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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76(1 / 1)

他不用说假话,有什么话就直说,他好似觉得有人懂他,有人窥探到他的内心,知道他的假装,所以才会对他说这些话,可他又清楚地明白那些只是他的幻想,浪漫而又美好的幻想,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也不敢让顾朝明知道。顾朝明带给他从未想过的美好,在他黑暗的人生中绽开一朵永远不败落的烟花。夜晚和清晨顾朝明都不放过给他惊喜。那天清晨林见樊以为只是一个平凡的早晨,可这个早晨有了顾朝明注定不平凡。他只是稳步上楼,从未想过会有人叫住他,还叫的那么有趣。“喂,前面那个学霸。”身旁的人都看向他这个转过头的学霸。他转过头,砸来的是一盒酸奶,是少年清晨就满载的活力,是顾朝明的热情。他抛向他,将热情带给他,在那个平凡的星期一清晨,在那个他生命中不平凡的一天。走进教室林见樊看向顾朝明,是因为想偷看顾朝明,没有别的原因,没想到顾朝明也在看他。他看到顾朝明的笑,他就用谢谢酸奶做幌子,掩盖自己的偷看。他一直偷看顾朝明,顾朝明弯腰发现小笼包,被小笼包烫到,他都看到了,他在心中笑。被吴善拦住的时候,林见樊想自己改变。他知道很难,但他拒绝给余杭伟买水。顾朝明过来帮他,以前从没有人帮过他,顾朝明说的话一句句烙在他心头。黑暗中有人朝他伸出手,第一次有人帮他。顾朝明翻过围栏跳下来的时候,扬起的校服是他的披风。楚瑶告白,顾朝明忽然冲出来的时候,林见樊是惊讶的。林见樊不知道该怎么做,他甚至以为顾朝明急冲冲地走来是带他走的,可顾朝明没有。林见樊看向他的眼神里有带我走的意思,但顾朝明一点也没看懂。拒绝楚瑶后听到顾朝明在楼上喊他,林见樊抬起头。跳出窗口的那天他躺在学校的矮木丛里,那时候他看到的是一张张惊恐的脸,现在他看到的是顾朝明的笑脸。他听到顾朝明喊他的名字,所以他急匆匆地跑上楼,简直想上楼就拥抱住顾朝明,他忍住了。谈起蝴蝶的时候,想起以前学校生物课上的蝴蝶标本,想起他们将买来的塑料蝴蝶塞进他嘴巴里的恶心感。林见樊感觉反胃,可他也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按照顾朝明说的有话直说别遮遮掩掩,和顾朝明说了自己讨厌蝴蝶,可自己还是说了假话,将假话藏在真话后边。他只说讨厌蝴蝶,没有说讨厌蝴蝶的原因,那才是关键。他不想再重蹈覆辙,再去提以前的事情。他就想时间一直保留在现在,不再前进。他忽然很想喝酸奶,放肆地喝,放肆地享受当下。他们一起度过圣诞,一起度过新年,新年第一天他们也在一起,他们有许多表白的机会,可都是在错过。合唱比赛为老陈庆生,林见樊写下一首歌词不敢发表,顾朝明“强硬”抢过,让那首歌在舞台上演唱给老陈听。老陈对他很是关心,知道他以前的事也是格外地留意,林见樊非常喜欢老陈。顾朝明在他妄自菲薄时,郑重地对他说过:“你很好,比你自己想的要好得多,知道吗?也许别人觉得你不好,但在我心里你是最好的。”他也在合唱比赛时依靠顾朝明,上台时面对众人的目光他贴近顾朝明。林见樊想对他说:“你能不能走到我前边来,我有点害怕。”可顾朝明没有走在他前头,而是走到他身边和他一同前行。他从未想过他会在未来人生中遇到顾朝明,遇到带他走出阴影的顾朝明。合唱比赛在厕所的告白用尽他一生的勇气,他当时想对顾朝明坦白,坦白他的过去,坦白他的伤痛,因为他信任顾朝明,信任顾朝明不会伤害他,也不会嘲笑他。他以“我有一个朋友”开头,如顾朝明所说的一样,他说的朋友就是他自己。顾朝明这么一说,他索性花光所有的勇气对顾朝明说出那句话,让顾朝明光明正大地和他在一起。告白成功的那天,回家后他坐在浴缸里都还在回想着自己对顾朝明的告白。他笑着,浴缸里放了很多水,他泡在水里,笑着笑着就哭了。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到浴缸里,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哭,明明感觉很幸福。也许是因为以前的痛苦都受到补偿了吧。和顾朝明谈恋爱是世界上最浪漫的事,他会摘最美的小黄花给你,会自顾耍小脾气,还会做饭满足你的胃……顾朝明太好太好,他的少年美好却满身伤痕。他自己也是满心的伤痕却每次都从夜里爬起来陪伴顾朝明,帮顾朝明疗伤。只需要顾朝明一个电话。顾朝明搬进新家后再一次被顾涛骚扰掐顾涛脖子那天,林见樊其实已经睡下,可顾朝明一个电话。林见樊一猜即中,除了顾涛林见樊想不出别的原因能把顾朝明弄成这样。林见樊能猜到是顾涛,但他猜不到顾涛到底对顾朝明干了什么,他一边赶忙换衣服,一边查看房外有没有人,他能不能顺利逃出。房门外黑暗一片,没有一点动静,爸妈已经睡着,林见樊在家里做贼似地轻手轻脚拿过家里的医药箱。系好鞋带,提着医药箱踮起脚,轻到不能再轻地打开家门,不惊扰睡觉的父母。大门打开又关上,林见樊提着医药箱一跨出家门,门外的月光便立马成群结队贴附在他的肩上。他心疼顾朝明,后来在发现顾朝明对他妈妈撒谎说顾涛对他很好的的时候,林见樊想到自己,对自己的亲人都不能说实话那得多难受啊,他心疼顾朝明,他的眼泪止不住。天桥上给顾朝明的拥抱,是在努力告诉他自己陪着他,他不在是孤独一人。他似乎全都能感同身受,所以拥抱得格外用力。“见鬼去吧!”林见樊在海边和顾朝明一起大喊。他是在替顾朝明大喊,也是在给自己大喊。“都见鬼去吧!统统都见鬼去吧!以前的所有都见鬼去吧!”海浪啊,海风啊,求求你将我以前的记忆都带走吧!在海边大喊的那一刻,他有一瞬间希望自己是真的失忆而不是假装忘记。如果不是假装忘记该多好?他不用自己一个人背负这么沉重的记忆。顾朝明对他坦白自己内心可怕的想法,顾朝明完全地剖开他自己,让他看到他阳光下的黑暗。顾朝明完全地相信他,可他呢?他一直不敢,一直不敢言说,就算过去的记忆在心里生根、发芽、腐烂,他也不敢像顾朝明一样说出自己的内心。他总是觉得自己感同身受顾朝明的伤痛,顾朝明不说明理由只拥抱住他的时候,他想的是他可以等,等到顾朝明想说的时候。自己心里隐藏的事情都没有坦白,他知道那很难开口。他都知道,所以他选择等。他可以等到顾朝明说出自己的内心,但他能等到自己吗?自己会有胆量吗?他很清楚没有。林见樊曾想过带着这个秘密过一生,不必告诉谁,不用去博取谁的同情,不用顾朝明知晓他的伤痛,父母还不用为他担心。一举多得。那就这样吧。让假装失忆这个秘密就在自己心里腐烂吧。顾朝明生日那天在海边他感觉到格外开心,他开心的不只是顾朝明对他终于说出心里话,他开心遇见顾朝明,他开心遇见顾朝明后能够欢笑的自己。他在顾朝明成年生日那天与顾朝明相交。曾经,这种事他一想到就觉得恶心,他不曾忘记朱胜泉和那个男同学。他惧怕,他恐怖,可在那个夜晚林见樊却一点也不害怕,一点也没有想起朱胜泉,那些好似都顺理成章,一点也没有觉得恶心。漫漫长夜有顾朝明的陪伴,孤独无路可进,那个顾朝明成年的夜晚,林见樊箍紧顾朝明的脖子,觉得所有的恐惧他都可以战胜。那是顾朝明给他的勇气,他好像要融化在顾朝明怀里。看到林见樊的眼泪,顾朝明以为林见樊是被他弄疼,他亲亲林见樊的耳垂,舔走林见樊脸颊上的眼泪。林见樊越发抱紧顾朝明,耳朵贴近顾朝明的耳朵。他笑起来,说:“疼。”疼,好疼,真的好疼啊。过往的车轮将他反复碾压,当他做出将那个秘密隐藏在心底的决定的时候,他就知道,过往的车轮永远不会停下。可他也找到了。他找到让他重新燃起生活希望的那个人。林见樊相信日久深情,也相信爱情是突然降临的。遇到顾朝明之前,他没想过他的爱情会来得这么快,像突来大雨过后的晴天,一切都雾蒙蒙的,空气中漂浮着清新的气味,一切都静极了,而那束许久未见的阳光穿破云层,告诉他——他来了。顾朝明曾对他说不要总是道歉,多次的道歉只会让你的对不起变得廉价。林见樊没有再道歉,但代替道歉的是改变不了的察言观色。他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不应该对方一点皱眉,脸色、语气一点变化,他就留意自己是否做错什么,可他是忍不住的,那自动自责的思想已经刻在他的脑子里,刻在他的血肉里。旅游的时候他就发现自己这个毛病,顾朝明也早就发现。顾朝明握住他的手,是在无声地安慰。他知道这里的人对他没有恶意,这里的人可以接受他的畏缩,可他还是忍不住将自己藏起来,藏起来。只有和顾朝明在一起的时候他才能忘掉那种自责的感觉。在顾朝明面前他是最自在的,是真正的他,不用担心别人的眼神,不用担心别人的远离。因为他知道,顾朝明是永远不会离开他的。因为他是顾朝明。因为是他,所以他可以尽情胡闹因为是他,他可以做最真实的自己因为是他,他愿意主动踏出那一步因为是他,他才能背负着黑暗前行。他背负着黑暗走过高三上学期,顾朝明的浪漫和逗他的小心思让他忘记背上的重量,和顾朝明在一起的时光让他自大,让他以为可以完全脱离以前。他太自大了,所以连朱胜泉就在他身后都没有发现。朱胜泉偶然遇见他,叫出他的名字。那个噩梦中的声音再一次在柔软如奶油香甜的现实生活中响起,林见樊身体僵住。冬日再凛冽的风也不能将人一瞬间冻住,但回忆的风能。回忆的风呼啸而过,将林见樊一下吹回以前的地狱。他第一反应就是拉着顾朝明逃跑,他跑啊跑,想带顾朝明跑到再也无人能够发现他们的地方。他找不到,世界上没有那种地方,他永远无处可藏。他无处可藏的身躯被顾朝明抱住,顾朝明告诉他没事。世界上有他可以藏身的地方,近在咫尺,近在顾朝明温暖的怀里。顾朝明拥抱他的一切,他的隐藏,他的无言,他的胆小。顾朝明给他灰色的生活涂满色彩,在朱胜泉将那些色彩擦去的时候,他用一个拥抱填补。站在巷子口,遇见有人被欺负,林见樊仿佛看到以前的自己。顾朝明给他色彩,给他繁花似锦的色彩,他也想将顾朝明给自己的色彩涂抹给被欺负的那个人。一点也好,只要让他知道世界是光亮的,是多彩的就行。他冲进巷子的脚步、挥舞拳头的力量、牵起那人逃跑的手,都是顾朝明给的勇气。顾朝明是引导他的光,他冲破风雪,牵着那个人的手希望给他一点生活的光芒。他想给那个人生的光芒,也许给得太多,给得自己只剩一片黑暗。过往的黑暗重蹈覆辙。他跌落入河,他在水中沉溺,同样的失重感,他回到以前学校的窗口。他一跃而下如挣脱细线的风筝,如懒得扇动翅膀飞翔的鸟。他掉下来了,掉下来了,掉到万花丛中,掉到荆棘丛里,掉到上帝为他准备好的怀抱里。第124章像是被封存,冰冷浑浊的河水挤满呼吸,呼出的气息变作气泡,上升到河面无人知晓地炸裂、消失。双手本能地不断挥舞,身体却一直在下沉。气泡越来越少,被河水夺去的呼吸。冬日脚印杂乱的河边,暖阳灿烂地照耀着,照耀着岸边几人惊慌的脸庞。“展哥他掉下去了,怎么办?”其中一人害怕道。“他自己掉下去的,和我有什么关系?”展哥说话说得很急,连忙撇清关系,心里也有些慌。这掉下去可是个人,他可不想因为给一个表弟报仇而惹上命案。小弟们还在身旁看着,如果显露出慌乱,那他的面子往哪搁?曹展强装镇定地看着河里还在不断扑腾的林见樊。“他要是淹死了我们是不是………”“邱成你给我闭嘴!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说话的邱成是他的表弟,也是那天晚上被林见樊一拳打在脸上的人。曹展心里暗骂自己这个做啥啥不行、专门给他惹事的表弟。邱成从小被家里惯着,什么大事小事家里都帮忙解决。别看他人高马大,人又壮实,其实胆子只有眼珠子大小,一遇着事就害怕得碎碎念。“怎么办啊?!”邱成着急地直问他表哥曹展。曹展被邱成吵得心烦,忍不住吼他平时还挺疼爱的表弟邱成:“我怎么知道?他妈还不是为了帮你。别给我哼哼了,小心我也把你推下去和他一起!”一物降一物,邱成在家在学校称霸王,一遇到更硬的曹展立马就止住了声。旁边两个朋友看到自称校霸的邱成在曹展面前这怂样,互相交换一个眼神,邱成转头威胁地瞪一眼他们俩。邱成怕曹展也不是没有原因,曹展家庭离异,是个单亲家庭。他老妈也不管他,完全散养。初中刚读完就没有再继续读书,也不是去找工作,而是到处打混,成了他们那片家长口中的“不好好学习以后就变成曹展那个样子”。曹展他妈也不是没有给他找过关系,希望他读个职高。钱是花了,奈何曹展死活不去。在家长眼里曹展是个十足的混小子,可在小时候经常和他玩在一起的邱成眼里,曹展就是他大哥,有什么事找他就行。曹展也曾大拇指指向自己对邱成说:“在学校有人欺负你,你告诉展哥,展哥给你弄死他。”说到做到,现在曹展把“欺负”邱成的人给弄河里去了。邱成甚至感觉到死亡在向林见樊一步步靠近,他再一次哼哼出声,又被曹展骂回去。“你还哼!给我闭嘴!”让邱成停止噪音后,曹展问问自己带来的两个哥们有没有会水的?两人都摇摇头。