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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57(1 / 1)

心底忽生从未有过的悲凉,如茫茫原野,汪洋大海,他走不出也逃不掉。他跑啊跑,却发现一直在原地徘徊。内心像是运动会被忽悠着吃下那颗糖果的口腔,给狠狠酸了一下。酸楚的悲凉千军万马地从心底涌来。顾朝明摔倒后靠在书桌上,忽然笑起来。他扯起嘴角笑起来,不屑的笑,讽刺的笑。他忽然明白自己无时无刻不在地狱,只是照耀着林见樊的阳光让他以为自己可以身处天堂。一年的时间忽然被拉得很长很长,细分成十二个月,三百六十五天。他都得在无尽的地狱去贪恋阳光。他以为的一年很短,如今却很长。顾朝明靠在书桌上笑,林见樊第一次陪他去医院,他用笑意遮掩感动,害怕自己笑着笑着就哭出来。现在也同样,他怕心中的酸楚笑着笑着就漫出来。和林见樊在一起的时候觉得日子轻快,如湍急流水,一去不复返。在快乐的日子里回忆以前的苦难,以前的苦难也被现在的快乐裹上一层糖衣,好像轻易就度过,好像苦难并不可怕,所以才能轻易觉得一年很短。但当正身处地狱,看着地狱的恶魔挥舞拳脚,才会真正触摸到绝望。才会觉得一年很长,长到看不到尽头。人类渺小又脆弱,很容易受所处环境与心境的影响。白天解决不了的,在黑夜格外活泼。顾朝明是这方面的佼佼者,他总是受环境影响,容易忽然地失落,忽然地兴奋,忽然地暴躁,容易忽然地觉得日子很长又很短。情绪随着他人并不了解的心境和环境变化,诞生出邻居们口中的“第二个顾涛”,也让顾朝明自己都觉得自己神经质。顾朝明靠在书桌上,他笑着,嘴角带着顾涛并不明白的笑意。不明不白的笑意只会让处于暴怒状态的顾涛更加火上加油。顾涛的拳脚上身,顾朝明起先不躲不避让,像是认命,像是屈服。可少年天生反骨,上天又赐他平常人间最甜的蜜。顾涛的殴打让黑暗更黑,让他生命中出现的阳光更亮。不断的拳脚中顾朝明手伸进口袋,他想给林见樊发个信息,告诉他自己不能陪他去美食节了,让他直接去找苏炳他们。手掌伸进口袋,口袋空荡,顾朝明这才意识到他还未挂断的电话。电话那头林见樊一直在听现场直播。顾朝明心里一惊,像是从屈服的沉睡中惊醒,他看向床铺,手机安静地躺在被子上。他都听到了?顾涛的拳脚还在,踢他一脚后在房间中搜寻有没有钱。看向床上的手机,顾朝明发疯一般地不顾房间里的顾涛,从地上爬起来朝床上扑去。敏锐的顾涛听到响动回过头,见顾朝明扑在床上,被子被压得凹陷下去,顾朝明拿过床上的手机。如获至宝。“嘿,你这小子。”顾涛脸上一时间生满笑容,像是抓到顾朝明的把柄,像是顾朝明手中死命握住的手机不是手机,而是够他花一辈子的钱。顾涛两眼放光,站起身跑过去,不大的房间几步路就走完。“你不要过来!”这句话不是对冲过来的顾涛说的,而是对电话那头的林见樊说的。顾朝明上半身扑在床上,双腿跪在地上,拿过手机第一件事情就是吼林见樊,让他不要过来,随后立马挂断电话。“怎么,你还有救兵?”顾涛走过来听到顾朝明的吼声问。“不关你的事。”顾朝明撑着床铺站起身。“你这手机里肯定也有不少钱吧,来给我看看。”顾涛嬉皮笑脸地上前想要抢夺顾朝明手中的手机。窗外的灰色击退黄昏,顾朝明踩着降落在地板上的灰色不断后退。后退再后退,顾朝明握着手机,眼睛死盯朝他一步一步走来的顾涛,趁顾涛不注意以最快的速度绕过顾涛冲出卧室。背后一疼,后背被桌上的石块笔筒砸中,像是要把他的背脊骨砸断。尖锐的疼痛爬上被砸的那一点,却并没有如顾涛所愿止住顾朝明的脚步。忍住背后的疼痛,顾朝明拼命地奔跑,奔跑。他想要跑到大门。他想要跑出这个家。只要跑出这个家就好了。他身上没有血迹,脸上的巴掌印夜里看不大出来,也许还能忍着疼痛假装什么事也没有地和林见樊见面。他的想象美好,现实嫌弃顾朝明的想象,故意在顾朝明脚下安排路障。顾朝明眼望前方,脚下被顾涛带回来随意扔在地上的东西绊倒。顾朝明来不及查看地上顾涛带回来的东西是什么,他只感到摔倒时膝盖着地的疼痛。因为摔倒耽误时间,顾涛走出房间,出现在顾朝明身后。顾朝明忍着膝盖疼痛站起身,客厅里他奋力奔跑的方向,他奋力奔跑的大门被人打开。阳光如在主任办公室挨训那天一样倾泄进来。前方是阳光,身后是魔鬼。顾朝明看到打开的门,看到推开门的林见樊。林见樊身后只有楼道,只有楼道外暗下去的天,可顾朝明看到光,看到阳光天神勾勒出林见樊的脸。那个梦到他梦就亮堂的少年站在门外,站在他向往的门外。他跨进门内,带着阳光驱赶身后顾涛带来的黑暗。“给你的惊喜。”林见樊淡然地走到顾朝明身边说,脸上带着温暖的微笑。他是一团光,顾朝明靠近便觉得温暖。走到顾朝明身边,林见樊轻轻扶住他,顾朝明搭上他的手说:“没事。”话刚出口,林见樊突然像顾朝明以前保护他那样将顾朝明一把拉到身后,用自己的身躯保护他,整个人都朝顾涛散发着你要再靠近一步我和你没完的气息。身后不远处的大门虚掩着,顾朝明不知道林见樊早就在小区外等他,等他一起去美食节,他电话里的惊喜指的就是这个。顾朝明不想在这里多呆,只想带林见樊逃离这里,可林见樊知道逃离不是办法,逃离一次还有下一次,下一次还有再下一次,永无止境。他处理过顾朝明从头皮流向耳廓的鲜血,看过顾朝明受伤一碰就疼的右肩,见过顾朝明额头上的口子。他是胆小,不敢太和陌生人说话,他是懦弱,别人命令他他也不敢还口,但他见不得顾朝明受伤,就像顾朝明见不得他受一点委屈。他用尽力气与胆量对站在房门边的顾涛说:“你的行为已经是家暴,我们可以报警!”他搬出好像对他们两个少年来说最有威慑力的办法,可林见樊心中没底,心中没底,嘴里的话依旧是字字铿锵,只为不在顾涛面前露怯。门边的顾涛嗤鼻一笑:“你报啊,看看会怎么样。”顾涛再看他一眼:“哦~你是上次那个,想起来了,我怎么还说有点眼熟,最近脑子记不了事了。”顾涛靠在门框边自言自语,说着忽然上前一步,林见樊吓得倒吸一口气,身后顾朝明警觉地拉住林见樊的手把他往身后带。身前林见樊没有动,坚硬如盘山,他想保护顾朝明,和顾朝明保护他一样。林见樊没有后退,没有躲到顾朝明身后,他只牵住顾朝明的手掌。“呦呵,”顾涛好像从他们俩互牵的手掌看出点端倪,“哦~原来你俩搞这套,你妈当小三,你………”“不准说我妈!”顾涛说及曲盈逸,顾朝明一声吼。前边的林见樊都吓了一跳,肩膀微微抖动。“傻小子,你妈早就不要你了,你还护着她,傻不傻啊你。”顾涛说。顾朝明瞪顾涛,林见樊牵着他的手安抚他:“别冲动。”林见樊安抚完因为顾涛说曲盈逸是小三而生气的顾朝明,转头面对走来的顾涛:“你刚刚的行为,我已经全程录音………”林见樊话还没有说完,空中顾涛挥舞的手臂落下。顾涛不知是听到林见樊有录音而发慌,还是因为林见樊的态度太嚣张而发怒举起手要打人。巴掌没有落到林见樊脸上,林见樊很□□地没有移开脸。心有恐色,身体却依然□□。头上伸出一条手臂接住空中挥舞来的暴力。顾涛打来的巴掌被身后的顾朝明接住,顾朝明抓住顾涛的手臂瞪他一眼,用力一推。顾涛重心不稳,后退一小步。“有种。”顾涛骂一句。“你以后………”林见樊还企图和顾涛讲理由,一个玻璃杯飞来,林见樊还是没有被砸到,顾朝明拉过他,拉到自己怀里,背过身,玻璃杯砸在顾朝明背上。掉在地上的玻璃杯碎裂,碎裂出一地碎玻璃渣,顾朝明踩着溅开的玻璃渣转过身,脸上没有对林见樊时的温和。面对顾涛他永远无法温和,对顾涛温和是对自己最大的罪过。顾朝明知道对顾涛讲道理没用,但他也没有阻止林见樊,因为他知道林见樊是想保护他,他可以让林见樊发挥他的办法,可顾涛要让他受伤,顾朝明可不会像方才那样屈服。少年披上他的铠甲,握紧他的锐器。他要所向披靡,他要威震八方。他恶狠狠地走到顾涛面前,顾涛还嘚瑟着认为顾朝明不敢把他怎么样。他嘚瑟着,一个巴掌甩在嘚瑟的脸上。他竟然想打林见樊,顾朝明毫不犹豫的一巴掌。没想到的一巴掌直接把顾涛打懵。顾朝明不知何来的冷静转头对林见樊说:“你先走,和苏炳、西立他们说我不来了。”林见樊皱着眉头摇摇头。“小心!”摇头的林见樊忽然一声惊叫。顾朝明回过头,眼前一个黑色不明物体飞来,顾朝明凭借十七年的经验后退一小步躲开。“先走,我待会就来。”顾朝明对林见樊说。林见樊还是摇头:“你不会来的。”身后一阵响动,顾涛不知从哪里又找到什么东西。以前只有自己面对的暴力,现在多出个林见樊,顾朝明不得不留心,以至于失去很多躲避机会。顾朝明不想让他受伤,让他快走,林见樊却一直停在原地。“和我一起走。”林见樊说。顾朝明望向他,望向对他说“和我一起走”的林见樊。他曾多么期望曲盈逸带他去新家,可那只是一场谎言。他多么期望死亡能带他离开,可连死亡也不愿意带他走。现在有个人对他说:“和我一起走。”和我一起走。一起走出这个家。一起走出这个地狱。他看到林见樊朝他伸出的手,在地狱的边缘朝他伸出的手。他是愿意降临地狱的天使。“好。”顾朝明说。身后的顾涛寻找到称手的武器,顾朝明转过身,赤手空拳,带着少年的一腔孤勇朝顾涛走去。他要对他的恐惧上手。他要将拳头挥向顾涛。顾朝明像是在梦里,像是在每个深夜的梦里,挥舞的拳头,捅下的尖刀。现在梦境要变成现实,现实要变成梦境中的监狱。顾朝明握紧拳头朝顾涛走去,朝他梦境中的受害者走去。他在梦中闻过鲜血的味道,看过鲜血流满地。“杀人犯。”“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疯子。”“暴力会有遗传。”脑中话语环绕,他再次进入无缝亦无星的夜空,里边什么也没有,只有无边的黑暗。“杀掉他。”“打死他你就自由了!”“上啊!”话语中异军突起,怂恿顾朝明举起梦中的屠刀。他举起手,举起黑暗中的屠刀,鲜血四溅,染红他的双手。他走上前,有力量在拉扯着他,拉扯着他往无缝的黑暗外逃离。一只手拉扯他的衣尾,像在海底沉浮已久的鱼跃出水面,顾朝明闻到新鲜的空气,不是微腥的血液。他被林见樊拉扯,拉扯到一边,顾涛挥舞而来的木棍打空,长长的木棍尾端打到林见樊的皮肤。顾朝明见林见樊受伤,林见樊一把拉住顾涛打在他身上的木棍。顾涛发怒,手中木棍被一个毛头小子拉扯着,顾涛用力一拉,林见樊微微向前,再一拉顾涛无法再占上风。两双手掌握住棍子另一端,一起用力轻松将棍子从顾涛手中抢过。林见樊并没有让顾朝明用抢来的棍子回击顾涛,他并不想看到儿子打父亲的场面,尽管父亲不像父亲,林见樊也不希望儿子不像儿子。林见樊抢过顾朝明手中的棍子指向顾涛:“你别过来。”一手握棍指向顾涛,一手握准顾朝明的手掌。手掌贴上来的温暖,顾朝明一惊,低头看向自己与林见樊交握的手掌。眼神还停留在交握的手掌上,视野没有通知地突然开始晃荡,像水瓶中摇晃的水。林见樊威胁顾涛,在顾涛的嗤笑和顾朝明的不注意中迅速扔掉棍子,拉扯着顾朝明朝门外跑去。晃动的视野里,顾朝明看到虚掩门外的光,看到门外的光帮他们推开虚掩的沉重大门。看到光中牵着他奔跑的林见樊。看到林见樊带他跑向繁花似锦的世界。第94章曾经为了躲避缠人的顾涛,为了躲避抓住他们玩纸牌的教导主任,顾朝明拉着林见樊的手带着他奔跑。奔跑,在放学后的路上,在校园的林荫道上。林见樊常常被顾朝明拉着手臂或手腕,他总是能看到顾朝明高大的背影,看到被阳光、被夕阳笼罩的背影。耳边有风,他用他的双眼记录下顾朝明的背影。他总是在顾朝明身后,因为顾朝明总是在遇到危险时习惯性地将他拉到身后,以保护姿态。而今天,林见樊第一次主动拉着顾朝明的手奔跑,带他奔离那个世界,一去再也不复返。林见樊第一次鼓起勇气与顾朝明的父亲顾涛对抗,冲出语言的生疏。只有林见樊知道其实在和顾涛对质的时候,自己的心抖到不行,可他并不想在关键时刻露怯。心里再抖,语气上也不能抖。他以斯文的方式和顾涛说话,企图获得相同的对待,但他也很明白只是徒劳,他也不知道用什么更好的方法去解救顾朝明。最后的最后,他知道顾涛已是一只发狂的猛兽,什么道理都讲不通的时候,他选择了他最初的选择。拉上顾朝明逃走,像他以前带着自己逃走一样。拉着他的手像要逃往另一个世界。繁花似锦的世界。林见樊拉着顾朝明跑下楼。人生地不熟,他只上次怕顾朝明生气,找苏炳问到地址后来过一次,现在他是凭着来时的记忆才没有迷路地成功将顾朝明带出小区。在半路上还遇到刚从超市回来、和他老妈一起提着超市塑料袋的周函。周函走路低头玩手机,感觉有人从身边跑过,从手机里抬头回望。灰蒙半暗的天空,时间还未到,路灯还未亮起,他看到两人牵着手奔跑的背影。他们牵着手奔跑,奔跑到远方变成灰蒙夜空中的两个小黑点。从身边跑过,熟悉的身影,周函一下就认出跑过去的是顾朝明,更何况走在他前边的老妈看到顾朝明被一个男生牵着手跑过后,像是得到一手饭后闲谈资料,嘴巴开始和自己儿子叨叨。无非还是那几句。“他们家没一个正常的。”周函确定被牵着跑走的是顾朝明,但前边那个他不太熟,初步判断是林见樊,他也只能想到林见樊。听到老妈在耳边不断絮叨,周函叫她少说点,老妈还不乐意。周函再一回头,身后奔跑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片灰蒙泛红的天空。落到尽头的落日扒在天空末端,与天空的灰色融合出一线暗红。顾朝明望着牵他手带他奔跑的林见樊,他第一次以这种视角看到林见樊的背影。被保护的视角。原来他以前带着林见樊奔跑,林见樊看到的景色是这样的。顾朝明嘴角绽放出微笑,奔跑中忍不住的微笑。不舍得落下的落日趴在天边静静地凝望着他们。凝望着奔跑少年嘴角的笑意,她终于肯落下,满意地落下天空,退出帷幕。被林见樊拉着奔跑看到周函和他的母亲时,顾朝明有意地侧过脸颊,怕她又说闲话,可那样做一点用也没有。流言想要到的地方,永远不会停歇。他是那个在医院被医生误会自己和林见樊关系想要正大光明说出来的顾朝明,他也是惧怕小区里流言蜚语的顾朝明。两者都是他。勇敢与害怕并存。地域实在不熟,林见樊搭车到此,只是想给顾朝明一个惊喜。以前能在顾朝明来找他迷路的时候告诉他回家的路途,可现在,林见樊望着陌生的街道,只能在带他跑出小区后再拉着他跑到一个无人的小巷里停住脚步。林见樊松开他的手转过身,目光检查顾朝明没有伤痕和血迹的脸,还是不太放心。“我们去医院好吗?”林见樊放轻声音问。声音中包裹的心疼像一个水球砸在顾朝明心上。顾朝明不喜欢去医院,也不想看到林见樊担心,尽管看到林见樊担心自己他会很开心。顾朝明还是换上他平时嬉皮笑脸的面具,对林见樊说:“大晚上的去什么医院,不是去美食节吗?”