺泠泠瀑素流。(注)霍山派同样依山而建,但规模却是冬青门不敢相提并论的,顺着山中石阶层层而上,青瓦掩在绿树之下,山腰上有一个面积很大的练武台,用于门内弟子日常训练和集会。相比冬青门那种土财主下乡的建筑格局,霍山派一切都遵循古朴自然,很有几分道教的清雅,山后有瀑布飞泉,水声清脆悦耳,恍若人间仙境。茯苓醒来的时候,身上的伤已经被细心处理过了,他慢慢的坐起身,听见外面有人在说话。“师兄,齐长老不是说他没大碍了吗?你用的着天天这么来看他?”“他没醒,我总是不放心的。”“这有什么不放心?等他醒了,我要好好问问他,我叔父是怎么死的……”茯苓猜到应该是颜烛和韩月琴在外面,他走到桌前,迅速的喝了一口水润嗓子,然后把茶杯扔到地上。外面的人听见了瓷器清脆的声音,颜烛推门进来,看到的就是茯苓艰难的撑着桌子,满脸的不敢置信,他看向颜烛,问道:“你们是说……我、我师父死了?”窗户开那么大,当屋里的人是聋子吗?韩月琴好几年没回过槐山派,没有见过韩元光的三徒弟程宿雨,她天赋不错,从小被众星捧月的长大,来到霍山派又直接拜入掌门常如松门下,大小姐脾气浑然天成,从来就不知什么是考虑别人的感受,开口就问道:“我师叔到底怎么死的?为什么子睿、衡平都死了,就你还活着?”也许她只是单纯的想知道原因,但别人听起来她就是在说“你怎么不跟着死了算了”。颜烛不悦的斥道:“师妹!”茯苓悲痛欲绝的撑着身,似乎随时都会倒下去:“师父、大师兄、二师兄……我不知道……”茯苓心说我清楚极了,我砍死的。窗外一动,张发财跳进来:“老大,他们来了,就在城外,有钱带人守着了。”“好。”茯苓站起身,跟着张发财跳出窗外。邱毅知道是茯苓的计划开始了,他一个人留在酒楼也没什么意思,打算回去。结果还没走出去就被店内小二拦住:“客官,您还没结账。”邱毅疑道:“他不是结了吗?”小二道:“刚刚那位公子只付了一碟花生米的钱。”邱毅:“……”为什么茯苓总要来挑战他们的兄弟情义?!作者有话要说:报仇要开始了要开始了第12章槐山派韩元光带着弟子去霍山派拜会好友梁如竹,这群人不像武林门派,倒像是哪个贪官带着妻妾来春游的,一群人挑酒楼吃饭、选客栈住房,还金贵的偏要乘马车。槐山派距霍山派路程不短,韩元光到底是不是来交流武功剑法,估计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茯苓穿一身破旧的麻布衣,拿煤灰糊了脸,缩着肩膀在马车旁一站,邪刀阎王成了赶车马夫。勉强能从他还算齐整的衣衫上,把他和乞丐区分开。韩元光的大弟子踢了茯苓一脚,二弟子嫌弃的捂着鼻子,三弟子年纪小,第一次跟着出门,开口便呛道:“这是车夫?你从哪里找来的乞丐糊弄我们,活腻了?”“马车夫”张发财赶紧跪了下来,这些年跟着茯苓,他们演技进步的比武功还快,马上趴在地上磕头:“小的不敢欺瞒!您别看他年纪小,赶车的本事可好了,比他爹还稳!”茯苓被大弟子踢了一脚,马上配合的歪到地上,又赶紧跟着爬起来,胆怯无能的模样演的比真的还真。张发财又道:“几位大侠,这里山道实在荒的很,要不了多久就能入城,城里车夫多,但这荒山野岭的,小的实在找不出第二个了呀!”“行吧,就先凑合了,入了城就让他滚!”大弟子说完转身就走,似乎多看一眼茯苓都会脏了他的眼。二弟子吐了口水,三弟子则叫道:“让他去赶行李车,别到我们的马车上来!”这倒无所谓,三辆马车三个车夫,反正就是他、张发财和王有钱,怎么赶都行。等他们都上了马车,张发财问道:“老大,我们是杀了韩元光,再……”“都不要留了,”方才的胆怯丝毫不见,茯苓的声音平静无波,“他和他那三个徒弟,全部都杀。”他们跟了一路,这韩元光简直就像土皇帝出行,但皇帝还知道安抚民心体察民情呢,这伙人走到哪儿,就为难到哪儿,到城里,当地有钱有势的上赶着巴结,到山间村落,当地村民就集全村之力侍奉,要不是茯苓暗中拦着,他们还要轻薄村的姑娘,槐山派势大,韩元光是掌门的师弟,武功也不低,哪儿有人敢惹?这帮人没有烧杀抢掠,因为他们没必要动手,底下人怕得罪他们,就都自觉双手奉上了。这也是武林中的名门正派,江湖上哪儿还有理在?前面路过的村子都穷成那样了,孩童饿的瘦骨嶙峋,老人昏倒在路上,还要把村里瘦成皮包骨的老黄牛宰了招待他们。韩元光那三个徒弟,今后必定有过之而无不及。茯苓冷笑:“常将冷眼看螃蟹,看你横行到几时。”张发财:“那槐山派……”“槐山派离这里远,一时间顾不过来,就伪装成山匪,给山匪留一个活口,就让他这么说——说韩元光肖想人家压寨夫人,山匪头子带着手下跟他们同归于尽了,说完就让这个山匪把嘴永远闭上,槐山派掌门对他这个师弟干的混账事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闹得这么难听,想必他也不会说什么。”茯苓整了整自己破棉衣的领子,又道:“赶紧让丁淮带人把这个山头的山匪窝端了,把尸体拖过来。”这么穷的山头,山匪竟然还能娶三个老婆,翼山的阎王连个填房都没有呢!马车里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催促:“快点儿!干什么呢还不走?”茯苓抖着嗓子道:“小、小的正在解手……”“再不走让你这辈子都尿不出来!”“是!”茯苓答应了一声,压低声音对张发财道:“一会儿进了峡谷,听我口令动手。”“好。”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了峡谷,茯苓赶着装行李的马车,走在最后面,突然他停下马,冲前面的马车喊道:“各位少侠,我想尿尿!”前面的马车里是韩元光的三个弟子,大弟子闻声,刚想开口骂,身下的马车突然停下,一条长鞭扫进来,茯苓跳到第一辆马车上,示意王有钱去帮张发财,只听一声哨响,无数的黑衣人从山石中冲出来,将马车团团围住。“谁?”韩元光听出不对,从马车上冲出来,迎面撞上茯苓的刀,他赶紧拔剑抵挡,腿上却有些发虚,出剑也气力不足,茯苓见他衣衫凌乱,面泛潮红,马上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心中更加厌恶。“老色鬼,你还真是本性难移!”韩元光本来就不是茯苓的对手,如今更上节节败退,他急问道:“你到底是谁?”茯苓眼里俱是恨意:“十年前的芥麦村,你可还记得?”韩元光眼里透出几分惊恐:“你……”茯苓一刀劈飞他的佩剑,接着飞身横刀而来:“我来取你狗命!”鲜血如注,韩元光倒下。茯苓握着刀,眼里的杀气渐渐散去,口中喃喃道:“第一个……”茯苓把刀收起来,接着朝西面郑重的跪下来,磕了三个头,向西千里之外,有个芥麦村,村里有间农舍,农舍的院子后面,埋着他爹娘和姐姐,这么多年他从没敢回去看过。那满屋的血色,爹娘和姐姐冰凉的体温,却一直萦绕在他心头。刚开始他夜夜都会做噩梦,后来噩梦渐渐少了,但他从没有一刻敢忘。这是他一路走来的信念。茯苓握着胸前的长命锁,长长的舒了口气,张发财小心的走近道:“老大,都解决了。”茯苓点点头,站起身,撩开马车帘,里面果然有个女子,正躲在被子里哭,茯苓没去碰她,压着声音道:“想活命,就咬死了说你是山匪头子的压寨夫人,韩元光把你抢了来,其他的你一概不知,明白了吗?”那女子抽泣着道:“明、明白……”“明白了就好,否则你出了这里,一样跑不掉。”茯苓说完,放下帘子。韩元光那三个徒弟已经全部倒在了地上,丁淮正带着人把山匪的尸体拖过来。张发财道:“他大徒弟刚刚放了求救弹,霍山派离这里不远,应该很快就会到。”茯苓:“嗯,活口呢?”丁淮把一个人昏迷的人扔在地上:“这儿呢,毒也下好了,保证他说完该说的就闭嘴,绝没有一句废话。”茯苓点点头,接过王有钱递过来的湿布,迅速的洗干净脸,把韩元光三徒弟的衣服扒下来穿上,王有钱接着给三徒弟套上茯苓的破棉衣,又把他的脸抹黑。茯苓换好衣服,道:“赶紧冲衣服上的痕迹给我来两下。”张发财和王有钱互相看了一眼,谁也没动手。茯苓催促道:“快点儿!”张发财只好颤颤巍巍的挥起自己的盘缠鞭,一道血痕扫在茯苓白衣的肩背上。茯苓皱眉道:“能不能痛快点儿?又不是凌迟,又不花你的钱,磨叽什么!”“老大,得罪了。”张发财横下心,一鞭接一鞭的抽,但他没有用内力,跟落在三徒弟身上的可差远了,茯苓身上这些只是看着吓人,其实没有伤到筋骨。但还是很疼,虽然茯苓从小到大没少疼过,但他依然很怕疼,只是吸着气没叫出来,叫出来就太丢人了。“有钱……”茯苓喘着气道,“你给我划一刀……”峡谷上响起哨声,这种清脆特别的竹哨声,是翼山专门用来传递信息的。丁淮道:“霍山派的人快到了。”“这么快?”茯苓捂着胳膊躺在地上,“真他妈的疼,你们赶紧走……”丁淮和张王二人带着万仇门众人走了,峡谷上滚下来几块巨石——这是之前商量好的,要伪装成山匪埋伏,峡谷地段再合适不过了。茯苓躺在地上,浑身都是血,有他自己的,也有张发财刚刚洒上来的。不过时,果然感觉有人靠近。茯苓躺在马车后面,从车轱辘后偷偷的看过去,来人步伐稳健,身姿挺拔,手上的昆吾剑泛着寒光。茯苓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心跳却忍不住加快。来人正是霍山派颜烛。第13章颜烛看到了槐山派的求救信号,一路赶了过来,霍山派其他人没有如此好的轻功,都还未到。这里应是刚经历了一场恶战,他四下看了看,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个人,都没了呼吸,马车后传来声响。他快步上前,马车后的人浑身是血,看见颜烛后满脸的惊恐,撑起半边身拼命往后爬,似乎还像去捡摔在一旁的剑。颜烛无法形容他见到少年的感觉,白皙的脸上也沾了血,本应是狼狈不堪的,却难掩那一抹惊艳,当那双眼睛抬起来看向颜烛的时候,美的摄人心魄。异常清澈漂亮的柳叶眼,苍白却不柔弱的脸,颜烛有股熟悉感。不仅是这一张脸、一双眼,而是这种身处逆境、却依旧毫无怯意的感觉。“别怕,”颜烛轻声安慰道,“我是霍山派的颜烛,我是来救你的,别怕,没事了……”少年看着他,似乎完全失了力气,闭上眼倒了下去,栽进了颜烛怀里。颜烛小心的把他抱起来,想尽量避开他的伤,但少年背上都是凌乱的鞭痕,根本避无可避。江湖险恶,颜烛见过更可怕的伤痕,也见过更残忍的杀戮,这点鞭伤其实不算什么,但颜烛从未像今天这样心惊,仿佛这伤痕透过他抱着少年的手,连在了他自己的心上。他抱起人就往霍山赶。茯苓靠在他怀里,努力的让自己的心跳平静下来,十年前的那场初雪,颜烛身上有股清淡特别的冷香,茯苓后来找了很久,却再没遇到相似的味道,就像他后来也见过很多人,也再没见过相似的人,甚至无人有哪怕一丝一毫像他。站在雪地里的颜烛,是天地茫茫中最独一无二的存在。