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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污浊之下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0(1 / 1)

唐岑的交际圈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自始至终却没有几个关系密切的朋友。他试图拥有朋友,然而矛盾的心理却让他无法对着外人掏心掏肺。和谁都算得上朋友,但和任何人都不交心。何休长叹了一声,走投无路的姜妍对唐岑而言只是崩溃的导火索,他的崩溃在最初的时候就已经决定好了。“动物能跟随本能生存,而人不能。人是复杂的生物,人的社会也是如此,每个时代都会有很多无法融入群体的异类,你不是个例,姜妍也不是。”何休做了那么多年的医生,他见过许许多多像唐岑这样的患者,他们的经历千差万别,但根源却是如出一辙。孤独会让人逐渐变成一具空壳。1在越来越复杂的社会里,人的关系也不再单纯,成为空壳的人越来越多,感叹上一代人友谊的年轻人也比比皆是。何休抽走了唐岑手里的纸巾,他对着那双通红的眼睛,温声细语道:“这世界上有无数个和你一样的人。”唐岑当然知道,这世界上有无数个和他一样的人,但是无数个相似的人之中,又有多少人最后能摆脱这样的困境,像正常人一样融入社会直至离世。姜妍做不到,他也做不到。就算是被钉死在棺材里,埋在泥土之下,隔着厚重的木板,唐岑也能听到她腐朽声带里发出的呼唤自己的声音,感受到化成枯骨的手勾着自己的手腕向着泥潭中走去。两个同样在泥潭里挣扎的人是没有办法互相扶持着走出去的,他们只会互相拉扯着,越陷越深。所以在看着姜妍完全陷入泥潭之后,唐岑才会求助岸上一直向他伸着手的陆晟。姜妍死后的第一周,唐岑和陆晟滚上了床。他看起来虽然是醉得神志不清,但其实唐岑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那种从里到外的空虚需要另一个人来填补。两周后,药物开始起效时,唐岑缩减了对酒精和尼古丁的需求,同时又纵容陆晟在他身上无尽地索取。嗅着陆晟身上那股熟悉的沐浴乳味道,在陆晟温柔酥麻的亲吻中,唐岑露出了柔软的腹部。他抱着陆晟宽阔厚实的肩膀沉溺(欲)海,从里到外被陆晟气息包裹着的感觉给了唐岑极大的安全感,畸形而病态的心理在陆晟身上得到了回应。唐岑心脏那个窟窿被陆晟填补上,呼啸的冷风不再往里灌入。会习惯的,习惯慢慢回到沉寂中的感觉。※※※※※※※※※※※※※※※※※※※※1取自《jojo的奇妙冒险:幻影之血》。第29章在陆晟视线不及的范围内,唐岑每一天都小心翼翼地数着药片度日。他艰难地维持着表面上平静的日常生活,如履薄冰,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小心。最初唐岑以为只要他坚持治疗,或许用不了多久他就能痊愈。在工作的那两年里,唐岑发现他不需要吃药,单靠着陆晟偶尔一个安抚的动作就能调整情绪,他渐渐变得像个健康的正常人了。但到了他临近毕业,即将回到唐松源的视线里时,平静生活再一次被人搅得一团糟,连带着小心隐藏了多年的秘密都被暴露在阳光下。而造成这一切的,是他的父亲,唐松源。“听说你在英国和一个男人同居。”唐松源说得轻飘飘,但从他说出“同居”这两个字起,唐岑就觉得身上的血液像是瞬间凝固了一样,熟悉的恐惧感蔓延至全身。在陆晟叫醒他之后,唐岑又吞了两片药片。虽然那是正常的服用剂量,但唐岑早已忘了它的副作用。吃下药的半小时后,唐岑胃里掀起一阵翻涌的感觉。他冲出卧室,跌跌撞撞地跑进浴室,对着洗手池一阵干呕,但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口,他吐不出又咽不下。陆晟原本站在窗外抽烟,听到了唐岑从卧室里跑出来的声响时,回头只看到了唐岑的背影。陆晟掐了烟,疑惑地紧跟着唐岑进了浴室,看他趴在水池边干呕,赶忙拍着他的后背:“阿岑!你哪不舒服?”“咳咳——”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两片边缘已经被溶解了的药片落在了洗手池里。陆晟看着那两片快看不出原来形状的药片,脸上的神色变了变,皱着眉看向还在不停干呕的唐岑,他佝偻着的身子,趴在水池边的背影看起来格外狼狈。唐岑过了好一阵才止住干呕和咳嗽,他试图拧开水龙头,但发软颤抖的手使不上力气。陆晟站在他身后,瞥见了唐岑眼里的水光,无奈地打开水龙头,任由水流将两片药片冲进了下水道。等唐岑就着水龙头的水漱了口,陆晟才扶着他坐到了沙发上。陆晟从厨房的暖水壶里倒了杯温水,他递给唐岑,在唐岑接过水后才在他边上的位置坐下。对上唐岑惨白的脸,陆晟头疼地问道:“你……吃了什么?”唐岑捂着胃,胃里一抽一抽的疼痛扎着他的腰腹,连说话都费劲。他摇了摇头:“我没事……”他这样的态度看得陆晟一阵烦躁,说出的话语气也重了几分:“这叫没事?”陆晟很少用这样训斥的口吻和唐岑说话,虽然知道唐岑身体不适,但背着他吃药这件事让陆晟感到了唐岑对他深深的不信任感。见唐岑抬起头望着他,陆晟深吸了一口气:“唐岑,你老实告诉我,你吐出来的是什么药?”唐岑手紧握着杯子,揉搓着不平整的杯身。他不记得那一糖罐子里装的具体有哪些药,只记得几个模糊的名字,但单凭那几个模糊的名字是很难说服陆晟的,或许他甚至不知道那究竟是治疗什么的药。拿起陆晟放在桌上的手机,唐岑在屏幕上打下一串名字后又把手机递给陆晟。陆晟接过来,在网页里搜索了其中一个药名,翻着搜到的内容,越看脸上的表情越凝重。他放下手机,揪着头顶一小撮头发叹气:“这……你吃多久了?”“不记得了,已经一两年没吃了。”唐岑一点点增加和减少服用量,虽然记着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吃的,但那个时候才和陆晟交往,一旦说出时间,他担心陆晟会把病因往自己身上揽。“你到底……”陆晟说了一半就停住了,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式问才不会触及唐岑的***。交往这么多年,唐岑一次都没有和他说过这件事,如果不是这一次,唐岑或许还会继续隐瞒下去。想到这,陆晟才发现他似乎从来都不了解自己的恋人。唐岑歪着头坐在一旁,一声不吭地揉着胃。陆晟坐到他身边,抽走了他手里的水杯,将他搂进了怀里:“为什么这么大的事情你从来都没告诉我?”“不是什么严重的病,而且也好得差不多了。”唐岑隐去了一小部分事实,但他说的也确实是实话,如果不是唐松源突然来了这么一出的话。“那你刚刚——”陆晟想起来唐岑刚才的反应顿了顿,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你家里知道吗?”唐岑摇了摇头:“不知道,我没和他们说。”这件事情除了医生和早已死去的姜妍,唐岑谁也没说。“那你……”陆晟还是对唐岑向他隐瞒病情的事情耿耿于怀,“为什么不和我说?”然而唐岑不解释病因,也不解释为什么隐瞒,只是一遍又一遍低声下气地向陆晟道歉:“对不起。”唐岑摆低姿态,陆晟即使再生气也舍不得向他发火,而且被自己的父亲刺激得发病本身就足够令唐岑难受了。他捋顺唐岑后脑勺的头发,指尖无意间擦到了脖颈处冰凉濡湿的皮肤。陆晟拿自己的袖子替唐岑擦了擦冷汗:“你一定要回去吗?你这个样子我放心不下。”唐岑点了点头,他知道陆晟这么问的原因。他想过不如干脆移民留在这里,和唐家断绝关系,但这样的念头只冒出了一瞬间就被他打消了。看他还在坚持,陆晟也不勉强,只是提出了一个要求:“我和你一起回去。”“这是我家里的事情,我不想你牵扯进来!而且你那些……长辈不是……”唐岑抓着陆晟的肩膀,他记得陆晟出国的原因,陆晟回国不仅要面对唐松源的怒火,还要提防那些人暗中使绊。“我没关系,我担心的是你。”陆晟拍了拍唐岑的背,“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情,我也能第一时间赶到。”“那好吧……”唐岑妥协道。在回国之前,唐岑绝没有想过他回唐家时,迎接他的是一阵撕扯皮肉的疼痛和窒息般的昏厥。唐岑醒来时看到眼前的景象愣了愣,那布局显然不是唐松源的书房,而是某个人的卧室里,像是……他的卧室一样。他身上盖着深灰色的绒被,被子的一角正好挡住了他打量房间的视线,抬起手想拉开被子,然而唐岑只动了一下手肘,椎心刺骨的疼痛从手肘关节传来。唐岑缩在被子里的手摸上疼痛的部位,触手是一条又长又宽的肿胀伤痕。唐松源气极了,下手也不顾忌,唐岑身上一大片都是他打出来的红痕,躺在床上稍微一动,就会拉扯到背上和手上的伤。但是皮肉上的伤远没有心里受的伤痛,唐松源在书房里说的那一句句话依旧刺痛着唐岑的心。他从没有想过在父亲的眼里他竟然和男(妓)一般无二,甚至于否定了他在英国留学那么多年取得的成绩。然而唐岑没有想到,这仅仅还只是个开始。唐岑不知道他睡了多久,但从身上的伤来看,应该只过了几个小时。进书房前他把行李箱丢在了楼下,手机也不知丢到什么地方去了,他没有办法和陆晟取得联系,也没法起来找药吃,现在只能躺在床上等着。没过多久,卧室的门又被人打开了。唐岑动弹不得,也没看见来人是谁,只是推门的声音不重,他猜着应该不是他父亲,或许是管家或者唐钤。来人似乎也在打量他,房间里静悄悄的,唐岑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没多久,来人终于等不耐烦了,才怒声呵斥道:“醒了就别装睡了!”唐岑心头一紧,皱着眉捂着肋骨处,忍着疼痛缓缓坐起身。他每动一下,身上皮肉拉扯传来的疼痛都在提醒着他,迫使他想起书房里那段惨痛的回忆。唐松源看唐岑慢腾腾地坐起来,看他皱着眉的样子,以为是对他心存不满,他将手里的两张纸狠狠地甩到他脸上:“从小我供你吃、供你穿,长大了我送你出国深造,哪一样亏待过你?”纸张砸在脸上,锋利的边缘在唐岑脸上划出了一小道口子。唐岑脸上火辣辣地疼,他分不清是被羞辱的疼,还是伤口传来的疼。他费力地捡起面前的纸,熟悉的英文闯入视线:“moderate depression(中度抑郁症)”。唐松源见唐岑拿起了诊断书,语气嘲讽地反问道:“抑郁症?”诊断书是唐岑亲手塞进行李箱的,唐松源会看到,应该是管家收拾他行李的时候翻到的。现在听到唐松源嘲弄的话语,唐岑心里一点也不意外,他都将自己的儿子和**相提并论,还有什么是他说不出口的。“你在国外混日子,图新鲜跟男人厮混在一起,行,我也放纵你那么多年了。”唐松源一一数落着唐岑的罪状,“同性恋本来就是离经叛道的,你倒好,还把他当真爱了?”唐岑出国后的所作所为都令唐松源失望透顶,他大声质问着唐岑:“我唐松源的儿子是个同性恋,是个精神病,传出去你要我把脸往哪放!”“我花了那么多心思培养你,为你做了那么多,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在唐松源眼里的唐岑,似乎不再是血脉相连的骨肉,而是一个无用的失败品,“早知道你是这样烂泥扶不上墙,我就不该管你!”唐岑从唐松源的话里听出了很多东西,比如他很早就知道陆晟的事情,知道两个人在交往,但从不说破,只当是玩弄别人的感情。而唐岑出国八年来,自始至终都不是自愿的。他为了回应唐松源的期待努力了多少个日夜,最后落到他眼里终究只是个出国镀金的二世祖。既然如此又为何送他出国,对他百般要求。唐岑感觉不到身上的痛,他的心脏一阵阵抽痛着,像是被人开了个洞,鲜血稀里哗啦地从洞里涌出。“我求你送我出国了吗?”唐岑将头埋在诊断书上,泪水顺着眼睫毛滑落到纸上。“你是花了很多心思培养我,可你替我做的那些决定从来都没有问过我的意见!”如果不是陆晟,或许他还会这样按部就班地机械地活着。“我一个人在国外生活了那么多年,一个人去了那么多次医院,你有一次问过我吗?”他现在稍微能体会到姜妍当时的绝望了,那种孤独感是再多知识和金钱都无法填补的。唐岑曾经以为等到父亲退休的时候他就能掌握决定权,自由地选择剩余的未来,但现在这一切都不可能了。“我和他在一起怎么了?你不关心我他关心!”唐岑趴在床上,不顾形象地冲着唐松源咆哮着,如同困兽一般。“闭嘴!真是丢人现眼。”唐松源不屑多看长子丑陋的姿态,他冷冷地丢下话,“你如果不和那个男人分手,就永远别想踏出这个家门一步!”第30章那一天的争吵过后,唐岑就被唐松源锁在了家里。唐松源收走了唐岑的手机和电脑,只留了几板药片给他,还限制他的活动范围,唐岑只能在二楼转角的几个房间活动。但即便是卧室的门没有反锁,唐岑也不敢踏出卧室门半步,每当他的手碰到门把手时,上面传来的一股强烈的烧灼感都迫使他收回手。反复几次后,唐岑再没有试着打开那扇门。唐岑每天能接触到的只有送饭的用人,他试图和用人交流,然而不知是唐松源还是管家的意思,用人只是用摇头来回答唐岑的每一个问题,一个字也不愿多说。没有人和唐岑说话,唐钤和唐松源也不知去向,唐岑隔着卧室门,听不到屋外的任何声响,所有的人就像是失踪了一样。唐岑被“囚禁”在了自己并不算宽敞的卧室里,夜里独自睡在双人床上,第二天睁开眼看到的都是一样的天花板。失落和恐惧笼罩着唐岑,将他的灵魂一点点吞噬,他从未觉得卧室里的布置如此诡异扭曲,连空气中都散发着压抑的气息。每一天唐岑都试图捋清自己的思绪,一遍又一遍地斟酌着说辞,做着可笑的美梦,但唐松源一次都没来看过他。某一天傍晚,唐岑坐在床上对着来送饭的用人说道:“我想见父亲。”他不知道唐松源是什么打算,但知道自己至少也要争取一次机会,不论结果如何。然而用人将托盘放下后就径直离开了,连余光都不曾施舍给唐岑,所以门合上时,她也没有看到唐岑逐渐黯淡下去的眼神。昏暗的房间里只有落日余晖透过几丝缝隙照进来,唐岑卧室的飘窗很大,但自从某天唐岑站在飘窗边突然萌生了想要跳下去的冲动后,他就将窗帘拉得死死的,再也没有靠近过那里一步。长时间的闭门独处让唐岑日渐衰弱,敏感而脆弱的神经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来自封闭空间和自责感的折磨。夜晚唐岑时常从睡梦中惊醒,连带着食欲骤减,用人端来的饭菜有时只动了几筷子,却从未感觉到饥饿。只有接近某一个临界点的时候,唐岑才会剥开锡箔纸,在一阵强烈的干呕中咽下带着药片的凉水。唐岑看着手里的玻璃杯,心如死灰的感觉掩盖了凉水刺激胃部的抽痛,他对唐松源的苛待也不再耿耿于怀。但药物带来的副作用远比唐岑想得要严重。在一方狭小的空间里,唐岑日复一日重复着起床——吃药——吃饭——睡觉的生活,同时每一天都在反复思考着两个问题。“我为什么而活着?”“我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唐岑从记事起,时常会在心里问自己这两个问题,而在上大学前,他每一次得出的答案都是一样的。那个时候的唐岑,表面上看起来光鲜亮丽,优秀得让人挑不出一丝错误,但实际上他只是照着唐松源的要求,一步步机械地执行他的指令。后来姜妍的那一通电话才让唐岑彻底醒悟,他的人生自始至终都在朝着唐松源所期待的方向发展,他的过去和现在没有一丝一毫是他自己的想法。