顾朝明拿出手机看一眼时间:“还来得及,得给苏炳他们回个信息,他们都发这么多信息问我们了。”顾朝明笑着翻过手机屏幕给林见樊看。手机屏幕上无论是单发、群发,苏炳和岑西立都给他们这突然失联的两人发出许多信息。一条条信息显示在屏幕,林见樊第一次任性地推开顾朝明的手机:“先别管他们,和他们说我们不去了,我先带你去医院。”此时此刻这种身体带伤的情况下,顾朝明还是有很足的心情去觉得林见樊任性的样子很可爱。“好,听你的,那就不管他们。”顾朝明飞速打字,在键盘上敲下“我们有事,不去了”。不管苏炳怎么回复,顾朝明关掉手机。“这样会不会有点不好,你还是和他们说一句吧。”林见樊不知道顾朝明已经回复苏炳,一时任性的小脾气后,林见樊又觉得自己刚刚说的话不妥,他不应该去打扰顾朝明怎么和他的朋友们相处。听到林见樊的话,顾朝明看向他担忧的脸庞。林见樊依旧是那个总是担心别人的乖小孩,怕不回复苏炳,苏炳会对顾朝明有意见。任性完又担忧的样子让顾朝明只想捏捏他担忧的脸颊。“没事,”顾朝明开玩笑地说,“他们那两个,我们说不去,他俩肯定会在背后说我坏话的,别担心,坏话少不了。”林见樊如此认真,顾朝明却如此嬉皮笑脸。林见樊听到顾朝明的玩笑话抬头,眼神里带上一点点责怪:“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林见樊认真严肃的表情没有一点笑容,被顾涛弄得笑不起来。“干嘛板着个脸?我已经和他们说我们不去了,别担心啊,”顾朝明解释完,伸出两只食指戳上林见樊的脸颊,提起林见樊的嘴角,“笑一笑嘛,别板着个脸了。”“太认真了,生活会很难熬的。”顾朝明说。手指顶在林见樊柔软的脸颊,在林见樊脸上硬拉出一个假笑。灰蒙空气中,林见樊在听到顾朝明那句话后眼眶忽地泛红。顾朝明勾起林见樊嘴角的食指停住,又一次责怪自己不会说话。“唉唉唉,这是怎么了?”顾朝明戳林见樊脸颊的手指摸上林见樊泛红的眼眶。“没事。”林见樊抬手一把擦过自己泛红的眼眶,一副坚强样貌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顾朝明摸摸他的脸颊:“我就随便说说而已啦,生活一点也不难熬,和你在一起生活又怎么会难熬呢?”顾朝明解释得急切,害怕他的一个不恰当,林见樊就会哭出来。“你心疼我就和我说,别掉眼泪啊,你一掉眼泪我也心疼。”顾朝明手指不断抚摸着林见樊泛红的眼眶,像是想要把林见樊眼眶边的红晕强硬塞回去,又像是想用自己不断抚摸的手指把林见樊眼眶边的红晕吸走。林见樊吸吸鼻子,微微低头说:“我是不是很没用?一个大男人只知道哭。”“谁说男孩子就不能哭了,哭也不是女孩子的特权嘛。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不轻弹,不是不肯弹嘛,没事的啊。”顾朝明开始一连串的安慰,他不想让他的少年感觉他什么都不行,他只是内心比他人柔软一些而已。“再说,我也哭过啊,每个人都哭过的,不分男女,这是正常情绪……”每个人都哭过。说这话时顾朝明想起林见樊第一次陪他去医院的傍晚,他用不停的大笑阻止哭泣,想起拖着行李离家出走的那个夜晚,他接收到林见樊的关心在街头痛哭。他告诉林见樊哭其实没什么错,是人之常情,可他自己却忍耐着人之常情,总是忍着不哭,忍着不在人前哭。他告诉哭泣的林见樊哭泣是正常的,他想让林见樊知道在他面前哭泣是没有问题的,不会有责怪,只会有安慰。因为他知道在伤心的时候忍着不哭是有多难受,也知道在痛苦的时候没有人陪伴是多么的孤独。是漂浮,是下坠,顾朝明都品尝过,他不想让林见樊也品尝到。让林见樊品尝到,那是自己的过错。被顾朝明不停的语言劝解,林见樊没有哭出来,泛红的眼眶反而将心疼收回去。顾朝明嘴巴都快讲干了,看到林见樊恢复正常的眼眶才欣慰地笑笑。顾朝明揽上收起泛红眼眶的林见樊:“走,奖励你,去给你买你喜欢的酸奶。”只是忍住不哭就有奖励,林见樊起先挣扎说不要,奈何顾朝明力气大,硬揽着他走进附近的小超市。在超市里顾朝明拿出他留意的林见樊最喜欢的一种口味,给站在一边的林见樊看,炫耀着说:“这次我记得你喜欢喝哪个了。”以前还在小超市打零工的时候,林见樊来店里看他,顾朝明忘记他说的最近喝的酸奶,顾朝明自那日起一直记着,观察着,观察林见樊喜欢喝的酸奶口味。忘记什么时候对林见樊说过“你是不是喜欢我?”的玩笑话他也想起来了,躺在床上,想了好几个夜晚。那时候他真的只当是一句玩笑话说出,没想到林见樊一直记得。他一直记得,他心里一直有自己,顾朝明躺在床上因此而兴奋得耸起肩,拉起枕头盖住自己的脸。接过顾朝明递过来的酸奶,被顾朝明直戳戳地表达我在关注着你,林见樊不好意思地咬咬下嘴唇。超市夜晚的灯光很亮,货架上的塑料包装反着微弱的光,顾朝明在超市的亮光中得意地笑,递出酸奶后又得意地关上冰柜门。结完帐走出超市,林见樊拿着酸奶再一次不放心地问顾朝明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疼。顾朝明当然疼也不会说,他习惯忍着,忍着不说。“真的不要去医院?”林见樊问。“不用,你看我脸上有伤嘛,没有吧。”顾朝明抬起双手放在脸边做花朵状。“你掖着,我看不出。”林见樊小声说。“我没掖着,”顾朝明说着摸上衣领,没摸到拉链,恨自己穿的不是外套而是卫衣,顾朝明双臂打开说,“你看我打开了。”“就你贫。”“嘿嘿,”顾朝明张开着手臂跑到林见樊面前,林见樊被迫停住脚步。“干嘛?”林见樊提着酸奶问。顾朝明抖抖张开的手臂:“要抱抱。”一个一米八多的汉子撒娇要抱抱,顾朝明一步一步走近,林见樊推开他:“还在街上呢。”“你上次在医院不是答应我可以的嘛。”顾朝明还是不肯收回手。“那也得看情况,路边有人。”路边已经有人看过来,林见樊躲避着他人的目光。“那我带你去个没人的地方。”顾朝明不顾路边行人的眼光拉起林见樊的手。林见樊带顾朝明奔跑过一次,逃离那个家后,眼前再一次恢复熟悉的视角。暗下来的黑夜中顾朝明拉着他奔跑,奔跑过陌生的街道,奔跑进小巷,不顾旁人的眼光。黑夜中少年奔跑,风声伴奏,星空点滴。在陌生的小巷中奔跑,跑过小巷,顾朝明终于停住脚步,林见樊眼前拥挤的小巷豁然开朗,不远处是一条黑夜下的长河,路灯点缀着河岸,延绵直天边。顾朝明带林见樊来到他经常坐着躲避顾涛的河岸,带他到夜晚无人的河岸。河岸边的风比平时大一点,幸好天气转暖,夜里稍微大一点的冷风也不足为提。“我以前经常来这坐着。”顾朝明牵着林见樊的手走到河岸边的阶梯处坐下。河边冬日干枯的柳树绿叶垂髫,在微风中飘荡。小时候听母亲说过有人会在河边谈恋爱,没想到今天他带着林见樊来到这里。“这里没人了吧,让我抱一下。”河岸边阶梯上的顾朝明像一个□□上头的混小子,只有贴近林见樊才能满足他。“那就抱一下。”来到无人的地方林见樊不自然地有些害羞。清冷的夜风抚动河边绿柳,抚动平静河面,抚动少年蠢蠢欲动的心。顾朝明伸出双臂将林见樊拥进怀里,紧紧抱住。他悔恨自己为什么要在今天选择穿卫衣,如果他穿的是外套,他就能拉开拉链将林见樊包裹在自己的外套里。酸奶搁在一边,独自冰冷。林见樊慢慢伸出双手回抱顾朝明,双手揽住顾朝明宽阔的背。“你有考虑过不和你的父亲住在一起吗?”林见樊下巴搁在顾朝明肩头。“想过。”顾朝明越发抱紧林见樊。他何曾不想,他也逃离过,可生活再一次让他回到那个家。“他会来学校找我的,各种找我麻烦。”“那你为什么不报警呢?”林见樊问。“没什么用,而且……”顾朝明停下来,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有这样一个父亲。家丑不可外扬。少年十七岁的傲气里少不了青春期的敏感,既有对于爱的热烈渴望,也有对他人眼神的极度关注。他十七年都在被邻居们的怪异眼神和话语关注,他只想将那些眼神和话语封锁在小区里,不让其他人知道。他甚至害怕如果其他人知道了他的父亲是顾涛,知道他内心竟然有杀死自己父亲的恐怖想法,还会不会有人愿意和他做朋友,他们会不会像小区里的人一样对他指指点点。林见樊感觉到顾朝明的躲避,他没报过这方面的警,在顾朝明家对顾涛说有电话录音也只是恐吓顾涛而已。“那也不能让你爸一直这样……”林见樊帮顾朝明想办法,却发现自己想的办法都不可靠。“那我试试搬出来。”顾朝明在林见樊绞尽脑汁想办法的时候说。被顾涛带回家后,他也想过在外边租房子,但想到最后还是会被顾涛带回家,他一直没有实行。最近顾涛频繁地回家,频繁地要钱,顾朝明感觉自己再也支撑不住,对于回到那个家的厌恶在原有的基础上直线飙升。他厌恶、害怕回到那个家,他厌恶回家看到顾涛,那是每日的噩梦。靠在房间书桌上的时候,顾涛挥舞的手臂在眼前晃荡,顾朝明想要逃离的念头越发强烈,林见樊给他积蓄的情感一个豁开的口子,给他勇气做下逃离顾涛的决定。“以前苏炳帮我找过房子,我可以去问问他,你以后也可以过来。”顾朝明说。林见樊并没有让顾朝明用抢来的棍子回击顾涛,他并不想看到儿子打父亲的场面,尽管父亲不像父亲,林见樊也不希望儿子不像儿子。林见樊抢过顾朝明手中的棍子指向顾涛:“你别过来。”一手握棍指向顾涛,一手握准顾朝明的手掌。手掌贴上来的温暖,顾朝明一惊,低头看向自己与林见樊交握的手掌。眼神还停留在交握的手掌上,视野没有通知地突然开始晃荡,像水瓶中摇晃的水。林见樊威胁顾涛,在顾涛的嗤笑和顾朝明的不注意中迅速扔掉棍子,拉扯着顾朝明朝门外跑去。晃动的视野里,顾朝明看到虚掩门外的光,看到门外的光帮他们推开虚掩的沉重大门。看到光中牵着他奔跑的林见樊。看到林见樊带他跑向繁花似锦的世界。第94章曾经为了躲避缠人的顾涛,为了躲避抓住他们玩纸牌的教导主任,顾朝明拉着林见樊的手带着他奔跑。奔跑,在放学后的路上,在校园的林荫道上。林见樊常常被顾朝明拉着手臂或手腕,他总是能看到顾朝明高大的背影,看到被阳光、被夕阳笼罩的背影。耳边有风,他用他的双眼记录下顾朝明的背影。他总是在顾朝明身后,因为顾朝明总是在遇到危险时习惯性地将他拉到身后,以保护姿态。而今天,林见樊第一次主动拉着顾朝明的手奔跑,带他奔离那个世界,一去再也不复返。林见樊第一次鼓起勇气与顾朝明的父亲顾涛对抗,冲出语言的生疏。只有林见樊知道其实在和顾涛对质的时候,自己的心抖到不行,可他并不想在关键时刻露怯。心里再抖,语气上也不能抖。他以斯文的方式和顾涛说话,企图获得相同的对待,但他也很明白只是徒劳,他也不知道用什么更好的方法去解救顾朝明。最后的最后,他知道顾涛已是一只发狂的猛兽,什么道理都讲不通的时候,他选择了他最初的选择。拉上顾朝明逃走,像他以前带着自己逃走一样。拉着他的手像要逃往另一个世界。繁花似锦的世界。林见樊拉着顾朝明跑下楼。人生地不熟,他只上次怕顾朝明生气,找苏炳问到地址后来过一次,现在他是凭着来时的记忆才没有迷路地成功将顾朝明带出小区。在半路上还遇到刚从超市回来、和他老妈一起提着超市塑料袋的周函。周函走路低头玩手机,感觉有人从身边跑过,从手机里抬头回望。灰蒙半暗的天空,时间还未到,路灯还未亮起,他看到两人牵着手奔跑的背影。他们牵着手奔跑,奔跑到远方变成灰蒙夜空中的两个小黑点。从身边跑过,熟悉的身影,周函一下就认出跑过去的是顾朝明,更何况走在他前边的老妈看到顾朝明被一个男生牵着手跑过后,像是得到一手饭后闲谈资料,嘴巴开始和自己儿子叨叨。无非还是那几句。“他们家没一个正常的。”周函确定被牵着跑走的是顾朝明,但前边那个他不太熟,初步判断是林见樊,他也只能想到林见樊。听到老妈在耳边不断絮叨,周函叫她少说点,老妈还不乐意。周函再一回头,身后奔跑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片灰蒙泛红的天空。落到尽头的落日扒在天空末端,与天空的灰色融合出一线暗红。顾朝明望着牵他手带他奔跑的林见樊,他第一次以这种视角看到林见樊的背影。被保护的视角。原来他以前带着林见樊奔跑,林见樊看到的景色是这样的。顾朝明嘴角绽放出微笑,奔跑中忍不住的微笑。不舍得落下的落日趴在天边静静地凝望着他们。凝望着奔跑少年嘴角的笑意,她终于肯落下,满意地落下天空,退出帷幕。被林见樊拉着奔跑看到周函和他的母亲时,顾朝明有意地侧过脸颊,怕她又说闲话,可那样做一点用也没有。流言想要到的地方,永远不会停歇。他是那个在医院被医生误会自己和林见樊关系想要正大光明说出来的顾朝明,他也是惧怕小区里流言蜚语的顾朝明。两者都是他。勇敢与害怕并存。地域实在不熟,林见樊搭车到此,只是想给顾朝明一个惊喜。以前能在顾朝明来找他迷路的时候告诉他回家的路途,可现在,林见樊望着陌生的街道,只能在带他跑出小区后再拉着他跑到一个无人的小巷里停住脚步。林见樊松开他的手转过身,目光检查顾朝明没有伤痕和血迹的脸,还是不太放心。“我们去医院好吗?”林见樊放轻声音问。声音中包裹的心疼像一个水球砸在顾朝明心上。顾朝明不喜欢去医院,也不想看到林见樊担心,尽管看到林见樊担心自己他会很开心。顾朝明还是换上他平时嬉皮笑脸的面具,对林见樊说:“大晚上的去什么医院,不是去美食节吗?”顾朝明拿出手机看一眼时间:“还来得及,得给苏炳他们回个信息,他们都发这么多信息问我们了。”顾朝明笑着翻过手机屏幕给林见樊看。手机屏幕上无论是单发、群发,苏炳和岑西立都给他们这突然失联的两人发出许多信息。一条条信息显示在屏幕,林见樊第一次任性地推开顾朝明的手机:“先别管他们,和他们说我们不去了,我先带你去医院。”此时此刻这种身体带伤的情况下,顾朝明还是有很足的心情去觉得林见樊任性的样子很可爱。“好,听你的,那就不管他们。”顾朝明飞速打字,在键盘上敲下“我们有事,不去了”。不管苏炳怎么回复,顾朝明关掉手机。“这样会不会有点不好,你还是和他们说一句吧。”林见樊不知道顾朝明已经回复苏炳,一时任性的小脾气后,林见樊又觉得自己刚刚说的话不妥,他不应该去打扰顾朝明怎么和他的朋友们相处。听到林见樊的话,顾朝明看向他担忧的脸庞。林见樊依旧是那个总是担心别人的乖小孩,怕不回复苏炳,苏炳会对顾朝明有意见。任性完又担忧的样子让顾朝明只想捏捏他担忧的脸颊。“没事,”顾朝明开玩笑地说,“他们那两个,我们说不去,他俩肯定会在背后说我坏话的,别担心,坏话少不了。”林见樊如此认真,顾朝明却如此嬉皮笑脸。