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写到水穷天杪,定非尘土间人。(注)他是天边的暖阳,是雪中的谪仙,是茯苓心里的月光。淡淡的冷香,带着温度的胸口,方才心中的恨怒完全平息下去,茯苓闭着眼,意识逐渐模糊,这一刻他真正感觉到了倦意。如果今天颜烛没遇见茯苓,没有这样急着赶回去,他肯定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茯苓的计划并不是□□无缝的,“山匪”在上头推完石头又赶下来包围,然后死的只剩下一个,首先就很值得推敲,山寨里甚至能查到被人清杀的痕迹,时间太紧急,做不到处处都尽善尽美。但是没有如果,他急着带茯苓回去治伤,并且对韩元光几人没什么好感,更没空管那几人怎么死的。后到的二师弟孙墨办事就很粗糙了,他非常配合的跟着茯苓设好的思路走了,把前因后果报给了自己的掌门师父常如松和师叔梁如竹,梁如竹深知好友的畜生人品,甚至认为这件事发生的合情合理,还帮着和槐山派通信,大家统一说辞给韩元光遮丑,说韩元光是看当地被山匪害的民不聊生,为江湖大义与山匪同归于尽,梁如竹还带人把附近的匪窝扫了个遍。茯苓对于他们的愚蠢深表欣慰。霍山派——岧峣仙境倚层丘,百尺泠泠瀑素流。(注)霍山派同样依山而建,但规模却是冬青门不敢相提并论的,顺着山中石阶层层而上,青瓦掩在绿树之下,山腰上有一个面积很大的练武台,用于门内弟子日常训练和集会。相比冬青门那种土财主下乡的建筑格局,霍山派一切都遵循古朴自然,很有几分道教的清雅,山后有瀑布飞泉,水声清脆悦耳,恍若人间仙境。茯苓醒来的时候,身上的伤已经被细心处理过了,他慢慢的坐起身,听见外面有人在说话。“师兄,齐长老不是说他没大碍了吗?你用的着天天这么来看他?”“他没醒,我总是不放心的。”“这有什么不放心?等他醒了,我要好好问问他,我叔父是怎么死的……”茯苓猜到应该是颜烛和韩月琴在外面,他走到桌前,迅速的喝了一口水润嗓子,然后把茶杯扔到地上。外面的人听见了瓷器清脆的声音,颜烛推门进来,看到的就是茯苓艰难的撑着桌子,满脸的不敢置信,他看向颜烛,问道:“你们是说……我、我师父死了?”窗户开那么大,当屋里的人是聋子吗?韩月琴好几年没回过槐山派,没有见过韩元光的三徒弟程宿雨,她天赋不错,从小被众星捧月的长大,来到霍山派又直接拜入掌门常如松门下,大小姐脾气浑然天成,从来就不知什么是考虑别人的感受,开口就问道:“我师叔到底怎么死的?为什么子睿、衡平都死了,就你还活着?”也许她只是单纯的想知道原因,但别人听起来她就是在说“你怎么不跟着死了算了”。颜烛不悦的斥道:“师妹!”茯苓悲痛欲绝的撑着身,似乎随时都会倒下去:“师父、大师兄、二师兄……我不知道……”茯苓心说我清楚极了,我砍死的。窗外一动,张发财跳进来:“老大,他们来了,就在城外,有钱带人守着了。”“好。”茯苓站起身,跟着张发财跳出窗外。邱毅知道是茯苓的计划开始了,他一个人留在酒楼也没什么意思,打算回去。结果还没走出去就被店内小二拦住:“客官,您还没结账。”邱毅疑道:“他不是结了吗?”小二道:“刚刚那位公子只付了一碟花生米的钱。”邱毅:“……”为什么茯苓总要来挑战他们的兄弟情义?!作者有话要说:报仇要开始了要开始了第12章槐山派韩元光带着弟子去霍山派拜会好友梁如竹,这群人不像武林门派,倒像是哪个贪官带着妻妾来春游的,一群人挑酒楼吃饭、选客栈住房,还金贵的偏要乘马车。槐山派距霍山派路程不短,韩元光到底是不是来交流武功剑法,估计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茯苓穿一身破旧的麻布衣,拿煤灰糊了脸,缩着肩膀在马车旁一站,邪刀阎王成了赶车马夫。勉强能从他还算齐整的衣衫上,把他和乞丐区分开。韩元光的大弟子踢了茯苓一脚,二弟子嫌弃的捂着鼻子,三弟子年纪小,第一次跟着出门,开口便呛道:“这是车夫?你从哪里找来的乞丐糊弄我们,活腻了?”“马车夫”张发财赶紧跪了下来,这些年跟着茯苓,他们演技进步的比武功还快,马上趴在地上磕头:“小的不敢欺瞒!您别看他年纪小,赶车的本事可好了,比他爹还稳!”茯苓被大弟子踢了一脚,马上配合的歪到地上,又赶紧跟着爬起来,胆怯无能的模样演的比真的还真。张发财又道:“几位大侠,这里山道实在荒的很,要不了多久就能入城,城里车夫多,但这荒山野岭的,小的实在找不出第二个了呀!”“行吧,就先凑合了,入了城就让他滚!”大弟子说完转身就走,似乎多看一眼茯苓都会脏了他的眼。二弟子吐了口水,三弟子则叫道:“让他去赶行李车,别到我们的马车上来!”这倒无所谓,三辆马车三个车夫,反正就是他、张发财和王有钱,怎么赶都行。等他们都上了马车,张发财问道:“老大,我们是杀了韩元光,再……”“都不要留了,”方才的胆怯丝毫不见,茯苓的声音平静无波,“他和他那三个徒弟,全部都杀。”他们跟了一路,这韩元光简直就像土皇帝出行,但皇帝还知道安抚民心体察民情呢,这伙人走到哪儿,就为难到哪儿,到城里,当地有钱有势的上赶着巴结,到山间村落,当地村民就集全村之力侍奉,要不是茯苓暗中拦着,他们还要轻薄村的姑娘,槐山派势大,韩元光是掌门的师弟,武功也不低,哪儿有人敢惹?这帮人没有烧杀抢掠,因为他们没必要动手,底下人怕得罪他们,就都自觉双手奉上了。这也是武林中的名门正派,江湖上哪儿还有理在?前面路过的村子都穷成那样了,孩童饿的瘦骨嶙峋,老人昏倒在路上,还要把村里瘦成皮包骨的老黄牛宰了招待他们。韩元光那三个徒弟,今后必定有过之而无不及。茯苓冷笑:“常将冷眼看螃蟹,看你横行到几时。”张发财:“那槐山派……”“槐山派离这里远,一时间顾不过来,就伪装成山匪,给山匪留一个活口,就让他这么说——说韩元光肖想人家压寨夫人,山匪头子带着手下跟他们同归于尽了,说完就让这个山匪把嘴永远闭上,槐山派掌门对他这个师弟干的混账事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闹得这么难听,想必他也不会说什么。”茯苓整了整自己破棉衣的领子,又道:“赶紧让丁淮带人把这个山头的山匪窝端了,把尸体拖过来。”这么穷的山头,山匪竟然还能娶三个老婆,翼山的阎王连个填房都没有呢!马车里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催促:“快点儿!干什么呢还不走?”茯苓抖着嗓子道:“小、小的正在解手……”“再不走让你这辈子都尿不出来!”“是!”茯苓答应了一声,压低声音对张发财道:“一会儿进了峡谷,听我口令动手。”“好。”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了峡谷,茯苓赶着装行李的马车,走在最后面,突然他停下马,冲前面的马车喊道:“各位少侠,我想尿尿!”前面的马车里是韩元光的三个弟子,大弟子闻声,刚想开口骂,身下的马车突然停下,一条长鞭扫进来,茯苓跳到第一辆马车上,示意王有钱去帮张发财,只听一声哨响,无数的黑衣人从山石中冲出来,将马车团团围住。“谁?”韩元光听出不对,从马车上冲出来,迎面撞上茯苓的刀,他赶紧拔剑抵挡,腿上却有些发虚,出剑也气力不足,茯苓见他衣衫凌乱,面泛潮红,马上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心中更加厌恶。“老色鬼,你还真是本性难移!”韩元光本来就不是茯苓的对手,如今更上节节败退,他急问道:“你到底是谁?”茯苓眼里俱是恨意:“十年前的芥麦村,你可还记得?”韩元光眼里透出几分惊恐:“你……”茯苓一刀劈飞他的佩剑,接着飞身横刀而来:“我来取你狗命!”鲜血如注,韩元光倒下。茯苓握着刀,眼里的杀气渐渐散去,口中喃喃道:“第一个……”茯苓把刀收起来,接着朝西面郑重的跪下来,磕了三个头,向西千里之外,有个芥麦村,村里有间农舍,农舍的院子后面,埋着他爹娘和姐姐,这么多年他从没敢回去看过。那满屋的血色,爹娘和姐姐冰凉的体温,却一直萦绕在他心头。刚开始他夜夜都会做噩梦,后来噩梦渐渐少了,但他从没有一刻敢忘。这是他一路走来的信念。茯苓握着胸前的长命锁,长长的舒了口气,张发财小心的走近道:“老大,都解决了。”茯苓点点头,站起身,撩开马车帘,里面果然有个女子,正躲在被子里哭,茯苓没去碰她,压着声音道:“想活命,就咬死了说你是山匪头子的压寨夫人,韩元光把你抢了来,其他的你一概不知,明白了吗?”那女子抽泣着道:“明、明白……”“明白了就好,否则你出了这里,一样跑不掉。”茯苓说完,放下帘子。韩元光那三个徒弟已经全部倒在了地上,丁淮正带着人把山匪的尸体拖过来。张发财道:“他大徒弟刚刚放了求救弹,霍山派离这里不远,应该很快就会到。”茯苓:“嗯,活口呢?”丁淮把一个人昏迷的人扔在地上:“这儿呢,毒也下好了,保证他说完该说的就闭嘴,绝没有一句废话。”茯苓点点头,接过王有钱递过来的湿布,迅速的洗干净脸,把韩元光三徒弟的衣服扒下来穿上,王有钱接着给三徒弟套上茯苓的破棉衣,又把他的脸抹黑。茯苓换好衣服,道:“赶紧冲衣服上的痕迹给我来两下。”张发财和王有钱互相看了一眼,谁也没动手。茯苓催促道:“快点儿!”张发财只好颤颤巍巍的挥起自己的盘缠鞭,一道血痕扫在茯苓白衣的肩背上。茯苓皱眉道:“能不能痛快点儿?又不是凌迟,又不花你的钱,磨叽什么!”“老大,得罪了。”张发财横下心,一鞭接一鞭的抽,但他没有用内力,跟落在三徒弟身上的可差远了,茯苓身上这些只是看着吓人,其实没有伤到筋骨。但还是很疼,虽然茯苓从小到大没少疼过,但他依然很怕疼,只是吸着气没叫出来,叫出来就太丢人了。“有钱……”茯苓喘着气道,“你给我划一刀……”峡谷上响起哨声,这种清脆特别的竹哨声,是翼山专门用来传递信息的。丁淮道:“霍山派的人快到了。”“这么快?”茯苓捂着胳膊躺在地上,“真他妈的疼,你们赶紧走……”丁淮和张王二人带着万仇门众人走了,峡谷上滚下来几块巨石——这是之前商量好的,要伪装成山匪埋伏,峡谷地段再合适不过了。茯苓躺在地上,浑身都是血,有他自己的,也有张发财刚刚洒上来的。不过时,果然感觉有人靠近。茯苓躺在马车后面,从车轱辘后偷偷的看过去,来人步伐稳健,身姿挺拔,手上的昆吾剑泛着寒光。茯苓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心跳却忍不住加快。来人正是霍山派颜烛。第13章颜烛看到了槐山派的求救信号,一路赶了过来,霍山派其他人没有如此好的轻功,都还未到。这里应是刚经历了一场恶战,他四下看了看,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个人,都没了呼吸,马车后传来声响。