唐岑曾经被唐松源放出金丝笼,在英国获得了短暂的自由,如今再度被关在牢笼之中,他才终于想明白了那两个问题。“我为什么而活着?”不为任何事物,他不想为取悦任何人而活着,却也不知道除了取悦自己的父亲之外还有什么值得活着的理由。“我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没有意义,如果只是按部就班地执行其他人的指令,这样的人生没有任何意义,但他别无选择。遇到陆晟之后,唐岑努力了五年,尝试着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但心里依旧承受着因违背唐松源指令而产生的罪恶感。在不断的煎熬中,唐岑一路挣扎,最后他还是被从泥潭里伸出的无形的手拖进了覆灭的深渊。“男(妓)”“精神病”,那两个词时常萦绕在唐岑的脑海中,就像是那天唐松源的训斥一般,他似乎还能听到来自父亲的嘲讽和辱骂。唐岑从未想过会从唐松源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词,也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会是这样看待他的。他现在终于切身体会到姜妍的痛苦了,一丝不差,甚至是变本加厉,就像是把他施加在姜妍身上的歧视和对陆晟的利用一起连本带利地奉还到他身上。“嘭——”寂静的房间里突然响起了物体砸在墙上和玻璃破碎的声音。唐岑背抵着衣柜的门,颓废地缩在角落里,低着头揪着自己的头发。他的肩膀微微地颤抖着,抓着头发的手背上还带着几条水痕,穿过指缝的黑发也因湿润而粘在一起,脚边还躺着一板药片和拆开的几粒药片。玻璃杯在墙上砸出了一个浅浅的凹陷,破碎的玻璃碴落了一地,杯子里原本装着的水顺着木地板衔接的缝隙流淌到唐岑的脚边,微凉的触感让他从自我崩溃中惊醒。视线顺着水流往前,唐岑的眼睛盯着墙上那一小片水印,脚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脚踩在飞溅的细碎玻璃碴上,体重将玻璃碴压进了脚掌,锋利的边缘割破了唐岑的脚底,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鲜血渗进了掌纹,在地上留下了几对血脚印,让本就阴暗的房间更多了几分毛骨悚然的气息。在离大块碎玻璃只有一步距离的时候,唐岑才停下了脚步。他蹲(下)身,抱着膝盖看着那一地碎玻璃,目不转睛,那神情与当年和陆晟在皇家新月楼欣赏某件艺术品时一般无二。看了许久,唐岑才拾起了一块边缘锋利的玻璃碎片。将碎片握在手里,唐岑在自己的手上比画了两下,但长时间没进食,低血糖引起的肌肉无力让唐岑一时没握住玻璃,尖锐的一角划破了他手腕的皮肤。眼前突然出现了大片的鲜红,手心、手腕和脚底传来的刺痛感让唐岑猛然惊醒。他惶恐地看着手里沾着鲜血的玻璃碎片,不敢回想自己刚才想要做的事情。“啪啦”一声,玻璃碎片砸在了地上,碎裂成了更小的碎片。手腕上那一道细长的伤口还在不断渗血,血珠顺着手腕的弧度落在地上,“滴答——滴答——”直到血在地上汇积出了几个硬币大小的血水洼时,唐岑才像是被抽走了力气一样,径直跪在了地上。他蜷缩成一团捂着伤口,在地上痛苦地蠕动着,玻璃锋利的边缘划伤了他的身体,米白色的睡衣上满是斑驳的血迹。你怎么不去死啊,唐岑。“啊——”唐岑瘫在地上嘶吼着,身上的伤口很疼,但是心脏的位置更疼,如同被人生生挖出来一样。唐岑一直试图从唐松源的肯定中谋求对生存的期待,但不论他做到什么地步,唐松源从来都不肯定他,只会找出一个又一个比他更优秀几分的例子,要求他做得更好。从没有得到过肯定,唐岑开始质疑自己存在的价值,而在唐松源不断的否定中,他最终否定了自己存在的意义。现在已经不再是那个给一口饭吃就能养活孩子的时代了,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唐岑不会选择其他人做自己的父母,他会选择不诞生在这个世界上。门窗紧闭着,没有人听见唐岑在卧室里的嘶吼和哭泣,也没有人听见他在浴室给浴缸放水的声音。唐岑跪坐在浴缸旁,将水龙头拧到了最大。他的眼眶通红,脸上还带着干涸的泪痕,头发和睡衣也是一片狼藉。麻木地看着浴缸里的水一点点漫上来,唐岑拿起放在脚边的玻璃碎片,将尖利的一端对准了自己的手腕。尖利的玻璃碎片顶着他手腕上的伤口,顺着裂开的那一道口子一点点嵌入皮肉中,鲜血争先恐后地从伤口里涌出,血流沿着指尖融入温热的水中。起初那一点血还不足以将透明的水染上颜色,但唐岑又把玻璃碎片往自己手腕里推。皮肉被刺穿的疼痛让唐岑顿时软了手脚,他趴在浴缸边,玻璃碎片滑到了浴缸底,血稀里哗啦地流了出来,浴缸里的水多了几条淡淡的红线。不够,这样还不够。唐岑关上了水龙头,手在水里胡乱地摸索着,将沉在水底的玻璃碎片捞了出来。他将玻璃插回了伤口,割裂般的疼痛让唐岑顿时变了脸色,毛孔沁出的冷汗打湿了他的衣服,他紧咬牙关,抬起手将玻璃的另一端狠狠地砸在了浴缸的边缘。“砰!”从手腕传来的锥心刺骨的疼痛让唐岑一时失去了意识,剧烈的疼痛让他忍不住想尖叫,但喉咙发不出声音,只是张着嘴抽气。扒着浴缸的边缘,唐岑哆嗦着手将玻璃从手腕里拔了出来。手腕泡在温水里,看着涌出的鲜血把水染成了淡淡的红色,他才扯着嘴角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如果我没有出生就好了。第31章在某一天深夜,医院通向抢救室的那条走廊上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一位伤患的到来打破了医院原本的寂静。“唐岑先生,听得到吗?唐岑先生?”托举着他受伤手腕的医护人员不断地询问唐岑,她焦急的声音混着车轮的滚动声,听起来格外嘈杂。然而躺在担架车上的唐岑没有丝毫反应,甚至连胸膛都没了起伏,失血过多导致他陷入了休克状态,只有被光线照射时收缩起的瞳孔证明他还活着。唐岑的手腕上方几公分的地方绑着皮筋,但手腕上的伤口还在不停地淌血,鲜红的血顺着玻璃碎片与皮肉间的缝隙流出,滴在了担架车的软垫和地板上。血迹蜿蜒了一路,在唐岑被推进抢救室后才断在了抢救室的门前。一路小跑跟着担架车的护士在唐岑被推进抢救室后就转过身拦住了身后跟着的人:“不好意思,请家属在外面等候。”随后就关上了抢救室的门。管家被护士拦在了门外,他独自坐在门外的长椅上,颓然地看着头顶亮起的红灯,脚边是一条从唐岑伤口里淌出的血路。谁都没有料到唐岑会割腕自杀,而那个时间点也没有人会到他的房间去,他掐准了时间下的手,最后却还是被送进了抢救室。如果不是因为管家正好看到被端回来的几乎未动过的饭菜,放心不下去查看时发现了趴在浴缸上昏迷不醒的唐岑,或许现在他早就趴在浴室里没了生息。唐松源出差还未回来,虽然管家已经通知过了他,但即使是立刻赶回来也需要五六个小时。而唐钤虽然早熟,但也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他看到唐岑满身血被抬出房间时就受了不小的刺激,管家不放心带他到医院来,所以现在只有管家一个人在这里等唐岑。抢救室的灯一直亮着,管家坐在长椅上,时不时站起来朝着门内张望,但什么也看不到。这家医院是唐松源一位故交的,上面提前吩咐过了,没有人敢去打搅管家,也没有人敢拦着那个闻讯而来的人。管家听到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但他算着这个时间唐松源应该还在飞机上,还以为是自己年纪大出现了幻听。但当他听到来人越来越近的喘气声和脚步声时才反应过来,对方确实是朝着这边来的。管家猛然回过头,正好碰上陆晟喘着粗气焦急地问道:“情况怎么样了?”陆晟的头发被汗水打湿,又被风吹得凌乱,但他无暇顾及自己的形象,从接到唐钤的电话起,他的心就因担心唐岑的安危而高高地吊起,悬在半空中。“还在抢救。”管家说着又看向了那盏一直未熄灭的灯。管家虽然不知道陆晟是如何得知这件事的,但看他的模样也知道他是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赶过来了。陆晟抬起头看着那盏不知亮了多久的灯,胸中翻涌着酸涩。他凑上前站在抢救室门口张望,看不见里面的情况,才哑着嗓子问道:“怎么回事?他为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想起这段时间不断对唐岑恶言相向的唐松源,管家无声地叹了口气。不久前还搂在怀里亲热的恋人如今躺在手术台上生死不明,陆晟不敢想象唐岑离开他的这段时间里都经历了什么,但此时他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唐岑刚入学时总是憔悴着的脸色。陆晟抓着管家的肩膀,低着头像是在隐忍什么,他说:“告诉我,他过去到底都发生了什么。”唐岑是管家看着长大的,而管家也是最先察觉到唐岑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的人。比起过世的弟弟托付的唐钤,唐松源对更为年长的唐岑的要求也更为严格,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十分苛刻。而自幼就没有母亲庇护的唐岑,对于自己父亲的要求也是竭尽全力地实现,但他几乎从来都没得到过唐松源的夸奖。每每看到唐岑因为得不到唐松源的夸奖而黯淡下去的眼神,管家就忍不住为他担心。那一个夸奖对于成年人来说不算什么,对于少年时期的唐岑而言,却是极为奢侈的。求之不得,久而久之唐岑也不再奢求唐松源的夸奖,自我怀疑的种子却在他心里生根发芽。没有人去纠正过这扭曲畸形的父子关系,也没有人及时拉住唐岑,将他从这条错误的道路上扳回正轨。所以姜妍只是轻轻扯了一下,唐岑就自己跳进了泥潭里。管家看着蹲在墙角的陆晟,委婉地问道:“陆先生知道……少爷生病的事情吗?”“知道。”陆晟摸了摸口袋,才想起来他急着出门,没有带烟,而他面前正好还贴着大大的禁烟标识。陆晟收回手,压着自己的眉心使劲揉搓了两下:“知道他病着,我放心不下才跟着回来的。”有些意外得到这样的回答,管家惊讶地张了张嘴,但他看得出面前这个男人显然不是在说谎,他脸上担忧的神色作不了假。管家问道:“您没有提分手吗?”“要分手也该是他提。”陆晟头向后一仰,“嘭”的一声撞在了墙壁上,光听声音就很疼,他却没有一点感觉。陆晟看着头顶亮着的灯,反问道:“他会生病多少都有我的原因,我在这个时候提分手,那他该怎么办?”管家没吭声,年轻人的思想和他们这样的老顽固果然还是不一样的。其实对于唐岑自杀的这件事情,陆晟和管家都没有太意外,只是没有想到发生得如此突然。但他们也没有想到,唐松源对唐岑的态度能恶劣到那般令人发指的地步。那一天的争吵过后,唐岑就被唐松源锁在了家里。唐松源收走了唐岑的手机和电脑,只留了几板药片给他,还限制他的活动范围,唐岑只能在二楼转角的几个房间活动。但即便是卧室的门没有反锁,唐岑也不敢踏出卧室门半步,每当他的手碰到门把手时,上面传来的一股强烈的烧灼感都迫使他收回手。反复几次后,唐岑再没有试着打开那扇门。唐岑每天能接触到的只有送饭的用人,他试图和用人交流,然而不知是唐松源还是管家的意思,用人只是用摇头来回答唐岑的每一个问题,一个字也不愿多说。没有人和唐岑说话,唐钤和唐松源也不知去向,唐岑隔着卧室门,听不到屋外的任何声响,所有的人就像是失踪了一样。唐岑被“囚禁”在了自己并不算宽敞的卧室里,夜里独自睡在双人床上,第二天睁开眼看到的都是一样的天花板。失落和恐惧笼罩着唐岑,将他的灵魂一点点吞噬,他从未觉得卧室里的布置如此诡异扭曲,连空气中都散发着压抑的气息。每一天唐岑都试图捋清自己的思绪,一遍又一遍地斟酌着说辞,做着可笑的美梦,但唐松源一次都没来看过他。某一天傍晚,唐岑坐在床上对着来送饭的用人说道:“我想见父亲。”他不知道唐松源是什么打算,但知道自己至少也要争取一次机会,不论结果如何。然而用人将托盘放下后就径直离开了,连余光都不曾施舍给唐岑,所以门合上时,她也没有看到唐岑逐渐黯淡下去的眼神。昏暗的房间里只有落日余晖透过几丝缝隙照进来,唐岑卧室的飘窗很大,但自从某天唐岑站在飘窗边突然萌生了想要跳下去的冲动后,他就将窗帘拉得死死的,再也没有靠近过那里一步。长时间的闭门独处让唐岑日渐衰弱,敏感而脆弱的神经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来自封闭空间和自责感的折磨。夜晚唐岑时常从睡梦中惊醒,连带着食欲骤减,用人端来的饭菜有时只动了几筷子,却从未感觉到饥饿。只有接近某一个临界点的时候,唐岑才会剥开锡箔纸,在一阵强烈的干呕中咽下带着药片的凉水。唐岑看着手里的玻璃杯,心如死灰的感觉掩盖了凉水刺激胃部的抽痛,他对唐松源的苛待也不再耿耿于怀。但药物带来的副作用远比唐岑想得要严重。在一方狭小的空间里,唐岑日复一日重复着起床——吃药——吃饭——睡觉的生活,同时每一天都在反复思考着两个问题。“我为什么而活着?”“我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唐岑从记事起,时常会在心里问自己这两个问题,而在上大学前,他每一次得出的答案都是一样的。那个时候的唐岑,表面上看起来光鲜亮丽,优秀得让人挑不出一丝错误,但实际上他只是照着唐松源的要求,一步步机械地执行他的指令。后来姜妍的那一通电话才让唐岑彻底醒悟,他的人生自始至终都在朝着唐松源所期待的方向发展,他的过去和现在没有一丝一毫是他自己的想法。唐岑曾经被唐松源放出金丝笼,在英国获得了短暂的自由,如今再度被关在牢笼之中,他才终于想明白了那两个问题。“我为什么而活着?”不为任何事物,他不想为取悦任何人而活着,却也不知道除了取悦自己的父亲之外还有什么值得活着的理由。“我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没有意义,如果只是按部就班地执行其他人的指令,这样的人生没有任何意义,但他别无选择。遇到陆晟之后,唐岑努力了五年,尝试着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但心里依旧承受着因违背唐松源指令而产生的罪恶感。在不断的煎熬中,唐岑一路挣扎,最后他还是被从泥潭里伸出的无形的手拖进了覆灭的深渊。“男(妓)”“精神病”,那两个词时常萦绕在唐岑的脑海中,就像是那天唐松源的训斥一般,他似乎还能听到来自父亲的嘲讽和辱骂。唐岑从未想过会从唐松源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词,也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会是这样看待他的。他现在终于切身体会到姜妍的痛苦了,一丝不差,甚至是变本加厉,就像是把他施加在姜妍身上的歧视和对陆晟的利用一起连本带利地奉还到他身上。“嘭——”寂静的房间里突然响起了物体砸在墙上和玻璃破碎的声音。唐岑背抵着衣柜的门,颓废地缩在角落里,低着头揪着自己的头发。