林见樊听到顾朝明的玩笑话抬头,眼神里带上一点点责怪:“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林见樊认真严肃的表情没有一点笑容,被顾涛弄得笑不起来。“干嘛板着个脸?我已经和他们说我们不去了,别担心啊,”顾朝明解释完,伸出两只食指戳上林见樊的脸颊,提起林见樊的嘴角,“笑一笑嘛,别板着个脸了。”“太认真了,生活会很难熬的。”顾朝明说。手指顶在林见樊柔软的脸颊,在林见樊脸上硬拉出一个假笑。灰蒙空气中,林见樊在听到顾朝明那句话后眼眶忽地泛红。顾朝明勾起林见樊嘴角的食指停住,又一次责怪自己不会说话。“唉唉唉,这是怎么了?”顾朝明戳林见樊脸颊的手指摸上林见樊泛红的眼眶。“没事。”林见樊抬手一把擦过自己泛红的眼眶,一副坚强样貌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顾朝明摸摸他的脸颊:“我就随便说说而已啦,生活一点也不难熬,和你在一起生活又怎么会难熬呢?”顾朝明解释得急切,害怕他的一个不恰当,林见樊就会哭出来。“你心疼我就和我说,别掉眼泪啊,你一掉眼泪我也心疼。”顾朝明手指不断抚摸着林见樊泛红的眼眶,像是想要把林见樊眼眶边的红晕强硬塞回去,又像是想用自己不断抚摸的手指把林见樊眼眶边的红晕吸走。林见樊吸吸鼻子,微微低头说:“我是不是很没用?一个大男人只知道哭。”“谁说男孩子就不能哭了,哭也不是女孩子的特权嘛。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不轻弹,不是不肯弹嘛,没事的啊。”顾朝明开始一连串的安慰,他不想让他的少年感觉他什么都不行,他只是内心比他人柔软一些而已。“再说,我也哭过啊,每个人都哭过的,不分男女,这是正常情绪……”每个人都哭过。说这话时顾朝明想起林见樊第一次陪他去医院的傍晚,他用不停的大笑阻止哭泣,想起拖着行李离家出走的那个夜晚,他接收到林见樊的关心在街头痛哭。他告诉林见樊哭其实没什么错,是人之常情,可他自己却忍耐着人之常情,总是忍着不哭,忍着不在人前哭。他告诉哭泣的林见樊哭泣是正常的,他想让林见樊知道在他面前哭泣是没有问题的,不会有责怪,只会有安慰。因为他知道在伤心的时候忍着不哭是有多难受,也知道在痛苦的时候没有人陪伴是多么的孤独。是漂浮,是下坠,顾朝明都品尝过,他不想让林见樊也品尝到。让林见樊品尝到,那是自己的过错。被顾朝明不停的语言劝解,林见樊没有哭出来,泛红的眼眶反而将心疼收回去。顾朝明嘴巴都快讲干了,看到林见樊恢复正常的眼眶才欣慰地笑笑。顾朝明揽上收起泛红眼眶的林见樊:“走,奖励你,去给你买你喜欢的酸奶。”只是忍住不哭就有奖励,林见樊起先挣扎说不要,奈何顾朝明力气大,硬揽着他走进附近的小超市。在超市里顾朝明拿出他留意的林见樊最喜欢的一种口味,给站在一边的林见樊看,炫耀着说:“这次我记得你喜欢喝哪个了。”以前还在小超市打零工的时候,林见樊来店里看他,顾朝明忘记他说的最近喝的酸奶,顾朝明自那日起一直记着,观察着,观察林见樊喜欢喝的酸奶口味。忘记什么时候对林见樊说过“你是不是喜欢我?”的玩笑话他也想起来了,躺在床上,想了好几个夜晚。那时候他真的只当是一句玩笑话说出,没想到林见樊一直记得。他一直记得,他心里一直有自己,顾朝明躺在床上因此而兴奋得耸起肩,拉起枕头盖住自己的脸。接过顾朝明递过来的酸奶,被顾朝明直戳戳地表达我在关注着你,林见樊不好意思地咬咬下嘴唇。超市夜晚的灯光很亮,货架上的塑料包装反着微弱的光,顾朝明在超市的亮光中得意地笑,递出酸奶后又得意地关上冰柜门。结完帐走出超市,林见樊拿着酸奶再一次不放心地问顾朝明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疼。顾朝明当然疼也不会说,他习惯忍着,忍着不说。“真的不要去医院?”林见樊问。“不用,你看我脸上有伤嘛,没有吧。”顾朝明抬起双手放在脸边做花朵状。“你掖着,我看不出。”林见樊小声说。“我没掖着,”顾朝明说着摸上衣领,没摸到拉链,恨自己穿的不是外套而是卫衣,顾朝明双臂打开说,“你看我打开了。”“就你贫。”“嘿嘿,”顾朝明张开着手臂跑到林见樊面前,林见樊被迫停住脚步。“干嘛?”林见樊提着酸奶问。顾朝明抖抖张开的手臂:“要抱抱。”一个一米八多的汉子撒娇要抱抱,顾朝明一步一步走近,林见樊推开他:“还在街上呢。”“你上次在医院不是答应我可以的嘛。”顾朝明还是不肯收回手。“那也得看情况,路边有人。”路边已经有人看过来,林见樊躲避着他人的目光。“那我带你去个没人的地方。”顾朝明不顾路边行人的眼光拉起林见樊的手。林见樊带顾朝明奔跑过一次,逃离那个家后,眼前再一次恢复熟悉的视角。暗下来的黑夜中顾朝明拉着他奔跑,奔跑过陌生的街道,奔跑进小巷,不顾旁人的眼光。黑夜中少年奔跑,风声伴奏,星空点滴。在陌生的小巷中奔跑,跑过小巷,顾朝明终于停住脚步,林见樊眼前拥挤的小巷豁然开朗,不远处是一条黑夜下的长河,路灯点缀着河岸,延绵直天边。顾朝明带林见樊来到他经常坐着躲避顾涛的河岸,带他到夜晚无人的河岸。河岸边的风比平时大一点,幸好天气转暖,夜里稍微大一点的冷风也不足为提。“我以前经常来这坐着。”顾朝明牵着林见樊的手走到河岸边的阶梯处坐下。河边冬日干枯的柳树绿叶垂髫,在微风中飘荡。小时候听母亲说过有人会在河边谈恋爱,没想到今天他带着林见樊来到这里。“这里没人了吧,让我抱一下。”河岸边阶梯上的顾朝明像一个□□上头的混小子,只有贴近林见樊才能满足他。“那就抱一下。”来到无人的地方林见樊不自然地有些害羞。清冷的夜风抚动河边绿柳,抚动平静河面,抚动少年蠢蠢欲动的心。顾朝明伸出双臂将林见樊拥进怀里,紧紧抱住。他悔恨自己为什么要在今天选择穿卫衣,如果他穿的是外套,他就能拉开拉链将林见樊包裹在自己的外套里。酸奶搁在一边,独自冰冷。林见樊慢慢伸出双手回抱顾朝明,双手揽住顾朝明宽阔的背。“你有考虑过不和你的父亲住在一起吗?”林见樊下巴搁在顾朝明肩头。“想过。”顾朝明越发抱紧林见樊。他何曾不想,他也逃离过,可生活再一次让他回到那个家。“他会来学校找我的,各种找我麻烦。”“那你为什么不报警呢?”林见樊问。“没什么用,而且……”顾朝明停下来,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有这样一个父亲。家丑不可外扬。少年十七岁的傲气里少不了青春期的敏感,既有对于爱的热烈渴望,也有对他人眼神的极度关注。他十七年都在被邻居们的怪异眼神和话语关注,他只想将那些眼神和话语封锁在小区里,不让其他人知道。他甚至害怕如果其他人知道了他的父亲是顾涛,知道他内心竟然有杀死自己父亲的恐怖想法,还会不会有人愿意和他做朋友,他们会不会像小区里的人一样对他指指点点。林见樊感觉到顾朝明的躲避,他没报过这方面的警,在顾朝明家对顾涛说有电话录音也只是恐吓顾涛而已。“那也不能让你爸一直这样……”林见樊帮顾朝明想办法,却发现自己想的办法都不可靠。“那我试试搬出来。”顾朝明在林见樊绞尽脑汁想办法的时候说。被顾涛带回家后,他也想过在外边租房子,但想到最后还是会被顾涛带回家,他一直没有实行。最近顾涛频繁地回家,频繁地要钱,顾朝明感觉自己再也支撑不住,对于回到那个家的厌恶在原有的基础上直线飙升。他厌恶、害怕回到那个家,他厌恶回家看到顾涛,那是每日的噩梦。靠在房间书桌上的时候,顾涛挥舞的手臂在眼前晃荡,顾朝明想要逃离的念头越发强烈,林见樊给他积蓄的情感一个豁开的口子,给他勇气做下逃离顾涛的决定。“以前苏炳帮我找过房子,我可以去问问他,你以后也可以过来。”顾朝明说。林见樊并没有让顾朝明用抢来的棍子回击顾涛,他并不想看到儿子打父亲的场面,尽管父亲不像父亲,林见樊也不希望儿子不像儿子。林见樊抢过顾朝明手中的棍子指向顾涛:“你别过来。”一手握棍指向顾涛,一手握准顾朝明的手掌。手掌贴上来的温暖,顾朝明一惊,低头看向自己与林见樊交握的手掌。眼神还停留在交握的手掌上,视野没有通知地突然开始晃荡,像水瓶中摇晃的水。林见樊威胁顾涛,在顾涛的嗤笑和顾朝明的不注意中迅速扔掉棍子,拉扯着顾朝明朝门外跑去。晃动的视野里,顾朝明看到虚掩门外的光,看到门外的光帮他们推开虚掩的沉重大门。看到光中牵着他奔跑的林见樊。看到林见樊带他跑向繁花似锦的世界。第94章曾经为了躲避缠人的顾涛,为了躲避抓住他们玩纸牌的教导主任,顾朝明拉着林见樊的手带着他奔跑。奔跑,在放学后的路上,在校园的林荫道上。林见樊常常被顾朝明拉着手臂或手腕,他总是能看到顾朝明高大的背影,看到被阳光、被夕阳笼罩的背影。耳边有风,他用他的双眼记录下顾朝明的背影。他总是在顾朝明身后,因为顾朝明总是在遇到危险时习惯性地将他拉到身后,以保护姿态。而今天,林见樊第一次主动拉着顾朝明的手奔跑,带他奔离那个世界,一去再也不复返。林见樊第一次鼓起勇气与顾朝明的父亲顾涛对抗,冲出语言的生疏。只有林见樊知道其实在和顾涛对质的时候,自己的心抖到不行,可他并不想在关键时刻露怯。心里再抖,语气上也不能抖。他以斯文的方式和顾涛说话,企图获得相同的对待,但他也很明白只是徒劳,他也不知道用什么更好的方法去解救顾朝明。最后的最后,他知道顾涛已是一只发狂的猛兽,什么道理都讲不通的时候,他选择了他最初的选择。拉上顾朝明逃走,像他以前带着自己逃走一样。拉着他的手像要逃往另一个世界。繁花似锦的世界。林见樊拉着顾朝明跑下楼。人生地不熟,他只上次怕顾朝明生气,找苏炳问到地址后来过一次,现在他是凭着来时的记忆才没有迷路地成功将顾朝明带出小区。在半路上还遇到刚从超市回来、和他老妈一起提着超市塑料袋的周函。周函走路低头玩手机,感觉有人从身边跑过,从手机里抬头回望。灰蒙半暗的天空,时间还未到,路灯还未亮起,他看到两人牵着手奔跑的背影。他们牵着手奔跑,奔跑到远方变成灰蒙夜空中的两个小黑点。从身边跑过,熟悉的身影,周函一下就认出跑过去的是顾朝明,更何况走在他前边的老妈看到顾朝明被一个男生牵着手跑过后,像是得到一手饭后闲谈资料,嘴巴开始和自己儿子叨叨。无非还是那几句。“他们家没一个正常的。”周函确定被牵着跑走的是顾朝明,但前边那个他不太熟,初步判断是林见樊,他也只能想到林见樊。听到老妈在耳边不断絮叨,周函叫她少说点,老妈还不乐意。周函再一回头,身后奔跑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片灰蒙泛红的天空。落到尽头的落日扒在天空末端,与天空的灰色融合出一线暗红。顾朝明望着牵他手带他奔跑的林见樊,他第一次以这种视角看到林见樊的背影。被保护的视角。原来他以前带着林见樊奔跑,林见樊看到的景色是这样的。顾朝明嘴角绽放出微笑,奔跑中忍不住的微笑。不舍得落下的落日趴在天边静静地凝望着他们。凝望着奔跑少年嘴角的笑意,她终于肯落下,满意地落下天空,退出帷幕。被林见樊拉着奔跑看到周函和他的母亲时,顾朝明有意地侧过脸颊,怕她又说闲话,可那样做一点用也没有。流言想要到的地方,永远不会停歇。他是那个在医院被医生误会自己和林见樊关系想要正大光明说出来的顾朝明,他也是惧怕小区里流言蜚语的顾朝明。两者都是他。勇敢与害怕并存。地域实在不熟,林见樊搭车到此,只是想给顾朝明一个惊喜。以前能在顾朝明来找他迷路的时候告诉他回家的路途,可现在,林见樊望着陌生的街道,只能在带他跑出小区后再拉着他跑到一个无人的小巷里停住脚步。林见樊松开他的手转过身,目光检查顾朝明没有伤痕和血迹的脸,还是不太放心。“我们去医院好吗?”林见樊放轻声音问。声音中包裹的心疼像一个水球砸在顾朝明心上。顾朝明不喜欢去医院,也不想看到林见樊担心,尽管看到林见樊担心自己他会很开心。顾朝明还是换上他平时嬉皮笑脸的面具,对林见樊说:“大晚上的去什么医院,不是去美食节吗?”顾朝明拿出手机看一眼时间:“还来得及,得给苏炳他们回个信息,他们都发这么多信息问我们了。”顾朝明笑着翻过手机屏幕给林见樊看。手机屏幕上无论是单发、群发,苏炳和岑西立都给他们这突然失联的两人发出许多信息。一条条信息显示在屏幕,林见樊第一次任性地推开顾朝明的手机:“先别管他们,和他们说我们不去了,我先带你去医院。”此时此刻这种身体带伤的情况下,顾朝明还是有很足的心情去觉得林见樊任性的样子很可爱。“好,听你的,那就不管他们。”顾朝明飞速打字,在键盘上敲下“我们有事,不去了”。不管苏炳怎么回复,顾朝明关掉手机。“这样会不会有点不好,你还是和他们说一句吧。”林见樊不知道顾朝明已经回复苏炳,一时任性的小脾气后,林见樊又觉得自己刚刚说的话不妥,他不应该去打扰顾朝明怎么和他的朋友们相处。听到林见樊的话,顾朝明看向他担忧的脸庞。林见樊依旧是那个总是担心别人的乖小孩,怕不回复苏炳,苏炳会对顾朝明有意见。任性完又担忧的样子让顾朝明只想捏捏他担忧的脸颊。“没事,”顾朝明开玩笑地说,“他们那两个,我们说不去,他俩肯定会在背后说我坏话的,别担心,坏话少不了。”林见樊如此认真,顾朝明却如此嬉皮笑脸。林见樊听到顾朝明的玩笑话抬头,眼神里带上一点点责怪:“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林见樊认真严肃的表情没有一点笑容,被顾涛弄得笑不起来。“干嘛板着个脸?我已经和他们说我们不去了,别担心啊,”顾朝明解释完,伸出两只食指戳上林见樊的脸颊,提起林见樊的嘴角,“笑一笑嘛,别板着个脸了。”“太认真了,生活会很难熬的。”顾朝明说。手指顶在林见樊柔软的脸颊,在林见樊脸上硬拉出一个假笑。灰蒙空气中,林见樊在听到顾朝明那句话后眼眶忽地泛红。顾朝明勾起林见樊嘴角的食指停住,又一次责怪自己不会说话。“唉唉唉,这是怎么了?”顾朝明戳林见樊脸颊的手指摸上林见樊泛红的眼眶。“没事。”林见樊抬手一把擦过自己泛红的眼眶,一副坚强样貌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顾朝明摸摸他的脸颊:“我就随便说说而已啦,生活一点也不难熬,和你在一起生活又怎么会难熬呢?”顾朝明解释得急切,害怕他的一个不恰当,林见樊就会哭出来。“你心疼我就和我说,别掉眼泪啊,你一掉眼泪我也心疼。”顾朝明手指不断抚摸着林见樊泛红的眼眶,像是想要把林见樊眼眶边的红晕强硬塞回去,又像是想用自己不断抚摸的手指把林见樊眼眶边的红晕吸走。林见樊吸吸鼻子,微微低头说:“我是不是很没用?