他快步上前,马车后的人浑身是血,看见颜烛后满脸的惊恐,撑起半边身拼命往后爬,似乎还像去捡摔在一旁的剑。颜烛无法形容他见到少年的感觉,白皙的脸上也沾了血,本应是狼狈不堪的,却难掩那一抹惊艳,当那双眼睛抬起来看向颜烛的时候,美的摄人心魄。异常清澈漂亮的柳叶眼,苍白却不柔弱的脸,颜烛有股熟悉感。不仅是这一张脸、一双眼,而是这种身处逆境、却依旧毫无怯意的感觉。“别怕,”颜烛轻声安慰道,“我是霍山派的颜烛,我是来救你的,别怕,没事了……”少年看着他,似乎完全失了力气,闭上眼倒了下去,栽进了颜烛怀里。颜烛小心的把他抱起来,想尽量避开他的伤,但少年背上都是凌乱的鞭痕,根本避无可避。江湖险恶,颜烛见过更可怕的伤痕,也见过更残忍的杀戮,这点鞭伤其实不算什么,但颜烛从未像今天这样心惊,仿佛这伤痕透过他抱着少年的手,连在了他自己的心上。他抱起人就往霍山赶。茯苓靠在他怀里,努力的让自己的心跳平静下来,十年前的那场初雪,颜烛身上有股清淡特别的冷香,茯苓后来找了很久,却再没遇到相似的味道,就像他后来也见过很多人,也再没见过相似的人,甚至无人有哪怕一丝一毫像他。站在雪地里的颜烛,是天地茫茫中最独一无二的存在。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写到水穷天杪,定非尘土间人。(注)他是天边的暖阳,是雪中的谪仙,是茯苓心里的月光。淡淡的冷香,带着温度的胸口,方才心中的恨怒完全平息下去,茯苓闭着眼,意识逐渐模糊,这一刻他真正感觉到了倦意。如果今天颜烛没遇见茯苓,没有这样急着赶回去,他肯定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茯苓的计划并不是□□无缝的,“山匪”在上头推完石头又赶下来包围,然后死的只剩下一个,首先就很值得推敲,山寨里甚至能查到被人清杀的痕迹,时间太紧急,做不到处处都尽善尽美。但是没有如果,他急着带茯苓回去治伤,并且对韩元光几人没什么好感,更没空管那几人怎么死的。后到的二师弟孙墨办事就很粗糙了,他非常配合的跟着茯苓设好的思路走了,把前因后果报给了自己的掌门师父常如松和师叔梁如竹,梁如竹深知好友的畜生人品,甚至认为这件事发生的合情合理,还帮着和槐山派通信,大家统一说辞给韩元光遮丑,说韩元光是看当地被山匪害的民不聊生,为江湖大义与山匪同归于尽,梁如竹还带人把附近的匪窝扫了个遍。茯苓对于他们的愚蠢深表欣慰。霍山派——岧峣仙境倚层丘,百尺泠泠瀑素流。(注)霍山派同样依山而建,但规模却是冬青门不敢相提并论的,顺着山中石阶层层而上,青瓦掩在绿树之下,山腰上有一个面积很大的练武台,用于门内弟子日常训练和集会。相比冬青门那种土财主下乡的建筑格局,霍山派一切都遵循古朴自然,很有几分道教的清雅,山后有瀑布飞泉,水声清脆悦耳,恍若人间仙境。茯苓醒来的时候,身上的伤已经被细心处理过了,他慢慢的坐起身,听见外面有人在说话。“师兄,齐长老不是说他没大碍了吗?你用的着天天这么来看他?”“他没醒,我总是不放心的。”“这有什么不放心?等他醒了,我要好好问问他,我叔父是怎么死的……”茯苓猜到应该是颜烛和韩月琴在外面,他走到桌前,迅速的喝了一口水润嗓子,然后把茶杯扔到地上。外面的人听见了瓷器清脆的声音,颜烛推门进来,看到的就是茯苓艰难的撑着桌子,满脸的不敢置信,他看向颜烛,问道:“你们是说……我、我师父死了?”窗户开那么大,当屋里的人是聋子吗?韩月琴好几年没回过槐山派,没有见过韩元光的三徒弟程宿雨,她天赋不错,从小被众星捧月的长大,来到霍山派又直接拜入掌门常如松门下,大小姐脾气浑然天成,从来就不知什么是考虑别人的感受,开口就问道:“我师叔到底怎么死的?为什么子睿、衡平都死了,就你还活着?”也许她只是单纯的想知道原因,但别人听起来她就是在说“你怎么不跟着死了算了”。颜烛不悦的斥道:“师妹!”茯苓悲痛欲绝的撑着身,似乎随时都会倒下去:“师父、大师兄、二师兄……我不知道……”茯苓心说我清楚极了,我砍死的。窗外一动,张发财跳进来:“老大,他们来了,就在城外,有钱带人守着了。”“好。”茯苓站起身,跟着张发财跳出窗外。邱毅知道是茯苓的计划开始了,他一个人留在酒楼也没什么意思,打算回去。结果还没走出去就被店内小二拦住:“客官,您还没结账。”邱毅疑道:“他不是结了吗?”小二道:“刚刚那位公子只付了一碟花生米的钱。”邱毅:“……”为什么茯苓总要来挑战他们的兄弟情义?!作者有话要说:报仇要开始了要开始了第12章槐山派韩元光带着弟子去霍山派拜会好友梁如竹,这群人不像武林门派,倒像是哪个贪官带着妻妾来春游的,一群人挑酒楼吃饭、选客栈住房,还金贵的偏要乘马车。槐山派距霍山派路程不短,韩元光到底是不是来交流武功剑法,估计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茯苓穿一身破旧的麻布衣,拿煤灰糊了脸,缩着肩膀在马车旁一站,邪刀阎王成了赶车马夫。勉强能从他还算齐整的衣衫上,把他和乞丐区分开。韩元光的大弟子踢了茯苓一脚,二弟子嫌弃的捂着鼻子,三弟子年纪小,第一次跟着出门,开口便呛道:“这是车夫?你从哪里找来的乞丐糊弄我们,活腻了?”“马车夫”张发财赶紧跪了下来,这些年跟着茯苓,他们演技进步的比武功还快,马上趴在地上磕头:“小的不敢欺瞒!您别看他年纪小,赶车的本事可好了,比他爹还稳!”茯苓被大弟子踢了一脚,马上配合的歪到地上,又赶紧跟着爬起来,胆怯无能的模样演的比真的还真。张发财又道:“几位大侠,这里山道实在荒的很,要不了多久就能入城,城里车夫多,但这荒山野岭的,小的实在找不出第二个了呀!”“行吧,就先凑合了,入了城就让他滚!”大弟子说完转身就走,似乎多看一眼茯苓都会脏了他的眼。二弟子吐了口水,三弟子则叫道:“让他去赶行李车,别到我们的马车上来!”这倒无所谓,三辆马车三个车夫,反正就是他、张发财和王有钱,怎么赶都行。等他们都上了马车,张发财问道:“老大,我们是杀了韩元光,再……”“都不要留了,”方才的胆怯丝毫不见,茯苓的声音平静无波,“他和他那三个徒弟,全部都杀。”他们跟了一路,这韩元光简直就像土皇帝出行,但皇帝还知道安抚民心体察民情呢,这伙人走到哪儿,就为难到哪儿,到城里,当地有钱有势的上赶着巴结,到山间村落,当地村民就集全村之力侍奉,要不是茯苓暗中拦着,他们还要轻薄村的姑娘,槐山派势大,韩元光是掌门的师弟,武功也不低,哪儿有人敢惹?这帮人没有烧杀抢掠,因为他们没必要动手,底下人怕得罪他们,就都自觉双手奉上了。这也是武林中的名门正派,江湖上哪儿还有理在?前面路过的村子都穷成那样了,孩童饿的瘦骨嶙峋,老人昏倒在路上,还要把村里瘦成皮包骨的老黄牛宰了招待他们。韩元光那三个徒弟,今后必定有过之而无不及。茯苓冷笑:“常将冷眼看螃蟹,看你横行到几时。”张发财:“那槐山派……”“槐山派离这里远,一时间顾不过来,就伪装成山匪,给山匪留一个活口,就让他这么说——说韩元光肖想人家压寨夫人,山匪头子带着手下跟他们同归于尽了,说完就让这个山匪把嘴永远闭上,槐山派掌门对他这个师弟干的混账事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闹得这么难听,想必他也不会说什么。”茯苓整了整自己破棉衣的领子,又道:“赶紧让丁淮带人把这个山头的山匪窝端了,把尸体拖过来。”这么穷的山头,山匪竟然还能娶三个老婆,翼山的阎王连个填房都没有呢!马车里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催促:“快点儿!干什么呢还不走?”茯苓抖着嗓子道:“小、小的正在解手……”“再不走让你这辈子都尿不出来!”“是!”茯苓答应了一声,压低声音对张发财道:“一会儿进了峡谷,听我口令动手。”“好。”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了峡谷,茯苓赶着装行李的马车,走在最后面,突然他停下马,冲前面的马车喊道:“各位少侠,我想尿尿!”前面的马车里是韩元光的三个弟子,大弟子闻声,刚想开口骂,身下的马车突然停下,一条长鞭扫进来,茯苓跳到第一辆马车上,示意王有钱去帮张发财,只听一声哨响,无数的黑衣人从山石中冲出来,将马车团团围住。“谁?”韩元光听出不对,从马车上冲出来,迎面撞上茯苓的刀,他赶紧拔剑抵挡,腿上却有些发虚,出剑也气力不足,茯苓见他衣衫凌乱,面泛潮红,马上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心中更加厌恶。“老色鬼,你还真是本性难移!”韩元光本来就不是茯苓的对手,如今更上节节败退,他急问道:“你到底是谁?”茯苓眼里俱是恨意:“十年前的芥麦村,你可还记得?”韩元光眼里透出几分惊恐:“你……”茯苓一刀劈飞他的佩剑,接着飞身横刀而来:“我来取你狗命!”鲜血如注,韩元光倒下。茯苓握着刀,眼里的杀气渐渐散去,口中喃喃道:“第一个……”茯苓把刀收起来,接着朝西面郑重的跪下来,磕了三个头,向西千里之外,有个芥麦村,村里有间农舍,农舍的院子后面,埋着他爹娘和姐姐,这么多年他从没敢回去看过。那满屋的血色,爹娘和姐姐冰凉的体温,却一直萦绕在他心头。刚开始他夜夜都会做噩梦,后来噩梦渐渐少了,但他从没有一刻敢忘。这是他一路走来的信念。茯苓握着胸前的长命锁,长长的舒了口气,张发财小心的走近道:“老大,都解决了。”茯苓点点头,站起身,撩开马车帘,里面果然有个女子,正躲在被子里哭,茯苓没去碰她,压着声音道:“想活命,就咬死了说你是山匪头子的压寨夫人,韩元光把你抢了来,其他的你一概不知,明白了吗?”那女子抽泣着道:“明、明白……”“明白了就好,否则你出了这里,一样跑不掉。”茯苓说完,放下帘子。韩元光那三个徒弟已经全部倒在了地上,丁淮正带着人把山匪的尸体拖过来。张发财道:“他大徒弟刚刚放了求救弹,霍山派离这里不远,应该很快就会到。”茯苓:“嗯,活口呢?”丁淮把一个人昏迷的人扔在地上:“这儿呢,毒也下好了,保证他说完该说的就闭嘴,绝没有一句废话。”茯苓点点头,接过王有钱递过来的湿布,迅速的洗干净脸,把韩元光三徒弟的衣服扒下来穿上,王有钱接着给三徒弟套上茯苓的破棉衣,又把他的脸抹黑。茯苓换好衣服,道:“赶紧冲衣服上的痕迹给我来两下。”张发财和王有钱互相看了一眼,谁也没动手。茯苓催促道:“快点儿!”张发财只好颤颤巍巍的挥起自己的盘缠鞭,一道血痕扫在茯苓白衣的肩背上。茯苓皱眉道:“能不能痛快点儿?又不是凌迟,又不花你的钱,磨叽什么!”“老大,得罪了。”