他的肩膀微微地颤抖着,抓着头发的手背上还带着几条水痕,穿过指缝的黑发也因湿润而粘在一起,脚边还躺着一板药片和拆开的几粒药片。玻璃杯在墙上砸出了一个浅浅的凹陷,破碎的玻璃碴落了一地,杯子里原本装着的水顺着木地板衔接的缝隙流淌到唐岑的脚边,微凉的触感让他从自我崩溃中惊醒。视线顺着水流往前,唐岑的眼睛盯着墙上那一小片水印,脚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脚踩在飞溅的细碎玻璃碴上,体重将玻璃碴压进了脚掌,锋利的边缘割破了唐岑的脚底,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鲜血渗进了掌纹,在地上留下了几对血脚印,让本就阴暗的房间更多了几分毛骨悚然的气息。在离大块碎玻璃只有一步距离的时候,唐岑才停下了脚步。他蹲(下)身,抱着膝盖看着那一地碎玻璃,目不转睛,那神情与当年和陆晟在皇家新月楼欣赏某件艺术品时一般无二。看了许久,唐岑才拾起了一块边缘锋利的玻璃碎片。将碎片握在手里,唐岑在自己的手上比画了两下,但长时间没进食,低血糖引起的肌肉无力让唐岑一时没握住玻璃,尖锐的一角划破了他手腕的皮肤。眼前突然出现了大片的鲜红,手心、手腕和脚底传来的刺痛感让唐岑猛然惊醒。他惶恐地看着手里沾着鲜血的玻璃碎片,不敢回想自己刚才想要做的事情。“啪啦”一声,玻璃碎片砸在了地上,碎裂成了更小的碎片。手腕上那一道细长的伤口还在不断渗血,血珠顺着手腕的弧度落在地上,“滴答——滴答——”直到血在地上汇积出了几个硬币大小的血水洼时,唐岑才像是被抽走了力气一样,径直跪在了地上。他蜷缩成一团捂着伤口,在地上痛苦地蠕动着,玻璃锋利的边缘划伤了他的身体,米白色的睡衣上满是斑驳的血迹。你怎么不去死啊,唐岑。“啊——”唐岑瘫在地上嘶吼着,身上的伤口很疼,但是心脏的位置更疼,如同被人生生挖出来一样。唐岑一直试图从唐松源的肯定中谋求对生存的期待,但不论他做到什么地步,唐松源从来都不肯定他,只会找出一个又一个比他更优秀几分的例子,要求他做得更好。从没有得到过肯定,唐岑开始质疑自己存在的价值,而在唐松源不断的否定中,他最终否定了自己存在的意义。现在已经不再是那个给一口饭吃就能养活孩子的时代了,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唐岑不会选择其他人做自己的父母,他会选择不诞生在这个世界上。门窗紧闭着,没有人听见唐岑在卧室里的嘶吼和哭泣,也没有人听见他在浴室给浴缸放水的声音。唐岑跪坐在浴缸旁,将水龙头拧到了最大。他的眼眶通红,脸上还带着干涸的泪痕,头发和睡衣也是一片狼藉。麻木地看着浴缸里的水一点点漫上来,唐岑拿起放在脚边的玻璃碎片,将尖利的一端对准了自己的手腕。尖利的玻璃碎片顶着他手腕上的伤口,顺着裂开的那一道口子一点点嵌入皮肉中,鲜血争先恐后地从伤口里涌出,血流沿着指尖融入温热的水中。起初那一点血还不足以将透明的水染上颜色,但唐岑又把玻璃碎片往自己手腕里推。皮肉被刺穿的疼痛让唐岑顿时软了手脚,他趴在浴缸边,玻璃碎片滑到了浴缸底,血稀里哗啦地流了出来,浴缸里的水多了几条淡淡的红线。不够,这样还不够。唐岑关上了水龙头,手在水里胡乱地摸索着,将沉在水底的玻璃碎片捞了出来。他将玻璃插回了伤口,割裂般的疼痛让唐岑顿时变了脸色,毛孔沁出的冷汗打湿了他的衣服,他紧咬牙关,抬起手将玻璃的另一端狠狠地砸在了浴缸的边缘。“砰!”从手腕传来的锥心刺骨的疼痛让唐岑一时失去了意识,剧烈的疼痛让他忍不住想尖叫,但喉咙发不出声音,只是张着嘴抽气。扒着浴缸的边缘,唐岑哆嗦着手将玻璃从手腕里拔了出来。手腕泡在温水里,看着涌出的鲜血把水染成了淡淡的红色,他才扯着嘴角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如果我没有出生就好了。第31章在某一天深夜,医院通向抢救室的那条走廊上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一位伤患的到来打破了医院原本的寂静。“唐岑先生,听得到吗?唐岑先生?”托举着他受伤手腕的医护人员不断地询问唐岑,她焦急的声音混着车轮的滚动声,听起来格外嘈杂。然而躺在担架车上的唐岑没有丝毫反应,甚至连胸膛都没了起伏,失血过多导致他陷入了休克状态,只有被光线照射时收缩起的瞳孔证明他还活着。唐岑的手腕上方几公分的地方绑着皮筋,但手腕上的伤口还在不停地淌血,鲜红的血顺着玻璃碎片与皮肉间的缝隙流出,滴在了担架车的软垫和地板上。血迹蜿蜒了一路,在唐岑被推进抢救室后才断在了抢救室的门前。一路小跑跟着担架车的护士在唐岑被推进抢救室后就转过身拦住了身后跟着的人:“不好意思,请家属在外面等候。”随后就关上了抢救室的门。管家被护士拦在了门外,他独自坐在门外的长椅上,颓然地看着头顶亮起的红灯,脚边是一条从唐岑伤口里淌出的血路。谁都没有料到唐岑会割腕自杀,而那个时间点也没有人会到他的房间去,他掐准了时间下的手,最后却还是被送进了抢救室。如果不是因为管家正好看到被端回来的几乎未动过的饭菜,放心不下去查看时发现了趴在浴缸上昏迷不醒的唐岑,或许现在他早就趴在浴室里没了生息。唐松源出差还未回来,虽然管家已经通知过了他,但即使是立刻赶回来也需要五六个小时。而唐钤虽然早熟,但也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他看到唐岑满身血被抬出房间时就受了不小的刺激,管家不放心带他到医院来,所以现在只有管家一个人在这里等唐岑。抢救室的灯一直亮着,管家坐在长椅上,时不时站起来朝着门内张望,但什么也看不到。这家医院是唐松源一位故交的,上面提前吩咐过了,没有人敢去打搅管家,也没有人敢拦着那个闻讯而来的人。管家听到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但他算着这个时间唐松源应该还在飞机上,还以为是自己年纪大出现了幻听。但当他听到来人越来越近的喘气声和脚步声时才反应过来,对方确实是朝着这边来的。管家猛然回过头,正好碰上陆晟喘着粗气焦急地问道:“情况怎么样了?”陆晟的头发被汗水打湿,又被风吹得凌乱,但他无暇顾及自己的形象,从接到唐钤的电话起,他的心就因担心唐岑的安危而高高地吊起,悬在半空中。“还在抢救。”管家说着又看向了那盏一直未熄灭的灯。管家虽然不知道陆晟是如何得知这件事的,但看他的模样也知道他是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赶过来了。陆晟抬起头看着那盏不知亮了多久的灯,胸中翻涌着酸涩。他凑上前站在抢救室门口张望,看不见里面的情况,才哑着嗓子问道:“怎么回事?他为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想起这段时间不断对唐岑恶言相向的唐松源,管家无声地叹了口气。不久前还搂在怀里亲热的恋人如今躺在手术台上生死不明,陆晟不敢想象唐岑离开他的这段时间里都经历了什么,但此时他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唐岑刚入学时总是憔悴着的脸色。陆晟抓着管家的肩膀,低着头像是在隐忍什么,他说:“告诉我,他过去到底都发生了什么。”唐岑是管家看着长大的,而管家也是最先察觉到唐岑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的人。比起过世的弟弟托付的唐钤,唐松源对更为年长的唐岑的要求也更为严格,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十分苛刻。而自幼就没有母亲庇护的唐岑,对于自己父亲的要求也是竭尽全力地实现,但他几乎从来都没得到过唐松源的夸奖。每每看到唐岑因为得不到唐松源的夸奖而黯淡下去的眼神,管家就忍不住为他担心。那一个夸奖对于成年人来说不算什么,对于少年时期的唐岑而言,却是极为奢侈的。求之不得,久而久之唐岑也不再奢求唐松源的夸奖,自我怀疑的种子却在他心里生根发芽。没有人去纠正过这扭曲畸形的父子关系,也没有人及时拉住唐岑,将他从这条错误的道路上扳回正轨。所以姜妍只是轻轻扯了一下,唐岑就自己跳进了泥潭里。管家看着蹲在墙角的陆晟,委婉地问道:“陆先生知道……少爷生病的事情吗?”“知道。”陆晟摸了摸口袋,才想起来他急着出门,没有带烟,而他面前正好还贴着大大的禁烟标识。陆晟收回手,压着自己的眉心使劲揉搓了两下:“知道他病着,我放心不下才跟着回来的。”有些意外得到这样的回答,管家惊讶地张了张嘴,但他看得出面前这个男人显然不是在说谎,他脸上担忧的神色作不了假。管家问道:“您没有提分手吗?”“要分手也该是他提。”陆晟头向后一仰,“嘭”的一声撞在了墙壁上,光听声音就很疼,他却没有一点感觉。陆晟看着头顶亮着的灯,反问道:“他会生病多少都有我的原因,我在这个时候提分手,那他该怎么办?”管家没吭声,年轻人的思想和他们这样的老顽固果然还是不一样的。其实对于唐岑自杀的这件事情,陆晟和管家都没有太意外,只是没有想到发生得如此突然。但他们也没有想到,唐松源对唐岑的态度能恶劣到那般令人发指的地步。那一天的争吵过后,唐岑就被唐松源锁在了家里。唐松源收走了唐岑的手机和电脑,只留了几板药片给他,还限制他的活动范围,唐岑只能在二楼转角的几个房间活动。但即便是卧室的门没有反锁,唐岑也不敢踏出卧室门半步,每当他的手碰到门把手时,上面传来的一股强烈的烧灼感都迫使他收回手。反复几次后,唐岑再没有试着打开那扇门。唐岑每天能接触到的只有送饭的用人,他试图和用人交流,然而不知是唐松源还是管家的意思,用人只是用摇头来回答唐岑的每一个问题,一个字也不愿多说。没有人和唐岑说话,唐钤和唐松源也不知去向,唐岑隔着卧室门,听不到屋外的任何声响,所有的人就像是失踪了一样。唐岑被“囚禁”在了自己并不算宽敞的卧室里,夜里独自睡在双人床上,第二天睁开眼看到的都是一样的天花板。失落和恐惧笼罩着唐岑,将他的灵魂一点点吞噬,他从未觉得卧室里的布置如此诡异扭曲,连空气中都散发着压抑的气息。每一天唐岑都试图捋清自己的思绪,一遍又一遍地斟酌着说辞,做着可笑的美梦,但唐松源一次都没来看过他。某一天傍晚,唐岑坐在床上对着来送饭的用人说道:“我想见父亲。”他不知道唐松源是什么打算,但知道自己至少也要争取一次机会,不论结果如何。然而用人将托盘放下后就径直离开了,连余光都不曾施舍给唐岑,所以门合上时,她也没有看到唐岑逐渐黯淡下去的眼神。昏暗的房间里只有落日余晖透过几丝缝隙照进来,唐岑卧室的飘窗很大,但自从某天唐岑站在飘窗边突然萌生了想要跳下去的冲动后,他就将窗帘拉得死死的,再也没有靠近过那里一步。长时间的闭门独处让唐岑日渐衰弱,敏感而脆弱的神经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来自封闭空间和自责感的折磨。夜晚唐岑时常从睡梦中惊醒,连带着食欲骤减,用人端来的饭菜有时只动了几筷子,却从未感觉到饥饿。只有接近某一个临界点的时候,唐岑才会剥开锡箔纸,在一阵强烈的干呕中咽下带着药片的凉水。唐岑看着手里的玻璃杯,心如死灰的感觉掩盖了凉水刺激胃部的抽痛,他对唐松源的苛待也不再耿耿于怀。但药物带来的副作用远比唐岑想得要严重。在一方狭小的空间里,唐岑日复一日重复着起床——吃药——吃饭——睡觉的生活,同时每一天都在反复思考着两个问题。“我为什么而活着?”“我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唐岑从记事起,时常会在心里问自己这两个问题,而在上大学前,他每一次得出的答案都是一样的。那个时候的唐岑,表面上看起来光鲜亮丽,优秀得让人挑不出一丝错误,但实际上他只是照着唐松源的要求,一步步机械地执行他的指令。后来姜妍的那一通电话才让唐岑彻底醒悟,他的人生自始至终都在朝着唐松源所期待的方向发展,他的过去和现在没有一丝一毫是他自己的想法。唐岑曾经被唐松源放出金丝笼,在英国获得了短暂的自由,如今再度被关在牢笼之中,他才终于想明白了那两个问题。“我为什么而活着?”不为任何事物,他不想为取悦任何人而活着,却也不知道除了取悦自己的父亲之外还有什么值得活着的理由。“我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没有意义,如果只是按部就班地执行其他人的指令,这样的人生没有任何意义,但他别无选择。遇到陆晟之后,唐岑努力了五年,尝试着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但心里依旧承受着因违背唐松源指令而产生的罪恶感。在不断的煎熬中,唐岑一路挣扎,最后他还是被从泥潭里伸出的无形的手拖进了覆灭的深渊。“男(妓)”“精神病”,那两个词时常萦绕在唐岑的脑海中,就像是那天唐松源的训斥一般,他似乎还能听到来自父亲的嘲讽和辱骂。唐岑从未想过会从唐松源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词,也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会是这样看待他的。他现在终于切身体会到姜妍的痛苦了,一丝不差,甚至是变本加厉,就像是把他施加在姜妍身上的歧视和对陆晟的利用一起连本带利地奉还到他身上。“嘭——”寂静的房间里突然响起了物体砸在墙上和玻璃破碎的声音。唐岑背抵着衣柜的门,颓废地缩在角落里,低着头揪着自己的头发。他的肩膀微微地颤抖着,抓着头发的手背上还带着几条水痕,穿过指缝的黑发也因湿润而粘在一起,脚边还躺着一板药片和拆开的几粒药片。玻璃杯在墙上砸出了一个浅浅的凹陷,破碎的玻璃碴落了一地,杯子里原本装着的水顺着木地板衔接的缝隙流淌到唐岑的脚边,微凉的触感让他从自我崩溃中惊醒。视线顺着水流往前,唐岑的眼睛盯着墙上那一小片水印,脚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脚踩在飞溅的细碎玻璃碴上,体重将玻璃碴压进了脚掌,锋利的边缘割破了唐岑的脚底,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鲜血渗进了掌纹,在地上留下了几对血脚印,让本就阴暗的房间更多了几分毛骨悚然的气息。在离大块碎玻璃只有一步距离的时候,唐岑才停下了脚步。他蹲(下)身,抱着膝盖看着那一地碎玻璃,目不转睛,那神情与当年和陆晟在皇家新月楼欣赏某件艺术品时一般无二。看了许久,唐岑才拾起了一块边缘锋利的玻璃碎片。将碎片握在手里,唐岑在自己的手上比画了两下,但长时间没进食,低血糖引起的肌肉无力让唐岑一时没握住玻璃,尖锐的一角划破了他手腕的皮肤。眼前突然出现了大片的鲜红,手心、手腕和脚底传来的刺痛感让唐岑猛然惊醒。他惶恐地看着手里沾着鲜血的玻璃碎片,不敢回想自己刚才想要做的事情。“啪啦”一声,玻璃碎片砸在了地上,碎裂成了更小的碎片。手腕上那一道细长的伤口还在不断渗血,血珠顺着手腕的弧度落在地上,“滴答——滴答——”直到血在地上汇积出了几个硬币大小的血水洼时,唐岑才像是被抽走了力气一样,径直跪在了地上。