一个大男人只知道哭。”“谁说男孩子就不能哭了,哭也不是女孩子的特权嘛。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不轻弹,不是不肯弹嘛,没事的啊。”顾朝明开始一连串的安慰,他不想让他的少年感觉他什么都不行,他只是内心比他人柔软一些而已。“再说,我也哭过啊,每个人都哭过的,不分男女,这是正常情绪……”每个人都哭过。说这话时顾朝明想起林见樊第一次陪他去医院的傍晚,他用不停的大笑阻止哭泣,想起拖着行李离家出走的那个夜晚,他接收到林见樊的关心在街头痛哭。他告诉林见樊哭其实没什么错,是人之常情,可他自己却忍耐着人之常情,总是忍着不哭,忍着不在人前哭。他告诉哭泣的林见樊哭泣是正常的,他想让林见樊知道在他面前哭泣是没有问题的,不会有责怪,只会有安慰。因为他知道在伤心的时候忍着不哭是有多难受,也知道在痛苦的时候没有人陪伴是多么的孤独。是漂浮,是下坠,顾朝明都品尝过,他不想让林见樊也品尝到。让林见樊品尝到,那是自己的过错。被顾朝明不停的语言劝解,林见樊没有哭出来,泛红的眼眶反而将心疼收回去。顾朝明嘴巴都快讲干了,看到林见樊恢复正常的眼眶才欣慰地笑笑。顾朝明揽上收起泛红眼眶的林见樊:“走,奖励你,去给你买你喜欢的酸奶。”只是忍住不哭就有奖励,林见樊起先挣扎说不要,奈何顾朝明力气大,硬揽着他走进附近的小超市。在超市里顾朝明拿出他留意的林见樊最喜欢的一种口味,给站在一边的林见樊看,炫耀着说:“这次我记得你喜欢喝哪个了。”以前还在小超市打零工的时候,林见樊来店里看他,顾朝明忘记他说的最近喝的酸奶,顾朝明自那日起一直记着,观察着,观察林见樊喜欢喝的酸奶口味。忘记什么时候对林见樊说过“你是不是喜欢我?”的玩笑话他也想起来了,躺在床上,想了好几个夜晚。那时候他真的只当是一句玩笑话说出,没想到林见樊一直记得。他一直记得,他心里一直有自己,顾朝明躺在床上因此而兴奋得耸起肩,拉起枕头盖住自己的脸。接过顾朝明递过来的酸奶,被顾朝明直戳戳地表达我在关注着你,林见樊不好意思地咬咬下嘴唇。超市夜晚的灯光很亮,货架上的塑料包装反着微弱的光,顾朝明在超市的亮光中得意地笑,递出酸奶后又得意地关上冰柜门。结完帐走出超市,林见樊拿着酸奶再一次不放心地问顾朝明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疼。顾朝明当然疼也不会说,他习惯忍着,忍着不说。“真的不要去医院?”林见樊问。“不用,你看我脸上有伤嘛,没有吧。”顾朝明抬起双手放在脸边做花朵状。“你掖着,我看不出。”林见樊小声说。“我没掖着,”顾朝明说着摸上衣领,没摸到拉链,恨自己穿的不是外套而是卫衣,顾朝明双臂打开说,“你看我打开了。”“就你贫。”“嘿嘿,”顾朝明张开着手臂跑到林见樊面前,林见樊被迫停住脚步。“干嘛?”林见樊提着酸奶问。顾朝明抖抖张开的手臂:“要抱抱。”一个一米八多的汉子撒娇要抱抱,顾朝明一步一步走近,林见樊推开他:“还在街上呢。”“你上次在医院不是答应我可以的嘛。”顾朝明还是不肯收回手。“那也得看情况,路边有人。”路边已经有人看过来,林见樊躲避着他人的目光。“那我带你去个没人的地方。”顾朝明不顾路边行人的眼光拉起林见樊的手。林见樊带顾朝明奔跑过一次,逃离那个家后,眼前再一次恢复熟悉的视角。暗下来的黑夜中顾朝明拉着他奔跑,奔跑过陌生的街道,奔跑进小巷,不顾旁人的眼光。黑夜中少年奔跑,风声伴奏,星空点滴。在陌生的小巷中奔跑,跑过小巷,顾朝明终于停住脚步,林见樊眼前拥挤的小巷豁然开朗,不远处是一条黑夜下的长河,路灯点缀着河岸,延绵直天边。顾朝明带林见樊来到他经常坐着躲避顾涛的河岸,带他到夜晚无人的河岸。河岸边的风比平时大一点,幸好天气转暖,夜里稍微大一点的冷风也不足为提。“我以前经常来这坐着。”顾朝明牵着林见樊的手走到河岸边的阶梯处坐下。河边冬日干枯的柳树绿叶垂髫,在微风中飘荡。小时候听母亲说过有人会在河边谈恋爱,没想到今天他带着林见樊来到这里。“这里没人了吧,让我抱一下。”河岸边阶梯上的顾朝明像一个□□上头的混小子,只有贴近林见樊才能满足他。“那就抱一下。”来到无人的地方林见樊不自然地有些害羞。清冷的夜风抚动河边绿柳,抚动平静河面,抚动少年蠢蠢欲动的心。顾朝明伸出双臂将林见樊拥进怀里,紧紧抱住。他悔恨自己为什么要在今天选择穿卫衣,如果他穿的是外套,他就能拉开拉链将林见樊包裹在自己的外套里。酸奶搁在一边,独自冰冷。林见樊慢慢伸出双手回抱顾朝明,双手揽住顾朝明宽阔的背。“你有考虑过不和你的父亲住在一起吗?”林见樊下巴搁在顾朝明肩头。“想过。”顾朝明越发抱紧林见樊。他何曾不想,他也逃离过,可生活再一次让他回到那个家。“他会来学校找我的,各种找我麻烦。”“那你为什么不报警呢?”林见樊问。“没什么用,而且……”顾朝明停下来,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有这样一个父亲。家丑不可外扬。少年十七岁的傲气里少不了青春期的敏感,既有对于爱的热烈渴望,也有对他人眼神的极度关注。他十七年都在被邻居们的怪异眼神和话语关注,他只想将那些眼神和话语封锁在小区里,不让其他人知道。他甚至害怕如果其他人知道了他的父亲是顾涛,知道他内心竟然有杀死自己父亲的恐怖想法,还会不会有人愿意和他做朋友,他们会不会像小区里的人一样对他指指点点。林见樊感觉到顾朝明的躲避,他没报过这方面的警,在顾朝明家对顾涛说有电话录音也只是恐吓顾涛而已。“那也不能让你爸一直这样……”林见樊帮顾朝明想办法,却发现自己想的办法都不可靠。“那我试试搬出来。”顾朝明在林见樊绞尽脑汁想办法的时候说。被顾涛带回家后,他也想过在外边租房子,但想到最后还是会被顾涛带回家,他一直没有实行。最近顾涛频繁地回家,频繁地要钱,顾朝明感觉自己再也支撑不住,对于回到那个家的厌恶在原有的基础上直线飙升。他厌恶、害怕回到那个家,他厌恶回家看到顾涛,那是每日的噩梦。靠在房间书桌上的时候,顾涛挥舞的手臂在眼前晃荡,顾朝明想要逃离的念头越发强烈,林见樊给他积蓄的情感一个豁开的口子,给他勇气做下逃离顾涛的决定。“以前苏炳帮我找过房子,我可以去问问他,你以后也可以过来。”顾朝明说。林见樊并没有让顾朝明用抢来的棍子回击顾涛,他并不想看到儿子打父亲的场面,尽管父亲不像父亲,林见樊也不希望儿子不像儿子。林见樊抢过顾朝明手中的棍子指向顾涛:“你别过来。”一手握棍指向顾涛,一手握准顾朝明的手掌。手掌贴上来的温暖,顾朝明一惊,低头看向自己与林见樊交握的手掌。眼神还停留在交握的手掌上,视野没有通知地突然开始晃荡,像水瓶中摇晃的水。林见樊威胁顾涛,在顾涛的嗤笑和顾朝明的不注意中迅速扔掉棍子,拉扯着顾朝明朝门外跑去。晃动的视野里,顾朝明看到虚掩门外的光,看到门外的光帮他们推开虚掩的沉重大门。看到光中牵着他奔跑的林见樊。看到林见樊带他跑向繁花似锦的世界。第94章曾经为了躲避缠人的顾涛,为了躲避抓住他们玩纸牌的教导主任,顾朝明拉着林见樊的手带着他奔跑。奔跑,在放学后的路上,在校园的林荫道上。林见樊常常被顾朝明拉着手臂或手腕,他总是能看到顾朝明高大的背影,看到被阳光、被夕阳笼罩的背影。耳边有风,他用他的双眼记录下顾朝明的背影。他总是在顾朝明身后,因为顾朝明总是在遇到危险时习惯性地将他拉到身后,以保护姿态。而今天,林见樊第一次主动拉着顾朝明的手奔跑,带他奔离那个世界,一去再也不复返。林见樊第一次鼓起勇气与顾朝明的父亲顾涛对抗,冲出语言的生疏。只有林见樊知道其实在和顾涛对质的时候,自己的心抖到不行,可他并不想在关键时刻露怯。心里再抖,语气上也不能抖。他以斯文的方式和顾涛说话,企图获得相同的对待,但他也很明白只是徒劳,他也不知道用什么更好的方法去解救顾朝明。最后的最后,他知道顾涛已是一只发狂的猛兽,什么道理都讲不通的时候,他选择了他最初的选择。拉上顾朝明逃走,像他以前带着自己逃走一样。拉着他的手像要逃往另一个世界。繁花似锦的世界。林见樊拉着顾朝明跑下楼。人生地不熟,他只上次怕顾朝明生气,找苏炳问到地址后来过一次,现在他是凭着来时的记忆才没有迷路地成功将顾朝明带出小区。在半路上还遇到刚从超市回来、和他老妈一起提着超市塑料袋的周函。周函走路低头玩手机,感觉有人从身边跑过,从手机里抬头回望。灰蒙半暗的天空,时间还未到,路灯还未亮起,他看到两人牵着手奔跑的背影。他们牵着手奔跑,奔跑到远方变成灰蒙夜空中的两个小黑点。从身边跑过,熟悉的身影,周函一下就认出跑过去的是顾朝明,更何况走在他前边的老妈看到顾朝明被一个男生牵着手跑过后,像是得到一手饭后闲谈资料,嘴巴开始和自己儿子叨叨。无非还是那几句。“他们家没一个正常的。”周函确定被牵着跑走的是顾朝明,但前边那个他不太熟,初步判断是林见樊,他也只能想到林见樊。听到老妈在耳边不断絮叨,周函叫她少说点,老妈还不乐意。周函再一回头,身后奔跑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片灰蒙泛红的天空。落到尽头的落日扒在天空末端,与天空的灰色融合出一线暗红。顾朝明望着牵他手带他奔跑的林见樊,他第一次以这种视角看到林见樊的背影。被保护的视角。原来他以前带着林见樊奔跑,林见樊看到的景色是这样的。顾朝明嘴角绽放出微笑,奔跑中忍不住的微笑。不舍得落下的落日趴在天边静静地凝望着他们。凝望着奔跑少年嘴角的笑意,她终于肯落下,满意地落下天空,退出帷幕。被林见樊拉着奔跑看到周函和他的母亲时,顾朝明有意地侧过脸颊,怕她又说闲话,可那样做一点用也没有。流言想要到的地方,永远不会停歇。他是那个在医院被医生误会自己和林见樊关系想要正大光明说出来的顾朝明,他也是惧怕小区里流言蜚语的顾朝明。两者都是他。勇敢与害怕并存。地域实在不熟,林见樊搭车到此,只是想给顾朝明一个惊喜。以前能在顾朝明来找他迷路的时候告诉他回家的路途,可现在,林见樊望着陌生的街道,只能在带他跑出小区后再拉着他跑到一个无人的小巷里停住脚步。林见樊松开他的手转过身,目光检查顾朝明没有伤痕和血迹的脸,还是不太放心。“我们去医院好吗?”林见樊放轻声音问。声音中包裹的心疼像一个水球砸在顾朝明心上。顾朝明不喜欢去医院,也不想看到林见樊担心,尽管看到林见樊担心自己他会很开心。顾朝明还是换上他平时嬉皮笑脸的面具,对林见樊说:“大晚上的去什么医院,不是去美食节吗?”顾朝明拿出手机看一眼时间:“还来得及,得给苏炳他们回个信息,他们都发这么多信息问我们了。”顾朝明笑着翻过手机屏幕给林见樊看。手机屏幕上无论是单发、群发,苏炳和岑西立都给他们这突然失联的两人发出许多信息。一条条信息显示在屏幕,林见樊第一次任性地推开顾朝明的手机:“先别管他们,和他们说我们不去了,我先带你去医院。”此时此刻这种身体带伤的情况下,顾朝明还是有很足的心情去觉得林见樊任性的样子很可爱。“好,听你的,那就不管他们。”顾朝明飞速打字,在键盘上敲下“我们有事,不去了”。不管苏炳怎么回复,顾朝明关掉手机。“这样会不会有点不好,你还是和他们说一句吧。”林见樊不知道顾朝明已经回复苏炳,一时任性的小脾气后,林见樊又觉得自己刚刚说的话不妥,他不应该去打扰顾朝明怎么和他的朋友们相处。听到林见樊的话,顾朝明看向他担忧的脸庞。林见樊依旧是那个总是担心别人的乖小孩,怕不回复苏炳,苏炳会对顾朝明有意见。任性完又担忧的样子让顾朝明只想捏捏他担忧的脸颊。“没事,”顾朝明开玩笑地说,“他们那两个,我们说不去,他俩肯定会在背后说我坏话的,别担心,坏话少不了。”林见樊如此认真,顾朝明却如此嬉皮笑脸。林见樊听到顾朝明的玩笑话抬头,眼神里带上一点点责怪:“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林见樊认真严肃的表情没有一点笑容,被顾涛弄得笑不起来。“干嘛板着个脸?我已经和他们说我们不去了,别担心啊,”顾朝明解释完,伸出两只食指戳上林见樊的脸颊,提起林见樊的嘴角,“笑一笑嘛,别板着个脸了。”“太认真了,生活会很难熬的。”顾朝明说。手指顶在林见樊柔软的脸颊,在林见樊脸上硬拉出一个假笑。灰蒙空气中,林见樊在听到顾朝明那句话后眼眶忽地泛红。顾朝明勾起林见樊嘴角的食指停住,又一次责怪自己不会说话。“唉唉唉,这是怎么了?”顾朝明戳林见樊脸颊的手指摸上林见樊泛红的眼眶。“没事。”林见樊抬手一把擦过自己泛红的眼眶,一副坚强样貌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顾朝明摸摸他的脸颊:“我就随便说说而已啦,生活一点也不难熬,和你在一起生活又怎么会难熬呢?”顾朝明解释得急切,害怕他的一个不恰当,林见樊就会哭出来。“你心疼我就和我说,别掉眼泪啊,你一掉眼泪我也心疼。”顾朝明手指不断抚摸着林见樊泛红的眼眶,像是想要把林见樊眼眶边的红晕强硬塞回去,又像是想用自己不断抚摸的手指把林见樊眼眶边的红晕吸走。林见樊吸吸鼻子,微微低头说:“我是不是很没用?一个大男人只知道哭。”“谁说男孩子就不能哭了,哭也不是女孩子的特权嘛。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不轻弹,不是不肯弹嘛,没事的啊。”顾朝明开始一连串的安慰,他不想让他的少年感觉他什么都不行,他只是内心比他人柔软一些而已。“再说,我也哭过啊,每个人都哭过的,不分男女,这是正常情绪……”每个人都哭过。说这话时顾朝明想起林见樊第一次陪他去医院的傍晚,他用不停的大笑阻止哭泣,想起拖着行李离家出走的那个夜晚,他接收到林见樊的关心在街头痛哭。他告诉林见樊哭其实没什么错,是人之常情,可他自己却忍耐着人之常情,总是忍着不哭,忍着不在人前哭。他告诉哭泣的林见樊哭泣是正常的,他想让林见樊知道在他面前哭泣是没有问题的,不会有责怪,只会有安慰。因为他知道在伤心的时候忍着不哭是有多难受,也知道在痛苦的时候没有人陪伴是多么的孤独。是漂浮,是下坠,顾朝明都品尝过,他不想让林见樊也品尝到。让林见樊品尝到,那是自己的过错。被顾朝明不停的语言劝解,林见樊没有哭出来,泛红的眼眶反而将心疼收回去。顾朝明嘴巴都快讲干了,看到林见樊恢复正常的眼眶才欣慰地笑笑。顾朝明揽上收起泛红眼眶的林见樊:“走,奖励你,去给你买你喜欢的酸奶。”