张发财横下心,一鞭接一鞭的抽,但他没有用内力,跟落在三徒弟身上的可差远了,茯苓身上这些只是看着吓人,其实没有伤到筋骨。但还是很疼,虽然茯苓从小到大没少疼过,但他依然很怕疼,只是吸着气没叫出来,叫出来就太丢人了。“有钱……”茯苓喘着气道,“你给我划一刀……”峡谷上响起哨声,这种清脆特别的竹哨声,是翼山专门用来传递信息的。丁淮道:“霍山派的人快到了。”“这么快?”茯苓捂着胳膊躺在地上,“真他妈的疼,你们赶紧走……”丁淮和张王二人带着万仇门众人走了,峡谷上滚下来几块巨石——这是之前商量好的,要伪装成山匪埋伏,峡谷地段再合适不过了。茯苓躺在地上,浑身都是血,有他自己的,也有张发财刚刚洒上来的。不过时,果然感觉有人靠近。茯苓躺在马车后面,从车轱辘后偷偷的看过去,来人步伐稳健,身姿挺拔,手上的昆吾剑泛着寒光。茯苓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心跳却忍不住加快。来人正是霍山派颜烛。第13章颜烛看到了槐山派的求救信号,一路赶了过来,霍山派其他人没有如此好的轻功,都还未到。这里应是刚经历了一场恶战,他四下看了看,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个人,都没了呼吸,马车后传来声响。他快步上前,马车后的人浑身是血,看见颜烛后满脸的惊恐,撑起半边身拼命往后爬,似乎还像去捡摔在一旁的剑。颜烛无法形容他见到少年的感觉,白皙的脸上也沾了血,本应是狼狈不堪的,却难掩那一抹惊艳,当那双眼睛抬起来看向颜烛的时候,美的摄人心魄。异常清澈漂亮的柳叶眼,苍白却不柔弱的脸,颜烛有股熟悉感。不仅是这一张脸、一双眼,而是这种身处逆境、却依旧毫无怯意的感觉。“别怕,”颜烛轻声安慰道,“我是霍山派的颜烛,我是来救你的,别怕,没事了……”少年看着他,似乎完全失了力气,闭上眼倒了下去,栽进了颜烛怀里。颜烛小心的把他抱起来,想尽量避开他的伤,但少年背上都是凌乱的鞭痕,根本避无可避。江湖险恶,颜烛见过更可怕的伤痕,也见过更残忍的杀戮,这点鞭伤其实不算什么,但颜烛从未像今天这样心惊,仿佛这伤痕透过他抱着少年的手,连在了他自己的心上。他抱起人就往霍山赶。茯苓靠在他怀里,努力的让自己的心跳平静下来,十年前的那场初雪,颜烛身上有股清淡特别的冷香,茯苓后来找了很久,却再没遇到相似的味道,就像他后来也见过很多人,也再没见过相似的人,甚至无人有哪怕一丝一毫像他。站在雪地里的颜烛,是天地茫茫中最独一无二的存在。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写到水穷天杪,定非尘土间人。(注)他是天边的暖阳,是雪中的谪仙,是茯苓心里的月光。淡淡的冷香,带着温度的胸口,方才心中的恨怒完全平息下去,茯苓闭着眼,意识逐渐模糊,这一刻他真正感觉到了倦意。如果今天颜烛没遇见茯苓,没有这样急着赶回去,他肯定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茯苓的计划并不是□□无缝的,“山匪”在上头推完石头又赶下来包围,然后死的只剩下一个,首先就很值得推敲,山寨里甚至能查到被人清杀的痕迹,时间太紧急,做不到处处都尽善尽美。但是没有如果,他急着带茯苓回去治伤,并且对韩元光几人没什么好感,更没空管那几人怎么死的。后到的二师弟孙墨办事就很粗糙了,他非常配合的跟着茯苓设好的思路走了,把前因后果报给了自己的掌门师父常如松和师叔梁如竹,梁如竹深知好友的畜生人品,甚至认为这件事发生的合情合理,还帮着和槐山派通信,大家统一说辞给韩元光遮丑,说韩元光是看当地被山匪害的民不聊生,为江湖大义与山匪同归于尽,梁如竹还带人把附近的匪窝扫了个遍。茯苓对于他们的愚蠢深表欣慰。霍山派——岧峣仙境倚层丘,百尺泠泠瀑素流。(注)霍山派同样依山而建,但规模却是冬青门不敢相提并论的,顺着山中石阶层层而上,青瓦掩在绿树之下,山腰上有一个面积很大的练武台,用于门内弟子日常训练和集会。相比冬青门那种土财主下乡的建筑格局,霍山派一切都遵循古朴自然,很有几分道教的清雅,山后有瀑布飞泉,水声清脆悦耳,恍若人间仙境。茯苓醒来的时候,身上的伤已经被细心处理过了,他慢慢的坐起身,听见外面有人在说话。“师兄,齐长老不是说他没大碍了吗?你用的着天天这么来看他?”“他没醒,我总是不放心的。”“这有什么不放心?等他醒了,我要好好问问他,我叔父是怎么死的……”茯苓猜到应该是颜烛和韩月琴在外面,他走到桌前,迅速的喝了一口水润嗓子,然后把茶杯扔到地上。外面的人听见了瓷器清脆的声音,颜烛推门进来,看到的就是茯苓艰难的撑着桌子,满脸的不敢置信,他看向颜烛,问道:“你们是说……我、我师父死了?”窗户开那么大,当屋里的人是聋子吗?韩月琴好几年没回过槐山派,没有见过韩元光的三徒弟程宿雨,她天赋不错,从小被众星捧月的长大,来到霍山派又直接拜入掌门常如松门下,大小姐脾气浑然天成,从来就不知什么是考虑别人的感受,开口就问道:“我师叔到底怎么死的?为什么子睿、衡平都死了,就你还活着?”也许她只是单纯的想知道原因,但别人听起来她就是在说“你怎么不跟着死了算了”。颜烛不悦的斥道:“师妹!”茯苓悲痛欲绝的撑着身,似乎随时都会倒下去:“师父、大师兄、二师兄……我不知道……”茯苓心说我清楚极了,我砍死的。窗外一动,张发财跳进来:“老大,他们来了,就在城外,有钱带人守着了。”“好。”茯苓站起身,跟着张发财跳出窗外。邱毅知道是茯苓的计划开始了,他一个人留在酒楼也没什么意思,打算回去。结果还没走出去就被店内小二拦住:“客官,您还没结账。”邱毅疑道:“他不是结了吗?”小二道:“刚刚那位公子只付了一碟花生米的钱。”邱毅:“……”为什么茯苓总要来挑战他们的兄弟情义?!作者有话要说:报仇要开始了要开始了第12章槐山派韩元光带着弟子去霍山派拜会好友梁如竹,这群人不像武林门派,倒像是哪个贪官带着妻妾来春游的,一群人挑酒楼吃饭、选客栈住房,还金贵的偏要乘马车。槐山派距霍山派路程不短,韩元光到底是不是来交流武功剑法,估计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茯苓穿一身破旧的麻布衣,拿煤灰糊了脸,缩着肩膀在马车旁一站,邪刀阎王成了赶车马夫。勉强能从他还算齐整的衣衫上,把他和乞丐区分开。韩元光的大弟子踢了茯苓一脚,二弟子嫌弃的捂着鼻子,三弟子年纪小,第一次跟着出门,开口便呛道:“这是车夫?你从哪里找来的乞丐糊弄我们,活腻了?”“马车夫”张发财赶紧跪了下来,这些年跟着茯苓,他们演技进步的比武功还快,马上趴在地上磕头:“小的不敢欺瞒!您别看他年纪小,赶车的本事可好了,比他爹还稳!”茯苓被大弟子踢了一脚,马上配合的歪到地上,又赶紧跟着爬起来,胆怯无能的模样演的比真的还真。张发财又道:“几位大侠,这里山道实在荒的很,要不了多久就能入城,城里车夫多,但这荒山野岭的,小的实在找不出第二个了呀!”“行吧,就先凑合了,入了城就让他滚!”大弟子说完转身就走,似乎多看一眼茯苓都会脏了他的眼。二弟子吐了口水,三弟子则叫道:“让他去赶行李车,别到我们的马车上来!”这倒无所谓,三辆马车三个车夫,反正就是他、张发财和王有钱,怎么赶都行。等他们都上了马车,张发财问道:“老大,我们是杀了韩元光,再……”“都不要留了,”方才的胆怯丝毫不见,茯苓的声音平静无波,“他和他那三个徒弟,全部都杀。”他们跟了一路,这韩元光简直就像土皇帝出行,但皇帝还知道安抚民心体察民情呢,这伙人走到哪儿,就为难到哪儿,到城里,当地有钱有势的上赶着巴结,到山间村落,当地村民就集全村之力侍奉,要不是茯苓暗中拦着,他们还要轻薄村的姑娘,槐山派势大,韩元光是掌门的师弟,武功也不低,哪儿有人敢惹?这帮人没有烧杀抢掠,因为他们没必要动手,底下人怕得罪他们,就都自觉双手奉上了。这也是武林中的名门正派,江湖上哪儿还有理在?前面路过的村子都穷成那样了,孩童饿的瘦骨嶙峋,老人昏倒在路上,还要把村里瘦成皮包骨的老黄牛宰了招待他们。韩元光那三个徒弟,今后必定有过之而无不及。茯苓冷笑:“常将冷眼看螃蟹,看你横行到几时。”张发财:“那槐山派……”“槐山派离这里远,一时间顾不过来,就伪装成山匪,给山匪留一个活口,就让他这么说——说韩元光肖想人家压寨夫人,山匪头子带着手下跟他们同归于尽了,说完就让这个山匪把嘴永远闭上,槐山派掌门对他这个师弟干的混账事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闹得这么难听,想必他也不会说什么。”茯苓整了整自己破棉衣的领子,又道:“赶紧让丁淮带人把这个山头的山匪窝端了,把尸体拖过来。”这么穷的山头,山匪竟然还能娶三个老婆,翼山的阎王连个填房都没有呢!马车里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催促:“快点儿!干什么呢还不走?”茯苓抖着嗓子道:“小、小的正在解手……”“再不走让你这辈子都尿不出来!”“是!”茯苓答应了一声,压低声音对张发财道:“一会儿进了峡谷,听我口令动手。”“好。”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了峡谷,茯苓赶着装行李的马车,走在最后面,突然他停下马,冲前面的马车喊道:“各位少侠,我想尿尿!”前面的马车里是韩元光的三个弟子,大弟子闻声,刚想开口骂,身下的马车突然停下,一条长鞭扫进来,茯苓跳到第一辆马车上,示意王有钱去帮张发财,只听一声哨响,无数的黑衣人从山石中冲出来,将马车团团围住。“谁?”韩元光听出不对,从马车上冲出来,迎面撞上茯苓的刀,他赶紧拔剑抵挡,腿上却有些发虚,出剑也气力不足,茯苓见他衣衫凌乱,面泛潮红,马上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心中更加厌恶。“老色鬼,你还真是本性难移!”韩元光本来就不是茯苓的对手,如今更上节节败退,他急问道:“你到底是谁?”茯苓眼里俱是恨意:“十年前的芥麦村,你可还记得?”韩元光眼里透出几分惊恐:“你……”茯苓一刀劈飞他的佩剑,接着飞身横刀而来:“我来取你狗命!”鲜血如注,韩元光倒下。茯苓握着刀,眼里的杀气渐渐散去,口中喃喃道:“第一个……”茯苓把刀收起来,接着朝西面郑重的跪下来,磕了三个头,向西千里之外,有个芥麦村,村里有间农舍,农舍的院子后面,埋着他爹娘和姐姐,这么多年他从没敢回去看过。那满屋的血色,爹娘和姐姐冰凉的体温,却一直萦绕在他心头。刚开始他夜夜都会做噩梦,后来噩梦渐渐少了,但他从没有一刻敢忘。