他蜷缩成一团捂着伤口,在地上痛苦地蠕动着,玻璃锋利的边缘划伤了他的身体,米白色的睡衣上满是斑驳的血迹。你怎么不去死啊,唐岑。“啊——”唐岑瘫在地上嘶吼着,身上的伤口很疼,但是心脏的位置更疼,如同被人生生挖出来一样。唐岑一直试图从唐松源的肯定中谋求对生存的期待,但不论他做到什么地步,唐松源从来都不肯定他,只会找出一个又一个比他更优秀几分的例子,要求他做得更好。从没有得到过肯定,唐岑开始质疑自己存在的价值,而在唐松源不断的否定中,他最终否定了自己存在的意义。现在已经不再是那个给一口饭吃就能养活孩子的时代了,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唐岑不会选择其他人做自己的父母,他会选择不诞生在这个世界上。门窗紧闭着,没有人听见唐岑在卧室里的嘶吼和哭泣,也没有人听见他在浴室给浴缸放水的声音。唐岑跪坐在浴缸旁,将水龙头拧到了最大。他的眼眶通红,脸上还带着干涸的泪痕,头发和睡衣也是一片狼藉。麻木地看着浴缸里的水一点点漫上来,唐岑拿起放在脚边的玻璃碎片,将尖利的一端对准了自己的手腕。尖利的玻璃碎片顶着他手腕上的伤口,顺着裂开的那一道口子一点点嵌入皮肉中,鲜血争先恐后地从伤口里涌出,血流沿着指尖融入温热的水中。起初那一点血还不足以将透明的水染上颜色,但唐岑又把玻璃碎片往自己手腕里推。皮肉被刺穿的疼痛让唐岑顿时软了手脚,他趴在浴缸边,玻璃碎片滑到了浴缸底,血稀里哗啦地流了出来,浴缸里的水多了几条淡淡的红线。不够,这样还不够。唐岑关上了水龙头,手在水里胡乱地摸索着,将沉在水底的玻璃碎片捞了出来。他将玻璃插回了伤口,割裂般的疼痛让唐岑顿时变了脸色,毛孔沁出的冷汗打湿了他的衣服,他紧咬牙关,抬起手将玻璃的另一端狠狠地砸在了浴缸的边缘。“砰!”从手腕传来的锥心刺骨的疼痛让唐岑一时失去了意识,剧烈的疼痛让他忍不住想尖叫,但喉咙发不出声音,只是张着嘴抽气。扒着浴缸的边缘,唐岑哆嗦着手将玻璃从手腕里拔了出来。手腕泡在温水里,看着涌出的鲜血把水染成了淡淡的红色,他才扯着嘴角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如果我没有出生就好了。第31章在某一天深夜,医院通向抢救室的那条走廊上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一位伤患的到来打破了医院原本的寂静。“唐岑先生,听得到吗?唐岑先生?”托举着他受伤手腕的医护人员不断地询问唐岑,她焦急的声音混着车轮的滚动声,听起来格外嘈杂。然而躺在担架车上的唐岑没有丝毫反应,甚至连胸膛都没了起伏,失血过多导致他陷入了休克状态,只有被光线照射时收缩起的瞳孔证明他还活着。唐岑的手腕上方几公分的地方绑着皮筋,但手腕上的伤口还在不停地淌血,鲜红的血顺着玻璃碎片与皮肉间的缝隙流出,滴在了担架车的软垫和地板上。血迹蜿蜒了一路,在唐岑被推进抢救室后才断在了抢救室的门前。一路小跑跟着担架车的护士在唐岑被推进抢救室后就转过身拦住了身后跟着的人:“不好意思,请家属在外面等候。”随后就关上了抢救室的门。管家被护士拦在了门外,他独自坐在门外的长椅上,颓然地看着头顶亮起的红灯,脚边是一条从唐岑伤口里淌出的血路。谁都没有料到唐岑会割腕自杀,而那个时间点也没有人会到他的房间去,他掐准了时间下的手,最后却还是被送进了抢救室。如果不是因为管家正好看到被端回来的几乎未动过的饭菜,放心不下去查看时发现了趴在浴缸上昏迷不醒的唐岑,或许现在他早就趴在浴室里没了生息。唐松源出差还未回来,虽然管家已经通知过了他,但即使是立刻赶回来也需要五六个小时。而唐钤虽然早熟,但也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他看到唐岑满身血被抬出房间时就受了不小的刺激,管家不放心带他到医院来,所以现在只有管家一个人在这里等唐岑。抢救室的灯一直亮着,管家坐在长椅上,时不时站起来朝着门内张望,但什么也看不到。这家医院是唐松源一位故交的,上面提前吩咐过了,没有人敢去打搅管家,也没有人敢拦着那个闻讯而来的人。管家听到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但他算着这个时间唐松源应该还在飞机上,还以为是自己年纪大出现了幻听。但当他听到来人越来越近的喘气声和脚步声时才反应过来,对方确实是朝着这边来的。管家猛然回过头,正好碰上陆晟喘着粗气焦急地问道:“情况怎么样了?”陆晟的头发被汗水打湿,又被风吹得凌乱,但他无暇顾及自己的形象,从接到唐钤的电话起,他的心就因担心唐岑的安危而高高地吊起,悬在半空中。“还在抢救。”管家说着又看向了那盏一直未熄灭的灯。管家虽然不知道陆晟是如何得知这件事的,但看他的模样也知道他是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赶过来了。陆晟抬起头看着那盏不知亮了多久的灯,胸中翻涌着酸涩。他凑上前站在抢救室门口张望,看不见里面的情况,才哑着嗓子问道:“怎么回事?他为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想起这段时间不断对唐岑恶言相向的唐松源,管家无声地叹了口气。不久前还搂在怀里亲热的恋人如今躺在手术台上生死不明,陆晟不敢想象唐岑离开他的这段时间里都经历了什么,但此时他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唐岑刚入学时总是憔悴着的脸色。陆晟抓着管家的肩膀,低着头像是在隐忍什么,他说:“告诉我,他过去到底都发生了什么。”唐岑是管家看着长大的,而管家也是最先察觉到唐岑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的人。比起过世的弟弟托付的唐钤,唐松源对更为年长的唐岑的要求也更为严格,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十分苛刻。而自幼就没有母亲庇护的唐岑,对于自己父亲的要求也是竭尽全力地实现,但他几乎从来都没得到过唐松源的夸奖。每每看到唐岑因为得不到唐松源的夸奖而黯淡下去的眼神,管家就忍不住为他担心。那一个夸奖对于成年人来说不算什么,对于少年时期的唐岑而言,却是极为奢侈的。求之不得,久而久之唐岑也不再奢求唐松源的夸奖,自我怀疑的种子却在他心里生根发芽。没有人去纠正过这扭曲畸形的父子关系,也没有人及时拉住唐岑,将他从这条错误的道路上扳回正轨。所以姜妍只是轻轻扯了一下,唐岑就自己跳进了泥潭里。管家看着蹲在墙角的陆晟,委婉地问道:“陆先生知道……少爷生病的事情吗?”“知道。”陆晟摸了摸口袋,才想起来他急着出门,没有带烟,而他面前正好还贴着大大的禁烟标识。陆晟收回手,压着自己的眉心使劲揉搓了两下:“知道他病着,我放心不下才跟着回来的。”有些意外得到这样的回答,管家惊讶地张了张嘴,但他看得出面前这个男人显然不是在说谎,他脸上担忧的神色作不了假。管家问道:“您没有提分手吗?”“要分手也该是他提。”陆晟头向后一仰,“嘭”的一声撞在了墙壁上,光听声音就很疼,他却没有一点感觉。陆晟看着头顶亮着的灯,反问道:“他会生病多少都有我的原因,我在这个时候提分手,那他该怎么办?”管家没吭声,年轻人的思想和他们这样的老顽固果然还是不一样的。其实对于唐岑自杀的这件事情,陆晟和管家都没有太意外,只是没有想到发生得如此突然。但他们也没有想到,唐松源对唐岑的态度能恶劣到那般令人发指的地步。那一天的争吵过后,唐岑就被唐松源锁在了家里。唐松源收走了唐岑的手机和电脑,只留了几板药片给他,还限制他的活动范围,唐岑只能在二楼转角的几个房间活动。但即便是卧室的门没有反锁,唐岑也不敢踏出卧室门半步,每当他的手碰到门把手时,上面传来的一股强烈的烧灼感都迫使他收回手。反复几次后,唐岑再没有试着打开那扇门。唐岑每天能接触到的只有送饭的用人,他试图和用人交流,然而不知是唐松源还是管家的意思,用人只是用摇头来回答唐岑的每一个问题,一个字也不愿多说。没有人和唐岑说话,唐钤和唐松源也不知去向,唐岑隔着卧室门,听不到屋外的任何声响,所有的人就像是失踪了一样。唐岑被“囚禁”在了自己并不算宽敞的卧室里,夜里独自睡在双人床上,第二天睁开眼看到的都是一样的天花板。失落和恐惧笼罩着唐岑,将他的灵魂一点点吞噬,他从未觉得卧室里的布置如此诡异扭曲,连空气中都散发着压抑的气息。每一天唐岑都试图捋清自己的思绪,一遍又一遍地斟酌着说辞,做着可笑的美梦,但唐松源一次都没来看过他。某一天傍晚,唐岑坐在床上对着来送饭的用人说道:“我想见父亲。”他不知道唐松源是什么打算,但知道自己至少也要争取一次机会,不论结果如何。然而用人将托盘放下后就径直离开了,连余光都不曾施舍给唐岑,所以门合上时,她也没有看到唐岑逐渐黯淡下去的眼神。昏暗的房间里只有落日余晖透过几丝缝隙照进来,唐岑卧室的飘窗很大,但自从某天唐岑站在飘窗边突然萌生了想要跳下去的冲动后,他就将窗帘拉得死死的,再也没有靠近过那里一步。长时间的闭门独处让唐岑日渐衰弱,敏感而脆弱的神经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来自封闭空间和自责感的折磨。夜晚唐岑时常从睡梦中惊醒,连带着食欲骤减,用人端来的饭菜有时只动了几筷子,却从未感觉到饥饿。只有接近某一个临界点的时候,唐岑才会剥开锡箔纸,在一阵强烈的干呕中咽下带着药片的凉水。唐岑看着手里的玻璃杯,心如死灰的感觉掩盖了凉水刺激胃部的抽痛,他对唐松源的苛待也不再耿耿于怀。但药物带来的副作用远比唐岑想得要严重。在一方狭小的空间里,唐岑日复一日重复着起床——吃药——吃饭——睡觉的生活,同时每一天都在反复思考着两个问题。“我为什么而活着?”“我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唐岑从记事起,时常会在心里问自己这两个问题,而在上大学前,他每一次得出的答案都是一样的。那个时候的唐岑,表面上看起来光鲜亮丽,优秀得让人挑不出一丝错误,但实际上他只是照着唐松源的要求,一步步机械地执行他的指令。后来姜妍的那一通电话才让唐岑彻底醒悟,他的人生自始至终都在朝着唐松源所期待的方向发展,他的过去和现在没有一丝一毫是他自己的想法。唐岑曾经被唐松源放出金丝笼,在英国获得了短暂的自由,如今再度被关在牢笼之中,他才终于想明白了那两个问题。“我为什么而活着?”不为任何事物,他不想为取悦任何人而活着,却也不知道除了取悦自己的父亲之外还有什么值得活着的理由。“我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没有意义,如果只是按部就班地执行其他人的指令,这样的人生没有任何意义,但他别无选择。遇到陆晟之后,唐岑努力了五年,尝试着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但心里依旧承受着因违背唐松源指令而产生的罪恶感。在不断的煎熬中,唐岑一路挣扎,最后他还是被从泥潭里伸出的无形的手拖进了覆灭的深渊。“男(妓)”“精神病”,那两个词时常萦绕在唐岑的脑海中,就像是那天唐松源的训斥一般,他似乎还能听到来自父亲的嘲讽和辱骂。唐岑从未想过会从唐松源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词,也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会是这样看待他的。他现在终于切身体会到姜妍的痛苦了,一丝不差,甚至是变本加厉,就像是把他施加在姜妍身上的歧视和对陆晟的利用一起连本带利地奉还到他身上。“嘭——”寂静的房间里突然响起了物体砸在墙上和玻璃破碎的声音。唐岑背抵着衣柜的门,颓废地缩在角落里,低着头揪着自己的头发。他的肩膀微微地颤抖着,抓着头发的手背上还带着几条水痕,穿过指缝的黑发也因湿润而粘在一起,脚边还躺着一板药片和拆开的几粒药片。玻璃杯在墙上砸出了一个浅浅的凹陷,破碎的玻璃碴落了一地,杯子里原本装着的水顺着木地板衔接的缝隙流淌到唐岑的脚边,微凉的触感让他从自我崩溃中惊醒。视线顺着水流往前,唐岑的眼睛盯着墙上那一小片水印,脚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脚踩在飞溅的细碎玻璃碴上,体重将玻璃碴压进了脚掌,锋利的边缘割破了唐岑的脚底,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鲜血渗进了掌纹,在地上留下了几对血脚印,让本就阴暗的房间更多了几分毛骨悚然的气息。在离大块碎玻璃只有一步距离的时候,唐岑才停下了脚步。他蹲(下)身,抱着膝盖看着那一地碎玻璃,目不转睛,那神情与当年和陆晟在皇家新月楼欣赏某件艺术品时一般无二。看了许久,唐岑才拾起了一块边缘锋利的玻璃碎片。将碎片握在手里,唐岑在自己的手上比画了两下,但长时间没进食,低血糖引起的肌肉无力让唐岑一时没握住玻璃,尖锐的一角划破了他手腕的皮肤。眼前突然出现了大片的鲜红,手心、手腕和脚底传来的刺痛感让唐岑猛然惊醒。他惶恐地看着手里沾着鲜血的玻璃碎片,不敢回想自己刚才想要做的事情。“啪啦”一声,玻璃碎片砸在了地上,碎裂成了更小的碎片。手腕上那一道细长的伤口还在不断渗血,血珠顺着手腕的弧度落在地上,“滴答——滴答——”直到血在地上汇积出了几个硬币大小的血水洼时,唐岑才像是被抽走了力气一样,径直跪在了地上。他蜷缩成一团捂着伤口,在地上痛苦地蠕动着,玻璃锋利的边缘划伤了他的身体,米白色的睡衣上满是斑驳的血迹。你怎么不去死啊,唐岑。“啊——”唐岑瘫在地上嘶吼着,身上的伤口很疼,但是心脏的位置更疼,如同被人生生挖出来一样。唐岑一直试图从唐松源的肯定中谋求对生存的期待,但不论他做到什么地步,唐松源从来都不肯定他,只会找出一个又一个比他更优秀几分的例子,要求他做得更好。从没有得到过肯定,唐岑开始质疑自己存在的价值,而在唐松源不断的否定中,他最终否定了自己存在的意义。现在已经不再是那个给一口饭吃就能养活孩子的时代了,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唐岑不会选择其他人做自己的父母,他会选择不诞生在这个世界上。门窗紧闭着,没有人听见唐岑在卧室里的嘶吼和哭泣,也没有人听见他在浴室给浴缸放水的声音。唐岑跪坐在浴缸旁,将水龙头拧到了最大。他的眼眶通红,脸上还带着干涸的泪痕,头发和睡衣也是一片狼藉。麻木地看着浴缸里的水一点点漫上来,唐岑拿起放在脚边的玻璃碎片,将尖利的一端对准了自己的手腕。尖利的玻璃碎片顶着他手腕上的伤口,顺着裂开的那一道口子一点点嵌入皮肉中,鲜血争先恐后地从伤口里涌出,血流沿着指尖融入温热的水中。起初那一点血还不足以将透明的水染上颜色,但唐岑又把玻璃碎片往自己手腕里推。皮肉被刺穿的疼痛让唐岑顿时软了手脚,他趴在浴缸边,玻璃碎片滑到了浴缸底,血稀里哗啦地流了出来,浴缸里的水多了几条淡淡的红线。