只是忍住不哭就有奖励,林见樊起先挣扎说不要,奈何顾朝明力气大,硬揽着他走进附近的小超市。在超市里顾朝明拿出他留意的林见樊最喜欢的一种口味,给站在一边的林见樊看,炫耀着说:“这次我记得你喜欢喝哪个了。”以前还在小超市打零工的时候,林见樊来店里看他,顾朝明忘记他说的最近喝的酸奶,顾朝明自那日起一直记着,观察着,观察林见樊喜欢喝的酸奶口味。忘记什么时候对林见樊说过“你是不是喜欢我?”的玩笑话他也想起来了,躺在床上,想了好几个夜晚。那时候他真的只当是一句玩笑话说出,没想到林见樊一直记得。他一直记得,他心里一直有自己,顾朝明躺在床上因此而兴奋得耸起肩,拉起枕头盖住自己的脸。接过顾朝明递过来的酸奶,被顾朝明直戳戳地表达我在关注着你,林见樊不好意思地咬咬下嘴唇。超市夜晚的灯光很亮,货架上的塑料包装反着微弱的光,顾朝明在超市的亮光中得意地笑,递出酸奶后又得意地关上冰柜门。结完帐走出超市,林见樊拿着酸奶再一次不放心地问顾朝明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疼。顾朝明当然疼也不会说,他习惯忍着,忍着不说。“真的不要去医院?”林见樊问。“不用,你看我脸上有伤嘛,没有吧。”顾朝明抬起双手放在脸边做花朵状。“你掖着,我看不出。”林见樊小声说。“我没掖着,”顾朝明说着摸上衣领,没摸到拉链,恨自己穿的不是外套而是卫衣,顾朝明双臂打开说,“你看我打开了。”“就你贫。”“嘿嘿,”顾朝明张开着手臂跑到林见樊面前,林见樊被迫停住脚步。“干嘛?”林见樊提着酸奶问。顾朝明抖抖张开的手臂:“要抱抱。”一个一米八多的汉子撒娇要抱抱,顾朝明一步一步走近,林见樊推开他:“还在街上呢。”“你上次在医院不是答应我可以的嘛。”顾朝明还是不肯收回手。“那也得看情况,路边有人。”路边已经有人看过来,林见樊躲避着他人的目光。“那我带你去个没人的地方。”顾朝明不顾路边行人的眼光拉起林见樊的手。林见樊带顾朝明奔跑过一次,逃离那个家后,眼前再一次恢复熟悉的视角。暗下来的黑夜中顾朝明拉着他奔跑,奔跑过陌生的街道,奔跑进小巷,不顾旁人的眼光。黑夜中少年奔跑,风声伴奏,星空点滴。在陌生的小巷中奔跑,跑过小巷,顾朝明终于停住脚步,林见樊眼前拥挤的小巷豁然开朗,不远处是一条黑夜下的长河,路灯点缀着河岸,延绵直天边。顾朝明带林见樊来到他经常坐着躲避顾涛的河岸,带他到夜晚无人的河岸。河岸边的风比平时大一点,幸好天气转暖,夜里稍微大一点的冷风也不足为提。“我以前经常来这坐着。”顾朝明牵着林见樊的手走到河岸边的阶梯处坐下。河边冬日干枯的柳树绿叶垂髫,在微风中飘荡。小时候听母亲说过有人会在河边谈恋爱,没想到今天他带着林见樊来到这里。“这里没人了吧,让我抱一下。”河岸边阶梯上的顾朝明像一个□□上头的混小子,只有贴近林见樊才能满足他。“那就抱一下。”来到无人的地方林见樊不自然地有些害羞。清冷的夜风抚动河边绿柳,抚动平静河面,抚动少年蠢蠢欲动的心。顾朝明伸出双臂将林见樊拥进怀里,紧紧抱住。他悔恨自己为什么要在今天选择穿卫衣,如果他穿的是外套,他就能拉开拉链将林见樊包裹在自己的外套里。酸奶搁在一边,独自冰冷。林见樊慢慢伸出双手回抱顾朝明,双手揽住顾朝明宽阔的背。“你有考虑过不和你的父亲住在一起吗?”林见樊下巴搁在顾朝明肩头。“想过。”顾朝明越发抱紧林见樊。他何曾不想,他也逃离过,可生活再一次让他回到那个家。“他会来学校找我的,各种找我麻烦。”“那你为什么不报警呢?”林见樊问。“没什么用,而且……”顾朝明停下来,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有这样一个父亲。家丑不可外扬。少年十七岁的傲气里少不了青春期的敏感,既有对于爱的热烈渴望,也有对他人眼神的极度关注。他十七年都在被邻居们的怪异眼神和话语关注,他只想将那些眼神和话语封锁在小区里,不让其他人知道。他甚至害怕如果其他人知道了他的父亲是顾涛,知道他内心竟然有杀死自己父亲的恐怖想法,还会不会有人愿意和他做朋友,他们会不会像小区里的人一样对他指指点点。林见樊感觉到顾朝明的躲避,他没报过这方面的警,在顾朝明家对顾涛说有电话录音也只是恐吓顾涛而已。“那也不能让你爸一直这样……”林见樊帮顾朝明想办法,却发现自己想的办法都不可靠。“那我试试搬出来。”顾朝明在林见樊绞尽脑汁想办法的时候说。被顾涛带回家后,他也想过在外边租房子,但想到最后还是会被顾涛带回家,他一直没有实行。最近顾涛频繁地回家,频繁地要钱,顾朝明感觉自己再也支撑不住,对于回到那个家的厌恶在原有的基础上直线飙升。他厌恶、害怕回到那个家,他厌恶回家看到顾涛,那是每日的噩梦。靠在房间书桌上的时候,顾涛挥舞的手臂在眼前晃荡,顾朝明想要逃离的念头越发强烈,林见樊给他积蓄的情感一个豁开的口子,给他勇气做下逃离顾涛的决定。“以前苏炳帮我找过房子,我可以去问问他,你以后也可以过来。”顾朝明说。林见樊并没有让顾朝明用抢来的棍子回击顾涛,他并不想看到儿子打父亲的场面,尽管父亲不像父亲,林见樊也不希望儿子不像儿子。林见樊抢过顾朝明手中的棍子指向顾涛:“你别过来。”一手握棍指向顾涛,一手握准顾朝明的手掌。手掌贴上来的温暖,顾朝明一惊,低头看向自己与林见樊交握的手掌。眼神还停留在交握的手掌上,视野没有通知地突然开始晃荡,像水瓶中摇晃的水。林见樊威胁顾涛,在顾涛的嗤笑和顾朝明的不注意中迅速扔掉棍子,拉扯着顾朝明朝门外跑去。晃动的视野里,顾朝明看到虚掩门外的光,看到门外的光帮他们推开虚掩的沉重大门。看到光中牵着他奔跑的林见樊。看到林见樊带他跑向繁花似锦的世界。第94章曾经为了躲避缠人的顾涛,为了躲避抓住他们玩纸牌的教导主任,顾朝明拉着林见樊的手带着他奔跑。奔跑,在放学后的路上,在校园的林荫道上。林见樊常常被顾朝明拉着手臂或手腕,他总是能看到顾朝明高大的背影,看到被阳光、被夕阳笼罩的背影。耳边有风,他用他的双眼记录下顾朝明的背影。他总是在顾朝明身后,因为顾朝明总是在遇到危险时习惯性地将他拉到身后,以保护姿态。而今天,林见樊第一次主动拉着顾朝明的手奔跑,带他奔离那个世界,一去再也不复返。林见樊第一次鼓起勇气与顾朝明的父亲顾涛对抗,冲出语言的生疏。只有林见樊知道其实在和顾涛对质的时候,自己的心抖到不行,可他并不想在关键时刻露怯。心里再抖,语气上也不能抖。他以斯文的方式和顾涛说话,企图获得相同的对待,但他也很明白只是徒劳,他也不知道用什么更好的方法去解救顾朝明。最后的最后,他知道顾涛已是一只发狂的猛兽,什么道理都讲不通的时候,他选择了他最初的选择。拉上顾朝明逃走,像他以前带着自己逃走一样。拉着他的手像要逃往另一个世界。繁花似锦的世界。林见樊拉着顾朝明跑下楼。人生地不熟,他只上次怕顾朝明生气,找苏炳问到地址后来过一次,现在他是凭着来时的记忆才没有迷路地成功将顾朝明带出小区。在半路上还遇到刚从超市回来、和他老妈一起提着超市塑料袋的周函。周函走路低头玩手机,感觉有人从身边跑过,从手机里抬头回望。灰蒙半暗的天空,时间还未到,路灯还未亮起,他看到两人牵着手奔跑的背影。他们牵着手奔跑,奔跑到远方变成灰蒙夜空中的两个小黑点。从身边跑过,熟悉的身影,周函一下就认出跑过去的是顾朝明,更何况走在他前边的老妈看到顾朝明被一个男生牵着手跑过后,像是得到一手饭后闲谈资料,嘴巴开始和自己儿子叨叨。无非还是那几句。“他们家没一个正常的。”周函确定被牵着跑走的是顾朝明,但前边那个他不太熟,初步判断是林见樊,他也只能想到林见樊。听到老妈在耳边不断絮叨,周函叫她少说点,老妈还不乐意。周函再一回头,身后奔跑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片灰蒙泛红的天空。落到尽头的落日扒在天空末端,与天空的灰色融合出一线暗红。顾朝明望着牵他手带他奔跑的林见樊,他第一次以这种视角看到林见樊的背影。被保护的视角。原来他以前带着林见樊奔跑,林见樊看到的景色是这样的。顾朝明嘴角绽放出微笑,奔跑中忍不住的微笑。不舍得落下的落日趴在天边静静地凝望着他们。凝望着奔跑少年嘴角的笑意,她终于肯落下,满意地落下天空,退出帷幕。被林见樊拉着奔跑看到周函和他的母亲时,顾朝明有意地侧过脸颊,怕她又说闲话,可那样做一点用也没有。流言想要到的地方,永远不会停歇。他是那个在医院被医生误会自己和林见樊关系想要正大光明说出来的顾朝明,他也是惧怕小区里流言蜚语的顾朝明。两者都是他。勇敢与害怕并存。地域实在不熟,林见樊搭车到此,只是想给顾朝明一个惊喜。以前能在顾朝明来找他迷路的时候告诉他回家的路途,可现在,林见樊望着陌生的街道,只能在带他跑出小区后再拉着他跑到一个无人的小巷里停住脚步。林见樊松开他的手转过身,目光检查顾朝明没有伤痕和血迹的脸,还是不太放心。“我们去医院好吗?”林见樊放轻声音问。声音中包裹的心疼像一个水球砸在顾朝明心上。顾朝明不喜欢去医院,也不想看到林见樊担心,尽管看到林见樊担心自己他会很开心。顾朝明还是换上他平时嬉皮笑脸的面具,对林见樊说:“大晚上的去什么医院,不是去美食节吗?”顾朝明拿出手机看一眼时间:“还来得及,得给苏炳他们回个信息,他们都发这么多信息问我们了。”顾朝明笑着翻过手机屏幕给林见樊看。手机屏幕上无论是单发、群发,苏炳和岑西立都给他们这突然失联的两人发出许多信息。一条条信息显示在屏幕,林见樊第一次任性地推开顾朝明的手机:“先别管他们,和他们说我们不去了,我先带你去医院。”此时此刻这种身体带伤的情况下,顾朝明还是有很足的心情去觉得林见樊任性的样子很可爱。“好,听你的,那就不管他们。”顾朝明飞速打字,在键盘上敲下“我们有事,不去了”。不管苏炳怎么回复,顾朝明关掉手机。“这样会不会有点不好,你还是和他们说一句吧。”林见樊不知道顾朝明已经回复苏炳,一时任性的小脾气后,林见樊又觉得自己刚刚说的话不妥,他不应该去打扰顾朝明怎么和他的朋友们相处。听到林见樊的话,顾朝明看向他担忧的脸庞。林见樊依旧是那个总是担心别人的乖小孩,怕不回复苏炳,苏炳会对顾朝明有意见。任性完又担忧的样子让顾朝明只想捏捏他担忧的脸颊。“没事,”顾朝明开玩笑地说,“他们那两个,我们说不去,他俩肯定会在背后说我坏话的,别担心,坏话少不了。”林见樊如此认真,顾朝明却如此嬉皮笑脸。林见樊听到顾朝明的玩笑话抬头,眼神里带上一点点责怪:“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林见樊认真严肃的表情没有一点笑容,被顾涛弄得笑不起来。“干嘛板着个脸?我已经和他们说我们不去了,别担心啊,”顾朝明解释完,伸出两只食指戳上林见樊的脸颊,提起林见樊的嘴角,“笑一笑嘛,别板着个脸了。”“太认真了,生活会很难熬的。”顾朝明说。手指顶在林见樊柔软的脸颊,在林见樊脸上硬拉出一个假笑。灰蒙空气中,林见樊在听到顾朝明那句话后眼眶忽地泛红。顾朝明勾起林见樊嘴角的食指停住,又一次责怪自己不会说话。“唉唉唉,这是怎么了?”顾朝明戳林见樊脸颊的手指摸上林见樊泛红的眼眶。“没事。”林见樊抬手一把擦过自己泛红的眼眶,一副坚强样貌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顾朝明摸摸他的脸颊:“我就随便说说而已啦,生活一点也不难熬,和你在一起生活又怎么会难熬呢?”顾朝明解释得急切,害怕他的一个不恰当,林见樊就会哭出来。“你心疼我就和我说,别掉眼泪啊,你一掉眼泪我也心疼。”顾朝明手指不断抚摸着林见樊泛红的眼眶,像是想要把林见樊眼眶边的红晕强硬塞回去,又像是想用自己不断抚摸的手指把林见樊眼眶边的红晕吸走。林见樊吸吸鼻子,微微低头说:“我是不是很没用?一个大男人只知道哭。”“谁说男孩子就不能哭了,哭也不是女孩子的特权嘛。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不轻弹,不是不肯弹嘛,没事的啊。”顾朝明开始一连串的安慰,他不想让他的少年感觉他什么都不行,他只是内心比他人柔软一些而已。“再说,我也哭过啊,每个人都哭过的,不分男女,这是正常情绪……”每个人都哭过。说这话时顾朝明想起林见樊第一次陪他去医院的傍晚,他用不停的大笑阻止哭泣,想起拖着行李离家出走的那个夜晚,他接收到林见樊的关心在街头痛哭。他告诉林见樊哭其实没什么错,是人之常情,可他自己却忍耐着人之常情,总是忍着不哭,忍着不在人前哭。他告诉哭泣的林见樊哭泣是正常的,他想让林见樊知道在他面前哭泣是没有问题的,不会有责怪,只会有安慰。因为他知道在伤心的时候忍着不哭是有多难受,也知道在痛苦的时候没有人陪伴是多么的孤独。是漂浮,是下坠,顾朝明都品尝过,他不想让林见樊也品尝到。让林见樊品尝到,那是自己的过错。被顾朝明不停的语言劝解,林见樊没有哭出来,泛红的眼眶反而将心疼收回去。顾朝明嘴巴都快讲干了,看到林见樊恢复正常的眼眶才欣慰地笑笑。顾朝明揽上收起泛红眼眶的林见樊:“走,奖励你,去给你买你喜欢的酸奶。”只是忍住不哭就有奖励,林见樊起先挣扎说不要,奈何顾朝明力气大,硬揽着他走进附近的小超市。在超市里顾朝明拿出他留意的林见樊最喜欢的一种口味,给站在一边的林见樊看,炫耀着说:“这次我记得你喜欢喝哪个了。”以前还在小超市打零工的时候,林见樊来店里看他,顾朝明忘记他说的最近喝的酸奶,顾朝明自那日起一直记着,观察着,观察林见樊喜欢喝的酸奶口味。忘记什么时候对林见樊说过“你是不是喜欢我?”的玩笑话他也想起来了,躺在床上,想了好几个夜晚。那时候他真的只当是一句玩笑话说出,没想到林见樊一直记得。他一直记得,他心里一直有自己,顾朝明躺在床上因此而兴奋得耸起肩,拉起枕头盖住自己的脸。接过顾朝明递过来的酸奶,被顾朝明直戳戳地表达我在关注着你,林见樊不好意思地咬咬下嘴唇。超市夜晚的灯光很亮,货架上的塑料包装反着微弱的光,顾朝明在超市的亮光中得意地笑,递出酸奶后又得意地关上冰柜门。结完帐走出超市,林见樊拿着酸奶再一次不放心地问顾朝明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疼。顾朝明当然疼也不会说,他习惯忍着,忍着不说。“真的不要去医院?”林见樊问。“不用,你看我脸上有伤嘛,没有吧。”顾朝明抬起双手放在脸边做花朵状。