这是他一路走来的信念。茯苓握着胸前的长命锁,长长的舒了口气,张发财小心的走近道:“老大,都解决了。”茯苓点点头,站起身,撩开马车帘,里面果然有个女子,正躲在被子里哭,茯苓没去碰她,压着声音道:“想活命,就咬死了说你是山匪头子的压寨夫人,韩元光把你抢了来,其他的你一概不知,明白了吗?”那女子抽泣着道:“明、明白……”“明白了就好,否则你出了这里,一样跑不掉。”茯苓说完,放下帘子。韩元光那三个徒弟已经全部倒在了地上,丁淮正带着人把山匪的尸体拖过来。张发财道:“他大徒弟刚刚放了求救弹,霍山派离这里不远,应该很快就会到。”茯苓:“嗯,活口呢?”丁淮把一个人昏迷的人扔在地上:“这儿呢,毒也下好了,保证他说完该说的就闭嘴,绝没有一句废话。”茯苓点点头,接过王有钱递过来的湿布,迅速的洗干净脸,把韩元光三徒弟的衣服扒下来穿上,王有钱接着给三徒弟套上茯苓的破棉衣,又把他的脸抹黑。茯苓换好衣服,道:“赶紧冲衣服上的痕迹给我来两下。”张发财和王有钱互相看了一眼,谁也没动手。茯苓催促道:“快点儿!”张发财只好颤颤巍巍的挥起自己的盘缠鞭,一道血痕扫在茯苓白衣的肩背上。茯苓皱眉道:“能不能痛快点儿?又不是凌迟,又不花你的钱,磨叽什么!”“老大,得罪了。”张发财横下心,一鞭接一鞭的抽,但他没有用内力,跟落在三徒弟身上的可差远了,茯苓身上这些只是看着吓人,其实没有伤到筋骨。但还是很疼,虽然茯苓从小到大没少疼过,但他依然很怕疼,只是吸着气没叫出来,叫出来就太丢人了。“有钱……”茯苓喘着气道,“你给我划一刀……”峡谷上响起哨声,这种清脆特别的竹哨声,是翼山专门用来传递信息的。丁淮道:“霍山派的人快到了。”“这么快?”茯苓捂着胳膊躺在地上,“真他妈的疼,你们赶紧走……”丁淮和张王二人带着万仇门众人走了,峡谷上滚下来几块巨石——这是之前商量好的,要伪装成山匪埋伏,峡谷地段再合适不过了。茯苓躺在地上,浑身都是血,有他自己的,也有张发财刚刚洒上来的。不过时,果然感觉有人靠近。茯苓躺在马车后面,从车轱辘后偷偷的看过去,来人步伐稳健,身姿挺拔,手上的昆吾剑泛着寒光。茯苓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心跳却忍不住加快。来人正是霍山派颜烛。第13章颜烛看到了槐山派的求救信号,一路赶了过来,霍山派其他人没有如此好的轻功,都还未到。这里应是刚经历了一场恶战,他四下看了看,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个人,都没了呼吸,马车后传来声响。他快步上前,马车后的人浑身是血,看见颜烛后满脸的惊恐,撑起半边身拼命往后爬,似乎还像去捡摔在一旁的剑。颜烛无法形容他见到少年的感觉,白皙的脸上也沾了血,本应是狼狈不堪的,却难掩那一抹惊艳,当那双眼睛抬起来看向颜烛的时候,美的摄人心魄。异常清澈漂亮的柳叶眼,苍白却不柔弱的脸,颜烛有股熟悉感。不仅是这一张脸、一双眼,而是这种身处逆境、却依旧毫无怯意的感觉。“别怕,”颜烛轻声安慰道,“我是霍山派的颜烛,我是来救你的,别怕,没事了……”少年看着他,似乎完全失了力气,闭上眼倒了下去,栽进了颜烛怀里。颜烛小心的把他抱起来,想尽量避开他的伤,但少年背上都是凌乱的鞭痕,根本避无可避。江湖险恶,颜烛见过更可怕的伤痕,也见过更残忍的杀戮,这点鞭伤其实不算什么,但颜烛从未像今天这样心惊,仿佛这伤痕透过他抱着少年的手,连在了他自己的心上。他抱起人就往霍山赶。茯苓靠在他怀里,努力的让自己的心跳平静下来,十年前的那场初雪,颜烛身上有股清淡特别的冷香,茯苓后来找了很久,却再没遇到相似的味道,就像他后来也见过很多人,也再没见过相似的人,甚至无人有哪怕一丝一毫像他。站在雪地里的颜烛,是天地茫茫中最独一无二的存在。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写到水穷天杪,定非尘土间人。(注)他是天边的暖阳,是雪中的谪仙,是茯苓心里的月光。淡淡的冷香,带着温度的胸口,方才心中的恨怒完全平息下去,茯苓闭着眼,意识逐渐模糊,这一刻他真正感觉到了倦意。如果今天颜烛没遇见茯苓,没有这样急着赶回去,他肯定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茯苓的计划并不是□□无缝的,“山匪”在上头推完石头又赶下来包围,然后死的只剩下一个,首先就很值得推敲,山寨里甚至能查到被人清杀的痕迹,时间太紧急,做不到处处都尽善尽美。但是没有如果,他急着带茯苓回去治伤,并且对韩元光几人没什么好感,更没空管那几人怎么死的。后到的二师弟孙墨办事就很粗糙了,他非常配合的跟着茯苓设好的思路走了,把前因后果报给了自己的掌门师父常如松和师叔梁如竹,梁如竹深知好友的畜生人品,甚至认为这件事发生的合情合理,还帮着和槐山派通信,大家统一说辞给韩元光遮丑,说韩元光是看当地被山匪害的民不聊生,为江湖大义与山匪同归于尽,梁如竹还带人把附近的匪窝扫了个遍。茯苓对于他们的愚蠢深表欣慰。霍山派——岧峣仙境倚层丘,百尺泠泠瀑素流。(注)霍山派同样依山而建,但规模却是冬青门不敢相提并论的,顺着山中石阶层层而上,青瓦掩在绿树之下,山腰上有一个面积很大的练武台,用于门内弟子日常训练和集会。相比冬青门那种土财主下乡的建筑格局,霍山派一切都遵循古朴自然,很有几分道教的清雅,山后有瀑布飞泉,水声清脆悦耳,恍若人间仙境。茯苓醒来的时候,身上的伤已经被细心处理过了,他慢慢的坐起身,听见外面有人在说话。“师兄,齐长老不是说他没大碍了吗?你用的着天天这么来看他?”“他没醒,我总是不放心的。”“这有什么不放心?等他醒了,我要好好问问他,我叔父是怎么死的……”茯苓猜到应该是颜烛和韩月琴在外面,他走到桌前,迅速的喝了一口水润嗓子,然后把茶杯扔到地上。外面的人听见了瓷器清脆的声音,颜烛推门进来,看到的就是茯苓艰难的撑着桌子,满脸的不敢置信,他看向颜烛,问道:“你们是说……我、我师父死了?”窗户开那么大,当屋里的人是聋子吗?韩月琴好几年没回过槐山派,没有见过韩元光的三徒弟程宿雨,她天赋不错,从小被众星捧月的长大,来到霍山派又直接拜入掌门常如松门下,大小姐脾气浑然天成,从来就不知什么是考虑别人的感受,开口就问道:“我师叔到底怎么死的?为什么子睿、衡平都死了,就你还活着?”也许她只是单纯的想知道原因,但别人听起来她就是在说“你怎么不跟着死了算了”。颜烛不悦的斥道:“师妹!”茯苓悲痛欲绝的撑着身,似乎随时都会倒下去:“师父、大师兄、二师兄……我不知道……”茯苓心说我清楚极了,我砍死的。窗外一动,张发财跳进来:“老大,他们来了,就在城外,有钱带人守着了。”“好。”茯苓站起身,跟着张发财跳出窗外。邱毅知道是茯苓的计划开始了,他一个人留在酒楼也没什么意思,打算回去。结果还没走出去就被店内小二拦住:“客官,您还没结账。”邱毅疑道:“他不是结了吗?”小二道:“刚刚那位公子只付了一碟花生米的钱。”邱毅:“……”为什么茯苓总要来挑战他们的兄弟情义?!作者有话要说:报仇要开始了要开始了第12章槐山派韩元光带着弟子去霍山派拜会好友梁如竹,这群人不像武林门派,倒像是哪个贪官带着妻妾来春游的,一群人挑酒楼吃饭、选客栈住房,还金贵的偏要乘马车。槐山派距霍山派路程不短,韩元光到底是不是来交流武功剑法,估计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茯苓穿一身破旧的麻布衣,拿煤灰糊了脸,缩着肩膀在马车旁一站,邪刀阎王成了赶车马夫。勉强能从他还算齐整的衣衫上,把他和乞丐区分开。韩元光的大弟子踢了茯苓一脚,二弟子嫌弃的捂着鼻子,三弟子年纪小,第一次跟着出门,开口便呛道:“这是车夫?你从哪里找来的乞丐糊弄我们,活腻了?”“马车夫”张发财赶紧跪了下来,这些年跟着茯苓,他们演技进步的比武功还快,马上趴在地上磕头:“小的不敢欺瞒!您别看他年纪小,赶车的本事可好了,比他爹还稳!”茯苓被大弟子踢了一脚,马上配合的歪到地上,又赶紧跟着爬起来,胆怯无能的模样演的比真的还真。张发财又道:“几位大侠,这里山道实在荒的很,要不了多久就能入城,城里车夫多,但这荒山野岭的,小的实在找不出第二个了呀!”“行吧,就先凑合了,入了城就让他滚!”大弟子说完转身就走,似乎多看一眼茯苓都会脏了他的眼。二弟子吐了口水,三弟子则叫道:“让他去赶行李车,别到我们的马车上来!”这倒无所谓,三辆马车三个车夫,反正就是他、张发财和王有钱,怎么赶都行。等他们都上了马车,张发财问道:“老大,我们是杀了韩元光,再……”“都不要留了,”方才的胆怯丝毫不见,茯苓的声音平静无波,“他和他那三个徒弟,全部都杀。”他们跟了一路,这韩元光简直就像土皇帝出行,但皇帝还知道安抚民心体察民情呢,这伙人走到哪儿,就为难到哪儿,到城里,当地有钱有势的上赶着巴结,到山间村落,当地村民就集全村之力侍奉,要不是茯苓暗中拦着,他们还要轻薄村的姑娘,槐山派势大,韩元光是掌门的师弟,武功也不低,哪儿有人敢惹?这帮人没有烧杀抢掠,因为他们没必要动手,底下人怕得罪他们,就都自觉双手奉上了。这也是武林中的名门正派,江湖上哪儿还有理在?前面路过的村子都穷成那样了,孩童饿的瘦骨嶙峋,老人昏倒在路上,还要把村里瘦成皮包骨的老黄牛宰了招待他们。韩元光那三个徒弟,今后必定有过之而无不及。茯苓冷笑:“常将冷眼看螃蟹,看你横行到几时。”张发财:“那槐山派……”“槐山派离这里远,一时间顾不过来,就伪装成山匪,给山匪留一个活口,就让他这么说——说韩元光肖想人家压寨夫人,山匪头子带着手下跟他们同归于尽了,说完就让这个山匪把嘴永远闭上,槐山派掌门对他这个师弟干的混账事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闹得这么难听,想必他也不会说什么。”茯苓整了整自己破棉衣的领子,又道:“赶紧让丁淮带人把这个山头的山匪窝端了,把尸体拖过来。”这么穷的山头,山匪竟然还能娶三个老婆,翼山的阎王连个填房都没有呢!马车里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催促:“快点儿!干什么呢还不走?”茯苓抖着嗓子道:“小、小的正在解手……”“再不走让你这辈子都尿不出来!”“是!”茯苓答应了一声,压低声音对张发财道:“一会儿进了峡谷,听我口令动手。”“好。”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了峡谷,茯苓赶着装行李的马车,走在最后面,突然他停下马,冲前面的马车喊道:“各位少侠,我想尿尿!”