曹展又问问邱成那不知是两哥们还是两小弟的人:“你们俩有没有会游泳的?下去捞一下,水也不深。”两人都摇摇头,邱成这时怯声怯气地一下戳穿他:“展哥你不是会游泳吗?”小时候偷玩去河里洗澡,邱成差点淹死,还是曹展救的他。这水这么深,大冬天的水里肯定很冷,这河还不怎么干净,曹展才不想下去,宁愿叫别人也不想下去,尽管人命关天。邱成知道他表哥是个怎样的人,偷家里老妈交保险的钱去玩,好吃懒做,对亲人不在意,对朋友和兄弟的义气却看得比命还要重要。在曹展心里与义气可相提并论的还有面子。邱成戳破他会游泳的事实,曹展说:“我就想有个人帮我,不可能我一个人下去吧?”说完算是挽回一点面子,曹展大义凌然地说:“你们几个怂货给我到边上接应,我下去把他捞上来,关键时刻还得老子上场。”今年冬天实在是冷,冬水可想而知的冰。冰水刺激皮肤,为了耍帅,曹展冬天只穿一个薄棉袄,里边一个单衣,冻得直哆嗦还认为是帅。冰冷的河水让曹展再一次在心里暗骂邱成。正骂着,一点点向逐渐无力扑腾的林见樊靠近,岸上的邱成着急地朝他喊:“展哥你快点,林见樊好像不行了!快点!”他可不想因为这事失去自由,他明年就得高考了。见扑腾的林见樊没了水花,像是淹死的样子,邱成更急着大喊:“展哥,你快点,他……他好像淹死了!”旁边不会游泳的几人也跟着干着急。曹展水性很好,不一会就游到林见樊身边,捞起林见樊发现林见樊已经没有意识,眼睛闭着,头歪向一边。岸边邱成大喊着,曹展心里也跟着慌。他混是混,可出来这么几年也没碰过人命啊!见林见樊没有意识,曹展也不敢耽搁,捞着林见樊快速游到岸边让邱成他们接应。将林见樊救到岸上,曹展身上河水流了一地,冷风一吹冻了个哆嗦,邱成很会关心人地脱下自己的棉袄给曹展披上。把人拉上岸,邱成站在边上除了给曹展披外套没有别的动作,还是他旁边一个同学反应过来立马给林见樊做胸外按压。上课时没怎么认真听过,按着模糊的记忆照猫画虎地帮林见樊做胸外按压,那个同学心里很没底。人工呼吸大家都默认省略,一个个盯着给林见樊做胸外按压的人。现场听不到呼吸声,似冬日给他们拉上静音键,只有邱成急得直哼哼的声音。所有人都不敢呼吸,给林见樊做胸外按压的同学感觉自己在和死神斗争。他心底非常没底,胸外按压的手臂都差点颤抖。凌冽冬风过,送来一阵特殊的手机铃声,打破宁静。特殊的手机铃声来自林见樊的电话,曹展下去救人,把林见樊的手机扔给他的同伴。“操,又是那个小太阳,谁啊?”曹展拿过手机说。“要不要接?林见樊人都这样了。”邱成的另一个同伴问。“接个屁啊,就因为他这样了,所以更不能接,接了不等于自投罗网。”曹展说。“那打个120?”“等等再打,看看这小子行不行。”全身湿透在冷风中裹着邱成外套的曹展看看给林见樊做胸外按压的人。“你到底行不行啊?”邱成着急地说。那人受不了邱成,直接说:“你行你上啊,别在这指手画脚只知道说。”话刚说完,手掌下的林见樊吐出一口水,那人惊讶地张大嘴巴。所有人都瞬间松了一口气。“没死就好,没死就好。”“他还能行吧?”曹展问给林见樊做胸外按压的人。“看起来应该能行。”那人拍拍林见樊的脸,想把他叫醒。“走人。”林见樊刚吐出一口水,曹展便拉上邱成的外套拉链叫他们几个走人。“啊?”邱成和他的两个朋友都愣住,疑问地看向曹展。“可这……他………”“你们还等着他醒来,看到你们找你们算账?他不认识你们吧?没你们什么信息吧?”曹展问。邱成摇摇头,要不是那天晚上捡到林见樊棉服口袋里掉出来的学生证,压根不会有今天这件事。“那就行,他不认识你们就没办法,还不快走。”曹展说。邱成和自己的朋友们互相看看,你看我我看你地听曹展的话离开现场。几个人匆匆忙忙逃离河岸边,逃离之前还记得把林见樊的手机放到他手里。河岸边消失的少年们,只留全身湿透的林见樊安静地睡在那里,冷风不曾消失也不曾逃离地吹刮过河面,吹醒河岸上睡着的林见樊。河岸边实在荒芜,连溺水都没有人发现。脑袋沉得很,全身冰冷得麻木,林见樊用仿佛生锈的手臂撑着身体坐起,敲敲沉重的脑袋,甩甩头发上的水滴。四肢冰冷,林见樊环顾四周。他被救上来了。掉下去的那一刻,他以为自己再也看不到冬天的暖阳了。冷风猖狂,林见樊双腿蜷缩抱紧自己,他孤独地坐在河岸边东张西望,不知如何是好。棉服里蓄积的余水让棉服沉甸,全身没有一丝地方是暖的。曾经被顾朝明温暖过的心脏,再一次被河水浸透得冰凉。他以为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他以为他可以就这样和顾朝明度过一生,他以为他远离了以前的学校就可以获得新生。原来校园暴力并不是靠转学就能改变的。在他以为一切都好,生活还有改善的余地的时候,现实又给了他一巴掌。你看啊,你期待的远方还不照样是暴力横行,只是换了个地方,换了一些人,其余的什么都没有变啊。他到达的远方和当初想的一样又不一样,只有顾朝明是个意外。林见樊觉得自己被顾朝明的暖意蒙蔽双眼,以为世人皆善,都像顾朝明一样,以为以前他所承受的暴力只是他命运的特殊。现在他明白了:“原来都是不可信的。”河岸宽阔,冷风中林见樊在河岸边静坐,他不知道该干嘛,不知道该去哪,他就这么坐着,享受着河岸边的冷风。特殊的铃声再一次响起,小太阳的表情再次出现在手机屏幕。林见樊拿起身边的手机看到手机上的小太阳。那是他给顾朝明的备注。顾朝明是夜空中的暖阳,是他逃离以前,来到以前想象的远方后,一场可遇而不可求的美梦。冬风吹干被河水打湿的睫毛,泪水再次将它润湿。林见樊看看手机上的小太阳,又抬头看看头顶今年冬天好不容易出现的冬日暖阳。都好温暖啊。无论是头顶暖阳,还是给他打电话的顾朝明。他只是一个徒有“繁花似锦”名字的人,他没有那样的世界,也没有那样的生活。他接起电话,电话那头着急的喊声在冬日里将繁花似锦的世界送到他面前。“见樊?你怎么才接电话?你在哪?给你打了好多个电话都不接,你怎么了?”一连几个问句,林见樊仰起头,他不再是因为要看头顶的暖阳而仰起头,是因为要忍住顾朝明的温暖带给他的眼泪。“我没事,能有什么事,就去拿学生证的时候脚不小心踩到水里,滑了一跤,全都湿了。手机开静音忘了关,现在才听到你的电话。”林见樊不知道自己的谎话什么时候突飞猛进,一个停顿都不需要,成功骗过顾朝明。也许是顾朝明对他的话从不怀疑,全都信以为真,一听林见樊摔倒,顾朝明着急地问:“摔倒?走路小心一点啊,没摔着哪吧?”“没有,”林见樊说,“冬天穿这么厚怎么可能摔着,就衣服摔脏了,我想回家换一下,你帮我给老陈请个假吧。我下午想偷个懒,在家里休息一下,你别告诉老陈,就和他说我摔着了就行。”林见樊还学会假装用笑语欺骗顾朝明,他不想让顾朝明担心,也不想让顾朝明知道他的过去。顾朝明带着宠溺意味地说他偷懒,说会给他请假,还让他好好休息别感冒了,挂电话前还问:“要不要我送你回去?”“不用了,我就换个衣服不用送。”顾朝明再三嘱咐,林见樊假装笑应。电话挂断,冷风又起,电话挂断的嘟嘟声在河边,在河岸上。眼角有眼泪滑落。挂断电话林见樊将手机握在手心,谎言中的他回家换衣服去了,可现实中的他又该去哪呢?他不想任何一个人为他担心,不想顾朝明为他担心,不想让知道他以前学校发生的事、处处照顾他的老陈担心,不想他的好兄弟李兆担心,不想对他好的苏炳和岑西立担心。最不想让父母担心。他欺瞒父母只为让父母不再吵架,他一个人承载所有记忆,只为让父母像以前一样恩爱。母亲已经为他流过太多眼泪,父亲为他操过太多心,他是个不孝的儿子,什么忙都不能帮他们。他想回家,想冲进母亲的怀里痛哭一场,告诉她刚刚发生的所有事,告诉他有人欺负你的儿子,可他不能,他只能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游荡。他不敢到人多的地方去,他怕行人看到他湿透的棉服会过来关心他,害怕他们的关心会带来父母的担心。他害怕看到母亲担忧的表情。街上行人太多,林见樊忽然想起带顾朝明出逃的夜里,他不让顾朝明抱,顾朝明说的一句话。“那我带你去个没人的地方。”顾朝明拉着他的手带他到河岸边。顾朝明的秘密基地。顾朝明有两个秘密基地,一个是河岸边,一个是生日带他去过的海边。河岸边离顾朝明家太近,怕遇见顾涛。海边顾朝明说海风和海浪能将他的烦恼带走,林见樊靠着记忆中的路线搭上去海边的车。坐在公车窗边的座位上,午后的公交车没什么人,公交车内的暖气让身上湿哒哒的棉衣更加不舒服。林见樊没有去管,他看向窗外,看着窗外变化的风景。上次去还是在夏天,一转眼已经到冬天。那时海风吹拂,现在又会是怎样呢?林见樊看着窗外像是在与窗外的风景对话,向它们询问海边的情况。他想把自己藏起来,任何人都发现不了,任何人都不必为他担心。他在与窗外的风景对话,他希望有个人能和他聊天,能分担他的痛苦。从对母亲说自己不记得的那个清晨开始,他背负着过去所有痛苦的记忆假装开朗,他也多想有个人对他说:“你这样太累了,和我说说吧。”“别怕,我和你在一起。”顾朝明对他说过类似的话,在昨天,在遇见朱胜泉后的学校厕所,顾朝明抱住他,安慰他。“我不知道发生什么,可我知道你现在很不开心,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我也不会去乱想,我只想告诉你,你别一个人憋着,我一直都在。”有我在。他还是没有说出口,他胆小,懦弱,只敢一个人逃跑,逃到海边。顾朝明敢说出他内心的罪恶,可他不敢,他是一个懦弱的人。林见樊被暖空调烘得头脑有些发晕,他知道这样下去会感冒,但他却依然前行。公车慢慢悠悠载着他前进,学校的顾朝明完全不知情地给他请假。课堂安静,教室门紧闭,冷空气被锁在门外。海边风声呼啸,金色的阳光落进冬日的大海,像被海水吞噬不见。顾朝明认真听讲,握住水笔的手记下笔记,想着回家拍给林见樊看。林见樊走到海边,浪潮奔涌,半干的头发在风中摆动。顾朝明下课后和苏炳打闹,一起吃岑西立买的零食,吃完后还边留心窗外走过的尤鑫,留心尤鑫和岑西立的眼神交流。林见樊站在海边,海水涌上来亲吻他的脚踝。鞋子湿透,再一次浪涌,林见樊像上次顾朝明过生日一样跳进涌来的海浪里。放学后顾朝明在学校外的奶茶店门口给林见樊发信息,林见樊中午说他先睡一觉,顾朝明一下午为了不打扰他睡觉,都不敢怎么给他发信息,一直到放学才问他醒了没有。苏炳递给他奶茶,顾朝明发完信息和骑车的岑西立告别。风声呼啸的海边,他坐了一下午,任海风吹透。冬日的海边很冷,却安静。林见樊一个人坐在那里,无人打扰,无人好奇。他就这么一直安静地坐着。他想像顾朝明说的喊出所有的烦恼,让海风将它们都带走,可站在海边,站在海风前,他不知道要喊什么。所有的痛苦和回忆似乎永远无法用一句话或一段话说完,一篇文章也不行。没有什么话语能够承载他此时的心情。路边暖阳盖白雪,回家路上的少年相互打闹,想要尝试对方奶茶的味道,却又嫌弃对方的口水。曹展他妈也不是没有给他找过关系,希望他读个职高。钱是花了,奈何曹展死活不去。在家长眼里曹展是个十足的混小子,可在小时候经常和他玩在一起的邱成眼里,曹展就是他大哥,有什么事找他就行。曹展也曾大拇指指向自己对邱成说:“在学校有人欺负你,你告诉展哥,展哥给你弄死他。”说到做到,现在曹展把“欺负”邱成的人给弄河里去了。邱成甚至感觉到死亡在向林见樊一步步靠近,他再一次哼哼出声,又被曹展骂回去。“你还哼!给我闭嘴!”让邱成停止噪音后,曹展问问自己带来的两个哥们有没有会水的?两人都摇摇头。曹展又问问邱成那不知是两哥们还是两小弟的人:“你们俩有没有会游泳的?下去捞一下,水也不深。”两人都摇摇头,邱成这时怯声怯气地一下戳穿他:“展哥你不是会游泳吗?”小时候偷玩去河里洗澡,邱成差点淹死,还是曹展救的他。这水这么深,大冬天的水里肯定很冷,这河还不怎么干净,曹展才不想下去,宁愿叫别人也不想下去,尽管人命关天。邱成知道他表哥是个怎样的人,偷家里老妈交保险的钱去玩,好吃懒做,对亲人不在意,对朋友和兄弟的义气却看得比命还要重要。在曹展心里与义气可相提并论的还有面子。邱成戳破他会游泳的事实,曹展说:“我就想有个人帮我,不可能我一个人下去吧?”说完算是挽回一点面子,曹展大义凌然地说:“你们几个怂货给我到边上接应,我下去把他捞上来,关键时刻还得老子上场。”今年冬天实在是冷,冬水可想而知的冰。冰水刺激皮肤,为了耍帅,曹展冬天只穿一个薄棉袄,里边一个单衣,冻得直哆嗦还认为是帅。冰冷的河水让曹展再一次在心里暗骂邱成。正骂着,一点点向逐渐无力扑腾的林见樊靠近,岸上的邱成着急地朝他喊:“展哥你快点,林见樊好像不行了!快点!”他可不想因为这事失去自由,他明年就得高考了。见扑腾的林见樊没了水花,像是淹死的样子,邱成更急着大喊:“展哥,你快点,他……他好像淹死了!”旁边不会游泳的几人也跟着干着急。曹展水性很好,不一会就游到林见樊身边,捞起林见樊发现林见樊已经没有意识,眼睛闭着,头歪向一边。岸边邱成大喊着,曹展心里也跟着慌。他混是混,可出来这么几年也没碰过人命啊!见林见樊没有意识,曹展也不敢耽搁,捞着林见樊快速游到岸边让邱成他们接应。