“你掖着,我看不出。”林见樊小声说。“我没掖着,”顾朝明说着摸上衣领,没摸到拉链,恨自己穿的不是外套而是卫衣,顾朝明双臂打开说,“你看我打开了。”“就你贫。”“嘿嘿,”顾朝明张开着手臂跑到林见樊面前,林见樊被迫停住脚步。“干嘛?”林见樊提着酸奶问。顾朝明抖抖张开的手臂:“要抱抱。”一个一米八多的汉子撒娇要抱抱,顾朝明一步一步走近,林见樊推开他:“还在街上呢。”“你上次在医院不是答应我可以的嘛。”顾朝明还是不肯收回手。“那也得看情况,路边有人。”路边已经有人看过来,林见樊躲避着他人的目光。“那我带你去个没人的地方。”顾朝明不顾路边行人的眼光拉起林见樊的手。林见樊带顾朝明奔跑过一次,逃离那个家后,眼前再一次恢复熟悉的视角。暗下来的黑夜中顾朝明拉着他奔跑,奔跑过陌生的街道,奔跑进小巷,不顾旁人的眼光。黑夜中少年奔跑,风声伴奏,星空点滴。在陌生的小巷中奔跑,跑过小巷,顾朝明终于停住脚步,林见樊眼前拥挤的小巷豁然开朗,不远处是一条黑夜下的长河,路灯点缀着河岸,延绵直天边。顾朝明带林见樊来到他经常坐着躲避顾涛的河岸,带他到夜晚无人的河岸。河岸边的风比平时大一点,幸好天气转暖,夜里稍微大一点的冷风也不足为提。“我以前经常来这坐着。”顾朝明牵着林见樊的手走到河岸边的阶梯处坐下。河边冬日干枯的柳树绿叶垂髫,在微风中飘荡。小时候听母亲说过有人会在河边谈恋爱,没想到今天他带着林见樊来到这里。“这里没人了吧,让我抱一下。”河岸边阶梯上的顾朝明像一个□□上头的混小子,只有贴近林见樊才能满足他。“那就抱一下。”来到无人的地方林见樊不自然地有些害羞。清冷的夜风抚动河边绿柳,抚动平静河面,抚动少年蠢蠢欲动的心。顾朝明伸出双臂将林见樊拥进怀里,紧紧抱住。他悔恨自己为什么要在今天选择穿卫衣,如果他穿的是外套,他就能拉开拉链将林见樊包裹在自己的外套里。酸奶搁在一边,独自冰冷。林见樊慢慢伸出双手回抱顾朝明,双手揽住顾朝明宽阔的背。“你有考虑过不和你的父亲住在一起吗?”林见樊下巴搁在顾朝明肩头。“想过。”顾朝明越发抱紧林见樊。他何曾不想,他也逃离过,可生活再一次让他回到那个家。“他会来学校找我的,各种找我麻烦。”“那你为什么不报警呢?”林见樊问。“没什么用,而且……”顾朝明停下来,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有这样一个父亲。家丑不可外扬。少年十七岁的傲气里少不了青春期的敏感,既有对于爱的热烈渴望,也有对他人眼神的极度关注。他十七年都在被邻居们的怪异眼神和话语关注,他只想将那些眼神和话语封锁在小区里,不让其他人知道。他甚至害怕如果其他人知道了他的父亲是顾涛,知道他内心竟然有杀死自己父亲的恐怖想法,还会不会有人愿意和他做朋友,他们会不会像小区里的人一样对他指指点点。林见樊感觉到顾朝明的躲避,他没报过这方面的警,在顾朝明家对顾涛说有电话录音也只是恐吓顾涛而已。“那也不能让你爸一直这样……”林见樊帮顾朝明想办法,却发现自己想的办法都不可靠。“那我试试搬出来。”顾朝明在林见樊绞尽脑汁想办法的时候说。被顾涛带回家后,他也想过在外边租房子,但想到最后还是会被顾涛带回家,他一直没有实行。最近顾涛频繁地回家,频繁地要钱,顾朝明感觉自己再也支撑不住,对于回到那个家的厌恶在原有的基础上直线飙升。他厌恶、害怕回到那个家,他厌恶回家看到顾涛,那是每日的噩梦。靠在房间书桌上的时候,顾涛挥舞的手臂在眼前晃荡,顾朝明想要逃离的念头越发强烈,林见樊给他积蓄的情感一个豁开的口子,给他勇气做下逃离顾涛的决定。“以前苏炳帮我找过房子,我可以去问问他,你以后也可以过来。”顾朝明说。林见樊并没有让顾朝明用抢来的棍子回击顾涛,他并不想看到儿子打父亲的场面,尽管父亲不像父亲,林见樊也不希望儿子不像儿子。林见樊抢过顾朝明手中的棍子指向顾涛:“你别过来。”一手握棍指向顾涛,一手握准顾朝明的手掌。手掌贴上来的温暖,顾朝明一惊,低头看向自己与林见樊交握的手掌。眼神还停留在交握的手掌上,视野没有通知地突然开始晃荡,像水瓶中摇晃的水。林见樊威胁顾涛,在顾涛的嗤笑和顾朝明的不注意中迅速扔掉棍子,拉扯着顾朝明朝门外跑去。晃动的视野里,顾朝明看到虚掩门外的光,看到门外的光帮他们推开虚掩的沉重大门。看到光中牵着他奔跑的林见樊。看到林见樊带他跑向繁花似锦的世界。第94章曾经为了躲避缠人的顾涛,为了躲避抓住他们玩纸牌的教导主任,顾朝明拉着林见樊的手带着他奔跑。奔跑,在放学后的路上,在校园的林荫道上。林见樊常常被顾朝明拉着手臂或手腕,他总是能看到顾朝明高大的背影,看到被阳光、被夕阳笼罩的背影。耳边有风,他用他的双眼记录下顾朝明的背影。他总是在顾朝明身后,因为顾朝明总是在遇到危险时习惯性地将他拉到身后,以保护姿态。而今天,林见樊第一次主动拉着顾朝明的手奔跑,带他奔离那个世界,一去再也不复返。林见樊第一次鼓起勇气与顾朝明的父亲顾涛对抗,冲出语言的生疏。只有林见樊知道其实在和顾涛对质的时候,自己的心抖到不行,可他并不想在关键时刻露怯。心里再抖,语气上也不能抖。他以斯文的方式和顾涛说话,企图获得相同的对待,但他也很明白只是徒劳,他也不知道用什么更好的方法去解救顾朝明。最后的最后,他知道顾涛已是一只发狂的猛兽,什么道理都讲不通的时候,他选择了他最初的选择。拉上顾朝明逃走,像他以前带着自己逃走一样。拉着他的手像要逃往另一个世界。繁花似锦的世界。林见樊拉着顾朝明跑下楼。人生地不熟,他只上次怕顾朝明生气,找苏炳问到地址后来过一次,现在他是凭着来时的记忆才没有迷路地成功将顾朝明带出小区。在半路上还遇到刚从超市回来、和他老妈一起提着超市塑料袋的周函。周函走路低头玩手机,感觉有人从身边跑过,从手机里抬头回望。灰蒙半暗的天空,时间还未到,路灯还未亮起,他看到两人牵着手奔跑的背影。他们牵着手奔跑,奔跑到远方变成灰蒙夜空中的两个小黑点。从身边跑过,熟悉的身影,周函一下就认出跑过去的是顾朝明,更何况走在他前边的老妈看到顾朝明被一个男生牵着手跑过后,像是得到一手饭后闲谈资料,嘴巴开始和自己儿子叨叨。无非还是那几句。“他们家没一个正常的。”周函确定被牵着跑走的是顾朝明,但前边那个他不太熟,初步判断是林见樊,他也只能想到林见樊。听到老妈在耳边不断絮叨,周函叫她少说点,老妈还不乐意。周函再一回头,身后奔跑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片灰蒙泛红的天空。落到尽头的落日扒在天空末端,与天空的灰色融合出一线暗红。顾朝明望着牵他手带他奔跑的林见樊,他第一次以这种视角看到林见樊的背影。被保护的视角。原来他以前带着林见樊奔跑,林见樊看到的景色是这样的。顾朝明嘴角绽放出微笑,奔跑中忍不住的微笑。不舍得落下的落日趴在天边静静地凝望着他们。凝望着奔跑少年嘴角的笑意,她终于肯落下,满意地落下天空,退出帷幕。被林见樊拉着奔跑看到周函和他的母亲时,顾朝明有意地侧过脸颊,怕她又说闲话,可那样做一点用也没有。流言想要到的地方,永远不会停歇。他是那个在医院被医生误会自己和林见樊关系想要正大光明说出来的顾朝明,他也是惧怕小区里流言蜚语的顾朝明。两者都是他。勇敢与害怕并存。地域实在不熟,林见樊搭车到此,只是想给顾朝明一个惊喜。以前能在顾朝明来找他迷路的时候告诉他回家的路途,可现在,林见樊望着陌生的街道,只能在带他跑出小区后再拉着他跑到一个无人的小巷里停住脚步。林见樊松开他的手转过身,目光检查顾朝明没有伤痕和血迹的脸,还是不太放心。“我们去医院好吗?”林见樊放轻声音问。声音中包裹的心疼像一个水球砸在顾朝明心上。顾朝明不喜欢去医院,也不想看到林见樊担心,尽管看到林见樊担心自己他会很开心。顾朝明还是换上他平时嬉皮笑脸的面具,对林见樊说:“大晚上的去什么医院,不是去美食节吗?”顾朝明拿出手机看一眼时间:“还来得及,得给苏炳他们回个信息,他们都发这么多信息问我们了。”顾朝明笑着翻过手机屏幕给林见樊看。手机屏幕上无论是单发、群发,苏炳和岑西立都给他们这突然失联的两人发出许多信息。一条条信息显示在屏幕,林见樊第一次任性地推开顾朝明的手机:“先别管他们,和他们说我们不去了,我先带你去医院。”此时此刻这种身体带伤的情况下,顾朝明还是有很足的心情去觉得林见樊任性的样子很可爱。“好,听你的,那就不管他们。”顾朝明飞速打字,在键盘上敲下“我们有事,不去了”。不管苏炳怎么回复,顾朝明关掉手机。“这样会不会有点不好,你还是和他们说一句吧。”林见樊不知道顾朝明已经回复苏炳,一时任性的小脾气后,林见樊又觉得自己刚刚说的话不妥,他不应该去打扰顾朝明怎么和他的朋友们相处。听到林见樊的话,顾朝明看向他担忧的脸庞。林见樊依旧是那个总是担心别人的乖小孩,怕不回复苏炳,苏炳会对顾朝明有意见。任性完又担忧的样子让顾朝明只想捏捏他担忧的脸颊。“没事,”顾朝明开玩笑地说,“他们那两个,我们说不去,他俩肯定会在背后说我坏话的,别担心,坏话少不了。”林见樊如此认真,顾朝明却如此嬉皮笑脸。林见樊听到顾朝明的玩笑话抬头,眼神里带上一点点责怪:“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林见樊认真严肃的表情没有一点笑容,被顾涛弄得笑不起来。“干嘛板着个脸?我已经和他们说我们不去了,别担心啊,”顾朝明解释完,伸出两只食指戳上林见樊的脸颊,提起林见樊的嘴角,“笑一笑嘛,别板着个脸了。”“太认真了,生活会很难熬的。”顾朝明说。手指顶在林见樊柔软的脸颊,在林见樊脸上硬拉出一个假笑。灰蒙空气中,林见樊在听到顾朝明那句话后眼眶忽地泛红。顾朝明勾起林见樊嘴角的食指停住,又一次责怪自己不会说话。“唉唉唉,这是怎么了?”顾朝明戳林见樊脸颊的手指摸上林见樊泛红的眼眶。“没事。”林见樊抬手一把擦过自己泛红的眼眶,一副坚强样貌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顾朝明摸摸他的脸颊:“我就随便说说而已啦,生活一点也不难熬,和你在一起生活又怎么会难熬呢?”顾朝明解释得急切,害怕他的一个不恰当,林见樊就会哭出来。“你心疼我就和我说,别掉眼泪啊,你一掉眼泪我也心疼。”顾朝明手指不断抚摸着林见樊泛红的眼眶,像是想要把林见樊眼眶边的红晕强硬塞回去,又像是想用自己不断抚摸的手指把林见樊眼眶边的红晕吸走。林见樊吸吸鼻子,微微低头说:“我是不是很没用?一个大男人只知道哭。”“谁说男孩子就不能哭了,哭也不是女孩子的特权嘛。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不轻弹,不是不肯弹嘛,没事的啊。”顾朝明开始一连串的安慰,他不想让他的少年感觉他什么都不行,他只是内心比他人柔软一些而已。“再说,我也哭过啊,每个人都哭过的,不分男女,这是正常情绪……”每个人都哭过。说这话时顾朝明想起林见樊第一次陪他去医院的傍晚,他用不停的大笑阻止哭泣,想起拖着行李离家出走的那个夜晚,他接收到林见樊的关心在街头痛哭。他告诉林见樊哭其实没什么错,是人之常情,可他自己却忍耐着人之常情,总是忍着不哭,忍着不在人前哭。他告诉哭泣的林见樊哭泣是正常的,他想让林见樊知道在他面前哭泣是没有问题的,不会有责怪,只会有安慰。因为他知道在伤心的时候忍着不哭是有多难受,也知道在痛苦的时候没有人陪伴是多么的孤独。是漂浮,是下坠,顾朝明都品尝过,他不想让林见樊也品尝到。让林见樊品尝到,那是自己的过错。被顾朝明不停的语言劝解,林见樊没有哭出来,泛红的眼眶反而将心疼收回去。顾朝明嘴巴都快讲干了,看到林见樊恢复正常的眼眶才欣慰地笑笑。顾朝明揽上收起泛红眼眶的林见樊:“走,奖励你,去给你买你喜欢的酸奶。”只是忍住不哭就有奖励,林见樊起先挣扎说不要,奈何顾朝明力气大,硬揽着他走进附近的小超市。在超市里顾朝明拿出他留意的林见樊最喜欢的一种口味,给站在一边的林见樊看,炫耀着说:“这次我记得你喜欢喝哪个了。”以前还在小超市打零工的时候,林见樊来店里看他,顾朝明忘记他说的最近喝的酸奶,顾朝明自那日起一直记着,观察着,观察林见樊喜欢喝的酸奶口味。忘记什么时候对林见樊说过“你是不是喜欢我?”的玩笑话他也想起来了,躺在床上,想了好几个夜晚。那时候他真的只当是一句玩笑话说出,没想到林见樊一直记得。他一直记得,他心里一直有自己,顾朝明躺在床上因此而兴奋得耸起肩,拉起枕头盖住自己的脸。接过顾朝明递过来的酸奶,被顾朝明直戳戳地表达我在关注着你,林见樊不好意思地咬咬下嘴唇。超市夜晚的灯光很亮,货架上的塑料包装反着微弱的光,顾朝明在超市的亮光中得意地笑,递出酸奶后又得意地关上冰柜门。结完帐走出超市,林见樊拿着酸奶再一次不放心地问顾朝明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疼。顾朝明当然疼也不会说,他习惯忍着,忍着不说。“真的不要去医院?”林见樊问。“不用,你看我脸上有伤嘛,没有吧。”顾朝明抬起双手放在脸边做花朵状。“你掖着,我看不出。”林见樊小声说。“我没掖着,”顾朝明说着摸上衣领,没摸到拉链,恨自己穿的不是外套而是卫衣,顾朝明双臂打开说,“你看我打开了。”“就你贫。”“嘿嘿,”顾朝明张开着手臂跑到林见樊面前,林见樊被迫停住脚步。“干嘛?”林见樊提着酸奶问。顾朝明抖抖张开的手臂:“要抱抱。”一个一米八多的汉子撒娇要抱抱,顾朝明一步一步走近,林见樊推开他:“还在街上呢。”“你上次在医院不是答应我可以的嘛。”顾朝明还是不肯收回手。“那也得看情况,路边有人。”路边已经有人看过来,林见樊躲避着他人的目光。“那我带你去个没人的地方。”顾朝明不顾路边行人的眼光拉起林见樊的手。林见樊带顾朝明奔跑过一次,逃离那个家后,眼前再一次恢复熟悉的视角。暗下来的黑夜中顾朝明拉着他奔跑,奔跑过陌生的街道,奔跑进小巷,不顾旁人的眼光。黑夜中少年奔跑,风声伴奏,星空点滴。在陌生的小巷中奔跑,跑过小巷,顾朝明终于停住脚步,林见樊眼前拥挤的小巷豁然开朗,不远处是一条黑夜下的长河,路灯点缀着河岸,延绵直天边。顾朝明带林见樊来到他经常坐着躲避顾涛的河岸,带他到夜晚无人的河岸。河岸边的风比平时大一点,幸好天气转暖,夜里稍微大一点的冷风也不足为提。“我以前经常来这坐着。”顾朝明牵着林见樊的手走到河岸边的阶梯处坐下。