前面的马车里是韩元光的三个弟子,大弟子闻声,刚想开口骂,身下的马车突然停下,一条长鞭扫进来,茯苓跳到第一辆马车上,示意王有钱去帮张发财,只听一声哨响,无数的黑衣人从山石中冲出来,将马车团团围住。“谁?”韩元光听出不对,从马车上冲出来,迎面撞上茯苓的刀,他赶紧拔剑抵挡,腿上却有些发虚,出剑也气力不足,茯苓见他衣衫凌乱,面泛潮红,马上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心中更加厌恶。“老色鬼,你还真是本性难移!”韩元光本来就不是茯苓的对手,如今更上节节败退,他急问道:“你到底是谁?”茯苓眼里俱是恨意:“十年前的芥麦村,你可还记得?”韩元光眼里透出几分惊恐:“你……”茯苓一刀劈飞他的佩剑,接着飞身横刀而来:“我来取你狗命!”鲜血如注,韩元光倒下。茯苓握着刀,眼里的杀气渐渐散去,口中喃喃道:“第一个……”茯苓把刀收起来,接着朝西面郑重的跪下来,磕了三个头,向西千里之外,有个芥麦村,村里有间农舍,农舍的院子后面,埋着他爹娘和姐姐,这么多年他从没敢回去看过。那满屋的血色,爹娘和姐姐冰凉的体温,却一直萦绕在他心头。刚开始他夜夜都会做噩梦,后来噩梦渐渐少了,但他从没有一刻敢忘。这是他一路走来的信念。茯苓握着胸前的长命锁,长长的舒了口气,张发财小心的走近道:“老大,都解决了。”茯苓点点头,站起身,撩开马车帘,里面果然有个女子,正躲在被子里哭,茯苓没去碰她,压着声音道:“想活命,就咬死了说你是山匪头子的压寨夫人,韩元光把你抢了来,其他的你一概不知,明白了吗?”那女子抽泣着道:“明、明白……”“明白了就好,否则你出了这里,一样跑不掉。”茯苓说完,放下帘子。韩元光那三个徒弟已经全部倒在了地上,丁淮正带着人把山匪的尸体拖过来。张发财道:“他大徒弟刚刚放了求救弹,霍山派离这里不远,应该很快就会到。”茯苓:“嗯,活口呢?”丁淮把一个人昏迷的人扔在地上:“这儿呢,毒也下好了,保证他说完该说的就闭嘴,绝没有一句废话。”茯苓点点头,接过王有钱递过来的湿布,迅速的洗干净脸,把韩元光三徒弟的衣服扒下来穿上,王有钱接着给三徒弟套上茯苓的破棉衣,又把他的脸抹黑。茯苓换好衣服,道:“赶紧冲衣服上的痕迹给我来两下。”张发财和王有钱互相看了一眼,谁也没动手。茯苓催促道:“快点儿!”张发财只好颤颤巍巍的挥起自己的盘缠鞭,一道血痕扫在茯苓白衣的肩背上。茯苓皱眉道:“能不能痛快点儿?又不是凌迟,又不花你的钱,磨叽什么!”“老大,得罪了。”张发财横下心,一鞭接一鞭的抽,但他没有用内力,跟落在三徒弟身上的可差远了,茯苓身上这些只是看着吓人,其实没有伤到筋骨。但还是很疼,虽然茯苓从小到大没少疼过,但他依然很怕疼,只是吸着气没叫出来,叫出来就太丢人了。“有钱……”茯苓喘着气道,“你给我划一刀……”峡谷上响起哨声,这种清脆特别的竹哨声,是翼山专门用来传递信息的。丁淮道:“霍山派的人快到了。”“这么快?”茯苓捂着胳膊躺在地上,“真他妈的疼,你们赶紧走……”丁淮和张王二人带着万仇门众人走了,峡谷上滚下来几块巨石——这是之前商量好的,要伪装成山匪埋伏,峡谷地段再合适不过了。茯苓躺在地上,浑身都是血,有他自己的,也有张发财刚刚洒上来的。不过时,果然感觉有人靠近。茯苓躺在马车后面,从车轱辘后偷偷的看过去,来人步伐稳健,身姿挺拔,手上的昆吾剑泛着寒光。茯苓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心跳却忍不住加快。来人正是霍山派颜烛。第13章颜烛看到了槐山派的求救信号,一路赶了过来,霍山派其他人没有如此好的轻功,都还未到。这里应是刚经历了一场恶战,他四下看了看,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个人,都没了呼吸,马车后传来声响。他快步上前,马车后的人浑身是血,看见颜烛后满脸的惊恐,撑起半边身拼命往后爬,似乎还像去捡摔在一旁的剑。颜烛无法形容他见到少年的感觉,白皙的脸上也沾了血,本应是狼狈不堪的,却难掩那一抹惊艳,当那双眼睛抬起来看向颜烛的时候,美的摄人心魄。异常清澈漂亮的柳叶眼,苍白却不柔弱的脸,颜烛有股熟悉感。不仅是这一张脸、一双眼,而是这种身处逆境、却依旧毫无怯意的感觉。“别怕,”颜烛轻声安慰道,“我是霍山派的颜烛,我是来救你的,别怕,没事了……”少年看着他,似乎完全失了力气,闭上眼倒了下去,栽进了颜烛怀里。颜烛小心的把他抱起来,想尽量避开他的伤,但少年背上都是凌乱的鞭痕,根本避无可避。江湖险恶,颜烛见过更可怕的伤痕,也见过更残忍的杀戮,这点鞭伤其实不算什么,但颜烛从未像今天这样心惊,仿佛这伤痕透过他抱着少年的手,连在了他自己的心上。他抱起人就往霍山赶。茯苓靠在他怀里,努力的让自己的心跳平静下来,十年前的那场初雪,颜烛身上有股清淡特别的冷香,茯苓后来找了很久,却再没遇到相似的味道,就像他后来也见过很多人,也再没见过相似的人,甚至无人有哪怕一丝一毫像他。站在雪地里的颜烛,是天地茫茫中最独一无二的存在。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写到水穷天杪,定非尘土间人。(注)他是天边的暖阳,是雪中的谪仙,是茯苓心里的月光。淡淡的冷香,带着温度的胸口,方才心中的恨怒完全平息下去,茯苓闭着眼,意识逐渐模糊,这一刻他真正感觉到了倦意。如果今天颜烛没遇见茯苓,没有这样急着赶回去,他肯定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茯苓的计划并不是□□无缝的,“山匪”在上头推完石头又赶下来包围,然后死的只剩下一个,首先就很值得推敲,山寨里甚至能查到被人清杀的痕迹,时间太紧急,做不到处处都尽善尽美。但是没有如果,他急着带茯苓回去治伤,并且对韩元光几人没什么好感,更没空管那几人怎么死的。后到的二师弟孙墨办事就很粗糙了,他非常配合的跟着茯苓设好的思路走了,把前因后果报给了自己的掌门师父常如松和师叔梁如竹,梁如竹深知好友的畜生人品,甚至认为这件事发生的合情合理,还帮着和槐山派通信,大家统一说辞给韩元光遮丑,说韩元光是看当地被山匪害的民不聊生,为江湖大义与山匪同归于尽,梁如竹还带人把附近的匪窝扫了个遍。茯苓对于他们的愚蠢深表欣慰。霍山派——岧峣仙境倚层丘,百尺泠泠瀑素流。(注)霍山派同样依山而建,但规模却是冬青门不敢相提并论的,顺着山中石阶层层而上,青瓦掩在绿树之下,山腰上有一个面积很大的练武台,用于门内弟子日常训练和集会。相比冬青门那种土财主下乡的建筑格局,霍山派一切都遵循古朴自然,很有几分道教的清雅,山后有瀑布飞泉,水声清脆悦耳,恍若人间仙境。茯苓醒来的时候,身上的伤已经被细心处理过了,他慢慢的坐起身,听见外面有人在说话。“师兄,齐长老不是说他没大碍了吗?你用的着天天这么来看他?”“他没醒,我总是不放心的。”“这有什么不放心?等他醒了,我要好好问问他,我叔父是怎么死的……”茯苓猜到应该是颜烛和韩月琴在外面,他走到桌前,迅速的喝了一口水润嗓子,然后把茶杯扔到地上。外面的人听见了瓷器清脆的声音,颜烛推门进来,看到的就是茯苓艰难的撑着桌子,满脸的不敢置信,他看向颜烛,问道:“你们是说……我、我师父死了?”窗户开那么大,当屋里的人是聋子吗?韩月琴好几年没回过槐山派,没有见过韩元光的三徒弟程宿雨,她天赋不错,从小被众星捧月的长大,来到霍山派又直接拜入掌门常如松门下,大小姐脾气浑然天成,从来就不知什么是考虑别人的感受,开口就问道:“我师叔到底怎么死的?为什么子睿、衡平都死了,就你还活着?”也许她只是单纯的想知道原因,但别人听起来她就是在说“你怎么不跟着死了算了”。颜烛不悦的斥道:“师妹!”茯苓悲痛欲绝的撑着身,似乎随时都会倒下去:“师父、大师兄、二师兄……我不知道……”茯苓心说我清楚极了,我砍死的。窗外一动,张发财跳进来:“老大,他们来了,就在城外,有钱带人守着了。”“好。”茯苓站起身,跟着张发财跳出窗外。邱毅知道是茯苓的计划开始了,他一个人留在酒楼也没什么意思,打算回去。结果还没走出去就被店内小二拦住:“客官,您还没结账。”邱毅疑道:“他不是结了吗?”小二道:“刚刚那位公子只付了一碟花生米的钱。”邱毅:“……”为什么茯苓总要来挑战他们的兄弟情义?!作者有话要说:报仇要开始了要开始了第12章槐山派韩元光带着弟子去霍山派拜会好友梁如竹,这群人不像武林门派,倒像是哪个贪官带着妻妾来春游的,一群人挑酒楼吃饭、选客栈住房,还金贵的偏要乘马车。槐山派距霍山派路程不短,韩元光到底是不是来交流武功剑法,估计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茯苓穿一身破旧的麻布衣,拿煤灰糊了脸,缩着肩膀在马车旁一站,邪刀阎王成了赶车马夫。勉强能从他还算齐整的衣衫上,把他和乞丐区分开。韩元光的大弟子踢了茯苓一脚,二弟子嫌弃的捂着鼻子,三弟子年纪小,第一次跟着出门,开口便呛道:“这是车夫?你从哪里找来的乞丐糊弄我们,活腻了?”“马车夫”张发财赶紧跪了下来,这些年跟着茯苓,他们演技进步的比武功还快,马上趴在地上磕头:“小的不敢欺瞒!您别看他年纪小,赶车的本事可好了,比他爹还稳!”茯苓被大弟子踢了一脚,马上配合的歪到地上,又赶紧跟着爬起来,胆怯无能的模样演的比真的还真。张发财又道:“几位大侠,这里山道实在荒的很,要不了多久就能入城,城里车夫多,但这荒山野岭的,小的实在找不出第二个了呀!”“行吧,就先凑合了,入了城就让他滚!”大弟子说完转身就走,似乎多看一眼茯苓都会脏了他的眼。二弟子吐了口水,三弟子则叫道:“让他去赶行李车,别到我们的马车上来!”这倒无所谓,三辆马车三个车夫,反正就是他、张发财和王有钱,怎么赶都行。等他们都上了马车,张发财问道:“老大,我们是杀了韩元光,再……”“都不要留了,”方才的胆怯丝毫不见,茯苓的声音平静无波,“他和他那三个徒弟,全部都杀。”他们跟了一路,这韩元光简直就像土皇帝出行,但皇帝还知道安抚民心体察民情呢,这伙人走到哪儿,就为难到哪儿,到城里,当地有钱有势的上赶着巴结,到山间村落,当地村民就集全村之力侍奉,要不是茯苓暗中拦着,他们还要轻薄村的姑娘,槐山派势大,韩元光是掌门的师弟,武功也不低,哪儿有人敢惹?这帮人没有烧杀抢掠,因为他们没必要动手,底下人怕得罪他们,就都自觉双手奉上了。这也是武林中的名门正派,江湖上哪儿还有理在?前面路过的村子都穷成那样了,孩童饿的瘦骨嶙峋,老人昏倒在路上,还要把村里瘦成皮包骨的老黄牛宰了招待他们。