不够,这样还不够。唐岑关上了水龙头,手在水里胡乱地摸索着,将沉在水底的玻璃碎片捞了出来。他将玻璃插回了伤口,割裂般的疼痛让唐岑顿时变了脸色,毛孔沁出的冷汗打湿了他的衣服,他紧咬牙关,抬起手将玻璃的另一端狠狠地砸在了浴缸的边缘。“砰!”从手腕传来的锥心刺骨的疼痛让唐岑一时失去了意识,剧烈的疼痛让他忍不住想尖叫,但喉咙发不出声音,只是张着嘴抽气。扒着浴缸的边缘,唐岑哆嗦着手将玻璃从手腕里拔了出来。手腕泡在温水里,看着涌出的鲜血把水染成了淡淡的红色,他才扯着嘴角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如果我没有出生就好了。第31章在某一天深夜,医院通向抢救室的那条走廊上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一位伤患的到来打破了医院原本的寂静。“唐岑先生,听得到吗?唐岑先生?”托举着他受伤手腕的医护人员不断地询问唐岑,她焦急的声音混着车轮的滚动声,听起来格外嘈杂。然而躺在担架车上的唐岑没有丝毫反应,甚至连胸膛都没了起伏,失血过多导致他陷入了休克状态,只有被光线照射时收缩起的瞳孔证明他还活着。唐岑的手腕上方几公分的地方绑着皮筋,但手腕上的伤口还在不停地淌血,鲜红的血顺着玻璃碎片与皮肉间的缝隙流出,滴在了担架车的软垫和地板上。血迹蜿蜒了一路,在唐岑被推进抢救室后才断在了抢救室的门前。一路小跑跟着担架车的护士在唐岑被推进抢救室后就转过身拦住了身后跟着的人:“不好意思,请家属在外面等候。”随后就关上了抢救室的门。管家被护士拦在了门外,他独自坐在门外的长椅上,颓然地看着头顶亮起的红灯,脚边是一条从唐岑伤口里淌出的血路。谁都没有料到唐岑会割腕自杀,而那个时间点也没有人会到他的房间去,他掐准了时间下的手,最后却还是被送进了抢救室。如果不是因为管家正好看到被端回来的几乎未动过的饭菜,放心不下去查看时发现了趴在浴缸上昏迷不醒的唐岑,或许现在他早就趴在浴室里没了生息。唐松源出差还未回来,虽然管家已经通知过了他,但即使是立刻赶回来也需要五六个小时。而唐钤虽然早熟,但也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他看到唐岑满身血被抬出房间时就受了不小的刺激,管家不放心带他到医院来,所以现在只有管家一个人在这里等唐岑。抢救室的灯一直亮着,管家坐在长椅上,时不时站起来朝着门内张望,但什么也看不到。这家医院是唐松源一位故交的,上面提前吩咐过了,没有人敢去打搅管家,也没有人敢拦着那个闻讯而来的人。管家听到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但他算着这个时间唐松源应该还在飞机上,还以为是自己年纪大出现了幻听。但当他听到来人越来越近的喘气声和脚步声时才反应过来,对方确实是朝着这边来的。管家猛然回过头,正好碰上陆晟喘着粗气焦急地问道:“情况怎么样了?”陆晟的头发被汗水打湿,又被风吹得凌乱,但他无暇顾及自己的形象,从接到唐钤的电话起,他的心就因担心唐岑的安危而高高地吊起,悬在半空中。“还在抢救。”管家说着又看向了那盏一直未熄灭的灯。管家虽然不知道陆晟是如何得知这件事的,但看他的模样也知道他是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赶过来了。陆晟抬起头看着那盏不知亮了多久的灯,胸中翻涌着酸涩。他凑上前站在抢救室门口张望,看不见里面的情况,才哑着嗓子问道:“怎么回事?他为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想起这段时间不断对唐岑恶言相向的唐松源,管家无声地叹了口气。不久前还搂在怀里亲热的恋人如今躺在手术台上生死不明,陆晟不敢想象唐岑离开他的这段时间里都经历了什么,但此时他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唐岑刚入学时总是憔悴着的脸色。陆晟抓着管家的肩膀,低着头像是在隐忍什么,他说:“告诉我,他过去到底都发生了什么。”唐岑是管家看着长大的,而管家也是最先察觉到唐岑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的人。比起过世的弟弟托付的唐钤,唐松源对更为年长的唐岑的要求也更为严格,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十分苛刻。而自幼就没有母亲庇护的唐岑,对于自己父亲的要求也是竭尽全力地实现,但他几乎从来都没得到过唐松源的夸奖。每每看到唐岑因为得不到唐松源的夸奖而黯淡下去的眼神,管家就忍不住为他担心。那一个夸奖对于成年人来说不算什么,对于少年时期的唐岑而言,却是极为奢侈的。求之不得,久而久之唐岑也不再奢求唐松源的夸奖,自我怀疑的种子却在他心里生根发芽。没有人去纠正过这扭曲畸形的父子关系,也没有人及时拉住唐岑,将他从这条错误的道路上扳回正轨。所以姜妍只是轻轻扯了一下,唐岑就自己跳进了泥潭里。管家看着蹲在墙角的陆晟,委婉地问道:“陆先生知道……少爷生病的事情吗?”“知道。”陆晟摸了摸口袋,才想起来他急着出门,没有带烟,而他面前正好还贴着大大的禁烟标识。陆晟收回手,压着自己的眉心使劲揉搓了两下:“知道他病着,我放心不下才跟着回来的。”有些意外得到这样的回答,管家惊讶地张了张嘴,但他看得出面前这个男人显然不是在说谎,他脸上担忧的神色作不了假。管家问道:“您没有提分手吗?”“要分手也该是他提。”陆晟头向后一仰,“嘭”的一声撞在了墙壁上,光听声音就很疼,他却没有一点感觉。陆晟看着头顶亮着的灯,反问道:“他会生病多少都有我的原因,我在这个时候提分手,那他该怎么办?”管家没吭声,年轻人的思想和他们这样的老顽固果然还是不一样的。其实对于唐岑自杀的这件事情,陆晟和管家都没有太意外,只是没有想到发生得如此突然。但他们也没有想到,唐松源对唐岑的态度能恶劣到那般令人发指的地步。那一天的争吵过后,唐岑就被唐松源锁在了家里。唐松源收走了唐岑的手机和电脑,只留了几板药片给他,还限制他的活动范围,唐岑只能在二楼转角的几个房间活动。但即便是卧室的门没有反锁,唐岑也不敢踏出卧室门半步,每当他的手碰到门把手时,上面传来的一股强烈的烧灼感都迫使他收回手。反复几次后,唐岑再没有试着打开那扇门。唐岑每天能接触到的只有送饭的用人,他试图和用人交流,然而不知是唐松源还是管家的意思,用人只是用摇头来回答唐岑的每一个问题,一个字也不愿多说。没有人和唐岑说话,唐钤和唐松源也不知去向,唐岑隔着卧室门,听不到屋外的任何声响,所有的人就像是失踪了一样。唐岑被“囚禁”在了自己并不算宽敞的卧室里,夜里独自睡在双人床上,第二天睁开眼看到的都是一样的天花板。失落和恐惧笼罩着唐岑,将他的灵魂一点点吞噬,他从未觉得卧室里的布置如此诡异扭曲,连空气中都散发着压抑的气息。每一天唐岑都试图捋清自己的思绪,一遍又一遍地斟酌着说辞,做着可笑的美梦,但唐松源一次都没来看过他。某一天傍晚,唐岑坐在床上对着来送饭的用人说道:“我想见父亲。”他不知道唐松源是什么打算,但知道自己至少也要争取一次机会,不论结果如何。然而用人将托盘放下后就径直离开了,连余光都不曾施舍给唐岑,所以门合上时,她也没有看到唐岑逐渐黯淡下去的眼神。昏暗的房间里只有落日余晖透过几丝缝隙照进来,唐岑卧室的飘窗很大,但自从某天唐岑站在飘窗边突然萌生了想要跳下去的冲动后,他就将窗帘拉得死死的,再也没有靠近过那里一步。长时间的闭门独处让唐岑日渐衰弱,敏感而脆弱的神经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来自封闭空间和自责感的折磨。夜晚唐岑时常从睡梦中惊醒,连带着食欲骤减,用人端来的饭菜有时只动了几筷子,却从未感觉到饥饿。只有接近某一个临界点的时候,唐岑才会剥开锡箔纸,在一阵强烈的干呕中咽下带着药片的凉水。唐岑看着手里的玻璃杯,心如死灰的感觉掩盖了凉水刺激胃部的抽痛,他对唐松源的苛待也不再耿耿于怀。但药物带来的副作用远比唐岑想得要严重。在一方狭小的空间里,唐岑日复一日重复着起床——吃药——吃饭——睡觉的生活,同时每一天都在反复思考着两个问题。“我为什么而活着?”“我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唐岑从记事起,时常会在心里问自己这两个问题,而在上大学前,他每一次得出的答案都是一样的。那个时候的唐岑,表面上看起来光鲜亮丽,优秀得让人挑不出一丝错误,但实际上他只是照着唐松源的要求,一步步机械地执行他的指令。后来姜妍的那一通电话才让唐岑彻底醒悟,他的人生自始至终都在朝着唐松源所期待的方向发展,他的过去和现在没有一丝一毫是他自己的想法。唐岑曾经被唐松源放出金丝笼,在英国获得了短暂的自由,如今再度被关在牢笼之中,他才终于想明白了那两个问题。“我为什么而活着?”不为任何事物,他不想为取悦任何人而活着,却也不知道除了取悦自己的父亲之外还有什么值得活着的理由。“我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没有意义,如果只是按部就班地执行其他人的指令,这样的人生没有任何意义,但他别无选择。遇到陆晟之后,唐岑努力了五年,尝试着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但心里依旧承受着因违背唐松源指令而产生的罪恶感。在不断的煎熬中,唐岑一路挣扎,最后他还是被从泥潭里伸出的无形的手拖进了覆灭的深渊。“男(妓)”“精神病”,那两个词时常萦绕在唐岑的脑海中,就像是那天唐松源的训斥一般,他似乎还能听到来自父亲的嘲讽和辱骂。唐岑从未想过会从唐松源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词,也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会是这样看待他的。他现在终于切身体会到姜妍的痛苦了,一丝不差,甚至是变本加厉,就像是把他施加在姜妍身上的歧视和对陆晟的利用一起连本带利地奉还到他身上。“嘭——”寂静的房间里突然响起了物体砸在墙上和玻璃破碎的声音。唐岑背抵着衣柜的门,颓废地缩在角落里,低着头揪着自己的头发。他的肩膀微微地颤抖着,抓着头发的手背上还带着几条水痕,穿过指缝的黑发也因湿润而粘在一起,脚边还躺着一板药片和拆开的几粒药片。玻璃杯在墙上砸出了一个浅浅的凹陷,破碎的玻璃碴落了一地,杯子里原本装着的水顺着木地板衔接的缝隙流淌到唐岑的脚边,微凉的触感让他从自我崩溃中惊醒。视线顺着水流往前,唐岑的眼睛盯着墙上那一小片水印,脚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脚踩在飞溅的细碎玻璃碴上,体重将玻璃碴压进了脚掌,锋利的边缘割破了唐岑的脚底,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鲜血渗进了掌纹,在地上留下了几对血脚印,让本就阴暗的房间更多了几分毛骨悚然的气息。在离大块碎玻璃只有一步距离的时候,唐岑才停下了脚步。他蹲(下)身,抱着膝盖看着那一地碎玻璃,目不转睛,那神情与当年和陆晟在皇家新月楼欣赏某件艺术品时一般无二。看了许久,唐岑才拾起了一块边缘锋利的玻璃碎片。将碎片握在手里,唐岑在自己的手上比画了两下,但长时间没进食,低血糖引起的肌肉无力让唐岑一时没握住玻璃,尖锐的一角划破了他手腕的皮肤。眼前突然出现了大片的鲜红,手心、手腕和脚底传来的刺痛感让唐岑猛然惊醒。他惶恐地看着手里沾着鲜血的玻璃碎片,不敢回想自己刚才想要做的事情。“啪啦”一声,玻璃碎片砸在了地上,碎裂成了更小的碎片。手腕上那一道细长的伤口还在不断渗血,血珠顺着手腕的弧度落在地上,“滴答——滴答——”直到血在地上汇积出了几个硬币大小的血水洼时,唐岑才像是被抽走了力气一样,径直跪在了地上。他蜷缩成一团捂着伤口,在地上痛苦地蠕动着,玻璃锋利的边缘划伤了他的身体,米白色的睡衣上满是斑驳的血迹。你怎么不去死啊,唐岑。“啊——”唐岑瘫在地上嘶吼着,身上的伤口很疼,但是心脏的位置更疼,如同被人生生挖出来一样。唐岑一直试图从唐松源的肯定中谋求对生存的期待,但不论他做到什么地步,唐松源从来都不肯定他,只会找出一个又一个比他更优秀几分的例子,要求他做得更好。从没有得到过肯定,唐岑开始质疑自己存在的价值,而在唐松源不断的否定中,他最终否定了自己存在的意义。现在已经不再是那个给一口饭吃就能养活孩子的时代了,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唐岑不会选择其他人做自己的父母,他会选择不诞生在这个世界上。门窗紧闭着,没有人听见唐岑在卧室里的嘶吼和哭泣,也没有人听见他在浴室给浴缸放水的声音。唐岑跪坐在浴缸旁,将水龙头拧到了最大。他的眼眶通红,脸上还带着干涸的泪痕,头发和睡衣也是一片狼藉。麻木地看着浴缸里的水一点点漫上来,唐岑拿起放在脚边的玻璃碎片,将尖利的一端对准了自己的手腕。尖利的玻璃碎片顶着他手腕上的伤口,顺着裂开的那一道口子一点点嵌入皮肉中,鲜血争先恐后地从伤口里涌出,血流沿着指尖融入温热的水中。起初那一点血还不足以将透明的水染上颜色,但唐岑又把玻璃碎片往自己手腕里推。皮肉被刺穿的疼痛让唐岑顿时软了手脚,他趴在浴缸边,玻璃碎片滑到了浴缸底,血稀里哗啦地流了出来,浴缸里的水多了几条淡淡的红线。不够,这样还不够。唐岑关上了水龙头,手在水里胡乱地摸索着,将沉在水底的玻璃碎片捞了出来。他将玻璃插回了伤口,割裂般的疼痛让唐岑顿时变了脸色,毛孔沁出的冷汗打湿了他的衣服,他紧咬牙关,抬起手将玻璃的另一端狠狠地砸在了浴缸的边缘。“砰!”从手腕传来的锥心刺骨的疼痛让唐岑一时失去了意识,剧烈的疼痛让他忍不住想尖叫,但喉咙发不出声音,只是张着嘴抽气。扒着浴缸的边缘,唐岑哆嗦着手将玻璃从手腕里拔了出来。手腕泡在温水里,看着涌出的鲜血把水染成了淡淡的红色,他才扯着嘴角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如果我没有出生就好了。第31章在某一天深夜,医院通向抢救室的那条走廊上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一位伤患的到来打破了医院原本的寂静。“唐岑先生,听得到吗?唐岑先生?”托举着他受伤手腕的医护人员不断地询问唐岑,她焦急的声音混着车轮的滚动声,听起来格外嘈杂。然而躺在担架车上的唐岑没有丝毫反应,甚至连胸膛都没了起伏,失血过多导致他陷入了休克状态,只有被光线照射时收缩起的瞳孔证明他还活着。唐岑的手腕上方几公分的地方绑着皮筋,但手腕上的伤口还在不停地淌血,鲜红的血顺着玻璃碎片与皮肉间的缝隙流出,滴在了担架车的软垫和地板上。血迹蜿蜒了一路,在唐岑被推进抢救室后才断在了抢救室的门前。一路小跑跟着担架车的护士在唐岑被推进抢救室后就转过身拦住了身后跟着的人:“不好意思,请家属在外面等候。”