将林见樊救到岸上,曹展身上河水流了一地,冷风一吹冻了个哆嗦,邱成很会关心人地脱下自己的棉袄给曹展披上。把人拉上岸,邱成站在边上除了给曹展披外套没有别的动作,还是他旁边一个同学反应过来立马给林见樊做胸外按压。上课时没怎么认真听过,按着模糊的记忆照猫画虎地帮林见樊做胸外按压,那个同学心里很没底。人工呼吸大家都默认省略,一个个盯着给林见樊做胸外按压的人。现场听不到呼吸声,似冬日给他们拉上静音键,只有邱成急得直哼哼的声音。所有人都不敢呼吸,给林见樊做胸外按压的同学感觉自己在和死神斗争。他心底非常没底,胸外按压的手臂都差点颤抖。凌冽冬风过,送来一阵特殊的手机铃声,打破宁静。特殊的手机铃声来自林见樊的电话,曹展下去救人,把林见樊的手机扔给他的同伴。“操,又是那个小太阳,谁啊?”曹展拿过手机说。“要不要接?林见樊人都这样了。”邱成的另一个同伴问。“接个屁啊,就因为他这样了,所以更不能接,接了不等于自投罗网。”曹展说。“那打个120?”“等等再打,看看这小子行不行。”全身湿透在冷风中裹着邱成外套的曹展看看给林见樊做胸外按压的人。“你到底行不行啊?”邱成着急地说。那人受不了邱成,直接说:“你行你上啊,别在这指手画脚只知道说。”话刚说完,手掌下的林见樊吐出一口水,那人惊讶地张大嘴巴。所有人都瞬间松了一口气。“没死就好,没死就好。”“他还能行吧?”曹展问给林见樊做胸外按压的人。“看起来应该能行。”那人拍拍林见樊的脸,想把他叫醒。“走人。”林见樊刚吐出一口水,曹展便拉上邱成的外套拉链叫他们几个走人。“啊?”邱成和他的两个朋友都愣住,疑问地看向曹展。“可这……他………”“你们还等着他醒来,看到你们找你们算账?他不认识你们吧?没你们什么信息吧?”曹展问。邱成摇摇头,要不是那天晚上捡到林见樊棉服口袋里掉出来的学生证,压根不会有今天这件事。“那就行,他不认识你们就没办法,还不快走。”曹展说。邱成和自己的朋友们互相看看,你看我我看你地听曹展的话离开现场。几个人匆匆忙忙逃离河岸边,逃离之前还记得把林见樊的手机放到他手里。河岸边消失的少年们,只留全身湿透的林见樊安静地睡在那里,冷风不曾消失也不曾逃离地吹刮过河面,吹醒河岸上睡着的林见樊。河岸边实在荒芜,连溺水都没有人发现。脑袋沉得很,全身冰冷得麻木,林见樊用仿佛生锈的手臂撑着身体坐起,敲敲沉重的脑袋,甩甩头发上的水滴。四肢冰冷,林见樊环顾四周。他被救上来了。掉下去的那一刻,他以为自己再也看不到冬天的暖阳了。冷风猖狂,林见樊双腿蜷缩抱紧自己,他孤独地坐在河岸边东张西望,不知如何是好。棉服里蓄积的余水让棉服沉甸,全身没有一丝地方是暖的。曾经被顾朝明温暖过的心脏,再一次被河水浸透得冰凉。他以为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他以为他可以就这样和顾朝明度过一生,他以为他远离了以前的学校就可以获得新生。原来校园暴力并不是靠转学就能改变的。在他以为一切都好,生活还有改善的余地的时候,现实又给了他一巴掌。你看啊,你期待的远方还不照样是暴力横行,只是换了个地方,换了一些人,其余的什么都没有变啊。他到达的远方和当初想的一样又不一样,只有顾朝明是个意外。林见樊觉得自己被顾朝明的暖意蒙蔽双眼,以为世人皆善,都像顾朝明一样,以为以前他所承受的暴力只是他命运的特殊。现在他明白了:“原来都是不可信的。”河岸宽阔,冷风中林见樊在河岸边静坐,他不知道该干嘛,不知道该去哪,他就这么坐着,享受着河岸边的冷风。特殊的铃声再一次响起,小太阳的表情再次出现在手机屏幕。林见樊拿起身边的手机看到手机上的小太阳。那是他给顾朝明的备注。顾朝明是夜空中的暖阳,是他逃离以前,来到以前想象的远方后,一场可遇而不可求的美梦。冬风吹干被河水打湿的睫毛,泪水再次将它润湿。林见樊看看手机上的小太阳,又抬头看看头顶今年冬天好不容易出现的冬日暖阳。都好温暖啊。无论是头顶暖阳,还是给他打电话的顾朝明。他只是一个徒有“繁花似锦”名字的人,他没有那样的世界,也没有那样的生活。他接起电话,电话那头着急的喊声在冬日里将繁花似锦的世界送到他面前。“见樊?你怎么才接电话?你在哪?给你打了好多个电话都不接,你怎么了?”一连几个问句,林见樊仰起头,他不再是因为要看头顶的暖阳而仰起头,是因为要忍住顾朝明的温暖带给他的眼泪。“我没事,能有什么事,就去拿学生证的时候脚不小心踩到水里,滑了一跤,全都湿了。手机开静音忘了关,现在才听到你的电话。”林见樊不知道自己的谎话什么时候突飞猛进,一个停顿都不需要,成功骗过顾朝明。也许是顾朝明对他的话从不怀疑,全都信以为真,一听林见樊摔倒,顾朝明着急地问:“摔倒?走路小心一点啊,没摔着哪吧?”“没有,”林见樊说,“冬天穿这么厚怎么可能摔着,就衣服摔脏了,我想回家换一下,你帮我给老陈请个假吧。我下午想偷个懒,在家里休息一下,你别告诉老陈,就和他说我摔着了就行。”林见樊还学会假装用笑语欺骗顾朝明,他不想让顾朝明担心,也不想让顾朝明知道他的过去。顾朝明带着宠溺意味地说他偷懒,说会给他请假,还让他好好休息别感冒了,挂电话前还问:“要不要我送你回去?”“不用了,我就换个衣服不用送。”顾朝明再三嘱咐,林见樊假装笑应。电话挂断,冷风又起,电话挂断的嘟嘟声在河边,在河岸上。眼角有眼泪滑落。挂断电话林见樊将手机握在手心,谎言中的他回家换衣服去了,可现实中的他又该去哪呢?他不想任何一个人为他担心,不想顾朝明为他担心,不想让知道他以前学校发生的事、处处照顾他的老陈担心,不想他的好兄弟李兆担心,不想对他好的苏炳和岑西立担心。最不想让父母担心。他欺瞒父母只为让父母不再吵架,他一个人承载所有记忆,只为让父母像以前一样恩爱。母亲已经为他流过太多眼泪,父亲为他操过太多心,他是个不孝的儿子,什么忙都不能帮他们。他想回家,想冲进母亲的怀里痛哭一场,告诉她刚刚发生的所有事,告诉他有人欺负你的儿子,可他不能,他只能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游荡。他不敢到人多的地方去,他怕行人看到他湿透的棉服会过来关心他,害怕他们的关心会带来父母的担心。他害怕看到母亲担忧的表情。街上行人太多,林见樊忽然想起带顾朝明出逃的夜里,他不让顾朝明抱,顾朝明说的一句话。“那我带你去个没人的地方。”顾朝明拉着他的手带他到河岸边。顾朝明的秘密基地。顾朝明有两个秘密基地,一个是河岸边,一个是生日带他去过的海边。河岸边离顾朝明家太近,怕遇见顾涛。海边顾朝明说海风和海浪能将他的烦恼带走,林见樊靠着记忆中的路线搭上去海边的车。坐在公车窗边的座位上,午后的公交车没什么人,公交车内的暖气让身上湿哒哒的棉衣更加不舒服。林见樊没有去管,他看向窗外,看着窗外变化的风景。上次去还是在夏天,一转眼已经到冬天。那时海风吹拂,现在又会是怎样呢?林见樊看着窗外像是在与窗外的风景对话,向它们询问海边的情况。他想把自己藏起来,任何人都发现不了,任何人都不必为他担心。他在与窗外的风景对话,他希望有个人能和他聊天,能分担他的痛苦。从对母亲说自己不记得的那个清晨开始,他背负着过去所有痛苦的记忆假装开朗,他也多想有个人对他说:“你这样太累了,和我说说吧。”“别怕,我和你在一起。”顾朝明对他说过类似的话,在昨天,在遇见朱胜泉后的学校厕所,顾朝明抱住他,安慰他。“我不知道发生什么,可我知道你现在很不开心,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我也不会去乱想,我只想告诉你,你别一个人憋着,我一直都在。”有我在。他还是没有说出口,他胆小,懦弱,只敢一个人逃跑,逃到海边。顾朝明敢说出他内心的罪恶,可他不敢,他是一个懦弱的人。林见樊被暖空调烘得头脑有些发晕,他知道这样下去会感冒,但他却依然前行。公车慢慢悠悠载着他前进,学校的顾朝明完全不知情地给他请假。课堂安静,教室门紧闭,冷空气被锁在门外。海边风声呼啸,金色的阳光落进冬日的大海,像被海水吞噬不见。顾朝明认真听讲,握住水笔的手记下笔记,想着回家拍给林见樊看。林见樊走到海边,浪潮奔涌,半干的头发在风中摆动。顾朝明下课后和苏炳打闹,一起吃岑西立买的零食,吃完后还边留心窗外走过的尤鑫,留心尤鑫和岑西立的眼神交流。林见樊站在海边,海水涌上来亲吻他的脚踝。鞋子湿透,再一次浪涌,林见樊像上次顾朝明过生日一样跳进涌来的海浪里。放学后顾朝明在学校外的奶茶店门口给林见樊发信息,林见樊中午说他先睡一觉,顾朝明一下午为了不打扰他睡觉,都不敢怎么给他发信息,一直到放学才问他醒了没有。苏炳递给他奶茶,顾朝明发完信息和骑车的岑西立告别。风声呼啸的海边,他坐了一下午,任海风吹透。冬日的海边很冷,却安静。林见樊一个人坐在那里,无人打扰,无人好奇。他就这么一直安静地坐着。他想像顾朝明说的喊出所有的烦恼,让海风将它们都带走,可站在海边,站在海风前,他不知道要喊什么。所有的痛苦和回忆似乎永远无法用一句话或一段话说完,一篇文章也不行。没有什么话语能够承载他此时的心情。路边暖阳盖白雪,回家路上的少年相互打闹,想要尝试对方奶茶的味道,却又嫌弃对方的口水。曹展他妈也不是没有给他找过关系,希望他读个职高。钱是花了,奈何曹展死活不去。在家长眼里曹展是个十足的混小子,可在小时候经常和他玩在一起的邱成眼里,曹展就是他大哥,有什么事找他就行。曹展也曾大拇指指向自己对邱成说:“在学校有人欺负你,你告诉展哥,展哥给你弄死他。”说到做到,现在曹展把“欺负”邱成的人给弄河里去了。邱成甚至感觉到死亡在向林见樊一步步靠近,他再一次哼哼出声,又被曹展骂回去。“你还哼!给我闭嘴!”让邱成停止噪音后,曹展问问自己带来的两个哥们有没有会水的?两人都摇摇头。曹展又问问邱成那不知是两哥们还是两小弟的人:“你们俩有没有会游泳的?下去捞一下,水也不深。”两人都摇摇头,邱成这时怯声怯气地一下戳穿他:“展哥你不是会游泳吗?”小时候偷玩去河里洗澡,邱成差点淹死,还是曹展救的他。这水这么深,大冬天的水里肯定很冷,这河还不怎么干净,曹展才不想下去,宁愿叫别人也不想下去,尽管人命关天。邱成知道他表哥是个怎样的人,偷家里老妈交保险的钱去玩,好吃懒做,对亲人不在意,对朋友和兄弟的义气却看得比命还要重要。在曹展心里与义气可相提并论的还有面子。邱成戳破他会游泳的事实,曹展说:“我就想有个人帮我,不可能我一个人下去吧?”说完算是挽回一点面子,曹展大义凌然地说:“你们几个怂货给我到边上接应,我下去把他捞上来,关键时刻还得老子上场。”今年冬天实在是冷,冬水可想而知的冰。冰水刺激皮肤,为了耍帅,曹展冬天只穿一个薄棉袄,里边一个单衣,冻得直哆嗦还认为是帅。冰冷的河水让曹展再一次在心里暗骂邱成。正骂着,一点点向逐渐无力扑腾的林见樊靠近,岸上的邱成着急地朝他喊:“展哥你快点,林见樊好像不行了!快点!”他可不想因为这事失去自由,他明年就得高考了。见扑腾的林见樊没了水花,像是淹死的样子,邱成更急着大喊:“展哥,你快点,他……他好像淹死了!”旁边不会游泳的几人也跟着干着急。曹展水性很好,不一会就游到林见樊身边,捞起林见樊发现林见樊已经没有意识,眼睛闭着,头歪向一边。岸边邱成大喊着,曹展心里也跟着慌。他混是混,可出来这么几年也没碰过人命啊!见林见樊没有意识,曹展也不敢耽搁,捞着林见樊快速游到岸边让邱成他们接应。将林见樊救到岸上,曹展身上河水流了一地,冷风一吹冻了个哆嗦,邱成很会关心人地脱下自己的棉袄给曹展披上。把人拉上岸,邱成站在边上除了给曹展披外套没有别的动作,还是他旁边一个同学反应过来立马给林见樊做胸外按压。上课时没怎么认真听过,按着模糊的记忆照猫画虎地帮林见樊做胸外按压,那个同学心里很没底。人工呼吸大家都默认省略,一个个盯着给林见樊做胸外按压的人。现场听不到呼吸声,似冬日给他们拉上静音键,只有邱成急得直哼哼的声音。所有人都不敢呼吸,给林见樊做胸外按压的同学感觉自己在和死神斗争。他心底非常没底,胸外按压的手臂都差点颤抖。凌冽冬风过,送来一阵特殊的手机铃声,打破宁静。特殊的手机铃声来自林见樊的电话,曹展下去救人,把林见樊的手机扔给他的同伴。“操,又是那个小太阳,谁啊?”曹展拿过手机说。“要不要接?林见樊人都这样了。”邱成的另一个同伴问。“接个屁啊,就因为他这样了,所以更不能接,接了不等于自投罗网。”曹展说。“那打个120?”“等等再打,看看这小子行不行。”全身湿透在冷风中裹着邱成外套的曹展看看给林见樊做胸外按压的人。“你到底行不行啊?”邱成着急地说。那人受不了邱成,直接说:“你行你上啊,别在这指手画脚只知道说。”话刚说完,手掌下的林见樊吐出一口水,那人惊讶地张大嘴巴。所有人都瞬间松了一口气。“没死就好,没死就好。”“他还能行吧?”曹展问给林见樊做胸外按压的人。“看起来应该能行。”那人拍拍林见樊的脸,想把他叫醒。“走人。”林见樊刚吐出一口水,曹展便拉上邱成的外套拉链叫他们几个走人。