韩元光那三个徒弟,今后必定有过之而无不及。茯苓冷笑:“常将冷眼看螃蟹,看你横行到几时。”张发财:“那槐山派……”“槐山派离这里远,一时间顾不过来,就伪装成山匪,给山匪留一个活口,就让他这么说——说韩元光肖想人家压寨夫人,山匪头子带着手下跟他们同归于尽了,说完就让这个山匪把嘴永远闭上,槐山派掌门对他这个师弟干的混账事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闹得这么难听,想必他也不会说什么。”茯苓整了整自己破棉衣的领子,又道:“赶紧让丁淮带人把这个山头的山匪窝端了,把尸体拖过来。”这么穷的山头,山匪竟然还能娶三个老婆,翼山的阎王连个填房都没有呢!马车里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催促:“快点儿!干什么呢还不走?”茯苓抖着嗓子道:“小、小的正在解手……”“再不走让你这辈子都尿不出来!”“是!”茯苓答应了一声,压低声音对张发财道:“一会儿进了峡谷,听我口令动手。”“好。”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了峡谷,茯苓赶着装行李的马车,走在最后面,突然他停下马,冲前面的马车喊道:“各位少侠,我想尿尿!”前面的马车里是韩元光的三个弟子,大弟子闻声,刚想开口骂,身下的马车突然停下,一条长鞭扫进来,茯苓跳到第一辆马车上,示意王有钱去帮张发财,只听一声哨响,无数的黑衣人从山石中冲出来,将马车团团围住。“谁?”韩元光听出不对,从马车上冲出来,迎面撞上茯苓的刀,他赶紧拔剑抵挡,腿上却有些发虚,出剑也气力不足,茯苓见他衣衫凌乱,面泛潮红,马上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心中更加厌恶。“老色鬼,你还真是本性难移!”韩元光本来就不是茯苓的对手,如今更上节节败退,他急问道:“你到底是谁?”茯苓眼里俱是恨意:“十年前的芥麦村,你可还记得?”韩元光眼里透出几分惊恐:“你……”茯苓一刀劈飞他的佩剑,接着飞身横刀而来:“我来取你狗命!”鲜血如注,韩元光倒下。茯苓握着刀,眼里的杀气渐渐散去,口中喃喃道:“第一个……”茯苓把刀收起来,接着朝西面郑重的跪下来,磕了三个头,向西千里之外,有个芥麦村,村里有间农舍,农舍的院子后面,埋着他爹娘和姐姐,这么多年他从没敢回去看过。那满屋的血色,爹娘和姐姐冰凉的体温,却一直萦绕在他心头。刚开始他夜夜都会做噩梦,后来噩梦渐渐少了,但他从没有一刻敢忘。这是他一路走来的信念。茯苓握着胸前的长命锁,长长的舒了口气,张发财小心的走近道:“老大,都解决了。”茯苓点点头,站起身,撩开马车帘,里面果然有个女子,正躲在被子里哭,茯苓没去碰她,压着声音道:“想活命,就咬死了说你是山匪头子的压寨夫人,韩元光把你抢了来,其他的你一概不知,明白了吗?”那女子抽泣着道:“明、明白……”“明白了就好,否则你出了这里,一样跑不掉。”茯苓说完,放下帘子。韩元光那三个徒弟已经全部倒在了地上,丁淮正带着人把山匪的尸体拖过来。张发财道:“他大徒弟刚刚放了求救弹,霍山派离这里不远,应该很快就会到。”茯苓:“嗯,活口呢?”丁淮把一个人昏迷的人扔在地上:“这儿呢,毒也下好了,保证他说完该说的就闭嘴,绝没有一句废话。”茯苓点点头,接过王有钱递过来的湿布,迅速的洗干净脸,把韩元光三徒弟的衣服扒下来穿上,王有钱接着给三徒弟套上茯苓的破棉衣,又把他的脸抹黑。茯苓换好衣服,道:“赶紧冲衣服上的痕迹给我来两下。”张发财和王有钱互相看了一眼,谁也没动手。茯苓催促道:“快点儿!”张发财只好颤颤巍巍的挥起自己的盘缠鞭,一道血痕扫在茯苓白衣的肩背上。茯苓皱眉道:“能不能痛快点儿?又不是凌迟,又不花你的钱,磨叽什么!”“老大,得罪了。”张发财横下心,一鞭接一鞭的抽,但他没有用内力,跟落在三徒弟身上的可差远了,茯苓身上这些只是看着吓人,其实没有伤到筋骨。但还是很疼,虽然茯苓从小到大没少疼过,但他依然很怕疼,只是吸着气没叫出来,叫出来就太丢人了。“有钱……”茯苓喘着气道,“你给我划一刀……”峡谷上响起哨声,这种清脆特别的竹哨声,是翼山专门用来传递信息的。丁淮道:“霍山派的人快到了。”“这么快?”茯苓捂着胳膊躺在地上,“真他妈的疼,你们赶紧走……”丁淮和张王二人带着万仇门众人走了,峡谷上滚下来几块巨石——这是之前商量好的,要伪装成山匪埋伏,峡谷地段再合适不过了。茯苓躺在地上,浑身都是血,有他自己的,也有张发财刚刚洒上来的。不过时,果然感觉有人靠近。茯苓躺在马车后面,从车轱辘后偷偷的看过去,来人步伐稳健,身姿挺拔,手上的昆吾剑泛着寒光。茯苓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心跳却忍不住加快。来人正是霍山派颜烛。第13章颜烛看到了槐山派的求救信号,一路赶了过来,霍山派其他人没有如此好的轻功,都还未到。这里应是刚经历了一场恶战,他四下看了看,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个人,都没了呼吸,马车后传来声响。他快步上前,马车后的人浑身是血,看见颜烛后满脸的惊恐,撑起半边身拼命往后爬,似乎还像去捡摔在一旁的剑。颜烛无法形容他见到少年的感觉,白皙的脸上也沾了血,本应是狼狈不堪的,却难掩那一抹惊艳,当那双眼睛抬起来看向颜烛的时候,美的摄人心魄。异常清澈漂亮的柳叶眼,苍白却不柔弱的脸,颜烛有股熟悉感。不仅是这一张脸、一双眼,而是这种身处逆境、却依旧毫无怯意的感觉。“别怕,”颜烛轻声安慰道,“我是霍山派的颜烛,我是来救你的,别怕,没事了……”少年看着他,似乎完全失了力气,闭上眼倒了下去,栽进了颜烛怀里。颜烛小心的把他抱起来,想尽量避开他的伤,但少年背上都是凌乱的鞭痕,根本避无可避。江湖险恶,颜烛见过更可怕的伤痕,也见过更残忍的杀戮,这点鞭伤其实不算什么,但颜烛从未像今天这样心惊,仿佛这伤痕透过他抱着少年的手,连在了他自己的心上。他抱起人就往霍山赶。茯苓靠在他怀里,努力的让自己的心跳平静下来,十年前的那场初雪,颜烛身上有股清淡特别的冷香,茯苓后来找了很久,却再没遇到相似的味道,就像他后来也见过很多人,也再没见过相似的人,甚至无人有哪怕一丝一毫像他。站在雪地里的颜烛,是天地茫茫中最独一无二的存在。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写到水穷天杪,定非尘土间人。(注)他是天边的暖阳,是雪中的谪仙,是茯苓心里的月光。淡淡的冷香,带着温度的胸口,方才心中的恨怒完全平息下去,茯苓闭着眼,意识逐渐模糊,这一刻他真正感觉到了倦意。如果今天颜烛没遇见茯苓,没有这样急着赶回去,他肯定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茯苓的计划并不是□□无缝的,“山匪”在上头推完石头又赶下来包围,然后死的只剩下一个,首先就很值得推敲,山寨里甚至能查到被人清杀的痕迹,时间太紧急,做不到处处都尽善尽美。但是没有如果,他急着带茯苓回去治伤,并且对韩元光几人没什么好感,更没空管那几人怎么死的。后到的二师弟孙墨办事就很粗糙了,他非常配合的跟着茯苓设好的思路走了,把前因后果报给了自己的掌门师父常如松和师叔梁如竹,梁如竹深知好友的畜生人品,甚至认为这件事发生的合情合理,还帮着和槐山派通信,大家统一说辞给韩元光遮丑,说韩元光是看当地被山匪害的民不聊生,为江湖大义与山匪同归于尽,梁如竹还带人把附近的匪窝扫了个遍。茯苓对于他们的愚蠢深表欣慰。霍山派——岧峣仙境倚层丘,百尺泠泠瀑素流。(注)霍山派同样依山而建,但规模却是冬青门不敢相提并论的,顺着山中石阶层层而上,青瓦掩在绿树之下,山腰上有一个面积很大的练武台,用于门内弟子日常训练和集会。相比冬青门那种土财主下乡的建筑格局,霍山派一切都遵循古朴自然,很有几分道教的清雅,山后有瀑布飞泉,水声清脆悦耳,恍若人间仙境。茯苓醒来的时候,身上的伤已经被细心处理过了,他慢慢的坐起身,听见外面有人在说话。“师兄,齐长老不是说他没大碍了吗?你用的着天天这么来看他?”“他没醒,我总是不放心的。”“这有什么不放心?等他醒了,我要好好问问他,我叔父是怎么死的……”茯苓猜到应该是颜烛和韩月琴在外面,他走到桌前,迅速的喝了一口水润嗓子,然后把茶杯扔到地上。外面的人听见了瓷器清脆的声音,颜烛推门进来,看到的就是茯苓艰难的撑着桌子,满脸的不敢置信,他看向颜烛,问道:“你们是说……我、我师父死了?”窗户开那么大,当屋里的人是聋子吗?韩月琴好几年没回过槐山派,没有见过韩元光的三徒弟程宿雨,她天赋不错,从小被众星捧月的长大,来到霍山派又直接拜入掌门常如松门下,大小姐脾气浑然天成,从来就不知什么是考虑别人的感受,开口就问道:“我师叔到底怎么死的?为什么子睿、衡平都死了,就你还活着?”也许她只是单纯的想知道原因,但别人听起来她就是在说“你怎么不跟着死了算了”。颜烛不悦的斥道:“师妹!”茯苓悲痛欲绝的撑着身,似乎随时都会倒下去:“师父、大师兄、二师兄……我不知道……”茯苓心说我清楚极了,我砍死的。窗外一动,张发财跳进来:“老大,他们来了,就在城外,有钱带人守着了。”“好。”茯苓站起身,跟着张发财跳出窗外。邱毅知道是茯苓的计划开始了,他一个人留在酒楼也没什么意思,打算回去。结果还没走出去就被店内小二拦住:“客官,您还没结账。”邱毅疑道:“他不是结了吗?”小二道:“刚刚那位公子只付了一碟花生米的钱。”邱毅:“……”为什么茯苓总要来挑战他们的兄弟情义?!作者有话要说:报仇要开始了要开始了第12章槐山派韩元光带着弟子去霍山派拜会好友梁如竹,这群人不像武林门派,倒像是哪个贪官带着妻妾来春游的,一群人挑酒楼吃饭、选客栈住房,还金贵的偏要乘马车。槐山派距霍山派路程不短,韩元光到底是不是来交流武功剑法,估计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茯苓穿一身破旧的麻布衣,拿煤灰糊了脸,缩着肩膀在马车旁一站,邪刀阎王成了赶车马夫。勉强能从他还算齐整的衣衫上,把他和乞丐区分开。韩元光的大弟子踢了茯苓一脚,二弟子嫌弃的捂着鼻子,三弟子年纪小,第一次跟着出门,开口便呛道:“这是车夫?你从哪里找来的乞丐糊弄我们,活腻了?”“马车夫”张发财赶紧跪了下来,这些年跟着茯苓,他们演技进步的比武功还快,马上趴在地上磕头:“小的不敢欺瞒!您别看他年纪小,赶车的本事可好了,比他爹还稳!”