河边冬日干枯的柳树绿叶垂髫,在微风中飘荡。小时候听母亲说过有人会在河边谈恋爱,没想到今天他带着林见樊来到这里。“这里没人了吧,让我抱一下。”河岸边阶梯上的顾朝明像一个□□上头的混小子,只有贴近林见樊才能满足他。“那就抱一下。”来到无人的地方林见樊不自然地有些害羞。清冷的夜风抚动河边绿柳,抚动平静河面,抚动少年蠢蠢欲动的心。顾朝明伸出双臂将林见樊拥进怀里,紧紧抱住。他悔恨自己为什么要在今天选择穿卫衣,如果他穿的是外套,他就能拉开拉链将林见樊包裹在自己的外套里。酸奶搁在一边,独自冰冷。林见樊慢慢伸出双手回抱顾朝明,双手揽住顾朝明宽阔的背。“你有考虑过不和你的父亲住在一起吗?”林见樊下巴搁在顾朝明肩头。“想过。”顾朝明越发抱紧林见樊。他何曾不想,他也逃离过,可生活再一次让他回到那个家。“他会来学校找我的,各种找我麻烦。”“那你为什么不报警呢?”林见樊问。“没什么用,而且……”顾朝明停下来,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有这样一个父亲。家丑不可外扬。少年十七岁的傲气里少不了青春期的敏感,既有对于爱的热烈渴望,也有对他人眼神的极度关注。他十七年都在被邻居们的怪异眼神和话语关注,他只想将那些眼神和话语封锁在小区里,不让其他人知道。他甚至害怕如果其他人知道了他的父亲是顾涛,知道他内心竟然有杀死自己父亲的恐怖想法,还会不会有人愿意和他做朋友,他们会不会像小区里的人一样对他指指点点。林见樊感觉到顾朝明的躲避,他没报过这方面的警,在顾朝明家对顾涛说有电话录音也只是恐吓顾涛而已。“那也不能让你爸一直这样……”林见樊帮顾朝明想办法,却发现自己想的办法都不可靠。“那我试试搬出来。”顾朝明在林见樊绞尽脑汁想办法的时候说。被顾涛带回家后,他也想过在外边租房子,但想到最后还是会被顾涛带回家,他一直没有实行。最近顾涛频繁地回家,频繁地要钱,顾朝明感觉自己再也支撑不住,对于回到那个家的厌恶在原有的基础上直线飙升。他厌恶、害怕回到那个家,他厌恶回家看到顾涛,那是每日的噩梦。靠在房间书桌上的时候,顾涛挥舞的手臂在眼前晃荡,顾朝明想要逃离的念头越发强烈,林见樊给他积蓄的情感一个豁开的口子,给他勇气做下逃离顾涛的决定。“以前苏炳帮我找过房子,我可以去问问他,你以后也可以过来。”顾朝明说。林见樊并没有让顾朝明用抢来的棍子回击顾涛,他并不想看到儿子打父亲的场面,尽管父亲不像父亲,林见樊也不希望儿子不像儿子。林见樊抢过顾朝明手中的棍子指向顾涛:“你别过来。”一手握棍指向顾涛,一手握准顾朝明的手掌。手掌贴上来的温暖,顾朝明一惊,低头看向自己与林见樊交握的手掌。眼神还停留在交握的手掌上,视野没有通知地突然开始晃荡,像水瓶中摇晃的水。林见樊威胁顾涛,在顾涛的嗤笑和顾朝明的不注意中迅速扔掉棍子,拉扯着顾朝明朝门外跑去。晃动的视野里,顾朝明看到虚掩门外的光,看到门外的光帮他们推开虚掩的沉重大门。看到光中牵着他奔跑的林见樊。看到林见樊带他跑向繁花似锦的世界。第94章曾经为了躲避缠人的顾涛,为了躲避抓住他们玩纸牌的教导主任,顾朝明拉着林见樊的手带着他奔跑。奔跑,在放学后的路上,在校园的林荫道上。林见樊常常被顾朝明拉着手臂或手腕,他总是能看到顾朝明高大的背影,看到被阳光、被夕阳笼罩的背影。耳边有风,他用他的双眼记录下顾朝明的背影。他总是在顾朝明身后,因为顾朝明总是在遇到危险时习惯性地将他拉到身后,以保护姿态。而今天,林见樊第一次主动拉着顾朝明的手奔跑,带他奔离那个世界,一去再也不复返。林见樊第一次鼓起勇气与顾朝明的父亲顾涛对抗,冲出语言的生疏。只有林见樊知道其实在和顾涛对质的时候,自己的心抖到不行,可他并不想在关键时刻露怯。心里再抖,语气上也不能抖。他以斯文的方式和顾涛说话,企图获得相同的对待,但他也很明白只是徒劳,他也不知道用什么更好的方法去解救顾朝明。最后的最后,他知道顾涛已是一只发狂的猛兽,什么道理都讲不通的时候,他选择了他最初的选择。拉上顾朝明逃走,像他以前带着自己逃走一样。拉着他的手像要逃往另一个世界。繁花似锦的世界。林见樊拉着顾朝明跑下楼。人生地不熟,他只上次怕顾朝明生气,找苏炳问到地址后来过一次,现在他是凭着来时的记忆才没有迷路地成功将顾朝明带出小区。在半路上还遇到刚从超市回来、和他老妈一起提着超市塑料袋的周函。周函走路低头玩手机,感觉有人从身边跑过,从手机里抬头回望。灰蒙半暗的天空,时间还未到,路灯还未亮起,他看到两人牵着手奔跑的背影。他们牵着手奔跑,奔跑到远方变成灰蒙夜空中的两个小黑点。从身边跑过,熟悉的身影,周函一下就认出跑过去的是顾朝明,更何况走在他前边的老妈看到顾朝明被一个男生牵着手跑过后,像是得到一手饭后闲谈资料,嘴巴开始和自己儿子叨叨。无非还是那几句。“他们家没一个正常的。”周函确定被牵着跑走的是顾朝明,但前边那个他不太熟,初步判断是林见樊,他也只能想到林见樊。听到老妈在耳边不断絮叨,周函叫她少说点,老妈还不乐意。周函再一回头,身后奔跑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片灰蒙泛红的天空。落到尽头的落日扒在天空末端,与天空的灰色融合出一线暗红。顾朝明望着牵他手带他奔跑的林见樊,他第一次以这种视角看到林见樊的背影。被保护的视角。原来他以前带着林见樊奔跑,林见樊看到的景色是这样的。顾朝明嘴角绽放出微笑,奔跑中忍不住的微笑。不舍得落下的落日趴在天边静静地凝望着他们。凝望着奔跑少年嘴角的笑意,她终于肯落下,满意地落下天空,退出帷幕。被林见樊拉着奔跑看到周函和他的母亲时,顾朝明有意地侧过脸颊,怕她又说闲话,可那样做一点用也没有。流言想要到的地方,永远不会停歇。他是那个在医院被医生误会自己和林见樊关系想要正大光明说出来的顾朝明,他也是惧怕小区里流言蜚语的顾朝明。两者都是他。勇敢与害怕并存。地域实在不熟,林见樊搭车到此,只是想给顾朝明一个惊喜。以前能在顾朝明来找他迷路的时候告诉他回家的路途,可现在,林见樊望着陌生的街道,只能在带他跑出小区后再拉着他跑到一个无人的小巷里停住脚步。林见樊松开他的手转过身,目光检查顾朝明没有伤痕和血迹的脸,还是不太放心。“我们去医院好吗?”林见樊放轻声音问。声音中包裹的心疼像一个水球砸在顾朝明心上。顾朝明不喜欢去医院,也不想看到林见樊担心,尽管看到林见樊担心自己他会很开心。顾朝明还是换上他平时嬉皮笑脸的面具,对林见樊说:“大晚上的去什么医院,不是去美食节吗?”顾朝明拿出手机看一眼时间:“还来得及,得给苏炳他们回个信息,他们都发这么多信息问我们了。”顾朝明笑着翻过手机屏幕给林见樊看。手机屏幕上无论是单发、群发,苏炳和岑西立都给他们这突然失联的两人发出许多信息。一条条信息显示在屏幕,林见樊第一次任性地推开顾朝明的手机:“先别管他们,和他们说我们不去了,我先带你去医院。”此时此刻这种身体带伤的情况下,顾朝明还是有很足的心情去觉得林见樊任性的样子很可爱。“好,听你的,那就不管他们。”顾朝明飞速打字,在键盘上敲下“我们有事,不去了”。不管苏炳怎么回复,顾朝明关掉手机。“这样会不会有点不好,你还是和他们说一句吧。”林见樊不知道顾朝明已经回复苏炳,一时任性的小脾气后,林见樊又觉得自己刚刚说的话不妥,他不应该去打扰顾朝明怎么和他的朋友们相处。听到林见樊的话,顾朝明看向他担忧的脸庞。林见樊依旧是那个总是担心别人的乖小孩,怕不回复苏炳,苏炳会对顾朝明有意见。任性完又担忧的样子让顾朝明只想捏捏他担忧的脸颊。“没事,”顾朝明开玩笑地说,“他们那两个,我们说不去,他俩肯定会在背后说我坏话的,别担心,坏话少不了。”林见樊如此认真,顾朝明却如此嬉皮笑脸。林见樊听到顾朝明的玩笑话抬头,眼神里带上一点点责怪:“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林见樊认真严肃的表情没有一点笑容,被顾涛弄得笑不起来。“干嘛板着个脸?我已经和他们说我们不去了,别担心啊,”顾朝明解释完,伸出两只食指戳上林见樊的脸颊,提起林见樊的嘴角,“笑一笑嘛,别板着个脸了。”“太认真了,生活会很难熬的。”顾朝明说。手指顶在林见樊柔软的脸颊,在林见樊脸上硬拉出一个假笑。灰蒙空气中,林见樊在听到顾朝明那句话后眼眶忽地泛红。顾朝明勾起林见樊嘴角的食指停住,又一次责怪自己不会说话。“唉唉唉,这是怎么了?”顾朝明戳林见樊脸颊的手指摸上林见樊泛红的眼眶。“没事。”林见樊抬手一把擦过自己泛红的眼眶,一副坚强样貌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顾朝明摸摸他的脸颊:“我就随便说说而已啦,生活一点也不难熬,和你在一起生活又怎么会难熬呢?”顾朝明解释得急切,害怕他的一个不恰当,林见樊就会哭出来。“你心疼我就和我说,别掉眼泪啊,你一掉眼泪我也心疼。”顾朝明手指不断抚摸着林见樊泛红的眼眶,像是想要把林见樊眼眶边的红晕强硬塞回去,又像是想用自己不断抚摸的手指把林见樊眼眶边的红晕吸走。林见樊吸吸鼻子,微微低头说:“我是不是很没用?一个大男人只知道哭。”“谁说男孩子就不能哭了,哭也不是女孩子的特权嘛。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不轻弹,不是不肯弹嘛,没事的啊。”顾朝明开始一连串的安慰,他不想让他的少年感觉他什么都不行,他只是内心比他人柔软一些而已。“再说,我也哭过啊,每个人都哭过的,不分男女,这是正常情绪……”每个人都哭过。说这话时顾朝明想起林见樊第一次陪他去医院的傍晚,他用不停的大笑阻止哭泣,想起拖着行李离家出走的那个夜晚,他接收到林见樊的关心在街头痛哭。他告诉林见樊哭其实没什么错,是人之常情,可他自己却忍耐着人之常情,总是忍着不哭,忍着不在人前哭。他告诉哭泣的林见樊哭泣是正常的,他想让林见樊知道在他面前哭泣是没有问题的,不会有责怪,只会有安慰。因为他知道在伤心的时候忍着不哭是有多难受,也知道在痛苦的时候没有人陪伴是多么的孤独。是漂浮,是下坠,顾朝明都品尝过,他不想让林见樊也品尝到。让林见樊品尝到,那是自己的过错。被顾朝明不停的语言劝解,林见樊没有哭出来,泛红的眼眶反而将心疼收回去。顾朝明嘴巴都快讲干了,看到林见樊恢复正常的眼眶才欣慰地笑笑。顾朝明揽上收起泛红眼眶的林见樊:“走,奖励你,去给你买你喜欢的酸奶。”只是忍住不哭就有奖励,林见樊起先挣扎说不要,奈何顾朝明力气大,硬揽着他走进附近的小超市。在超市里顾朝明拿出他留意的林见樊最喜欢的一种口味,给站在一边的林见樊看,炫耀着说:“这次我记得你喜欢喝哪个了。”以前还在小超市打零工的时候,林见樊来店里看他,顾朝明忘记他说的最近喝的酸奶,顾朝明自那日起一直记着,观察着,观察林见樊喜欢喝的酸奶口味。忘记什么时候对林见樊说过“你是不是喜欢我?”的玩笑话他也想起来了,躺在床上,想了好几个夜晚。那时候他真的只当是一句玩笑话说出,没想到林见樊一直记得。他一直记得,他心里一直有自己,顾朝明躺在床上因此而兴奋得耸起肩,拉起枕头盖住自己的脸。接过顾朝明递过来的酸奶,被顾朝明直戳戳地表达我在关注着你,林见樊不好意思地咬咬下嘴唇。超市夜晚的灯光很亮,货架上的塑料包装反着微弱的光,顾朝明在超市的亮光中得意地笑,递出酸奶后又得意地关上冰柜门。结完帐走出超市,林见樊拿着酸奶再一次不放心地问顾朝明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疼。顾朝明当然疼也不会说,他习惯忍着,忍着不说。“真的不要去医院?”林见樊问。“不用,你看我脸上有伤嘛,没有吧。”顾朝明抬起双手放在脸边做花朵状。“你掖着,我看不出。”林见樊小声说。“我没掖着,”顾朝明说着摸上衣领,没摸到拉链,恨自己穿的不是外套而是卫衣,顾朝明双臂打开说,“你看我打开了。”“就你贫。”“嘿嘿,”顾朝明张开着手臂跑到林见樊面前,林见樊被迫停住脚步。“干嘛?”林见樊提着酸奶问。顾朝明抖抖张开的手臂:“要抱抱。”一个一米八多的汉子撒娇要抱抱,顾朝明一步一步走近,林见樊推开他:“还在街上呢。”“你上次在医院不是答应我可以的嘛。”顾朝明还是不肯收回手。“那也得看情况,路边有人。”路边已经有人看过来,林见樊躲避着他人的目光。“那我带你去个没人的地方。”顾朝明不顾路边行人的眼光拉起林见樊的手。林见樊带顾朝明奔跑过一次,逃离那个家后,眼前再一次恢复熟悉的视角。暗下来的黑夜中顾朝明拉着他奔跑,奔跑过陌生的街道,奔跑进小巷,不顾旁人的眼光。黑夜中少年奔跑,风声伴奏,星空点滴。在陌生的小巷中奔跑,跑过小巷,顾朝明终于停住脚步,林见樊眼前拥挤的小巷豁然开朗,不远处是一条黑夜下的长河,路灯点缀着河岸,延绵直天边。顾朝明带林见樊来到他经常坐着躲避顾涛的河岸,带他到夜晚无人的河岸。河岸边的风比平时大一点,幸好天气转暖,夜里稍微大一点的冷风也不足为提。“我以前经常来这坐着。”顾朝明牵着林见樊的手走到河岸边的阶梯处坐下。河边冬日干枯的柳树绿叶垂髫,在微风中飘荡。小时候听母亲说过有人会在河边谈恋爱,没想到今天他带着林见樊来到这里。“这里没人了吧,让我抱一下。”河岸边阶梯上的顾朝明像一个□□上头的混小子,只有贴近林见樊才能满足他。“那就抱一下。”来到无人的地方林见樊不自然地有些害羞。清冷的夜风抚动河边绿柳,抚动平静河面,抚动少年蠢蠢欲动的心。顾朝明伸出双臂将林见樊拥进怀里,紧紧抱住。他悔恨自己为什么要在今天选择穿卫衣,如果他穿的是外套,他就能拉开拉链将林见樊包裹在自己的外套里。酸奶搁在一边,独自冰冷。林见樊慢慢伸出双手回抱顾朝明,双手揽住顾朝明宽阔的背。“你有考虑过不和你的父亲住在一起吗?”林见樊下巴搁在顾朝明肩头。“想过。”顾朝明越发抱紧林见樊。他何曾不想,他也逃离过,可生活再一次让他回到那个家。“他会来学校找我的,各种找我麻烦。”“那你为什么不报警呢?”林见樊问。“没什么用,而且……”顾朝明停下来,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有这样一个父亲。家丑不可外扬。少年十七岁的傲气里少不了青春期的敏感,既有对于爱的热烈渴望,也有对他人眼神的极度关注。他十七年都在被邻居们的怪异眼神和话语关注,他只想将那些眼神和话语封锁在小区里,不让其他人知道。