随后就关上了抢救室的门。管家被护士拦在了门外,他独自坐在门外的长椅上,颓然地看着头顶亮起的红灯,脚边是一条从唐岑伤口里淌出的血路。谁都没有料到唐岑会割腕自杀,而那个时间点也没有人会到他的房间去,他掐准了时间下的手,最后却还是被送进了抢救室。如果不是因为管家正好看到被端回来的几乎未动过的饭菜,放心不下去查看时发现了趴在浴缸上昏迷不醒的唐岑,或许现在他早就趴在浴室里没了生息。唐松源出差还未回来,虽然管家已经通知过了他,但即使是立刻赶回来也需要五六个小时。而唐钤虽然早熟,但也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他看到唐岑满身血被抬出房间时就受了不小的刺激,管家不放心带他到医院来,所以现在只有管家一个人在这里等唐岑。抢救室的灯一直亮着,管家坐在长椅上,时不时站起来朝着门内张望,但什么也看不到。这家医院是唐松源一位故交的,上面提前吩咐过了,没有人敢去打搅管家,也没有人敢拦着那个闻讯而来的人。管家听到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但他算着这个时间唐松源应该还在飞机上,还以为是自己年纪大出现了幻听。但当他听到来人越来越近的喘气声和脚步声时才反应过来,对方确实是朝着这边来的。管家猛然回过头,正好碰上陆晟喘着粗气焦急地问道:“情况怎么样了?”陆晟的头发被汗水打湿,又被风吹得凌乱,但他无暇顾及自己的形象,从接到唐钤的电话起,他的心就因担心唐岑的安危而高高地吊起,悬在半空中。“还在抢救。”管家说着又看向了那盏一直未熄灭的灯。管家虽然不知道陆晟是如何得知这件事的,但看他的模样也知道他是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赶过来了。陆晟抬起头看着那盏不知亮了多久的灯,胸中翻涌着酸涩。他凑上前站在抢救室门口张望,看不见里面的情况,才哑着嗓子问道:“怎么回事?他为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想起这段时间不断对唐岑恶言相向的唐松源,管家无声地叹了口气。不久前还搂在怀里亲热的恋人如今躺在手术台上生死不明,陆晟不敢想象唐岑离开他的这段时间里都经历了什么,但此时他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唐岑刚入学时总是憔悴着的脸色。陆晟抓着管家的肩膀,低着头像是在隐忍什么,他说:“告诉我,他过去到底都发生了什么。”唐岑是管家看着长大的,而管家也是最先察觉到唐岑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的人。比起过世的弟弟托付的唐钤,唐松源对更为年长的唐岑的要求也更为严格,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十分苛刻。而自幼就没有母亲庇护的唐岑,对于自己父亲的要求也是竭尽全力地实现,但他几乎从来都没得到过唐松源的夸奖。每每看到唐岑因为得不到唐松源的夸奖而黯淡下去的眼神,管家就忍不住为他担心。那一个夸奖对于成年人来说不算什么,对于少年时期的唐岑而言,却是极为奢侈的。求之不得,久而久之唐岑也不再奢求唐松源的夸奖,自我怀疑的种子却在他心里生根发芽。没有人去纠正过这扭曲畸形的父子关系,也没有人及时拉住唐岑,将他从这条错误的道路上扳回正轨。所以姜妍只是轻轻扯了一下,唐岑就自己跳进了泥潭里。管家看着蹲在墙角的陆晟,委婉地问道:“陆先生知道……少爷生病的事情吗?”“知道。”陆晟摸了摸口袋,才想起来他急着出门,没有带烟,而他面前正好还贴着大大的禁烟标识。陆晟收回手,压着自己的眉心使劲揉搓了两下:“知道他病着,我放心不下才跟着回来的。”有些意外得到这样的回答,管家惊讶地张了张嘴,但他看得出面前这个男人显然不是在说谎,他脸上担忧的神色作不了假。管家问道:“您没有提分手吗?”“要分手也该是他提。”陆晟头向后一仰,“嘭”的一声撞在了墙壁上,光听声音就很疼,他却没有一点感觉。陆晟看着头顶亮着的灯,反问道:“他会生病多少都有我的原因,我在这个时候提分手,那他该怎么办?”管家没吭声,年轻人的思想和他们这样的老顽固果然还是不一样的。其实对于唐岑自杀的这件事情,陆晟和管家都没有太意外,只是没有想到发生得如此突然。但他们也没有想到,唐松源对唐岑的态度能恶劣到那般令人发指的地步。那一天的争吵过后,唐岑就被唐松源锁在了家里。唐松源收走了唐岑的手机和电脑,只留了几板药片给他,还限制他的活动范围,唐岑只能在二楼转角的几个房间活动。但即便是卧室的门没有反锁,唐岑也不敢踏出卧室门半步,每当他的手碰到门把手时,上面传来的一股强烈的烧灼感都迫使他收回手。反复几次后,唐岑再没有试着打开那扇门。唐岑每天能接触到的只有送饭的用人,他试图和用人交流,然而不知是唐松源还是管家的意思,用人只是用摇头来回答唐岑的每一个问题,一个字也不愿多说。没有人和唐岑说话,唐钤和唐松源也不知去向,唐岑隔着卧室门,听不到屋外的任何声响,所有的人就像是失踪了一样。唐岑被“囚禁”在了自己并不算宽敞的卧室里,夜里独自睡在双人床上,第二天睁开眼看到的都是一样的天花板。失落和恐惧笼罩着唐岑,将他的灵魂一点点吞噬,他从未觉得卧室里的布置如此诡异扭曲,连空气中都散发着压抑的气息。每一天唐岑都试图捋清自己的思绪,一遍又一遍地斟酌着说辞,做着可笑的美梦,但唐松源一次都没来看过他。某一天傍晚,唐岑坐在床上对着来送饭的用人说道:“我想见父亲。”他不知道唐松源是什么打算,但知道自己至少也要争取一次机会,不论结果如何。然而用人将托盘放下后就径直离开了,连余光都不曾施舍给唐岑,所以门合上时,她也没有看到唐岑逐渐黯淡下去的眼神。昏暗的房间里只有落日余晖透过几丝缝隙照进来,唐岑卧室的飘窗很大,但自从某天唐岑站在飘窗边突然萌生了想要跳下去的冲动后,他就将窗帘拉得死死的,再也没有靠近过那里一步。长时间的闭门独处让唐岑日渐衰弱,敏感而脆弱的神经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来自封闭空间和自责感的折磨。夜晚唐岑时常从睡梦中惊醒,连带着食欲骤减,用人端来的饭菜有时只动了几筷子,却从未感觉到饥饿。只有接近某一个临界点的时候,唐岑才会剥开锡箔纸,在一阵强烈的干呕中咽下带着药片的凉水。唐岑看着手里的玻璃杯,心如死灰的感觉掩盖了凉水刺激胃部的抽痛,他对唐松源的苛待也不再耿耿于怀。但药物带来的副作用远比唐岑想得要严重。在一方狭小的空间里,唐岑日复一日重复着起床——吃药——吃饭——睡觉的生活,同时每一天都在反复思考着两个问题。“我为什么而活着?”“我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唐岑从记事起,时常会在心里问自己这两个问题,而在上大学前,他每一次得出的答案都是一样的。那个时候的唐岑,表面上看起来光鲜亮丽,优秀得让人挑不出一丝错误,但实际上他只是照着唐松源的要求,一步步机械地执行他的指令。后来姜妍的那一通电话才让唐岑彻底醒悟,他的人生自始至终都在朝着唐松源所期待的方向发展,他的过去和现在没有一丝一毫是他自己的想法。唐岑曾经被唐松源放出金丝笼,在英国获得了短暂的自由,如今再度被关在牢笼之中,他才终于想明白了那两个问题。“我为什么而活着?”不为任何事物,他不想为取悦任何人而活着,却也不知道除了取悦自己的父亲之外还有什么值得活着的理由。“我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没有意义,如果只是按部就班地执行其他人的指令,这样的人生没有任何意义,但他别无选择。遇到陆晟之后,唐岑努力了五年,尝试着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但心里依旧承受着因违背唐松源指令而产生的罪恶感。在不断的煎熬中,唐岑一路挣扎,最后他还是被从泥潭里伸出的无形的手拖进了覆灭的深渊。“男(妓)”“精神病”,那两个词时常萦绕在唐岑的脑海中,就像是那天唐松源的训斥一般,他似乎还能听到来自父亲的嘲讽和辱骂。唐岑从未想过会从唐松源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词,也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会是这样看待他的。他现在终于切身体会到姜妍的痛苦了,一丝不差,甚至是变本加厉,就像是把他施加在姜妍身上的歧视和对陆晟的利用一起连本带利地奉还到他身上。“嘭——”寂静的房间里突然响起了物体砸在墙上和玻璃破碎的声音。唐岑背抵着衣柜的门,颓废地缩在角落里,低着头揪着自己的头发。他的肩膀微微地颤抖着,抓着头发的手背上还带着几条水痕,穿过指缝的黑发也因湿润而粘在一起,脚边还躺着一板药片和拆开的几粒药片。玻璃杯在墙上砸出了一个浅浅的凹陷,破碎的玻璃碴落了一地,杯子里原本装着的水顺着木地板衔接的缝隙流淌到唐岑的脚边,微凉的触感让他从自我崩溃中惊醒。视线顺着水流往前,唐岑的眼睛盯着墙上那一小片水印,脚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脚踩在飞溅的细碎玻璃碴上,体重将玻璃碴压进了脚掌,锋利的边缘割破了唐岑的脚底,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鲜血渗进了掌纹,在地上留下了几对血脚印,让本就阴暗的房间更多了几分毛骨悚然的气息。在离大块碎玻璃只有一步距离的时候,唐岑才停下了脚步。他蹲(下)身,抱着膝盖看着那一地碎玻璃,目不转睛,那神情与当年和陆晟在皇家新月楼欣赏某件艺术品时一般无二。看了许久,唐岑才拾起了一块边缘锋利的玻璃碎片。将碎片握在手里,唐岑在自己的手上比画了两下,但长时间没进食,低血糖引起的肌肉无力让唐岑一时没握住玻璃,尖锐的一角划破了他手腕的皮肤。眼前突然出现了大片的鲜红,手心、手腕和脚底传来的刺痛感让唐岑猛然惊醒。他惶恐地看着手里沾着鲜血的玻璃碎片,不敢回想自己刚才想要做的事情。“啪啦”一声,玻璃碎片砸在了地上,碎裂成了更小的碎片。手腕上那一道细长的伤口还在不断渗血,血珠顺着手腕的弧度落在地上,“滴答——滴答——”直到血在地上汇积出了几个硬币大小的血水洼时,唐岑才像是被抽走了力气一样,径直跪在了地上。他蜷缩成一团捂着伤口,在地上痛苦地蠕动着,玻璃锋利的边缘划伤了他的身体,米白色的睡衣上满是斑驳的血迹。你怎么不去死啊,唐岑。“啊——”唐岑瘫在地上嘶吼着,身上的伤口很疼,但是心脏的位置更疼,如同被人生生挖出来一样。唐岑一直试图从唐松源的肯定中谋求对生存的期待,但不论他做到什么地步,唐松源从来都不肯定他,只会找出一个又一个比他更优秀几分的例子,要求他做得更好。从没有得到过肯定,唐岑开始质疑自己存在的价值,而在唐松源不断的否定中,他最终否定了自己存在的意义。现在已经不再是那个给一口饭吃就能养活孩子的时代了,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唐岑不会选择其他人做自己的父母,他会选择不诞生在这个世界上。门窗紧闭着,没有人听见唐岑在卧室里的嘶吼和哭泣,也没有人听见他在浴室给浴缸放水的声音。唐岑跪坐在浴缸旁,将水龙头拧到了最大。他的眼眶通红,脸上还带着干涸的泪痕,头发和睡衣也是一片狼藉。麻木地看着浴缸里的水一点点漫上来,唐岑拿起放在脚边的玻璃碎片,将尖利的一端对准了自己的手腕。尖利的玻璃碎片顶着他手腕上的伤口,顺着裂开的那一道口子一点点嵌入皮肉中,鲜血争先恐后地从伤口里涌出,血流沿着指尖融入温热的水中。起初那一点血还不足以将透明的水染上颜色,但唐岑又把玻璃碎片往自己手腕里推。皮肉被刺穿的疼痛让唐岑顿时软了手脚,他趴在浴缸边,玻璃碎片滑到了浴缸底,血稀里哗啦地流了出来,浴缸里的水多了几条淡淡的红线。不够,这样还不够。唐岑关上了水龙头,手在水里胡乱地摸索着,将沉在水底的玻璃碎片捞了出来。他将玻璃插回了伤口,割裂般的疼痛让唐岑顿时变了脸色,毛孔沁出的冷汗打湿了他的衣服,他紧咬牙关,抬起手将玻璃的另一端狠狠地砸在了浴缸的边缘。“砰!”从手腕传来的锥心刺骨的疼痛让唐岑一时失去了意识,剧烈的疼痛让他忍不住想尖叫,但喉咙发不出声音,只是张着嘴抽气。扒着浴缸的边缘,唐岑哆嗦着手将玻璃从手腕里拔了出来。手腕泡在温水里,看着涌出的鲜血把水染成了淡淡的红色,他才扯着嘴角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如果我没有出生就好了。第31章在某一天深夜,医院通向抢救室的那条走廊上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一位伤患的到来打破了医院原本的寂静。“唐岑先生,听得到吗?唐岑先生?”托举着他受伤手腕的医护人员不断地询问唐岑,她焦急的声音混着车轮的滚动声,听起来格外嘈杂。然而躺在担架车上的唐岑没有丝毫反应,甚至连胸膛都没了起伏,失血过多导致他陷入了休克状态,只有被光线照射时收缩起的瞳孔证明他还活着。唐岑的手腕上方几公分的地方绑着皮筋,但手腕上的伤口还在不停地淌血,鲜红的血顺着玻璃碎片与皮肉间的缝隙流出,滴在了担架车的软垫和地板上。血迹蜿蜒了一路,在唐岑被推进抢救室后才断在了抢救室的门前。一路小跑跟着担架车的护士在唐岑被推进抢救室后就转过身拦住了身后跟着的人:“不好意思,请家属在外面等候。”随后就关上了抢救室的门。管家被护士拦在了门外,他独自坐在门外的长椅上,颓然地看着头顶亮起的红灯,脚边是一条从唐岑伤口里淌出的血路。谁都没有料到唐岑会割腕自杀,而那个时间点也没有人会到他的房间去,他掐准了时间下的手,最后却还是被送进了抢救室。如果不是因为管家正好看到被端回来的几乎未动过的饭菜,放心不下去查看时发现了趴在浴缸上昏迷不醒的唐岑,或许现在他早就趴在浴室里没了生息。唐松源出差还未回来,虽然管家已经通知过了他,但即使是立刻赶回来也需要五六个小时。而唐钤虽然早熟,但也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他看到唐岑满身血被抬出房间时就受了不小的刺激,管家不放心带他到医院来,所以现在只有管家一个人在这里等唐岑。抢救室的灯一直亮着,管家坐在长椅上,时不时站起来朝着门内张望,但什么也看不到。这家医院是唐松源一位故交的,上面提前吩咐过了,没有人敢去打搅管家,也没有人敢拦着那个闻讯而来的人。管家听到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但他算着这个时间唐松源应该还在飞机上,还以为是自己年纪大出现了幻听。但当他听到来人越来越近的喘气声和脚步声时才反应过来,对方确实是朝着这边来的。管家猛然回过头,正好碰上陆晟喘着粗气焦急地问道:“情况怎么样了?”陆晟的头发被汗水打湿,又被风吹得凌乱,但他无暇顾及自己的形象,从接到唐钤的电话起,他的心就因担心唐岑的安危而高高地吊起,悬在半空中。