茯苓被大弟子踢了一脚,马上配合的歪到地上,又赶紧跟着爬起来,胆怯无能的模样演的比真的还真。张发财又道:“几位大侠,这里山道实在荒的很,要不了多久就能入城,城里车夫多,但这荒山野岭的,小的实在找不出第二个了呀!”“行吧,就先凑合了,入了城就让他滚!”大弟子说完转身就走,似乎多看一眼茯苓都会脏了他的眼。二弟子吐了口水,三弟子则叫道:“让他去赶行李车,别到我们的马车上来!”这倒无所谓,三辆马车三个车夫,反正就是他、张发财和王有钱,怎么赶都行。等他们都上了马车,张发财问道:“老大,我们是杀了韩元光,再……”“都不要留了,”方才的胆怯丝毫不见,茯苓的声音平静无波,“他和他那三个徒弟,全部都杀。”他们跟了一路,这韩元光简直就像土皇帝出行,但皇帝还知道安抚民心体察民情呢,这伙人走到哪儿,就为难到哪儿,到城里,当地有钱有势的上赶着巴结,到山间村落,当地村民就集全村之力侍奉,要不是茯苓暗中拦着,他们还要轻薄村的姑娘,槐山派势大,韩元光是掌门的师弟,武功也不低,哪儿有人敢惹?这帮人没有烧杀抢掠,因为他们没必要动手,底下人怕得罪他们,就都自觉双手奉上了。这也是武林中的名门正派,江湖上哪儿还有理在?前面路过的村子都穷成那样了,孩童饿的瘦骨嶙峋,老人昏倒在路上,还要把村里瘦成皮包骨的老黄牛宰了招待他们。韩元光那三个徒弟,今后必定有过之而无不及。茯苓冷笑:“常将冷眼看螃蟹,看你横行到几时。”张发财:“那槐山派……”“槐山派离这里远,一时间顾不过来,就伪装成山匪,给山匪留一个活口,就让他这么说——说韩元光肖想人家压寨夫人,山匪头子带着手下跟他们同归于尽了,说完就让这个山匪把嘴永远闭上,槐山派掌门对他这个师弟干的混账事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闹得这么难听,想必他也不会说什么。”茯苓整了整自己破棉衣的领子,又道:“赶紧让丁淮带人把这个山头的山匪窝端了,把尸体拖过来。”这么穷的山头,山匪竟然还能娶三个老婆,翼山的阎王连个填房都没有呢!马车里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催促:“快点儿!干什么呢还不走?”茯苓抖着嗓子道:“小、小的正在解手……”“再不走让你这辈子都尿不出来!”“是!”茯苓答应了一声,压低声音对张发财道:“一会儿进了峡谷,听我口令动手。”“好。”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了峡谷,茯苓赶着装行李的马车,走在最后面,突然他停下马,冲前面的马车喊道:“各位少侠,我想尿尿!”前面的马车里是韩元光的三个弟子,大弟子闻声,刚想开口骂,身下的马车突然停下,一条长鞭扫进来,茯苓跳到第一辆马车上,示意王有钱去帮张发财,只听一声哨响,无数的黑衣人从山石中冲出来,将马车团团围住。“谁?”韩元光听出不对,从马车上冲出来,迎面撞上茯苓的刀,他赶紧拔剑抵挡,腿上却有些发虚,出剑也气力不足,茯苓见他衣衫凌乱,面泛潮红,马上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心中更加厌恶。“老色鬼,你还真是本性难移!”韩元光本来就不是茯苓的对手,如今更上节节败退,他急问道:“你到底是谁?”茯苓眼里俱是恨意:“十年前的芥麦村,你可还记得?”韩元光眼里透出几分惊恐:“你……”茯苓一刀劈飞他的佩剑,接着飞身横刀而来:“我来取你狗命!”鲜血如注,韩元光倒下。茯苓握着刀,眼里的杀气渐渐散去,口中喃喃道:“第一个……”茯苓把刀收起来,接着朝西面郑重的跪下来,磕了三个头,向西千里之外,有个芥麦村,村里有间农舍,农舍的院子后面,埋着他爹娘和姐姐,这么多年他从没敢回去看过。那满屋的血色,爹娘和姐姐冰凉的体温,却一直萦绕在他心头。刚开始他夜夜都会做噩梦,后来噩梦渐渐少了,但他从没有一刻敢忘。这是他一路走来的信念。茯苓握着胸前的长命锁,长长的舒了口气,张发财小心的走近道:“老大,都解决了。”茯苓点点头,站起身,撩开马车帘,里面果然有个女子,正躲在被子里哭,茯苓没去碰她,压着声音道:“想活命,就咬死了说你是山匪头子的压寨夫人,韩元光把你抢了来,其他的你一概不知,明白了吗?”那女子抽泣着道:“明、明白……”“明白了就好,否则你出了这里,一样跑不掉。”茯苓说完,放下帘子。韩元光那三个徒弟已经全部倒在了地上,丁淮正带着人把山匪的尸体拖过来。张发财道:“他大徒弟刚刚放了求救弹,霍山派离这里不远,应该很快就会到。”茯苓:“嗯,活口呢?”丁淮把一个人昏迷的人扔在地上:“这儿呢,毒也下好了,保证他说完该说的就闭嘴,绝没有一句废话。”茯苓点点头,接过王有钱递过来的湿布,迅速的洗干净脸,把韩元光三徒弟的衣服扒下来穿上,王有钱接着给三徒弟套上茯苓的破棉衣,又把他的脸抹黑。茯苓换好衣服,道:“赶紧冲衣服上的痕迹给我来两下。”张发财和王有钱互相看了一眼,谁也没动手。茯苓催促道:“快点儿!”张发财只好颤颤巍巍的挥起自己的盘缠鞭,一道血痕扫在茯苓白衣的肩背上。茯苓皱眉道:“能不能痛快点儿?又不是凌迟,又不花你的钱,磨叽什么!”“老大,得罪了。”张发财横下心,一鞭接一鞭的抽,但他没有用内力,跟落在三徒弟身上的可差远了,茯苓身上这些只是看着吓人,其实没有伤到筋骨。但还是很疼,虽然茯苓从小到大没少疼过,但他依然很怕疼,只是吸着气没叫出来,叫出来就太丢人了。“有钱……”茯苓喘着气道,“你给我划一刀……”峡谷上响起哨声,这种清脆特别的竹哨声,是翼山专门用来传递信息的。丁淮道:“霍山派的人快到了。”“这么快?”茯苓捂着胳膊躺在地上,“真他妈的疼,你们赶紧走……”丁淮和张王二人带着万仇门众人走了,峡谷上滚下来几块巨石——这是之前商量好的,要伪装成山匪埋伏,峡谷地段再合适不过了。茯苓躺在地上,浑身都是血,有他自己的,也有张发财刚刚洒上来的。不过时,果然感觉有人靠近。茯苓躺在马车后面,从车轱辘后偷偷的看过去,来人步伐稳健,身姿挺拔,手上的昆吾剑泛着寒光。茯苓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心跳却忍不住加快。来人正是霍山派颜烛。第13章颜烛看到了槐山派的求救信号,一路赶了过来,霍山派其他人没有如此好的轻功,都还未到。这里应是刚经历了一场恶战,他四下看了看,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个人,都没了呼吸,马车后传来声响。他快步上前,马车后的人浑身是血,看见颜烛后满脸的惊恐,撑起半边身拼命往后爬,似乎还像去捡摔在一旁的剑。颜烛无法形容他见到少年的感觉,白皙的脸上也沾了血,本应是狼狈不堪的,却难掩那一抹惊艳,当那双眼睛抬起来看向颜烛的时候,美的摄人心魄。异常清澈漂亮的柳叶眼,苍白却不柔弱的脸,颜烛有股熟悉感。不仅是这一张脸、一双眼,而是这种身处逆境、却依旧毫无怯意的感觉。“别怕,”颜烛轻声安慰道,“我是霍山派的颜烛,我是来救你的,别怕,没事了……”少年看着他,似乎完全失了力气,闭上眼倒了下去,栽进了颜烛怀里。颜烛小心的把他抱起来,想尽量避开他的伤,但少年背上都是凌乱的鞭痕,根本避无可避。江湖险恶,颜烛见过更可怕的伤痕,也见过更残忍的杀戮,这点鞭伤其实不算什么,但颜烛从未像今天这样心惊,仿佛这伤痕透过他抱着少年的手,连在了他自己的心上。他抱起人就往霍山赶。茯苓靠在他怀里,努力的让自己的心跳平静下来,十年前的那场初雪,颜烛身上有股清淡特别的冷香,茯苓后来找了很久,却再没遇到相似的味道,就像他后来也见过很多人,也再没见过相似的人,甚至无人有哪怕一丝一毫像他。站在雪地里的颜烛,是天地茫茫中最独一无二的存在。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写到水穷天杪,定非尘土间人。(注)他是天边的暖阳,是雪中的谪仙,是茯苓心里的月光。淡淡的冷香,带着温度的胸口,方才心中的恨怒完全平息下去,茯苓闭着眼,意识逐渐模糊,这一刻他真正感觉到了倦意。如果今天颜烛没遇见茯苓,没有这样急着赶回去,他肯定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茯苓的计划并不是□□无缝的,“山匪”在上头推完石头又赶下来包围,然后死的只剩下一个,首先就很值得推敲,山寨里甚至能查到被人清杀的痕迹,时间太紧急,做不到处处都尽善尽美。但是没有如果,他急着带茯苓回去治伤,并且对韩元光几人没什么好感,更没空管那几人怎么死的。后到的二师弟孙墨办事就很粗糙了,他非常配合的跟着茯苓设好的思路走了,把前因后果报给了自己的掌门师父常如松和师叔梁如竹,梁如竹深知好友的畜生人品,甚至认为这件事发生的合情合理,还帮着和槐山派通信,大家统一说辞给韩元光遮丑,说韩元光是看当地被山匪害的民不聊生,为江湖大义与山匪同归于尽,梁如竹还带人把附近的匪窝扫了个遍。茯苓对于他们的愚蠢深表欣慰。霍山派——岧峣仙境倚层丘,百尺泠泠瀑素流。(注)霍山派同样依山而建,但规模却是冬青门不敢相提并论的,顺着山中石阶层层而上,青瓦掩在绿树之下,山腰上有一个面积很大的练武台,用于门内弟子日常训练和集会。相比冬青门那种土财主下乡的建筑格局,霍山派一切都遵循古朴自然,很有几分道教的清雅,山后有瀑布飞泉,水声清脆悦耳,恍若人间仙境。茯苓醒来的时候,身上的伤已经被细心处理过了,他慢慢的坐起身,听见外面有人在说话。“师兄,齐长老不是说他没大碍了吗?你用的着天天这么来看他?”“他没醒,我总是不放心的。”“这有什么不放心?等他醒了,我要好好问问他,我叔父是怎么死的……”茯苓猜到应该是颜烛和韩月琴在外面,他走到桌前,迅速的喝了一口水润嗓子,然后把茶杯扔到地上。外面的人听见了瓷器清脆的声音,颜烛推门进来,看到的就是茯苓艰难的撑着桌子,满脸的不敢置信,他看向颜烛,问道:“你们是说……我、我师父死了?”窗户开那么大,当屋里的人是聋子吗?韩月琴好几年没回过槐山派,没有见过韩元光的三徒弟程宿雨,她天赋不错,从小被众星捧月的长大,来到霍山派又直接拜入掌门常如松门下,大小姐脾气浑然天成,从来就不知什么是考虑别人的感受,开口就问道:“我师叔到底怎么死的?为什么子睿、衡平都死了,就你还活着?”也许她只是单纯的想知道原因,但别人听起来她就是在说“你怎么不跟着死了算了”。颜烛不悦的斥道:“师妹!”茯苓悲痛欲绝的撑着身,似乎随时都会倒下去:“师父、大师兄、二师兄……我不知道……”茯苓心说我清楚极了,我砍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