“啊?”邱成和他的两个朋友都愣住,疑问地看向曹展。“可这……他………”“你们还等着他醒来,看到你们找你们算账?他不认识你们吧?没你们什么信息吧?”曹展问。邱成摇摇头,要不是那天晚上捡到林见樊棉服口袋里掉出来的学生证,压根不会有今天这件事。“那就行,他不认识你们就没办法,还不快走。”曹展说。邱成和自己的朋友们互相看看,你看我我看你地听曹展的话离开现场。几个人匆匆忙忙逃离河岸边,逃离之前还记得把林见樊的手机放到他手里。河岸边消失的少年们,只留全身湿透的林见樊安静地睡在那里,冷风不曾消失也不曾逃离地吹刮过河面,吹醒河岸上睡着的林见樊。河岸边实在荒芜,连溺水都没有人发现。脑袋沉得很,全身冰冷得麻木,林见樊用仿佛生锈的手臂撑着身体坐起,敲敲沉重的脑袋,甩甩头发上的水滴。四肢冰冷,林见樊环顾四周。他被救上来了。掉下去的那一刻,他以为自己再也看不到冬天的暖阳了。冷风猖狂,林见樊双腿蜷缩抱紧自己,他孤独地坐在河岸边东张西望,不知如何是好。棉服里蓄积的余水让棉服沉甸,全身没有一丝地方是暖的。曾经被顾朝明温暖过的心脏,再一次被河水浸透得冰凉。他以为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他以为他可以就这样和顾朝明度过一生,他以为他远离了以前的学校就可以获得新生。原来校园暴力并不是靠转学就能改变的。在他以为一切都好,生活还有改善的余地的时候,现实又给了他一巴掌。你看啊,你期待的远方还不照样是暴力横行,只是换了个地方,换了一些人,其余的什么都没有变啊。他到达的远方和当初想的一样又不一样,只有顾朝明是个意外。林见樊觉得自己被顾朝明的暖意蒙蔽双眼,以为世人皆善,都像顾朝明一样,以为以前他所承受的暴力只是他命运的特殊。现在他明白了:“原来都是不可信的。”河岸宽阔,冷风中林见樊在河岸边静坐,他不知道该干嘛,不知道该去哪,他就这么坐着,享受着河岸边的冷风。特殊的铃声再一次响起,小太阳的表情再次出现在手机屏幕。林见樊拿起身边的手机看到手机上的小太阳。那是他给顾朝明的备注。顾朝明是夜空中的暖阳,是他逃离以前,来到以前想象的远方后,一场可遇而不可求的美梦。冬风吹干被河水打湿的睫毛,泪水再次将它润湿。林见樊看看手机上的小太阳,又抬头看看头顶今年冬天好不容易出现的冬日暖阳。都好温暖啊。无论是头顶暖阳,还是给他打电话的顾朝明。他只是一个徒有“繁花似锦”名字的人,他没有那样的世界,也没有那样的生活。他接起电话,电话那头着急的喊声在冬日里将繁花似锦的世界送到他面前。“见樊?你怎么才接电话?你在哪?给你打了好多个电话都不接,你怎么了?”一连几个问句,林见樊仰起头,他不再是因为要看头顶的暖阳而仰起头,是因为要忍住顾朝明的温暖带给他的眼泪。“我没事,能有什么事,就去拿学生证的时候脚不小心踩到水里,滑了一跤,全都湿了。手机开静音忘了关,现在才听到你的电话。”林见樊不知道自己的谎话什么时候突飞猛进,一个停顿都不需要,成功骗过顾朝明。也许是顾朝明对他的话从不怀疑,全都信以为真,一听林见樊摔倒,顾朝明着急地问:“摔倒?走路小心一点啊,没摔着哪吧?”“没有,”林见樊说,“冬天穿这么厚怎么可能摔着,就衣服摔脏了,我想回家换一下,你帮我给老陈请个假吧。我下午想偷个懒,在家里休息一下,你别告诉老陈,就和他说我摔着了就行。”林见樊还学会假装用笑语欺骗顾朝明,他不想让顾朝明担心,也不想让顾朝明知道他的过去。顾朝明带着宠溺意味地说他偷懒,说会给他请假,还让他好好休息别感冒了,挂电话前还问:“要不要我送你回去?”“不用了,我就换个衣服不用送。”顾朝明再三嘱咐,林见樊假装笑应。电话挂断,冷风又起,电话挂断的嘟嘟声在河边,在河岸上。眼角有眼泪滑落。挂断电话林见樊将手机握在手心,谎言中的他回家换衣服去了,可现实中的他又该去哪呢?他不想任何一个人为他担心,不想顾朝明为他担心,不想让知道他以前学校发生的事、处处照顾他的老陈担心,不想他的好兄弟李兆担心,不想对他好的苏炳和岑西立担心。最不想让父母担心。他欺瞒父母只为让父母不再吵架,他一个人承载所有记忆,只为让父母像以前一样恩爱。母亲已经为他流过太多眼泪,父亲为他操过太多心,他是个不孝的儿子,什么忙都不能帮他们。他想回家,想冲进母亲的怀里痛哭一场,告诉她刚刚发生的所有事,告诉他有人欺负你的儿子,可他不能,他只能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游荡。他不敢到人多的地方去,他怕行人看到他湿透的棉服会过来关心他,害怕他们的关心会带来父母的担心。他害怕看到母亲担忧的表情。街上行人太多,林见樊忽然想起带顾朝明出逃的夜里,他不让顾朝明抱,顾朝明说的一句话。“那我带你去个没人的地方。”顾朝明拉着他的手带他到河岸边。顾朝明的秘密基地。顾朝明有两个秘密基地,一个是河岸边,一个是生日带他去过的海边。河岸边离顾朝明家太近,怕遇见顾涛。海边顾朝明说海风和海浪能将他的烦恼带走,林见樊靠着记忆中的路线搭上去海边的车。坐在公车窗边的座位上,午后的公交车没什么人,公交车内的暖气让身上湿哒哒的棉衣更加不舒服。林见樊没有去管,他看向窗外,看着窗外变化的风景。上次去还是在夏天,一转眼已经到冬天。那时海风吹拂,现在又会是怎样呢?林见樊看着窗外像是在与窗外的风景对话,向它们询问海边的情况。他想把自己藏起来,任何人都发现不了,任何人都不必为他担心。他在与窗外的风景对话,他希望有个人能和他聊天,能分担他的痛苦。从对母亲说自己不记得的那个清晨开始,他背负着过去所有痛苦的记忆假装开朗,他也多想有个人对他说:“你这样太累了,和我说说吧。”“别怕,我和你在一起。”顾朝明对他说过类似的话,在昨天,在遇见朱胜泉后的学校厕所,顾朝明抱住他,安慰他。“我不知道发生什么,可我知道你现在很不开心,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我也不会去乱想,我只想告诉你,你别一个人憋着,我一直都在。”有我在。他还是没有说出口,他胆小,懦弱,只敢一个人逃跑,逃到海边。顾朝明敢说出他内心的罪恶,可他不敢,他是一个懦弱的人。林见樊被暖空调烘得头脑有些发晕,他知道这样下去会感冒,但他却依然前行。公车慢慢悠悠载着他前进,学校的顾朝明完全不知情地给他请假。课堂安静,教室门紧闭,冷空气被锁在门外。海边风声呼啸,金色的阳光落进冬日的大海,像被海水吞噬不见。顾朝明认真听讲,握住水笔的手记下笔记,想着回家拍给林见樊看。林见樊走到海边,浪潮奔涌,半干的头发在风中摆动。顾朝明下课后和苏炳打闹,一起吃岑西立买的零食,吃完后还边留心窗外走过的尤鑫,留心尤鑫和岑西立的眼神交流。林见樊站在海边,海水涌上来亲吻他的脚踝。鞋子湿透,再一次浪涌,林见樊像上次顾朝明过生日一样跳进涌来的海浪里。放学后顾朝明在学校外的奶茶店门口给林见樊发信息,林见樊中午说他先睡一觉,顾朝明一下午为了不打扰他睡觉,都不敢怎么给他发信息,一直到放学才问他醒了没有。苏炳递给他奶茶,顾朝明发完信息和骑车的岑西立告别。风声呼啸的海边,他坐了一下午,任海风吹透。冬日的海边很冷,却安静。林见樊一个人坐在那里,无人打扰,无人好奇。他就这么一直安静地坐着。他想像顾朝明说的喊出所有的烦恼,让海风将它们都带走,可站在海边,站在海风前,他不知道要喊什么。所有的痛苦和回忆似乎永远无法用一句话或一段话说完,一篇文章也不行。没有什么话语能够承载他此时的心情。路边暖阳盖白雪,回家路上的少年相互打闹,想要尝试对方奶茶的味道,却又嫌弃对方的口水。曹展他妈也不是没有给他找过关系,希望他读个职高。钱是花了,奈何曹展死活不去。在家长眼里曹展是个十足的混小子,可在小时候经常和他玩在一起的邱成眼里,曹展就是他大哥,有什么事找他就行。曹展也曾大拇指指向自己对邱成说:“在学校有人欺负你,你告诉展哥,展哥给你弄死他。”说到做到,现在曹展把“欺负”邱成的人给弄河里去了。邱成甚至感觉到死亡在向林见樊一步步靠近,他再一次哼哼出声,又被曹展骂回去。“你还哼!给我闭嘴!”让邱成停止噪音后,曹展问问自己带来的两个哥们有没有会水的?两人都摇摇头。曹展又问问邱成那不知是两哥们还是两小弟的人:“你们俩有没有会游泳的?下去捞一下,水也不深。”两人都摇摇头,邱成这时怯声怯气地一下戳穿他:“展哥你不是会游泳吗?”小时候偷玩去河里洗澡,邱成差点淹死,还是曹展救的他。这水这么深,大冬天的水里肯定很冷,这河还不怎么干净,曹展才不想下去,宁愿叫别人也不想下去,尽管人命关天。邱成知道他表哥是个怎样的人,偷家里老妈交保险的钱去玩,好吃懒做,对亲人不在意,对朋友和兄弟的义气却看得比命还要重要。在曹展心里与义气可相提并论的还有面子。邱成戳破他会游泳的事实,曹展说:“我就想有个人帮我,不可能我一个人下去吧?”说完算是挽回一点面子,曹展大义凌然地说:“你们几个怂货给我到边上接应,我下去把他捞上来,关键时刻还得老子上场。”今年冬天实在是冷,冬水可想而知的冰。冰水刺激皮肤,为了耍帅,曹展冬天只穿一个薄棉袄,里边一个单衣,冻得直哆嗦还认为是帅。冰冷的河水让曹展再一次在心里暗骂邱成。正骂着,一点点向逐渐无力扑腾的林见樊靠近,岸上的邱成着急地朝他喊:“展哥你快点,林见樊好像不行了!快点!”他可不想因为这事失去自由,他明年就得高考了。见扑腾的林见樊没了水花,像是淹死的样子,邱成更急着大喊:“展哥,你快点,他……他好像淹死了!”旁边不会游泳的几人也跟着干着急。曹展水性很好,不一会就游到林见樊身边,捞起林见樊发现林见樊已经没有意识,眼睛闭着,头歪向一边。岸边邱成大喊着,曹展心里也跟着慌。他混是混,可出来这么几年也没碰过人命啊!见林见樊没有意识,曹展也不敢耽搁,捞着林见樊快速游到岸边让邱成他们接应。将林见樊救到岸上,曹展身上河水流了一地,冷风一吹冻了个哆嗦,邱成很会关心人地脱下自己的棉袄给曹展披上。把人拉上岸,邱成站在边上除了给曹展披外套没有别的动作,还是他旁边一个同学反应过来立马给林见樊做胸外按压。上课时没怎么认真听过,按着模糊的记忆照猫画虎地帮林见樊做胸外按压,那个同学心里很没底。人工呼吸大家都默认省略,一个个盯着给林见樊做胸外按压的人。现场听不到呼吸声,似冬日给他们拉上静音键,只有邱成急得直哼哼的声音。所有人都不敢呼吸,给林见樊做胸外按压的同学感觉自己在和死神斗争。他心底非常没底,胸外按压的手臂都差点颤抖。凌冽冬风过,送来一阵特殊的手机铃声,打破宁静。特殊的手机铃声来自林见樊的电话,曹展下去救人,把林见樊的手机扔给他的同伴。“操,又是那个小太阳,谁啊?”曹展拿过手机说。“要不要接?林见樊人都这样了。”邱成的另一个同伴问。“接个屁啊,就因为他这样了,所以更不能接,接了不等于自投罗网。”曹展说。“那打个120?”“等等再打,看看这小子行不行。”全身湿透在冷风中裹着邱成外套的曹展看看给林见樊做胸外按压的人。“你到底行不行啊?”邱成着急地说。那人受不了邱成,直接说:“你行你上啊,别在这指手画脚只知道说。”话刚说完,手掌下的林见樊吐出一口水,那人惊讶地张大嘴巴。所有人都瞬间松了一口气。“没死就好,没死就好。”“他还能行吧?”曹展问给林见樊做胸外按压的人。“看起来应该能行。”那人拍拍林见樊的脸,想把他叫醒。“走人。”林见樊刚吐出一口水,曹展便拉上邱成的外套拉链叫他们几个走人。“啊?”邱成和他的两个朋友都愣住,疑问地看向曹展。“可这……他………”“你们还等着他醒来,看到你们找你们算账?他不认识你们吧?没你们什么信息吧?”曹展问。邱成摇摇头,要不是那天晚上捡到林见樊棉服口袋里掉出来的学生证,压根不会有今天这件事。“那就行,他不认识你们就没办法,还不快走。”曹展说。邱成和自己的朋友们互相看看,你看我我看你地听曹展的话离开现场。几个人匆匆忙忙逃离河岸边,逃离之前还记得把林见樊的手机放到他手里。河岸边消失的少年们,只留全身湿透的林见樊安静地睡在那里,冷风不曾消失也不曾逃离地吹刮过河面,吹醒河岸上睡着的林见樊。河岸边实在荒芜,连溺水都没有人发现。脑袋沉得很,全身冰冷得麻木,林见樊用仿佛生锈的手臂撑着身体坐起,敲敲沉重的脑袋,甩甩头发上的水滴。四肢冰冷,林见樊环顾四周。他被救上来了。掉下去的那一刻,他以为自己再也看不到冬天的暖阳了。冷风猖狂,林见樊双腿蜷缩抱紧自己,他孤独地坐在河岸边东张西望,不知如何是好。棉服里蓄积的余水让棉服沉甸,全身没有一丝地方是暖的。曾经被顾朝明温暖过的心脏,再一次被河水浸透得冰凉。他以为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他以为他可以就这样和顾朝明度过一生,他以为他远离了以前的学校就可以获得新生。原来校园暴力并不是靠转学就能改变的。在他以为一切都好,生活还有改善的余地的时候,现实又给了他一巴掌。你看啊,你期待的远方还不照样是暴力横行,只是换了个地方,换了一些人,其余的什么都没有变啊。