“还在抢救。”管家说着又看向了那盏一直未熄灭的灯。管家虽然不知道陆晟是如何得知这件事的,但看他的模样也知道他是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赶过来了。陆晟抬起头看着那盏不知亮了多久的灯,胸中翻涌着酸涩。他凑上前站在抢救室门口张望,看不见里面的情况,才哑着嗓子问道:“怎么回事?他为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想起这段时间不断对唐岑恶言相向的唐松源,管家无声地叹了口气。不久前还搂在怀里亲热的恋人如今躺在手术台上生死不明,陆晟不敢想象唐岑离开他的这段时间里都经历了什么,但此时他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唐岑刚入学时总是憔悴着的脸色。陆晟抓着管家的肩膀,低着头像是在隐忍什么,他说:“告诉我,他过去到底都发生了什么。”唐岑是管家看着长大的,而管家也是最先察觉到唐岑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的人。比起过世的弟弟托付的唐钤,唐松源对更为年长的唐岑的要求也更为严格,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十分苛刻。而自幼就没有母亲庇护的唐岑,对于自己父亲的要求也是竭尽全力地实现,但他几乎从来都没得到过唐松源的夸奖。每每看到唐岑因为得不到唐松源的夸奖而黯淡下去的眼神,管家就忍不住为他担心。那一个夸奖对于成年人来说不算什么,对于少年时期的唐岑而言,却是极为奢侈的。求之不得,久而久之唐岑也不再奢求唐松源的夸奖,自我怀疑的种子却在他心里生根发芽。没有人去纠正过这扭曲畸形的父子关系,也没有人及时拉住唐岑,将他从这条错误的道路上扳回正轨。所以姜妍只是轻轻扯了一下,唐岑就自己跳进了泥潭里。管家看着蹲在墙角的陆晟,委婉地问道:“陆先生知道……少爷生病的事情吗?”“知道。”陆晟摸了摸口袋,才想起来他急着出门,没有带烟,而他面前正好还贴着大大的禁烟标识。陆晟收回手,压着自己的眉心使劲揉搓了两下:“知道他病着,我放心不下才跟着回来的。”有些意外得到这样的回答,管家惊讶地张了张嘴,但他看得出面前这个男人显然不是在说谎,他脸上担忧的神色作不了假。管家问道:“您没有提分手吗?”“要分手也该是他提。”陆晟头向后一仰,“嘭”的一声撞在了墙壁上,光听声音就很疼,他却没有一点感觉。陆晟看着头顶亮着的灯,反问道:“他会生病多少都有我的原因,我在这个时候提分手,那他该怎么办?”管家没吭声,年轻人的思想和他们这样的老顽固果然还是不一样的。其实对于唐岑自杀的这件事情,陆晟和管家都没有太意外,只是没有想到发生得如此突然。但他们也没有想到,唐松源对唐岑的态度能恶劣到那般令人发指的地步。那一天的争吵过后,唐岑就被唐松源锁在了家里。唐松源收走了唐岑的手机和电脑,只留了几板药片给他,还限制他的活动范围,唐岑只能在二楼转角的几个房间活动。但即便是卧室的门没有反锁,唐岑也不敢踏出卧室门半步,每当他的手碰到门把手时,上面传来的一股强烈的烧灼感都迫使他收回手。反复几次后,唐岑再没有试着打开那扇门。唐岑每天能接触到的只有送饭的用人,他试图和用人交流,然而不知是唐松源还是管家的意思,用人只是用摇头来回答唐岑的每一个问题,一个字也不愿多说。没有人和唐岑说话,唐钤和唐松源也不知去向,唐岑隔着卧室门,听不到屋外的任何声响,所有的人就像是失踪了一样。唐岑被“囚禁”在了自己并不算宽敞的卧室里,夜里独自睡在双人床上,第二天睁开眼看到的都是一样的天花板。失落和恐惧笼罩着唐岑,将他的灵魂一点点吞噬,他从未觉得卧室里的布置如此诡异扭曲,连空气中都散发着压抑的气息。每一天唐岑都试图捋清自己的思绪,一遍又一遍地斟酌着说辞,做着可笑的美梦,但唐松源一次都没来看过他。某一天傍晚,唐岑坐在床上对着来送饭的用人说道:“我想见父亲。”他不知道唐松源是什么打算,但知道自己至少也要争取一次机会,不论结果如何。然而用人将托盘放下后就径直离开了,连余光都不曾施舍给唐岑,所以门合上时,她也没有看到唐岑逐渐黯淡下去的眼神。昏暗的房间里只有落日余晖透过几丝缝隙照进来,唐岑卧室的飘窗很大,但自从某天唐岑站在飘窗边突然萌生了想要跳下去的冲动后,他就将窗帘拉得死死的,再也没有靠近过那里一步。长时间的闭门独处让唐岑日渐衰弱,敏感而脆弱的神经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来自封闭空间和自责感的折磨。夜晚唐岑时常从睡梦中惊醒,连带着食欲骤减,用人端来的饭菜有时只动了几筷子,却从未感觉到饥饿。只有接近某一个临界点的时候,唐岑才会剥开锡箔纸,在一阵强烈的干呕中咽下带着药片的凉水。唐岑看着手里的玻璃杯,心如死灰的感觉掩盖了凉水刺激胃部的抽痛,他对唐松源的苛待也不再耿耿于怀。但药物带来的副作用远比唐岑想得要严重。在一方狭小的空间里,唐岑日复一日重复着起床——吃药——吃饭——睡觉的生活,同时每一天都在反复思考着两个问题。“我为什么而活着?”“我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唐岑从记事起,时常会在心里问自己这两个问题,而在上大学前,他每一次得出的答案都是一样的。那个时候的唐岑,表面上看起来光鲜亮丽,优秀得让人挑不出一丝错误,但实际上他只是照着唐松源的要求,一步步机械地执行他的指令。后来姜妍的那一通电话才让唐岑彻底醒悟,他的人生自始至终都在朝着唐松源所期待的方向发展,他的过去和现在没有一丝一毫是他自己的想法。唐岑曾经被唐松源放出金丝笼,在英国获得了短暂的自由,如今再度被关在牢笼之中,他才终于想明白了那两个问题。“我为什么而活着?”不为任何事物,他不想为取悦任何人而活着,却也不知道除了取悦自己的父亲之外还有什么值得活着的理由。“我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没有意义,如果只是按部就班地执行其他人的指令,这样的人生没有任何意义,但他别无选择。遇到陆晟之后,唐岑努力了五年,尝试着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但心里依旧承受着因违背唐松源指令而产生的罪恶感。在不断的煎熬中,唐岑一路挣扎,最后他还是被从泥潭里伸出的无形的手拖进了覆灭的深渊。“男(妓)”“精神病”,那两个词时常萦绕在唐岑的脑海中,就像是那天唐松源的训斥一般,他似乎还能听到来自父亲的嘲讽和辱骂。唐岑从未想过会从唐松源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词,也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会是这样看待他的。他现在终于切身体会到姜妍的痛苦了,一丝不差,甚至是变本加厉,就像是把他施加在姜妍身上的歧视和对陆晟的利用一起连本带利地奉还到他身上。“嘭——”寂静的房间里突然响起了物体砸在墙上和玻璃破碎的声音。唐岑背抵着衣柜的门,颓废地缩在角落里,低着头揪着自己的头发。他的肩膀微微地颤抖着,抓着头发的手背上还带着几条水痕,穿过指缝的黑发也因湿润而粘在一起,脚边还躺着一板药片和拆开的几粒药片。玻璃杯在墙上砸出了一个浅浅的凹陷,破碎的玻璃碴落了一地,杯子里原本装着的水顺着木地板衔接的缝隙流淌到唐岑的脚边,微凉的触感让他从自我崩溃中惊醒。视线顺着水流往前,唐岑的眼睛盯着墙上那一小片水印,脚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脚踩在飞溅的细碎玻璃碴上,体重将玻璃碴压进了脚掌,锋利的边缘割破了唐岑的脚底,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鲜血渗进了掌纹,在地上留下了几对血脚印,让本就阴暗的房间更多了几分毛骨悚然的气息。在离大块碎玻璃只有一步距离的时候,唐岑才停下了脚步。他蹲(下)身,抱着膝盖看着那一地碎玻璃,目不转睛,那神情与当年和陆晟在皇家新月楼欣赏某件艺术品时一般无二。看了许久,唐岑才拾起了一块边缘锋利的玻璃碎片。将碎片握在手里,唐岑在自己的手上比画了两下,但长时间没进食,低血糖引起的肌肉无力让唐岑一时没握住玻璃,尖锐的一角划破了他手腕的皮肤。眼前突然出现了大片的鲜红,手心、手腕和脚底传来的刺痛感让唐岑猛然惊醒。他惶恐地看着手里沾着鲜血的玻璃碎片,不敢回想自己刚才想要做的事情。“啪啦”一声,玻璃碎片砸在了地上,碎裂成了更小的碎片。手腕上那一道细长的伤口还在不断渗血,血珠顺着手腕的弧度落在地上,“滴答——滴答——”直到血在地上汇积出了几个硬币大小的血水洼时,唐岑才像是被抽走了力气一样,径直跪在了地上。他蜷缩成一团捂着伤口,在地上痛苦地蠕动着,玻璃锋利的边缘划伤了他的身体,米白色的睡衣上满是斑驳的血迹。你怎么不去死啊,唐岑。“啊——”唐岑瘫在地上嘶吼着,身上的伤口很疼,但是心脏的位置更疼,如同被人生生挖出来一样。唐岑一直试图从唐松源的肯定中谋求对生存的期待,但不论他做到什么地步,唐松源从来都不肯定他,只会找出一个又一个比他更优秀几分的例子,要求他做得更好。从没有得到过肯定,唐岑开始质疑自己存在的价值,而在唐松源不断的否定中,他最终否定了自己存在的意义。现在已经不再是那个给一口饭吃就能养活孩子的时代了,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唐岑不会选择其他人做自己的父母,他会选择不诞生在这个世界上。门窗紧闭着,没有人听见唐岑在卧室里的嘶吼和哭泣,也没有人听见他在浴室给浴缸放水的声音。唐岑跪坐在浴缸旁,将水龙头拧到了最大。他的眼眶通红,脸上还带着干涸的泪痕,头发和睡衣也是一片狼藉。麻木地看着浴缸里的水一点点漫上来,唐岑拿起放在脚边的玻璃碎片,将尖利的一端对准了自己的手腕。尖利的玻璃碎片顶着他手腕上的伤口,顺着裂开的那一道口子一点点嵌入皮肉中,鲜血争先恐后地从伤口里涌出,血流沿着指尖融入温热的水中。起初那一点血还不足以将透明的水染上颜色,但唐岑又把玻璃碎片往自己手腕里推。皮肉被刺穿的疼痛让唐岑顿时软了手脚,他趴在浴缸边,玻璃碎片滑到了浴缸底,血稀里哗啦地流了出来,浴缸里的水多了几条淡淡的红线。不够,这样还不够。唐岑关上了水龙头,手在水里胡乱地摸索着,将沉在水底的玻璃碎片捞了出来。他将玻璃插回了伤口,割裂般的疼痛让唐岑顿时变了脸色,毛孔沁出的冷汗打湿了他的衣服,他紧咬牙关,抬起手将玻璃的另一端狠狠地砸在了浴缸的边缘。“砰!”从手腕传来的锥心刺骨的疼痛让唐岑一时失去了意识,剧烈的疼痛让他忍不住想尖叫,但喉咙发不出声音,只是张着嘴抽气。扒着浴缸的边缘,唐岑哆嗦着手将玻璃从手腕里拔了出来。手腕泡在温水里,看着涌出的鲜血把水染成了淡淡的红色,他才扯着嘴角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如果我没有出生就好了。第31章在某一天深夜,医院通向抢救室的那条走廊上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一位伤患的到来打破了医院原本的寂静。“唐岑先生,听得到吗?唐岑先生?”托举着他受伤手腕的医护人员不断地询问唐岑,她焦急的声音混着车轮的滚动声,听起来格外嘈杂。然而躺在担架车上的唐岑没有丝毫反应,甚至连胸膛都没了起伏,失血过多导致他陷入了休克状态,只有被光线照射时收缩起的瞳孔证明他还活着。唐岑的手腕上方几公分的地方绑着皮筋,但手腕上的伤口还在不停地淌血,鲜红的血顺着玻璃碎片与皮肉间的缝隙流出,滴在了担架车的软垫和地板上。血迹蜿蜒了一路,在唐岑被推进抢救室后才断在了抢救室的门前。一路小跑跟着担架车的护士在唐岑被推进抢救室后就转过身拦住了身后跟着的人:“不好意思,请家属在外面等候。”随后就关上了抢救室的门。管家被护士拦在了门外,他独自坐在门外的长椅上,颓然地看着头顶亮起的红灯,脚边是一条从唐岑伤口里淌出的血路。谁都没有料到唐岑会割腕自杀,而那个时间点也没有人会到他的房间去,他掐准了时间下的手,最后却还是被送进了抢救室。如果不是因为管家正好看到被端回来的几乎未动过的饭菜,放心不下去查看时发现了趴在浴缸上昏迷不醒的唐岑,或许现在他早就趴在浴室里没了生息。唐松源出差还未回来,虽然管家已经通知过了他,但即使是立刻赶回来也需要五六个小时。而唐钤虽然早熟,但也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他看到唐岑满身血被抬出房间时就受了不小的刺激,管家不放心带他到医院来,所以现在只有管家一个人在这里等唐岑。抢救室的灯一直亮着,管家坐在长椅上,时不时站起来朝着门内张望,但什么也看不到。这家医院是唐松源一位故交的,上面提前吩咐过了,没有人敢去打搅管家,也没有人敢拦着那个闻讯而来的人。管家听到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但他算着这个时间唐松源应该还在飞机上,还以为是自己年纪大出现了幻听。但当他听到来人越来越近的喘气声和脚步声时才反应过来,对方确实是朝着这边来的。管家猛然回过头,正好碰上陆晟喘着粗气焦急地问道:“情况怎么样了?”陆晟的头发被汗水打湿,又被风吹得凌乱,但他无暇顾及自己的形象,从接到唐钤的电话起,他的心就因担心唐岑的安危而高高地吊起,悬在半空中。“还在抢救。”管家说着又看向了那盏一直未熄灭的灯。管家虽然不知道陆晟是如何得知这件事的,但看他的模样也知道他是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赶过来了。陆晟抬起头看着那盏不知亮了多久的灯,胸中翻涌着酸涩。他凑上前站在抢救室门口张望,看不见里面的情况,才哑着嗓子问道:“怎么回事?他为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想起这段时间不断对唐岑恶言相向的唐松源,管家无声地叹了口气。不久前还搂在怀里亲热的恋人如今躺在手术台上生死不明,陆晟不敢想象唐岑离开他的这段时间里都经历了什么,但此时他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唐岑刚入学时总是憔悴着的脸色。陆晟抓着管家的肩膀,低着头像是在隐忍什么,他说:“告诉我,他过去到底都发生了什么。”唐岑是管家看着长大的,而管家也是最先察觉到唐岑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的人。比起过世的弟弟托付的唐钤,唐松源对更为年长的唐岑的要求也更为严格,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十分苛刻。而自幼就没有母亲庇护的唐岑,对于自己父亲的要求也是竭尽全力地实现,但他几乎从来都没得到过唐松源的夸奖。