他甚至害怕如果其他人知道了他的父亲是顾涛,知道他内心竟然有杀死自己父亲的恐怖想法,还会不会有人愿意和他做朋友,他们会不会像小区里的人一样对他指指点点。林见樊感觉到顾朝明的躲避,他没报过这方面的警,在顾朝明家对顾涛说有电话录音也只是恐吓顾涛而已。“那也不能让你爸一直这样……”林见樊帮顾朝明想办法,却发现自己想的办法都不可靠。“那我试试搬出来。”顾朝明在林见樊绞尽脑汁想办法的时候说。被顾涛带回家后,他也想过在外边租房子,但想到最后还是会被顾涛带回家,他一直没有实行。最近顾涛频繁地回家,频繁地要钱,顾朝明感觉自己再也支撑不住,对于回到那个家的厌恶在原有的基础上直线飙升。他厌恶、害怕回到那个家,他厌恶回家看到顾涛,那是每日的噩梦。靠在房间书桌上的时候,顾涛挥舞的手臂在眼前晃荡,顾朝明想要逃离的念头越发强烈,林见樊给他积蓄的情感一个豁开的口子,给他勇气做下逃离顾涛的决定。“以前苏炳帮我找过房子,我可以去问问他,你以后也可以过来。”顾朝明说。林见樊并没有让顾朝明用抢来的棍子回击顾涛,他并不想看到儿子打父亲的场面,尽管父亲不像父亲,林见樊也不希望儿子不像儿子。林见樊抢过顾朝明手中的棍子指向顾涛:“你别过来。”一手握棍指向顾涛,一手握准顾朝明的手掌。手掌贴上来的温暖,顾朝明一惊,低头看向自己与林见樊交握的手掌。眼神还停留在交握的手掌上,视野没有通知地突然开始晃荡,像水瓶中摇晃的水。林见樊威胁顾涛,在顾涛的嗤笑和顾朝明的不注意中迅速扔掉棍子,拉扯着顾朝明朝门外跑去。晃动的视野里,顾朝明看到虚掩门外的光,看到门外的光帮他们推开虚掩的沉重大门。看到光中牵着他奔跑的林见樊。看到林见樊带他跑向繁花似锦的世界。第94章曾经为了躲避缠人的顾涛,为了躲避抓住他们玩纸牌的教导主任,顾朝明拉着林见樊的手带着他奔跑。奔跑,在放学后的路上,在校园的林荫道上。林见樊常常被顾朝明拉着手臂或手腕,他总是能看到顾朝明高大的背影,看到被阳光、被夕阳笼罩的背影。耳边有风,他用他的双眼记录下顾朝明的背影。他总是在顾朝明身后,因为顾朝明总是在遇到危险时习惯性地将他拉到身后,以保护姿态。而今天,林见樊第一次主动拉着顾朝明的手奔跑,带他奔离那个世界,一去再也不复返。林见樊第一次鼓起勇气与顾朝明的父亲顾涛对抗,冲出语言的生疏。只有林见樊知道其实在和顾涛对质的时候,自己的心抖到不行,可他并不想在关键时刻露怯。心里再抖,语气上也不能抖。他以斯文的方式和顾涛说话,企图获得相同的对待,但他也很明白只是徒劳,他也不知道用什么更好的方法去解救顾朝明。最后的最后,他知道顾涛已是一只发狂的猛兽,什么道理都讲不通的时候,他选择了他最初的选择。拉上顾朝明逃走,像他以前带着自己逃走一样。拉着他的手像要逃往另一个世界。繁花似锦的世界。林见樊拉着顾朝明跑下楼。人生地不熟,他只上次怕顾朝明生气,找苏炳问到地址后来过一次,现在他是凭着来时的记忆才没有迷路地成功将顾朝明带出小区。在半路上还遇到刚从超市回来、和他老妈一起提着超市塑料袋的周函。周函走路低头玩手机,感觉有人从身边跑过,从手机里抬头回望。灰蒙半暗的天空,时间还未到,路灯还未亮起,他看到两人牵着手奔跑的背影。他们牵着手奔跑,奔跑到远方变成灰蒙夜空中的两个小黑点。从身边跑过,熟悉的身影,周函一下就认出跑过去的是顾朝明,更何况走在他前边的老妈看到顾朝明被一个男生牵着手跑过后,像是得到一手饭后闲谈资料,嘴巴开始和自己儿子叨叨。无非还是那几句。“他们家没一个正常的。”周函确定被牵着跑走的是顾朝明,但前边那个他不太熟,初步判断是林见樊,他也只能想到林见樊。听到老妈在耳边不断絮叨,周函叫她少说点,老妈还不乐意。周函再一回头,身后奔跑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片灰蒙泛红的天空。落到尽头的落日扒在天空末端,与天空的灰色融合出一线暗红。顾朝明望着牵他手带他奔跑的林见樊,他第一次以这种视角看到林见樊的背影。被保护的视角。原来他以前带着林见樊奔跑,林见樊看到的景色是这样的。顾朝明嘴角绽放出微笑,奔跑中忍不住的微笑。不舍得落下的落日趴在天边静静地凝望着他们。凝望着奔跑少年嘴角的笑意,她终于肯落下,满意地落下天空,退出帷幕。被林见樊拉着奔跑看到周函和他的母亲时,顾朝明有意地侧过脸颊,怕她又说闲话,可那样做一点用也没有。流言想要到的地方,永远不会停歇。他是那个在医院被医生误会自己和林见樊关系想要正大光明说出来的顾朝明,他也是惧怕小区里流言蜚语的顾朝明。两者都是他。勇敢与害怕并存。地域实在不熟,林见樊搭车到此,只是想给顾朝明一个惊喜。以前能在顾朝明来找他迷路的时候告诉他回家的路途,可现在,林见樊望着陌生的街道,只能在带他跑出小区后再拉着他跑到一个无人的小巷里停住脚步。林见樊松开他的手转过身,目光检查顾朝明没有伤痕和血迹的脸,还是不太放心。“我们去医院好吗?”林见樊放轻声音问。声音中包裹的心疼像一个水球砸在顾朝明心上。顾朝明不喜欢去医院,也不想看到林见樊担心,尽管看到林见樊担心自己他会很开心。顾朝明还是换上他平时嬉皮笑脸的面具,对林见樊说:“大晚上的去什么医院,不是去美食节吗?”顾朝明拿出手机看一眼时间:“还来得及,得给苏炳他们回个信息,他们都发这么多信息问我们了。”顾朝明笑着翻过手机屏幕给林见樊看。手机屏幕上无论是单发、群发,苏炳和岑西立都给他们这突然失联的两人发出许多信息。一条条信息显示在屏幕,林见樊第一次任性地推开顾朝明的手机:“先别管他们,和他们说我们不去了,我先带你去医院。”此时此刻这种身体带伤的情况下,顾朝明还是有很足的心情去觉得林见樊任性的样子很可爱。“好,听你的,那就不管他们。”顾朝明飞速打字,在键盘上敲下“我们有事,不去了”。不管苏炳怎么回复,顾朝明关掉手机。“这样会不会有点不好,你还是和他们说一句吧。”林见樊不知道顾朝明已经回复苏炳,一时任性的小脾气后,林见樊又觉得自己刚刚说的话不妥,他不应该去打扰顾朝明怎么和他的朋友们相处。听到林见樊的话,顾朝明看向他担忧的脸庞。林见樊依旧是那个总是担心别人的乖小孩,怕不回复苏炳,苏炳会对顾朝明有意见。任性完又担忧的样子让顾朝明只想捏捏他担忧的脸颊。“没事,”顾朝明开玩笑地说,“他们那两个,我们说不去,他俩肯定会在背后说我坏话的,别担心,坏话少不了。”林见樊如此认真,顾朝明却如此嬉皮笑脸。林见樊听到顾朝明的玩笑话抬头,眼神里带上一点点责怪:“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林见樊认真严肃的表情没有一点笑容,被顾涛弄得笑不起来。“干嘛板着个脸?我已经和他们说我们不去了,别担心啊,”顾朝明解释完,伸出两只食指戳上林见樊的脸颊,提起林见樊的嘴角,“笑一笑嘛,别板着个脸了。”“太认真了,生活会很难熬的。”顾朝明说。手指顶在林见樊柔软的脸颊,在林见樊脸上硬拉出一个假笑。灰蒙空气中,林见樊在听到顾朝明那句话后眼眶忽地泛红。顾朝明勾起林见樊嘴角的食指停住,又一次责怪自己不会说话。“唉唉唉,这是怎么了?”顾朝明戳林见樊脸颊的手指摸上林见樊泛红的眼眶。“没事。”林见樊抬手一把擦过自己泛红的眼眶,一副坚强样貌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顾朝明摸摸他的脸颊:“我就随便说说而已啦,生活一点也不难熬,和你在一起生活又怎么会难熬呢?”顾朝明解释得急切,害怕他的一个不恰当,林见樊就会哭出来。“你心疼我就和我说,别掉眼泪啊,你一掉眼泪我也心疼。”顾朝明手指不断抚摸着林见樊泛红的眼眶,像是想要把林见樊眼眶边的红晕强硬塞回去,又像是想用自己不断抚摸的手指把林见樊眼眶边的红晕吸走。林见樊吸吸鼻子,微微低头说:“我是不是很没用?一个大男人只知道哭。”“谁说男孩子就不能哭了,哭也不是女孩子的特权嘛。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不轻弹,不是不肯弹嘛,没事的啊。”顾朝明开始一连串的安慰,他不想让他的少年感觉他什么都不行,他只是内心比他人柔软一些而已。“再说,我也哭过啊,每个人都哭过的,不分男女,这是正常情绪……”每个人都哭过。说这话时顾朝明想起林见樊第一次陪他去医院的傍晚,他用不停的大笑阻止哭泣,想起拖着行李离家出走的那个夜晚,他接收到林见樊的关心在街头痛哭。他告诉林见樊哭其实没什么错,是人之常情,可他自己却忍耐着人之常情,总是忍着不哭,忍着不在人前哭。他告诉哭泣的林见樊哭泣是正常的,他想让林见樊知道在他面前哭泣是没有问题的,不会有责怪,只会有安慰。因为他知道在伤心的时候忍着不哭是有多难受,也知道在痛苦的时候没有人陪伴是多么的孤独。是漂浮,是下坠,顾朝明都品尝过,他不想让林见樊也品尝到。让林见樊品尝到,那是自己的过错。被顾朝明不停的语言劝解,林见樊没有哭出来,泛红的眼眶反而将心疼收回去。顾朝明嘴巴都快讲干了,看到林见樊恢复正常的眼眶才欣慰地笑笑。顾朝明揽上收起泛红眼眶的林见樊:“走,奖励你,去给你买你喜欢的酸奶。”只是忍住不哭就有奖励,林见樊起先挣扎说不要,奈何顾朝明力气大,硬揽着他走进附近的小超市。在超市里顾朝明拿出他留意的林见樊最喜欢的一种口味,给站在一边的林见樊看,炫耀着说:“这次我记得你喜欢喝哪个了。”以前还在小超市打零工的时候,林见樊来店里看他,顾朝明忘记他说的最近喝的酸奶,顾朝明自那日起一直记着,观察着,观察林见樊喜欢喝的酸奶口味。忘记什么时候对林见樊说过“你是不是喜欢我?”的玩笑话他也想起来了,躺在床上,想了好几个夜晚。那时候他真的只当是一句玩笑话说出,没想到林见樊一直记得。他一直记得,他心里一直有自己,顾朝明躺在床上因此而兴奋得耸起肩,拉起枕头盖住自己的脸。接过顾朝明递过来的酸奶,被顾朝明直戳戳地表达我在关注着你,林见樊不好意思地咬咬下嘴唇。超市夜晚的灯光很亮,货架上的塑料包装反着微弱的光,顾朝明在超市的亮光中得意地笑,递出酸奶后又得意地关上冰柜门。结完帐走出超市,林见樊拿着酸奶再一次不放心地问顾朝明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疼。顾朝明当然疼也不会说,他习惯忍着,忍着不说。“真的不要去医院?”林见樊问。“不用,你看我脸上有伤嘛,没有吧。”顾朝明抬起双手放在脸边做花朵状。“你掖着,我看不出。”林见樊小声说。“我没掖着,”顾朝明说着摸上衣领,没摸到拉链,恨自己穿的不是外套而是卫衣,顾朝明双臂打开说,“你看我打开了。”“就你贫。”“嘿嘿,”顾朝明张开着手臂跑到林见樊面前,林见樊被迫停住脚步。“干嘛?”林见樊提着酸奶问。顾朝明抖抖张开的手臂:“要抱抱。”一个一米八多的汉子撒娇要抱抱,顾朝明一步一步走近,林见樊推开他:“还在街上呢。”“你上次在医院不是答应我可以的嘛。”顾朝明还是不肯收回手。“那也得看情况,路边有人。”路边已经有人看过来,林见樊躲避着他人的目光。“那我带你去个没人的地方。”顾朝明不顾路边行人的眼光拉起林见樊的手。林见樊带顾朝明奔跑过一次,逃离那个家后,眼前再一次恢复熟悉的视角。暗下来的黑夜中顾朝明拉着他奔跑,奔跑过陌生的街道,奔跑进小巷,不顾旁人的眼光。黑夜中少年奔跑,风声伴奏,星空点滴。在陌生的小巷中奔跑,跑过小巷,顾朝明终于停住脚步,林见樊眼前拥挤的小巷豁然开朗,不远处是一条黑夜下的长河,路灯点缀着河岸,延绵直天边。顾朝明带林见樊来到他经常坐着躲避顾涛的河岸,带他到夜晚无人的河岸。河岸边的风比平时大一点,幸好天气转暖,夜里稍微大一点的冷风也不足为提。“我以前经常来这坐着。”顾朝明牵着林见樊的手走到河岸边的阶梯处坐下。河边冬日干枯的柳树绿叶垂髫,在微风中飘荡。小时候听母亲说过有人会在河边谈恋爱,没想到今天他带着林见樊来到这里。“这里没人了吧,让我抱一下。”河岸边阶梯上的顾朝明像一个□□上头的混小子,只有贴近林见樊才能满足他。“那就抱一下。”来到无人的地方林见樊不自然地有些害羞。清冷的夜风抚动河边绿柳,抚动平静河面,抚动少年蠢蠢欲动的心。顾朝明伸出双臂将林见樊拥进怀里,紧紧抱住。他悔恨自己为什么要在今天选择穿卫衣,如果他穿的是外套,他就能拉开拉链将林见樊包裹在自己的外套里。酸奶搁在一边,独自冰冷。林见樊慢慢伸出双手回抱顾朝明,双手揽住顾朝明宽阔的背。“你有考虑过不和你的父亲住在一起吗?”林见樊下巴搁在顾朝明肩头。“想过。”顾朝明越发抱紧林见樊。他何曾不想,他也逃离过,可生活再一次让他回到那个家。“他会来学校找我的,各种找我麻烦。”“那你为什么不报警呢?”林见樊问。“没什么用,而且……”顾朝明停下来,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有这样一个父亲。家丑不可外扬。少年十七岁的傲气里少不了青春期的敏感,既有对于爱的热烈渴望,也有对他人眼神的极度关注。他十七年都在被邻居们的怪异眼神和话语关注,他只想将那些眼神和话语封锁在小区里,不让其他人知道。他甚至害怕如果其他人知道了他的父亲是顾涛,知道他内心竟然有杀死自己父亲的恐怖想法,还会不会有人愿意和他做朋友,他们会不会像小区里的人一样对他指指点点。林见樊感觉到顾朝明的躲避,他没报过这方面的警,在顾朝明家对顾涛说有电话录音也只是恐吓顾涛而已。“那也不能让你爸一直这样……”林见樊帮顾朝明想办法,却发现自己想的办法都不可靠。“那我试试搬出来。”顾朝明在林见樊绞尽脑汁想办法的时候说。被顾涛带回家后,他也想过在外边租房子,但想到最后还是会被顾涛带回家,他一直没有实行。最近顾涛频繁地回家,频繁地要钱,顾朝明感觉自己再也支撑不住,对于回到那个家的厌恶在原有的基础上直线飙升。他厌恶、害怕回到那个家,他厌恶回家看到顾涛,那是每日的噩梦。靠在房间书桌上的时候,顾涛挥舞的手臂在眼前晃荡,顾朝明想要逃离的念头越发强烈,林见樊给他积蓄的情感一个豁开的口子,给他勇气做下逃离顾涛的决定。“以前苏炳帮我找过房子,我可以去问问他,你以后也可以过来。”顾朝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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