他到达的远方和当初想的一样又不一样,只有顾朝明是个意外。林见樊觉得自己被顾朝明的暖意蒙蔽双眼,以为世人皆善,都像顾朝明一样,以为以前他所承受的暴力只是他命运的特殊。现在他明白了:“原来都是不可信的。”河岸宽阔,冷风中林见樊在河岸边静坐,他不知道该干嘛,不知道该去哪,他就这么坐着,享受着河岸边的冷风。特殊的铃声再一次响起,小太阳的表情再次出现在手机屏幕。林见樊拿起身边的手机看到手机上的小太阳。那是他给顾朝明的备注。顾朝明是夜空中的暖阳,是他逃离以前,来到以前想象的远方后,一场可遇而不可求的美梦。冬风吹干被河水打湿的睫毛,泪水再次将它润湿。林见樊看看手机上的小太阳,又抬头看看头顶今年冬天好不容易出现的冬日暖阳。都好温暖啊。无论是头顶暖阳,还是给他打电话的顾朝明。他只是一个徒有“繁花似锦”名字的人,他没有那样的世界,也没有那样的生活。他接起电话,电话那头着急的喊声在冬日里将繁花似锦的世界送到他面前。“见樊?你怎么才接电话?你在哪?给你打了好多个电话都不接,你怎么了?”一连几个问句,林见樊仰起头,他不再是因为要看头顶的暖阳而仰起头,是因为要忍住顾朝明的温暖带给他的眼泪。“我没事,能有什么事,就去拿学生证的时候脚不小心踩到水里,滑了一跤,全都湿了。手机开静音忘了关,现在才听到你的电话。”林见樊不知道自己的谎话什么时候突飞猛进,一个停顿都不需要,成功骗过顾朝明。也许是顾朝明对他的话从不怀疑,全都信以为真,一听林见樊摔倒,顾朝明着急地问:“摔倒?走路小心一点啊,没摔着哪吧?”“没有,”林见樊说,“冬天穿这么厚怎么可能摔着,就衣服摔脏了,我想回家换一下,你帮我给老陈请个假吧。我下午想偷个懒,在家里休息一下,你别告诉老陈,就和他说我摔着了就行。”林见樊还学会假装用笑语欺骗顾朝明,他不想让顾朝明担心,也不想让顾朝明知道他的过去。顾朝明带着宠溺意味地说他偷懒,说会给他请假,还让他好好休息别感冒了,挂电话前还问:“要不要我送你回去?”“不用了,我就换个衣服不用送。”顾朝明再三嘱咐,林见樊假装笑应。电话挂断,冷风又起,电话挂断的嘟嘟声在河边,在河岸上。眼角有眼泪滑落。挂断电话林见樊将手机握在手心,谎言中的他回家换衣服去了,可现实中的他又该去哪呢?他不想任何一个人为他担心,不想顾朝明为他担心,不想让知道他以前学校发生的事、处处照顾他的老陈担心,不想他的好兄弟李兆担心,不想对他好的苏炳和岑西立担心。最不想让父母担心。他欺瞒父母只为让父母不再吵架,他一个人承载所有记忆,只为让父母像以前一样恩爱。母亲已经为他流过太多眼泪,父亲为他操过太多心,他是个不孝的儿子,什么忙都不能帮他们。他想回家,想冲进母亲的怀里痛哭一场,告诉她刚刚发生的所有事,告诉他有人欺负你的儿子,可他不能,他只能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游荡。他不敢到人多的地方去,他怕行人看到他湿透的棉服会过来关心他,害怕他们的关心会带来父母的担心。他害怕看到母亲担忧的表情。街上行人太多,林见樊忽然想起带顾朝明出逃的夜里,他不让顾朝明抱,顾朝明说的一句话。“那我带你去个没人的地方。”顾朝明拉着他的手带他到河岸边。顾朝明的秘密基地。顾朝明有两个秘密基地,一个是河岸边,一个是生日带他去过的海边。河岸边离顾朝明家太近,怕遇见顾涛。海边顾朝明说海风和海浪能将他的烦恼带走,林见樊靠着记忆中的路线搭上去海边的车。坐在公车窗边的座位上,午后的公交车没什么人,公交车内的暖气让身上湿哒哒的棉衣更加不舒服。林见樊没有去管,他看向窗外,看着窗外变化的风景。上次去还是在夏天,一转眼已经到冬天。那时海风吹拂,现在又会是怎样呢?林见樊看着窗外像是在与窗外的风景对话,向它们询问海边的情况。他想把自己藏起来,任何人都发现不了,任何人都不必为他担心。他在与窗外的风景对话,他希望有个人能和他聊天,能分担他的痛苦。从对母亲说自己不记得的那个清晨开始,他背负着过去所有痛苦的记忆假装开朗,他也多想有个人对他说:“你这样太累了,和我说说吧。”“别怕,我和你在一起。”顾朝明对他说过类似的话,在昨天,在遇见朱胜泉后的学校厕所,顾朝明抱住他,安慰他。“我不知道发生什么,可我知道你现在很不开心,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我也不会去乱想,我只想告诉你,你别一个人憋着,我一直都在。”有我在。他还是没有说出口,他胆小,懦弱,只敢一个人逃跑,逃到海边。顾朝明敢说出他内心的罪恶,可他不敢,他是一个懦弱的人。林见樊被暖空调烘得头脑有些发晕,他知道这样下去会感冒,但他却依然前行。公车慢慢悠悠载着他前进,学校的顾朝明完全不知情地给他请假。课堂安静,教室门紧闭,冷空气被锁在门外。海边风声呼啸,金色的阳光落进冬日的大海,像被海水吞噬不见。顾朝明认真听讲,握住水笔的手记下笔记,想着回家拍给林见樊看。林见樊走到海边,浪潮奔涌,半干的头发在风中摆动。顾朝明下课后和苏炳打闹,一起吃岑西立买的零食,吃完后还边留心窗外走过的尤鑫,留心尤鑫和岑西立的眼神交流。林见樊站在海边,海水涌上来亲吻他的脚踝。鞋子湿透,再一次浪涌,林见樊像上次顾朝明过生日一样跳进涌来的海浪里。放学后顾朝明在学校外的奶茶店门口给林见樊发信息,林见樊中午说他先睡一觉,顾朝明一下午为了不打扰他睡觉,都不敢怎么给他发信息,一直到放学才问他醒了没有。苏炳递给他奶茶,顾朝明发完信息和骑车的岑西立告别。风声呼啸的海边,他坐了一下午,任海风吹透。冬日的海边很冷,却安静。林见樊一个人坐在那里,无人打扰,无人好奇。他就这么一直安静地坐着。他想像顾朝明说的喊出所有的烦恼,让海风将它们都带走,可站在海边,站在海风前,他不知道要喊什么。所有的痛苦和回忆似乎永远无法用一句话或一段话说完,一篇文章也不行。没有什么话语能够承载他此时的心情。路边暖阳盖白雪,回家路上的少年相互打闹,想要尝试对方奶茶的味道,却又嫌弃对方的口水。曹展他妈也不是没有给他找过关系,希望他读个职高。钱是花了,奈何曹展死活不去。在家长眼里曹展是个十足的混小子,可在小时候经常和他玩在一起的邱成眼里,曹展就是他大哥,有什么事找他就行。曹展也曾大拇指指向自己对邱成说:“在学校有人欺负你,你告诉展哥,展哥给你弄死他。”说到做到,现在曹展把“欺负”邱成的人给弄河里去了。邱成甚至感觉到死亡在向林见樊一步步靠近,他再一次哼哼出声,又被曹展骂回去。“你还哼!给我闭嘴!”让邱成停止噪音后,曹展问问自己带来的两个哥们有没有会水的?两人都摇摇头。曹展又问问邱成那不知是两哥们还是两小弟的人:“你们俩有没有会游泳的?下去捞一下,水也不深。”两人都摇摇头,邱成这时怯声怯气地一下戳穿他:“展哥你不是会游泳吗?”小时候偷玩去河里洗澡,邱成差点淹死,还是曹展救的他。这水这么深,大冬天的水里肯定很冷,这河还不怎么干净,曹展才不想下去,宁愿叫别人也不想下去,尽管人命关天。邱成知道他表哥是个怎样的人,偷家里老妈交保险的钱去玩,好吃懒做,对亲人不在意,对朋友和兄弟的义气却看得比命还要重要。在曹展心里与义气可相提并论的还有面子。邱成戳破他会游泳的事实,曹展说:“我就想有个人帮我,不可能我一个人下去吧?”说完算是挽回一点面子,曹展大义凌然地说:“你们几个怂货给我到边上接应,我下去把他捞上来,关键时刻还得老子上场。”今年冬天实在是冷,冬水可想而知的冰。冰水刺激皮肤,为了耍帅,曹展冬天只穿一个薄棉袄,里边一个单衣,冻得直哆嗦还认为是帅。冰冷的河水让曹展再一次在心里暗骂邱成。正骂着,一点点向逐渐无力扑腾的林见樊靠近,岸上的邱成着急地朝他喊:“展哥你快点,林见樊好像不行了!快点!”他可不想因为这事失去自由,他明年就得高考了。见扑腾的林见樊没了水花,像是淹死的样子,邱成更急着大喊:“展哥,你快点,他……他好像淹死了!”旁边不会游泳的几人也跟着干着急。曹展水性很好,不一会就游到林见樊身边,捞起林见樊发现林见樊已经没有意识,眼睛闭着,头歪向一边。岸边邱成大喊着,曹展心里也跟着慌。他混是混,可出来这么几年也没碰过人命啊!见林见樊没有意识,曹展也不敢耽搁,捞着林见樊快速游到岸边让邱成他们接应。将林见樊救到岸上,曹展身上河水流了一地,冷风一吹冻了个哆嗦,邱成很会关心人地脱下自己的棉袄给曹展披上。把人拉上岸,邱成站在边上除了给曹展披外套没有别的动作,还是他旁边一个同学反应过来立马给林见樊做胸外按压。上课时没怎么认真听过,按着模糊的记忆照猫画虎地帮林见樊做胸外按压,那个同学心里很没底。人工呼吸大家都默认省略,一个个盯着给林见樊做胸外按压的人。现场听不到呼吸声,似冬日给他们拉上静音键,只有邱成急得直哼哼的声音。所有人都不敢呼吸,给林见樊做胸外按压的同学感觉自己在和死神斗争。他心底非常没底,胸外按压的手臂都差点颤抖。凌冽冬风过,送来一阵特殊的手机铃声,打破宁静。特殊的手机铃声来自林见樊的电话,曹展下去救人,把林见樊的手机扔给他的同伴。“操,又是那个小太阳,谁啊?”曹展拿过手机说。“要不要接?林见樊人都这样了。”邱成的另一个同伴问。“接个屁啊,就因为他这样了,所以更不能接,接了不等于自投罗网。”曹展说。“那打个120?”“等等再打,看看这小子行不行。”全身湿透在冷风中裹着邱成外套的曹展看看给林见樊做胸外按压的人。“你到底行不行啊?”邱成着急地说。那人受不了邱成,直接说:“你行你上啊,别在这指手画脚只知道说。”话刚说完,手掌下的林见樊吐出一口水,那人惊讶地张大嘴巴。所有人都瞬间松了一口气。“没死就好,没死就好。”“他还能行吧?”曹展问给林见樊做胸外按压的人。“看起来应该能行。”那人拍拍林见樊的脸,想把他叫醒。“走人。”林见樊刚吐出一口水,曹展便拉上邱成的外套拉链叫他们几个走人。“啊?”邱成和他的两个朋友都愣住,疑问地看向曹展。“可这……他………”“你们还等着他醒来,看到你们找你们算账?他不认识你们吧?没你们什么信息吧?”曹展问。邱成摇摇头,要不是那天晚上捡到林见樊棉服口袋里掉出来的学生证,压根不会有今天这件事。“那就行,他不认识你们就没办法,还不快走。”曹展说。邱成和自己的朋友们互相看看,你看我我看你地听曹展的话离开现场。几个人匆匆忙忙逃离河岸边,逃离之前还记得把林见樊的手机放到他手里。河岸边消失的少年们,只留全身湿透的林见樊安静地睡在那里,冷风不曾消失也不曾逃离地吹刮过河面,吹醒河岸上睡着的林见樊。河岸边实在荒芜,连溺水都没有人发现。脑袋沉得很,全身冰冷得麻木,林见樊用仿佛生锈的手臂撑着身体坐起,敲敲沉重的脑袋,甩甩头发上的水滴。四肢冰冷,林见樊环顾四周。他被救上来了。掉下去的那一刻,他以为自己再也看不到冬天的暖阳了。冷风猖狂,林见樊双腿蜷缩抱紧自己,他孤独地坐在河岸边东张西望,不知如何是好。棉服里蓄积的余水让棉服沉甸,全身没有一丝地方是暖的。曾经被顾朝明温暖过的心脏,再一次被河水浸透得冰凉。他以为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他以为他可以就这样和顾朝明度过一生,他以为他远离了以前的学校就可以获得新生。原来校园暴力并不是靠转学就能改变的。在他以为一切都好,生活还有改善的余地的时候,现实又给了他一巴掌。你看啊,你期待的远方还不照样是暴力横行,只是换了个地方,换了一些人,其余的什么都没有变啊。他到达的远方和当初想的一样又不一样,只有顾朝明是个意外。林见樊觉得自己被顾朝明的暖意蒙蔽双眼,以为世人皆善,都像顾朝明一样,以为以前他所承受的暴力只是他命运的特殊。现在他明白了:“原来都是不可信的。”河岸宽阔,冷风中林见樊在河岸边静坐,他不知道该干嘛,不知道该去哪,他就这么坐着,享受着河岸边的冷风。特殊的铃声再一次响起,小太阳的表情再次出现在手机屏幕。林见樊拿起身边的手机看到手机上的小太阳。那是他给顾朝明的备注。顾朝明是夜空中的暖阳,是他逃离以前,来到以前想象的远方后,一场可遇而不可求的美梦。冬风吹干被河水打湿的睫毛,泪水再次将它润湿。林见樊看看手机上的小太阳,又抬头看看头顶今年冬天好不容易出现的冬日暖阳。都好温暖啊。无论是头顶暖阳,还是给他打电话的顾朝明。他只是一个徒有“繁花似锦”名字的人,他没有那样的世界,也没有那样的生活。他接起电话,电话那头着急的喊声在冬日里将繁花似锦的世界送到他面前。“见樊?你怎么才接电话?你在哪?给你打了好多个电话都不接,你怎么了?”一连几个问句,林见樊仰起头,他不再是因为要看头顶的暖阳而仰起头,是因为要忍住顾朝明的温暖带给他的眼泪。“我没事,能有什么事,就去拿学生证的时候脚不小心踩到水里,滑了一跤,全都湿了。手机开静音忘了关,现在才听到你的电话。”林见樊不知道自己的谎话什么时候突飞猛进,一个停顿都不需要,成功骗过顾朝明。也许是顾朝明对他的话从不怀疑,全都信以为真,一听林见樊摔倒,顾朝明着急地问:“摔倒?