每每看到唐岑因为得不到唐松源的夸奖而黯淡下去的眼神,管家就忍不住为他担心。那一个夸奖对于成年人来说不算什么,对于少年时期的唐岑而言,却是极为奢侈的。求之不得,久而久之唐岑也不再奢求唐松源的夸奖,自我怀疑的种子却在他心里生根发芽。没有人去纠正过这扭曲畸形的父子关系,也没有人及时拉住唐岑,将他从这条错误的道路上扳回正轨。所以姜妍只是轻轻扯了一下,唐岑就自己跳进了泥潭里。管家看着蹲在墙角的陆晟,委婉地问道:“陆先生知道……少爷生病的事情吗?”“知道。”陆晟摸了摸口袋,才想起来他急着出门,没有带烟,而他面前正好还贴着大大的禁烟标识。陆晟收回手,压着自己的眉心使劲揉搓了两下:“知道他病着,我放心不下才跟着回来的。”有些意外得到这样的回答,管家惊讶地张了张嘴,但他看得出面前这个男人显然不是在说谎,他脸上担忧的神色作不了假。管家问道:“您没有提分手吗?”“要分手也该是他提。”陆晟头向后一仰,“嘭”的一声撞在了墙壁上,光听声音就很疼,他却没有一点感觉。陆晟看着头顶亮着的灯,反问道:“他会生病多少都有我的原因,我在这个时候提分手,那他该怎么办?”管家没吭声,年轻人的思想和他们这样的老顽固果然还是不一样的。其实对于唐岑自杀的这件事情,陆晟和管家都没有太意外,只是没有想到发生得如此突然。但他们也没有想到,唐松源对唐岑的态度能恶劣到那般令人发指的地步。那一天的争吵过后,唐岑就被唐松源锁在了家里。唐松源收走了唐岑的手机和电脑,只留了几板药片给他,还限制他的活动范围,唐岑只能在二楼转角的几个房间活动。但即便是卧室的门没有反锁,唐岑也不敢踏出卧室门半步,每当他的手碰到门把手时,上面传来的一股强烈的烧灼感都迫使他收回手。反复几次后,唐岑再没有试着打开那扇门。唐岑每天能接触到的只有送饭的用人,他试图和用人交流,然而不知是唐松源还是管家的意思,用人只是用摇头来回答唐岑的每一个问题,一个字也不愿多说。没有人和唐岑说话,唐钤和唐松源也不知去向,唐岑隔着卧室门,听不到屋外的任何声响,所有的人就像是失踪了一样。唐岑被“囚禁”在了自己并不算宽敞的卧室里,夜里独自睡在双人床上,第二天睁开眼看到的都是一样的天花板。失落和恐惧笼罩着唐岑,将他的灵魂一点点吞噬,他从未觉得卧室里的布置如此诡异扭曲,连空气中都散发着压抑的气息。每一天唐岑都试图捋清自己的思绪,一遍又一遍地斟酌着说辞,做着可笑的美梦,但唐松源一次都没来看过他。某一天傍晚,唐岑坐在床上对着来送饭的用人说道:“我想见父亲。”他不知道唐松源是什么打算,但知道自己至少也要争取一次机会,不论结果如何。然而用人将托盘放下后就径直离开了,连余光都不曾施舍给唐岑,所以门合上时,她也没有看到唐岑逐渐黯淡下去的眼神。昏暗的房间里只有落日余晖透过几丝缝隙照进来,唐岑卧室的飘窗很大,但自从某天唐岑站在飘窗边突然萌生了想要跳下去的冲动后,他就将窗帘拉得死死的,再也没有靠近过那里一步。长时间的闭门独处让唐岑日渐衰弱,敏感而脆弱的神经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来自封闭空间和自责感的折磨。夜晚唐岑时常从睡梦中惊醒,连带着食欲骤减,用人端来的饭菜有时只动了几筷子,却从未感觉到饥饿。只有接近某一个临界点的时候,唐岑才会剥开锡箔纸,在一阵强烈的干呕中咽下带着药片的凉水。唐岑看着手里的玻璃杯,心如死灰的感觉掩盖了凉水刺激胃部的抽痛,他对唐松源的苛待也不再耿耿于怀。但药物带来的副作用远比唐岑想得要严重。在一方狭小的空间里,唐岑日复一日重复着起床——吃药——吃饭——睡觉的生活,同时每一天都在反复思考着两个问题。“我为什么而活着?”“我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唐岑从记事起,时常会在心里问自己这两个问题,而在上大学前,他每一次得出的答案都是一样的。那个时候的唐岑,表面上看起来光鲜亮丽,优秀得让人挑不出一丝错误,但实际上他只是照着唐松源的要求,一步步机械地执行他的指令。后来姜妍的那一通电话才让唐岑彻底醒悟,他的人生自始至终都在朝着唐松源所期待的方向发展,他的过去和现在没有一丝一毫是他自己的想法。唐岑曾经被唐松源放出金丝笼,在英国获得了短暂的自由,如今再度被关在牢笼之中,他才终于想明白了那两个问题。“我为什么而活着?”不为任何事物,他不想为取悦任何人而活着,却也不知道除了取悦自己的父亲之外还有什么值得活着的理由。“我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没有意义,如果只是按部就班地执行其他人的指令,这样的人生没有任何意义,但他别无选择。遇到陆晟之后,唐岑努力了五年,尝试着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但心里依旧承受着因违背唐松源指令而产生的罪恶感。在不断的煎熬中,唐岑一路挣扎,最后他还是被从泥潭里伸出的无形的手拖进了覆灭的深渊。“男(妓)”“精神病”,那两个词时常萦绕在唐岑的脑海中,就像是那天唐松源的训斥一般,他似乎还能听到来自父亲的嘲讽和辱骂。唐岑从未想过会从唐松源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词,也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会是这样看待他的。他现在终于切身体会到姜妍的痛苦了,一丝不差,甚至是变本加厉,就像是把他施加在姜妍身上的歧视和对陆晟的利用一起连本带利地奉还到他身上。“嘭——”寂静的房间里突然响起了物体砸在墙上和玻璃破碎的声音。唐岑背抵着衣柜的门,颓废地缩在角落里,低着头揪着自己的头发。他的肩膀微微地颤抖着,抓着头发的手背上还带着几条水痕,穿过指缝的黑发也因湿润而粘在一起,脚边还躺着一板药片和拆开的几粒药片。玻璃杯在墙上砸出了一个浅浅的凹陷,破碎的玻璃碴落了一地,杯子里原本装着的水顺着木地板衔接的缝隙流淌到唐岑的脚边,微凉的触感让他从自我崩溃中惊醒。视线顺着水流往前,唐岑的眼睛盯着墙上那一小片水印,脚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脚踩在飞溅的细碎玻璃碴上,体重将玻璃碴压进了脚掌,锋利的边缘割破了唐岑的脚底,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鲜血渗进了掌纹,在地上留下了几对血脚印,让本就阴暗的房间更多了几分毛骨悚然的气息。在离大块碎玻璃只有一步距离的时候,唐岑才停下了脚步。他蹲(下)身,抱着膝盖看着那一地碎玻璃,目不转睛,那神情与当年和陆晟在皇家新月楼欣赏某件艺术品时一般无二。看了许久,唐岑才拾起了一块边缘锋利的玻璃碎片。将碎片握在手里,唐岑在自己的手上比画了两下,但长时间没进食,低血糖引起的肌肉无力让唐岑一时没握住玻璃,尖锐的一角划破了他手腕的皮肤。眼前突然出现了大片的鲜红,手心、手腕和脚底传来的刺痛感让唐岑猛然惊醒。他惶恐地看着手里沾着鲜血的玻璃碎片,不敢回想自己刚才想要做的事情。“啪啦”一声,玻璃碎片砸在了地上,碎裂成了更小的碎片。手腕上那一道细长的伤口还在不断渗血,血珠顺着手腕的弧度落在地上,“滴答——滴答——”直到血在地上汇积出了几个硬币大小的血水洼时,唐岑才像是被抽走了力气一样,径直跪在了地上。他蜷缩成一团捂着伤口,在地上痛苦地蠕动着,玻璃锋利的边缘划伤了他的身体,米白色的睡衣上满是斑驳的血迹。你怎么不去死啊,唐岑。“啊——”唐岑瘫在地上嘶吼着,身上的伤口很疼,但是心脏的位置更疼,如同被人生生挖出来一样。唐岑一直试图从唐松源的肯定中谋求对生存的期待,但不论他做到什么地步,唐松源从来都不肯定他,只会找出一个又一个比他更优秀几分的例子,要求他做得更好。从没有得到过肯定,唐岑开始质疑自己存在的价值,而在唐松源不断的否定中,他最终否定了自己存在的意义。现在已经不再是那个给一口饭吃就能养活孩子的时代了,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唐岑不会选择其他人做自己的父母,他会选择不诞生在这个世界上。门窗紧闭着,没有人听见唐岑在卧室里的嘶吼和哭泣,也没有人听见他在浴室给浴缸放水的声音。唐岑跪坐在浴缸旁,将水龙头拧到了最大。他的眼眶通红,脸上还带着干涸的泪痕,头发和睡衣也是一片狼藉。麻木地看着浴缸里的水一点点漫上来,唐岑拿起放在脚边的玻璃碎片,将尖利的一端对准了自己的手腕。尖利的玻璃碎片顶着他手腕上的伤口,顺着裂开的那一道口子一点点嵌入皮肉中,鲜血争先恐后地从伤口里涌出,血流沿着指尖融入温热的水中。起初那一点血还不足以将透明的水染上颜色,但唐岑又把玻璃碎片往自己手腕里推。皮肉被刺穿的疼痛让唐岑顿时软了手脚,他趴在浴缸边,玻璃碎片滑到了浴缸底,血稀里哗啦地流了出来,浴缸里的水多了几条淡淡的红线。不够,这样还不够。唐岑关上了水龙头,手在水里胡乱地摸索着,将沉在水底的玻璃碎片捞了出来。他将玻璃插回了伤口,割裂般的疼痛让唐岑顿时变了脸色,毛孔沁出的冷汗打湿了他的衣服,他紧咬牙关,抬起手将玻璃的另一端狠狠地砸在了浴缸的边缘。“砰!”从手腕传来的锥心刺骨的疼痛让唐岑一时失去了意识,剧烈的疼痛让他忍不住想尖叫,但喉咙发不出声音,只是张着嘴抽气。扒着浴缸的边缘,唐岑哆嗦着手将玻璃从手腕里拔了出来。手腕泡在温水里,看着涌出的鲜血把水染成了淡淡的红色,他才扯着嘴角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如果我没有出生就好了。第31章在某一天深夜,医院通向抢救室的那条走廊上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一位伤患的到来打破了医院原本的寂静。“唐岑先生,听得到吗?唐岑先生?”托举着他受伤手腕的医护人员不断地询问唐岑,她焦急的声音混着车轮的滚动声,听起来格外嘈杂。然而躺在担架车上的唐岑没有丝毫反应,甚至连胸膛都没了起伏,失血过多导致他陷入了休克状态,只有被光线照射时收缩起的瞳孔证明他还活着。唐岑的手腕上方几公分的地方绑着皮筋,但手腕上的伤口还在不停地淌血,鲜红的血顺着玻璃碎片与皮肉间的缝隙流出,滴在了担架车的软垫和地板上。血迹蜿蜒了一路,在唐岑被推进抢救室后才断在了抢救室的门前。一路小跑跟着担架车的护士在唐岑被推进抢救室后就转过身拦住了身后跟着的人:“不好意思,请家属在外面等候。”随后就关上了抢救室的门。管家被护士拦在了门外,他独自坐在门外的长椅上,颓然地看着头顶亮起的红灯,脚边是一条从唐岑伤口里淌出的血路。谁都没有料到唐岑会割腕自杀,而那个时间点也没有人会到他的房间去,他掐准了时间下的手,最后却还是被送进了抢救室。如果不是因为管家正好看到被端回来的几乎未动过的饭菜,放心不下去查看时发现了趴在浴缸上昏迷不醒的唐岑,或许现在他早就趴在浴室里没了生息。唐松源出差还未回来,虽然管家已经通知过了他,但即使是立刻赶回来也需要五六个小时。而唐钤虽然早熟,但也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他看到唐岑满身血被抬出房间时就受了不小的刺激,管家不放心带他到医院来,所以现在只有管家一个人在这里等唐岑。抢救室的灯一直亮着,管家坐在长椅上,时不时站起来朝着门内张望,但什么也看不到。这家医院是唐松源一位故交的,上面提前吩咐过了,没有人敢去打搅管家,也没有人敢拦着那个闻讯而来的人。管家听到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但他算着这个时间唐松源应该还在飞机上,还以为是自己年纪大出现了幻听。但当他听到来人越来越近的喘气声和脚步声时才反应过来,对方确实是朝着这边来的。管家猛然回过头,正好碰上陆晟喘着粗气焦急地问道:“情况怎么样了?”陆晟的头发被汗水打湿,又被风吹得凌乱,但他无暇顾及自己的形象,从接到唐钤的电话起,他的心就因担心唐岑的安危而高高地吊起,悬在半空中。“还在抢救。”管家说着又看向了那盏一直未熄灭的灯。管家虽然不知道陆晟是如何得知这件事的,但看他的模样也知道他是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赶过来了。陆晟抬起头看着那盏不知亮了多久的灯,胸中翻涌着酸涩。他凑上前站在抢救室门口张望,看不见里面的情况,才哑着嗓子问道:“怎么回事?他为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想起这段时间不断对唐岑恶言相向的唐松源,管家无声地叹了口气。不久前还搂在怀里亲热的恋人如今躺在手术台上生死不明,陆晟不敢想象唐岑离开他的这段时间里都经历了什么,但此时他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唐岑刚入学时总是憔悴着的脸色。陆晟抓着管家的肩膀,低着头像是在隐忍什么,他说:“告诉我,他过去到底都发生了什么。”唐岑是管家看着长大的,而管家也是最先察觉到唐岑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的人。比起过世的弟弟托付的唐钤,唐松源对更为年长的唐岑的要求也更为严格,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十分苛刻。而自幼就没有母亲庇护的唐岑,对于自己父亲的要求也是竭尽全力地实现,但他几乎从来都没得到过唐松源的夸奖。每每看到唐岑因为得不到唐松源的夸奖而黯淡下去的眼神,管家就忍不住为他担心。那一个夸奖对于成年人来说不算什么,对于少年时期的唐岑而言,却是极为奢侈的。求之不得,久而久之唐岑也不再奢求唐松源的夸奖,自我怀疑的种子却在他心里生根发芽。没有人去纠正过这扭曲畸形的父子关系,也没有人及时拉住唐岑,将他从这条错误的道路上扳回正轨。所以姜妍只是轻轻扯了一下,唐岑就自己跳进了泥潭里。管家看着蹲在墙角的陆晟,委婉地问道:“陆先生知道……少爷生病的事情吗?”“知道。”陆晟摸了摸口袋,才想起来他急着出门,没有带烟,而他面前正好还贴着大大的禁烟标识。陆晟收回手,压着自己的眉心使劲揉搓了两下:“知道他病着,我放心不下才跟着回来的。”有些意外得到这样的回答,管家惊讶地张了张嘴,但他看得出面前这个男人显然不是在说谎,他脸上担忧的神色作不了假。管家问道:“您没有提分手吗?”“要分手也该是他提。”陆晟头向后一仰,“嘭”的一声撞在了墙壁上,光听声音就很疼,他却没有一点感觉。陆晟看着头顶亮着的灯,反问道:“他会生病多少都有我的原因,我在这个时候提分手,那他该怎么办?”管家没吭声,年轻人的思想和他们这样的老顽固果然还是不一样的。其实对于唐岑自杀的这件事情,陆晟和管家都没有太意外,只是没有想到发生得如此突然。但他们也没有想到,唐松源对唐岑的态度能恶劣到那般令人发指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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