走路小心一点啊,没摔着哪吧?”“没有,”林见樊说,“冬天穿这么厚怎么可能摔着,就衣服摔脏了,我想回家换一下,你帮我给老陈请个假吧。我下午想偷个懒,在家里休息一下,你别告诉老陈,就和他说我摔着了就行。”林见樊还学会假装用笑语欺骗顾朝明,他不想让顾朝明担心,也不想让顾朝明知道他的过去。顾朝明带着宠溺意味地说他偷懒,说会给他请假,还让他好好休息别感冒了,挂电话前还问:“要不要我送你回去?”“不用了,我就换个衣服不用送。”顾朝明再三嘱咐,林见樊假装笑应。电话挂断,冷风又起,电话挂断的嘟嘟声在河边,在河岸上。眼角有眼泪滑落。挂断电话林见樊将手机握在手心,谎言中的他回家换衣服去了,可现实中的他又该去哪呢?他不想任何一个人为他担心,不想顾朝明为他担心,不想让知道他以前学校发生的事、处处照顾他的老陈担心,不想他的好兄弟李兆担心,不想对他好的苏炳和岑西立担心。最不想让父母担心。他欺瞒父母只为让父母不再吵架,他一个人承载所有记忆,只为让父母像以前一样恩爱。母亲已经为他流过太多眼泪,父亲为他操过太多心,他是个不孝的儿子,什么忙都不能帮他们。他想回家,想冲进母亲的怀里痛哭一场,告诉她刚刚发生的所有事,告诉他有人欺负你的儿子,可他不能,他只能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游荡。他不敢到人多的地方去,他怕行人看到他湿透的棉服会过来关心他,害怕他们的关心会带来父母的担心。他害怕看到母亲担忧的表情。街上行人太多,林见樊忽然想起带顾朝明出逃的夜里,他不让顾朝明抱,顾朝明说的一句话。“那我带你去个没人的地方。”顾朝明拉着他的手带他到河岸边。顾朝明的秘密基地。顾朝明有两个秘密基地,一个是河岸边,一个是生日带他去过的海边。河岸边离顾朝明家太近,怕遇见顾涛。海边顾朝明说海风和海浪能将他的烦恼带走,林见樊靠着记忆中的路线搭上去海边的车。坐在公车窗边的座位上,午后的公交车没什么人,公交车内的暖气让身上湿哒哒的棉衣更加不舒服。林见樊没有去管,他看向窗外,看着窗外变化的风景。上次去还是在夏天,一转眼已经到冬天。那时海风吹拂,现在又会是怎样呢?林见樊看着窗外像是在与窗外的风景对话,向它们询问海边的情况。他想把自己藏起来,任何人都发现不了,任何人都不必为他担心。他在与窗外的风景对话,他希望有个人能和他聊天,能分担他的痛苦。从对母亲说自己不记得的那个清晨开始,他背负着过去所有痛苦的记忆假装开朗,他也多想有个人对他说:“你这样太累了,和我说说吧。”“别怕,我和你在一起。”顾朝明对他说过类似的话,在昨天,在遇见朱胜泉后的学校厕所,顾朝明抱住他,安慰他。“我不知道发生什么,可我知道你现在很不开心,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我也不会去乱想,我只想告诉你,你别一个人憋着,我一直都在。”有我在。他还是没有说出口,他胆小,懦弱,只敢一个人逃跑,逃到海边。顾朝明敢说出他内心的罪恶,可他不敢,他是一个懦弱的人。林见樊被暖空调烘得头脑有些发晕,他知道这样下去会感冒,但他却依然前行。公车慢慢悠悠载着他前进,学校的顾朝明完全不知情地给他请假。课堂安静,教室门紧闭,冷空气被锁在门外。海边风声呼啸,金色的阳光落进冬日的大海,像被海水吞噬不见。顾朝明认真听讲,握住水笔的手记下笔记,想着回家拍给林见樊看。林见樊走到海边,浪潮奔涌,半干的头发在风中摆动。顾朝明下课后和苏炳打闹,一起吃岑西立买的零食,吃完后还边留心窗外走过的尤鑫,留心尤鑫和岑西立的眼神交流。林见樊站在海边,海水涌上来亲吻他的脚踝。鞋子湿透,再一次浪涌,林见樊像上次顾朝明过生日一样跳进涌来的海浪里。放学后顾朝明在学校外的奶茶店门口给林见樊发信息,林见樊中午说他先睡一觉,顾朝明一下午为了不打扰他睡觉,都不敢怎么给他发信息,一直到放学才问他醒了没有。苏炳递给他奶茶,顾朝明发完信息和骑车的岑西立告别。风声呼啸的海边,他坐了一下午,任海风吹透。冬日的海边很冷,却安静。林见樊一个人坐在那里,无人打扰,无人好奇。他就这么一直安静地坐着。他想像顾朝明说的喊出所有的烦恼,让海风将它们都带走,可站在海边,站在海风前,他不知道要喊什么。所有的痛苦和回忆似乎永远无法用一句话或一段话说完,一篇文章也不行。没有什么话语能够承载他此时的心情。路边暖阳盖白雪,回家路上的少年相互打闹,想要尝试对方奶茶的味道,却又嫌弃对方的口水。曹展他妈也不是没有给他找过关系,希望他读个职高。钱是花了,奈何曹展死活不去。在家长眼里曹展是个十足的混小子,可在小时候经常和他玩在一起的邱成眼里,曹展就是他大哥,有什么事找他就行。曹展也曾大拇指指向自己对邱成说:“在学校有人欺负你,你告诉展哥,展哥给你弄死他。”说到做到,现在曹展把“欺负”邱成的人给弄河里去了。邱成甚至感觉到死亡在向林见樊一步步靠近,他再一次哼哼出声,又被曹展骂回去。“你还哼!给我闭嘴!”让邱成停止噪音后,曹展问问自己带来的两个哥们有没有会水的?两人都摇摇头。曹展又问问邱成那不知是两哥们还是两小弟的人:“你们俩有没有会游泳的?下去捞一下,水也不深。”两人都摇摇头,邱成这时怯声怯气地一下戳穿他:“展哥你不是会游泳吗?”小时候偷玩去河里洗澡,邱成差点淹死,还是曹展救的他。这水这么深,大冬天的水里肯定很冷,这河还不怎么干净,曹展才不想下去,宁愿叫别人也不想下去,尽管人命关天。邱成知道他表哥是个怎样的人,偷家里老妈交保险的钱去玩,好吃懒做,对亲人不在意,对朋友和兄弟的义气却看得比命还要重要。在曹展心里与义气可相提并论的还有面子。邱成戳破他会游泳的事实,曹展说:“我就想有个人帮我,不可能我一个人下去吧?”说完算是挽回一点面子,曹展大义凌然地说:“你们几个怂货给我到边上接应,我下去把他捞上来,关键时刻还得老子上场。”今年冬天实在是冷,冬水可想而知的冰。冰水刺激皮肤,为了耍帅,曹展冬天只穿一个薄棉袄,里边一个单衣,冻得直哆嗦还认为是帅。冰冷的河水让曹展再一次在心里暗骂邱成。正骂着,一点点向逐渐无力扑腾的林见樊靠近,岸上的邱成着急地朝他喊:“展哥你快点,林见樊好像不行了!快点!”他可不想因为这事失去自由,他明年就得高考了。见扑腾的林见樊没了水花,像是淹死的样子,邱成更急着大喊:“展哥,你快点,他……他好像淹死了!”旁边不会游泳的几人也跟着干着急。曹展水性很好,不一会就游到林见樊身边,捞起林见樊发现林见樊已经没有意识,眼睛闭着,头歪向一边。岸边邱成大喊着,曹展心里也跟着慌。他混是混,可出来这么几年也没碰过人命啊!见林见樊没有意识,曹展也不敢耽搁,捞着林见樊快速游到岸边让邱成他们接应。将林见樊救到岸上,曹展身上河水流了一地,冷风一吹冻了个哆嗦,邱成很会关心人地脱下自己的棉袄给曹展披上。把人拉上岸,邱成站在边上除了给曹展披外套没有别的动作,还是他旁边一个同学反应过来立马给林见樊做胸外按压。上课时没怎么认真听过,按着模糊的记忆照猫画虎地帮林见樊做胸外按压,那个同学心里很没底。人工呼吸大家都默认省略,一个个盯着给林见樊做胸外按压的人。现场听不到呼吸声,似冬日给他们拉上静音键,只有邱成急得直哼哼的声音。所有人都不敢呼吸,给林见樊做胸外按压的同学感觉自己在和死神斗争。他心底非常没底,胸外按压的手臂都差点颤抖。凌冽冬风过,送来一阵特殊的手机铃声,打破宁静。特殊的手机铃声来自林见樊的电话,曹展下去救人,把林见樊的手机扔给他的同伴。“操,又是那个小太阳,谁啊?”曹展拿过手机说。“要不要接?林见樊人都这样了。”邱成的另一个同伴问。“接个屁啊,就因为他这样了,所以更不能接,接了不等于自投罗网。”曹展说。“那打个120?”“等等再打,看看这小子行不行。”全身湿透在冷风中裹着邱成外套的曹展看看给林见樊做胸外按压的人。“你到底行不行啊?”邱成着急地说。那人受不了邱成,直接说:“你行你上啊,别在这指手画脚只知道说。”话刚说完,手掌下的林见樊吐出一口水,那人惊讶地张大嘴巴。所有人都瞬间松了一口气。“没死就好,没死就好。”“他还能行吧?”曹展问给林见樊做胸外按压的人。“看起来应该能行。”那人拍拍林见樊的脸,想把他叫醒。“走人。”林见樊刚吐出一口水,曹展便拉上邱成的外套拉链叫他们几个走人。“啊?”邱成和他的两个朋友都愣住,疑问地看向曹展。“可这……他………”“你们还等着他醒来,看到你们找你们算账?他不认识你们吧?没你们什么信息吧?”曹展问。邱成摇摇头,要不是那天晚上捡到林见樊棉服口袋里掉出来的学生证,压根不会有今天这件事。“那就行,他不认识你们就没办法,还不快走。”曹展说。邱成和自己的朋友们互相看看,你看我我看你地听曹展的话离开现场。几个人匆匆忙忙逃离河岸边,逃离之前还记得把林见樊的手机放到他手里。河岸边消失的少年们,只留全身湿透的林见樊安静地睡在那里,冷风不曾消失也不曾逃离地吹刮过河面,吹醒河岸上睡着的林见樊。河岸边实在荒芜,连溺水都没有人发现。脑袋沉得很,全身冰冷得麻木,林见樊用仿佛生锈的手臂撑着身体坐起,敲敲沉重的脑袋,甩甩头发上的水滴。四肢冰冷,林见樊环顾四周。他被救上来了。掉下去的那一刻,他以为自己再也看不到冬天的暖阳了。冷风猖狂,林见樊双腿蜷缩抱紧自己,他孤独地坐在河岸边东张西望,不知如何是好。棉服里蓄积的余水让棉服沉甸,全身没有一丝地方是暖的。曾经被顾朝明温暖过的心脏,再一次被河水浸透得冰凉。他以为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他以为他可以就这样和顾朝明度过一生,他以为他远离了以前的学校就可以获得新生。原来校园暴力并不是靠转学就能改变的。在他以为一切都好,生活还有改善的余地的时候,现实又给了他一巴掌。你看啊,你期待的远方还不照样是暴力横行,只是换了个地方,换了一些人,其余的什么都没有变啊。他到达的远方和当初想的一样又不一样,只有顾朝明是个意外。林见樊觉得自己被顾朝明的暖意蒙蔽双眼,以为世人皆善,都像顾朝明一样,以为以前他所承受的暴力只是他命运的特殊。现在他明白了:“原来都是不可信的。”河岸宽阔,冷风中林见樊在河岸边静坐,他不知道该干嘛,不知道该去哪,他就这么坐着,享受着河岸边的冷风。特殊的铃声再一次响起,小太阳的表情再次出现在手机屏幕。林见樊拿起身边的手机看到手机上的小太阳。那是他给顾朝明的备注。顾朝明是夜空中的暖阳,是他逃离以前,来到以前想象的远方后,一场可遇而不可求的美梦。冬风吹干被河水打湿的睫毛,泪水再次将它润湿。林见樊看看手机上的小太阳,又抬头看看头顶今年冬天好不容易出现的冬日暖阳。都好温暖啊。无论是头顶暖阳,还是给他打电话的顾朝明。他只是一个徒有“繁花似锦”名字的人,他没有那样的世界,也没有那样的生活。他接起电话,电话那头着急的喊声在冬日里将繁花似锦的世界送到他面前。“见樊?你怎么才接电话?你在哪?给你打了好多个电话都不接,你怎么了?”一连几个问句,林见樊仰起头,他不再是因为要看头顶的暖阳而仰起头,是因为要忍住顾朝明的温暖带给他的眼泪。“我没事,能有什么事,就去拿学生证的时候脚不小心踩到水里,滑了一跤,全都湿了。手机开静音忘了关,现在才听到你的电话。”林见樊不知道自己的谎话什么时候突飞猛进,一个停顿都不需要,成功骗过顾朝明。也许是顾朝明对他的话从不怀疑,全都信以为真,一听林见樊摔倒,顾朝明着急地问:“摔倒?走路小心一点啊,没摔着哪吧?”“没有,”林见樊说,“冬天穿这么厚怎么可能摔着,就衣服摔脏了,我想回家换一下,你帮我给老陈请个假吧。我下午想偷个懒,在家里休息一下,你别告诉老陈,就和他说我摔着了就行。”林见樊还学会假装用笑语欺骗顾朝明,他不想让顾朝明担心,也不想让顾朝明知道他的过去。顾朝明带着宠溺意味地说他偷懒,说会给他请假,还让他好好休息别感冒了,挂电话前还问:“要不要我送你回去?”“不用了,我就换个衣服不用送。”顾朝明再三嘱咐,林见樊假装笑应。电话挂断,冷风又起,电话挂断的嘟嘟声在河边,在河岸上。眼角有眼泪滑落。挂断电话林见樊将手机握在手心,谎言中的他回家换衣服去了,可现实中的他又该去哪呢?他不想任何一个人为他担心,不想顾朝明为他担心,不想让知道他以前学校发生的事、处处照顾他的老陈担心,不想他的好兄弟李兆担心,不想对他好的苏炳和岑西立担心。最不想让父母担心。他欺瞒父母只为让父母不再吵架,他一个人承载所有记忆,只为让父母像以前一样恩爱。母亲已经为他流过太多眼泪,父亲为他操过太多心,他是个不孝的儿子,什么忙都不能帮他们。他想回家,想冲进母亲的怀里痛哭一场,告诉她刚刚发生的所有事,告诉他有人欺负你的儿子,可他不能,他只能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游荡。他不敢到人多的地方去,他怕行人看到他湿透的棉服会过来关心他,害怕他们的关心会带来父母的担心。他害怕看到母亲担忧的表情。街上行人太多,林见樊忽然想起带顾朝明出逃的夜里,他不让顾朝明抱,顾朝明说的一句话。“那我带你去个没人的地方。”顾朝明拉着他的手带他到河岸边。顾朝明的秘密基地。顾朝明有两个秘密基地,一个是河岸边,一个是生日带他去过的海边。河岸边离顾朝明家太近,怕遇见顾涛。海边顾朝明说海风和海浪能将他的烦恼带走,林见樊靠着记忆中的路线搭上去海边的车。坐在公车窗边的座位上,午后的公交车没什么人,公交车内的暖气让身上湿哒哒的棉衣更加不舒服。林见樊没有去管,他看向窗外,看着窗外变化的风景。上次去还是在夏天,一转眼已经到冬天。那时海风吹拂,现在又会是怎样呢?林见樊看着窗外像是在与窗外的风景对话,向它们询问海边的情况。他想把自己藏起来,任何人都发现不了,任何人都不必为他担心。他在与窗外的风景对话,他希望有个人能和他聊天,能分担他的痛苦。从对母亲说自己不记得的那个清晨开始,他背负着过去所有痛苦的记忆假装开朗,他也多想有个人对他说:“你这样太累了,和我说说吧。”“别怕,我和你在一起。”顾朝明对他说过类似的话,在昨天,在遇见朱胜泉后的学校厕所,顾朝明抱住他,安慰他。“我不知道发生什么,可我知道你现在很不开心,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我也不会去乱想,我只想告诉你,你别一个人憋着,我一直都在。”有我在。他还是没有说出口,他胆小,懦弱,只敢一个人逃跑,逃到海边。顾朝明敢说出他内心的罪恶,可他不敢,他是一个懦弱的人。林见樊被暖空调烘得头脑有些发晕,他知道这样下去会感冒,但他却依然前行。公车慢慢悠悠载着他前进,学校的顾朝明完全不知情地给他请假。课堂安静,教室门紧闭,冷空气被锁在门外。海边风声呼啸,金色的阳光落进冬日的大海,像被海水吞噬不见。顾朝明认真听讲,握住水笔的手记下笔记,想着回家拍给林见樊看。林见樊走到海边,浪潮奔涌,半干的头发在风中摆动。顾朝明下课后和苏炳打闹,一起吃岑西立买的零食,吃完后还边留心窗外走过的尤鑫,留心尤鑫和岑西立的眼神交流。林见樊站在海边,海水涌上来亲吻他的脚踝。鞋子湿透,再一次浪涌,林见樊像上次顾朝明过生日一样跳进涌来的海浪里。放学后顾朝明在学校外的奶茶店门口给林见樊发信息,林见樊中午说他先睡一觉,顾朝明一下午为了不打扰他睡觉,都不敢怎么给他发信息,一直到放学才问他醒了没有。苏炳递给他奶茶,顾朝明发完信息和骑车的岑西立告别。风声呼啸的海边,他坐了一下午,任海风吹透。冬日的海边很冷,却安静。林见樊一个人坐在那里,无人打扰,无人好奇。他就这么一直安静地坐着。他想像顾朝明说的喊出所有的烦恼,让海风将它们都带走,可站在海边,站在海风前,他不知道要喊什么。所有的痛苦和回忆似乎永远无法用一句话或一段话说完,一篇文章也不行。没有什么话语能够承载他此时的心情。路边暖阳盖白雪,回家路上的少年相互打闹,想要尝试对方奶茶的味道,却又嫌弃对方的口水。曹展他妈也不是没有给他找过关系,希望他读个职高。钱是花了,奈何曹展死活不去。在家长眼里曹展是个十足的混小子,可在小时候经常和他玩在一起的邱成眼里,曹展就是他大哥,有什么事找他就行。曹展也曾大拇指指向自己对邱成说:“在学校有人欺负你,你告诉展哥,展哥给你弄死他。”说到做到,现在曹展把“欺负”邱成的人给弄河里去了。邱成甚至感觉到死亡在向林见樊一步步靠近,他再一次哼哼出声,又被曹展骂回去。“你还哼!给我闭嘴!”让邱成停止噪音后,曹展问问自己带来的两个哥们有没有会水的?两人都摇摇头。曹展又问问邱成那不知是两哥们还是两小弟的人:“你们俩有没有会游泳的?下去捞一下,水也不深。”两人都摇摇头,邱成这时怯声怯气地一下戳穿他:“展哥你不是会游泳吗?”小时候偷玩去河里洗澡,邱成差点淹死,还是曹展救的他。这水这么深,大冬天的水里肯定很冷,这河还不怎么干净,曹展才不想下去,宁愿叫别人也不想下去,尽管人命关天。邱成知道他表哥是个怎样的人,偷家里老妈交保险的钱去玩,好吃懒做,对亲人不在意,对朋友和兄弟的义气却看得比命还要重要。在曹展心里与义气可相提并论的还有面子。邱成戳破他会游泳的事实,曹展说:“我就想有个人帮我,不可能我一个人下去吧?”说完算是挽回一点面子,曹展大义凌然地说:“你们几个怂货给我到边上接应,我下去把他捞上来,关键时刻还得老子上场。”今年冬天实在是冷,冬水可想而知的冰。冰水刺激皮肤,为了耍帅,曹展冬天只穿一个薄棉袄,里边一个单衣,冻得直哆嗦还认为是帅。冰冷的河水让曹展再一次在心里暗骂邱成。正骂着,一点点向逐渐无力扑腾的林见樊靠近,岸上的邱成着急地朝他喊:“展哥你快点,林见樊好像不行了!快点!”他可不想因为这事失去自由,他明年就得高考了。见扑腾的林见樊没了水花,像是淹死的样子,邱成更急着大喊:“展哥,你快点,他……他好像淹死了!”旁边不会游泳的几人也跟着干着急。曹展水性很好,不一会就游到林见樊身边,捞起林见樊发现林见樊已经没有意识,眼睛闭着,头歪向一边。岸边邱成大喊着,曹展心里也跟着慌。他混是混,可出来这么几年也没碰过人命啊!见林见樊没有意识,曹展也不敢耽搁,捞着林见樊快速游到岸边让邱成他们接应。将林见樊救到岸上,曹展身上河水流了一地,冷风一吹冻了个哆嗦,邱成很会关心人地脱下自己的棉袄给曹展披上。把人拉上岸,邱成站在边上除了给曹展披外套没有别的动作,还是他旁边一个同学反应过来立马给林见樊做胸外按压。上课时没怎么认真听过,按着模糊的记忆照猫画虎地帮林见樊做胸外按压,那个同学心里很没底。人工呼吸大家都默认省略,一个个盯着给林见樊做胸外按压的人。现场听不到呼吸声,似冬日给他们拉上静音键,只有邱成急得直哼哼的声音。所有人都不敢呼吸,给林见樊做胸外按压的同学感觉自己在和死神斗争。他心底非常没底,胸外按压的手臂都差点颤抖。凌冽冬风过,送来一阵特殊的手机铃声,打破宁静。特殊的手机铃声来自林见樊的电话,曹展下去救人,把林见樊的手机扔给他的同伴。“操,又是那个小太阳,谁啊?”曹展拿过手机说。“要不要接?林见樊人都这样了。”邱成的另一个同伴问。“接个屁啊,就因为他这样了,所以更不能接,接了不等于自投罗网。”曹展说。“那打个120?”“等等再打,看看这小子行不行。”全身湿透在冷风中裹着邱成外套的曹展看看给林见樊做胸外按压的人。“你到底行不行啊?”邱成着急地说。那人受不了邱成,直接说:“你行你上啊,别在这指手画脚只知道说。”话刚说完,手掌下的林见樊吐出一口水,那人惊讶地张大嘴巴。所有人都瞬间松了一口气。“没死就好,没死就好。”“他还能行吧?”曹展问给林见樊做胸外按压的人。“看起来应该能行。”那人拍拍林见樊的脸,想把他叫醒。“走人。”林见樊刚吐出一口水,曹展便拉上邱成的外套拉链叫他们几个走人。“啊?”邱成和他的两个朋友都愣住,疑问地看向曹展。“可这……他………”“你们还等着他醒来,看到你们找你们算账?他不认识你们吧?没你们什么信息吧?”曹展问。邱成摇摇头,要不是那天晚上捡到林见樊棉服口袋里掉出来的学生证,压根不会有今天这件事。“那就行,他不认识你们就没办法,还不快走。”曹展说。邱成和自己的朋友们互相看看,你看我我看你地听曹展的话离开现场。几个人匆匆忙忙逃离河岸边,逃离之前还记得把林见樊的手机放到他手里。河岸边消失的少年们,只留全身湿透的林见樊安静地睡在那里,冷风不曾消失也不曾逃离地吹刮过河面,吹醒河岸上睡着的林见樊。河岸边实在荒芜,连溺水都没有人发现。脑袋沉得很,全身冰冷得麻木,林见樊用仿佛生锈的手臂撑着身体坐起,敲敲沉重的脑袋,甩甩头发上的水滴。四肢冰冷,林见樊环顾四周。他被救上来了。掉下去的那一刻,他以为自己再也看不到冬天的暖阳了。冷风猖狂,林见樊双腿蜷缩抱紧自己,他孤独地坐在河岸边东张西望,不知如何是好。棉服里蓄积的余水让棉服沉甸,全身没有一丝地方是暖的。曾经被顾朝明温暖过的心脏,再一次被河水浸透得冰凉。他以为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他以为他可以就这样和顾朝明度过一生,他以为他远离了以前的学校就可以获得新生。原来校园暴力并不是靠转学就能改变的。在他以为一切都好,生活还有改善的余地的时候,现实又给了他一巴掌。你看啊,你期待的远方还不照样是暴力横行,只是换了个地方,换了一些人,其余的什么都没有变啊。他到达的远方和当初想的一样又不一样,只有顾朝明是个意外。林见樊觉得自己被顾朝明的暖意蒙蔽双眼,以为世人皆善,都像顾朝明一样,以为以前他所承受的暴力只是他命运的特殊。现在他明白了:“原来都是不可信的。”河岸宽阔,冷风中林见樊在河岸边静坐,他不知道该干嘛,不知道该去哪,他就这么坐着,享受着河岸边的冷风。特殊的铃声再一次响起,小太阳的表情再次出现在手机屏幕。林见樊拿起身边的手机看到手机上的小太阳。那是他给顾朝明的备注。顾朝明是夜空中的暖阳,是他逃离以前,来到以前想象的远方后,一场可遇而不可求的美梦。冬风吹干被河水打湿的睫毛,泪水再次将它润湿。林见樊看看手机上的小太阳,又抬头看看头顶今年冬天好不容易出现的冬日暖阳。都好温暖啊。无论是头顶暖阳,还是给他打电话的顾朝明。他只是一个徒有“繁花似锦”名字的人,他没有那样的世界,也没有那样的生活。他接起电话,电话那头着急的喊声在冬日里将繁花似锦的世界送到他面前。“见樊?你怎么才接电话?你在哪?给你打了好多个电话都不接,你怎么了?”一连几个问句,林见樊仰起头,他不再是因为要看头顶的暖阳而仰起头,是因为要忍住顾朝明的温暖带给他的眼泪。“我没事,能有什么事,就去拿学生证的时候脚不小心踩到水里,滑了一跤,全都湿了。手机开静音忘了关,现在才听到你的电话。”林见樊不知道自己的谎话什么时候突飞猛进,一个停顿都不需要,成功骗过顾朝明。也许是顾朝明对他的话从不怀疑,全都信以为真,一听林见樊摔倒,顾朝明着急地问:“摔倒?走路小心一点啊,没摔着哪吧?”“没有,”林见樊说,“冬天穿这么厚怎么可能摔着,就衣服摔脏了,我想回家换一下,你帮我给老陈请个假吧。我下午想偷个懒,在家里休息一下,你别告诉老陈,就和他说我摔着了就行。”林见樊还学会假装用笑语欺骗顾朝明,他不想让顾朝明担心,也不想让顾朝明知道他的过去。顾朝明带着宠溺意味地说他偷懒,说会给他请假,还让他好好休息别感冒了,挂电话前还问:“要不要我送你回去?”“不用了,我就换个衣服不用送。”顾朝明再三嘱咐,林见樊假装笑应。电话挂断,冷风又起,电话挂断的嘟嘟声在河边,在河岸上。眼角有眼泪滑落。挂断电话林见樊将手机握在手心,谎言中的他回家换衣服去了,可现实中的他又该去哪呢?他不想任何一个人为他担心,不想顾朝明为他担心,不想让知道他以前学校发生的事、处处照顾他的老陈担心,不想他的好兄弟李兆担心,不想对他好的苏炳和岑西立担心。最不想让父母担心。他欺瞒父母只为让父母不再吵架,他一个人承载所有记忆,只为让父母像以前一样恩爱。母亲已经为他流过太多眼泪,父亲为他操过太多心,他是个不孝的儿子,什么忙都不能帮他们。他想回家,想冲进母亲的怀里痛哭一场,告诉她刚刚发生的所有事,告诉他有人欺负你的儿子,可他不能,他只能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游荡。他不敢到人多的地方去,他怕行人看到他湿透的棉服会过来关心他,害怕他们的关心会带来父母的担心。他害怕看到母亲担忧的表情。街上行人太多,林见樊忽然想起带顾朝明出逃的夜里,他不让顾朝明抱,顾朝明说的一句话。“那我带你去个没人的地方。”顾朝明拉着他的手带他到河岸边。顾朝明的秘密基地。顾朝明有两个秘密基地,一个是河岸边,一个是生日带他去过的海边。河岸边离顾朝明家太近,怕遇见顾涛。海边顾朝明说海风和海浪能将他的烦恼带走,林见樊靠着记忆中的路线搭上去海边的车。坐在公车窗边的座位上,午后的公交车没什么人,公交车内的暖气让身上湿哒哒的棉衣更加不舒服。林见樊没有去管,他看向窗外,看着窗外变化的风景。上次去还是在夏天,一转眼已经到冬天。那时海风吹拂,现在又会是怎样呢?林见樊看着窗外像是在与窗外的风景对话,向它们询问海边的情况。他想把自己藏起来,任何人都发现不了,任何人都不必为他担心。他在与窗外的风景对话,他希望有个人能和他聊天,能分担他的痛苦。从对母亲说自己不记得的那个清晨开始,他背负着过去所有痛苦的记忆假装开朗,他也多想有个人对他说:“你这样太累了,和我说说吧。”“别怕,我和你在一起。”顾朝明对他说过类似的话,在昨天,在遇见朱胜泉后的学校厕所,顾朝明抱住他,安慰他。“我不知道发生什么,可我知道你现在很不开心,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我也不会去乱想,我只想告诉你,你别一个人憋着,我一直都在。”有我在。他还是没有说出口,他胆小,懦弱,只敢一个人逃跑,逃到海边。顾朝明敢说出他内心的罪恶,可他不敢,他是一个懦弱的人。林见樊被暖空调烘得头脑有些发晕,他知道这样下去会感冒,但他却依然前行。公车慢慢悠悠载着他前进,学校的顾朝明完全不知情地给他请假。课堂安静,教室门紧闭,冷空气被锁在门外。海边风声呼啸,金色的阳光落进冬日的大海,像被海水吞噬不见。顾朝明认真听讲,握住水笔的手记下笔记,想着回家拍给林见樊看。林见樊走到海边,浪潮奔涌,半干的头发在风中摆动。顾朝明下课后和苏炳打闹,一起吃岑西立买的零食,吃完后还边留心窗外走过的尤鑫,留心尤鑫和岑西立的眼神交流。林见樊站在海边,海水涌上来亲吻他的脚踝。鞋子湿透,再一次浪涌,林见樊像上次顾朝明过生日一样跳进涌来的海浪里。放学后顾朝明在学校外的奶茶店门口给林见樊发信息,林见樊中午说他先睡一觉,顾朝明一下午为了不打扰他睡觉,都不敢怎么给他发信息,一直到放学才问他醒了没有。苏炳递给他奶茶,顾朝明发完信息和骑车的岑西立告别。风声呼啸的海边,他坐了一下午,任海风吹透。冬日的海边很冷,却安静。林见樊一个人坐在那里,无人打扰,无人好奇。他就这么一直安静地坐着。他想像顾朝明说的喊出所有的烦恼,让海风将它们都带走,可站在海边,站在海风前,他不知道要喊什么。所有的痛苦和回忆似乎永远无法用一句话或一段话说完,一篇文章也不行。没有什么话语能够承载他此时的心情。路边暖阳盖白雪,回家路上的少年相互打闹,想要尝试对方奶茶的味道,却又嫌弃对方的口水。曹展他妈也不是没有给他找过关系,希望他读个职高。钱是花了,奈何曹展死活不去。在家长眼里曹展是个十足的混小子,可在小时候经常和他玩在一起的邱成眼里,曹展就是他大哥,有什么事找他就行。曹展也曾大拇指指向自己对邱成说:“在学校有人欺负你,你告诉展哥,展哥给你弄死他。”说到做到,现在曹展把“欺负”邱成的人给弄河里去了。邱成甚至感觉到死亡在向林见樊一步步靠近,他再一次哼哼出声,又被曹展骂回去。“你还哼!给我闭嘴!”让邱成停止噪音后,曹展问问自己带来的两个哥们有没有会水的?两人都摇摇头。曹展又问问邱成那不知是两哥们还是两小弟的人:“你们俩有没有会游泳的?下去捞一下,水也不深。”两人都摇摇头,邱成这时怯声怯气地一下戳穿他:“展哥你不是会游泳吗?”小时候偷玩去河里洗澡,邱成差点淹死,还是曹展救的他。这水这么深,大冬天的水里肯定很冷,这河还不怎么干净,曹展才不想下去,宁愿叫别人也不想下去,尽管人命关天。邱成知道他表哥是个怎样的人,偷家里老妈交保险的钱去玩,好吃懒做,对亲人不在意,对朋友和兄弟的义气却看得比命还要重要。在曹展心里与义气可相提并论的还有面子。邱成戳破他会游泳的事实,曹展说:“我就想有个人帮我,不可能我一个人下去吧?”说完算是挽回一点面子,曹展大义凌然地说:“你们几个怂货给我到边上接应,我下去把他捞上来,关键时刻还得老子上场。”今年冬天实在是冷,冬水可想而知的冰。冰水刺激皮肤,为了耍帅,曹展冬天只穿一个薄棉袄,里边一个单衣,冻得直哆嗦还认为是帅。冰冷的河水让曹展再一次在心里暗骂邱成。正骂着,一点点向逐渐无力扑腾的林见樊靠近,岸上的邱成着急地朝他喊:“展哥你快点,林见樊好像不行了!快点!”他可不想因为这事失去自由,他明年就得高考了。见扑腾的林见樊没了水花,像是淹死的样子,邱成更急着大喊:“展哥,你快点,他……他好像淹死了!”旁边不会游泳的几人也跟着干着急。曹展水性很好,不一会就游到林见樊身边,捞起林见樊发现林见樊已经没有意识,眼睛闭着,头歪向一边。岸边邱成大喊着,曹展心里也跟着慌。他混是混,可出来这么几年也没碰过人命啊!见林见樊没有意识,曹展也不敢耽搁,捞着林见樊快速游到岸边让邱成他们接应。将林见樊救到岸上,曹展身上河水流了一地,冷风一吹冻了个哆嗦,邱成很会关心人地脱下自己的棉袄给曹展披上。把人拉上岸,邱成站在边上除了给曹展披外套没有别的动作,还是他旁边一个同学反应过来立马给林见樊做胸外按压。上课时没怎么认真听过,按着模糊的记忆照猫画虎地帮林见樊做胸外按压,那个同学心里很没底。人工呼吸大家都默认省略,一个个盯着给林见樊做胸外按压的人。现场听不到呼吸声,似冬日给他们拉上静音键,只有邱成急得直哼哼的声音。所有人都不敢呼吸,给林见樊做胸外按压的同学感觉自己在和死神斗争。他心底非常没底,胸外按压的手臂都差点颤抖。凌冽冬风过,送来一阵特殊的手机铃声,打破宁静。特殊的手机铃声来自林见樊的电话,曹展下去救人,把林见樊的手机扔给他的同伴。“操,又是那个小太阳,谁啊?”曹展拿过手机说。“要不要接?林见樊人都这样了。”邱成的另一个同伴问。“接个屁啊,就因为他这样了,所以更不能接,接了不等于自投罗网。”曹展说。“那打个120?”“等等再打,看看这小子行不行。”全身湿透在冷风中裹着邱成外套的曹展看看给林见樊做胸外按压的人。“你到底行不行啊?”邱成着急地说。那人受不了邱成,直接说:“你行你上啊,别在这指手画脚只知道说。”话刚说完,手掌下的林见樊吐出一口水,那人惊讶地张大嘴巴。所有人都瞬间松了一口气。“没死就好,没死就好。”“他还能行吧?”曹展问给林见樊做胸外按压的人。“看起来应该能行。”那人拍拍林见樊的脸,想把他叫醒。“走人。”林见樊刚吐出一口水,曹展便拉上邱成的外套拉链叫他们几个走人。“啊?”邱成和他的两个朋友都愣住,疑问地看向曹展。“可这……他………”“你们还等着他醒来,看到你们找你们算账?他不认识你们吧?没你们什么信息吧?”曹展问。邱成摇摇头,要不是那天晚上捡到林见樊棉服口袋里掉出来的学生证,压根不会有今天这件事。“那就行,他不认识你们就没办法,还不快走。”曹展说。邱成和自己的朋友们互相看看,你看我我看你地听曹展的话离开现场。几个人匆匆忙忙逃离河岸边,逃离之前还记得把林见樊的手机放到他手里。河岸边消失的少年们,只留全身湿透的林见樊安静地睡在那里,冷风不曾消失也不曾逃离地吹刮过河面,吹醒河岸上睡着的林见樊。河岸边实在荒芜,连溺水都没有人发现。脑袋沉得很,全身冰冷得麻木,林见樊用仿佛生锈的手臂撑着身体坐起,敲敲沉重的脑袋,甩甩头发上的水滴。四肢冰冷,林见樊环顾四周。他被救上来了。掉下去的那一刻,他以为自己再也看不到冬天的暖阳了。冷风猖狂,林见樊双腿蜷缩抱紧自己,他孤独地坐在河岸边东张西望,不知如何是好。棉服里蓄积的余水让棉服沉甸,全身没有一丝地方是暖的。曾经被顾朝明温暖过的心脏,再一次被河水浸透得冰凉。他以为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他以为他可以就这样和顾朝明度过一生,他以为他远离了以前的学校就可以获得新生。原来校园暴力并不是靠转学就能改变的。在他以为一切都好,生活还有改善的余地的时候,现实又给了他一巴掌。你看啊,你期待的远方还不照样是暴力横行,只是换了个地方,换了一些人,其余的什么都没有变啊。他到达的远方和当初想的一样又不一样,只有顾朝明是个意外。林见樊觉得自己被顾朝明的暖意蒙蔽双眼,以为世人皆善,都像顾朝明一样,以为以前他所承受的暴力只是他命运的特殊。现在他明白了:“原来都是不可信的。”河岸宽阔,冷风中林见樊在河岸边静坐,他不知道该干嘛,不知道该去哪,他就这么坐着,享受着河岸边的冷风。特殊的铃声再一次响起,小太阳的表情再次出现在手机屏幕。林见樊拿起身边的手机看到手机上的小太阳。那是他给顾朝明的备注。顾朝明是夜空中的暖阳,是他逃离以前,来到以前想象的远方后,一场可遇而不可求的美梦。冬风吹干被河水打湿的睫毛,泪水再次将它润湿。林见樊看看手机上的小太阳,又抬头看看头顶今年冬天好不容易出现的冬日暖阳。都好温暖啊。无论是头顶暖阳,还是给他打电话的顾朝明。他只是一个徒有“繁花似锦”名字的人,他没有那样的世界,也没有那样的生活。他接起电话,电话那头着急的喊声在冬日里将繁花似锦的世界送到他面前。“见樊?你怎么才接电话?你在哪?给你打了好多个电话都不接,你怎么了?”一连几个问句,林见樊仰起头,他不再是因为要看头顶的暖阳而仰起头,是因为要忍住顾朝明的温暖带给他的眼泪。“我没事,能有什么事,就去拿学生证的时候脚不小心踩到水里,滑了一跤,全都湿了。手机开静音忘了关,现在才听到你的电话。”林见樊不知道自己的谎话什么时候突飞猛进,一个停顿都不需要,成功骗过顾朝明。也许是顾朝明对他的话从不怀疑,全都信以为真,一听林见樊摔倒,顾朝明着急地问:“摔倒?走路小心一点啊,没摔着哪吧?”“没有,”林见樊说,“冬天穿这么厚怎么可能摔着,就衣服摔脏了,我想回家换一下,你帮我给老陈请个假吧。我下午想偷个懒,在家里休息一下,你别告诉老陈,就和他说我摔着了就行。”林见樊还学会假装用笑语欺骗顾朝明,他不想让顾朝明担心,也不想让顾朝明知道他的过去。顾朝明带着宠溺意味地说他偷懒,说会给他请假,还让他好好休息别感冒了,挂电话前还问:“要不要我送你回去?”“不用了,我就换个衣服不用送。”顾朝明再三嘱咐,林见樊假装笑应。电话挂断,冷风又起,电话挂断的嘟嘟声在河边,在河岸上。眼角有眼泪滑落。挂断电话林见樊将手机握在手心,谎言中的他回家换衣服去了,可现实中的他又该去哪呢?他不想任何一个人为他担心,不想顾朝明为他担心,不想让知道他以前学校发生的事、处处照顾他的老陈担心,不想他的好兄弟李兆担心,不想对他好的苏炳和岑西立担心。最不想让父母担心。他欺瞒父母只为让父母不再吵架,他一个人承载所有记忆,只为让父母像以前一样恩爱。母亲已经为他流过太多眼泪,父亲为他操过太多心,他是个不孝的儿子,什么忙都不能帮他们。他想回家,想冲进母亲的怀里痛哭一场,告诉她刚刚发生的所有事,告诉他有人欺负你的儿子,可他不能,他只能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游荡。他不敢到人多的地方去,他怕行人看到他湿透的棉服会过来关心他,害怕他们的关心会带来父母的担心。他害怕看到母亲担忧的表情。街上行人太多,林见樊忽然想起带顾朝明出逃的夜里,他不让顾朝明抱,顾朝明说的一句话。“那我带你去个没人的地方。”顾朝明拉着他的手带他到河岸边。顾朝明的秘密基地。顾朝明有两个秘密基地,一个是河岸边,一个是生日带他去过的海边。河岸边离顾朝明家太近,怕遇见顾涛。海边顾朝明说海风和海浪能将他的烦恼带走,林见樊靠着记忆中的路线搭上去海边的车。坐在公车窗边的座位上,午后的公交车没什么人,公交车内的暖气让身上湿哒哒的棉衣更加不舒服。林见樊没有去管,他看向窗外,看着窗外变化的风景。上次去还是在夏天,一转眼已经到冬天。那时海风吹拂,现在又会是怎样呢?林见樊看着窗外像是在与窗外的风景对话,向它们询问海边的情况。他想把自己藏起来,任何人都发现不了,任何人都不必为他担心。他在与窗外的风景对话,他希望有个人能和他聊天,能分担他的痛苦。从对母亲说自己不记得的那个清晨开始,他背负着过去所有痛苦的记忆假装开朗,他也多想有个人对他说:“你这样太累了,和我说说吧。”“别怕,我和你在一起。”顾朝明对他说过类似的话,在昨天,在遇见朱胜泉后的学校厕所,顾朝明抱住他,安慰他。“我不知道发生什么,可我知道你现在很不开心,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我也不会去乱想,我只想告诉你,你别一个人憋着,我一直都在。”有我在。他还是没有说出口,他胆小,懦弱,只敢一个人逃跑,逃到海边。顾朝明敢说出他内心的罪恶,可他不敢,他是一个懦弱的人。林见樊被暖空调烘得头脑有些发晕,他知道这样下去会感冒,但他却依然前行。公车慢慢悠悠载着他前进,学校的顾朝明完全不知情地给他请假。课堂安静,教室门紧闭,冷空气被锁在门外。海边风声呼啸,金色的阳光落进冬日的大海,像被海水吞噬不见。顾朝明认真听讲,握住水笔的手记下笔记,想着回家拍给林见樊看。林见樊走到海边,浪潮奔涌,半干的头发在风中摆动。顾朝明下课后和苏炳打闹,一起吃岑西立买的零食,吃完后还边留心窗外走过的尤鑫,留心尤鑫和岑西立的眼神交流。林见樊站在海边,海水涌上来亲吻他的脚踝。鞋子湿透,再一次浪涌,林见樊像上次顾朝明过生日一样跳进涌来的海浪里。放学后顾朝明在学校外的奶茶店门口给林见樊发信息,林见樊中午说他先睡一觉,顾朝明一下午为了不打扰他睡觉,都不敢怎么给他发信息,一直到放学才问他醒了没有。苏炳递给他奶茶,顾朝明发完信息和骑车的岑西立告别。风声呼啸的海边,他坐了一下午,任海风吹透。冬日的海边很冷,却安静。林见樊一个人坐在那里,无人打扰,无人好奇。他就这么一直安静地坐着。他想像顾朝明说的喊出所有的烦恼,让海风将它们都带走,可站在海边,站在海风前,他不知道要喊什么。所有的痛苦和回忆似乎永远无法用一句话或一段话说完,一篇文章也不行。没有什么话语能够承载他此时的心情。路边暖阳盖白雪,回家路上的少年相互打闹,想要尝试对方奶茶的味道,却又嫌弃对方的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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