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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1 / 1)

萧方的嘴角不自觉带着傻笑,有些恍惚地盯着眼前,也没看清究竟是什么,又忍不住轻声叫着:云祺皇上,你在叫我吗?身旁少年清脆的嗓音把他吓了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自己如今还在御书房,昨夜早已过去。季云枫不解地看着他:皇上是遇到棘手的事了吗?需要我去找秦哥来吗?萧方这才注意到,手中的笔悬了半天,笔下还一个字都没有写,只能赧然道:没事。季云枫这才坐去一边,继续忙手头的事。从荷叶山回来之后,樊盛玉似乎又对萧方改观许多,后反劲地想起来自己还担着太傅的名头,不光在萧方的功课上多花了心思,还向季云祺建议,让云枫在皇上身边多搭把手。在秦槐明里暗里的提醒下,萧方明白过来,三人这是想再培育出一个接班人来。他在上面看着季云枫正有条不紊地为他整理折子,再将各部的上奏事宜归纳誊写出来,这样一来,有许多关联或重复的事,便可以一并处理忍不住感慨一声。都说少年爱恋,最终消散,可真实沉浸其中时,却是最认真不过,就像他当年一样,在那个眼神中忍不住怦然心动。云枫那样一个跳脱的性子,这短短一个月竟像是换了个人一样,也不知是骨子里终究有与云祺一样的沉稳,还是因为那几日艰难的决定,在走向暖暖的未知路上,飞快地成熟起来。这段时间,从随身空间取东西都变成了季云枫的差事,他每次伸手进去,都要逗留很久,掐算好最后时间才把东西拿出来。眼神中虽有不舍的黯淡,像是刚刚约会结束怅然若失的样子,腰杆却始终挺得笔直。萧方有时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少年的季云祺是如何长大的,他甚至想好奇问问季云枫与暖暖的未来如何,又觉得这个问题未免太残忍。可不论是季云枫,还是老爹信里提到的暖暖,两个人满心都是甜甜的,始终都对此不提一语,像是全世界焦虑的人只有他。他这边兀自想着,见季云枫在下面抽空又摸了摸怀里他知道那里有什么。暖暖到底还是个女孩子,跟着班里的流行,试着编了个平安结送过来,被季云枫当宝贝一样随身带着。少年认真又害羞的模样让他心中安慰,竟忍不住想起季云祺来。这兄弟两个,云枫年少尚且如此,云祺是不是也一样用情认真呢?可既然这样,为什么又能这么快地移情到自己身上?对于这个问题,萧方始终心有疑惑和不甘。更何况云祺对他温柔体贴备至也就罢了,眼下居然连向外邦屈膝低头这种事都不计较,季云祺不该是这样是非不分的恋爱脑啊。他左思右想,心中总是不踏实,半晌轻咳一声:云枫。季云枫正抚着怀中之物魂游九天,萧方连着叫他几声才猛地反应过来:皇皇上,我这就整理好!没事,休息一下,过来坐。萧方招呼他过来坐下,看着日渐清晰凌厉的俊美侧颜,与季云祺越来越像,也有些惋惜如果云枫真的能跟暖暖在一起,总比外面那些不知根底的臭小子好,他和老娘都放心。皇上有心事吗?萧方拍拍他的头,这孩子现在居然也这么善解人意了,真的是长大了不少。云枫,你哥哥他以前有喜欢的人吗?季云枫被这个问题问愣了,不敢相信地问:我哥?你是问我哥?对,你哥。哪个哥?季云枫的魂儿还没飞回来,不过脑子地问。萧方大惊:你有几个哥?不不,皇上是说我哥?季云枫这才反过劲,比萧方更吃惊:我哥有喜欢的人吗?萧方被反问得一点脾气也没有,总不能说我啊!我和你哥连床单都滚了!眼看着第一句就被怼了,想来也问不出来什么,正打算偃旗息鼓,没想到季云枫又跟了一句:我爹说,如果我哥有喜欢的人,倒还是件好事。萧方一怔:为什么这么说?他说,我哥自小被管教得严格,自己也过于自律,心里只有国没有家,装不下儿女私情。虽说男儿心系天下是好事,但过刚易折,容易钻到死角里,反倒不好。萧方愣愣地听着,跟柔情体贴的枕边人相处久了,有点没法想象这个样子的季云祺,可听季云枫这么一说,他又想起刚来那天见到的,红着眼眶却一脸狠厉的人。这样的云祺,生活在小皇上和太后的威逼之下,过的会是怎样的日子?可这个回答令他心中的不安又上一层,如果季云祺真的是这样,为什么会对眼下的情况无动于衷。都说攘外必先安内,季云祺为什么还肯保护他,为他全力以赴?难道难道说去找秦槐他们商量对策,实际是打算秋后算账一锅端?不不。萧方连忙把这个恶意的念头从脑子中驱赶出去。云祺明明对他那么好,而且他之前也下定决心把自己交出去,那天晚上甚至还是他主动扑上去的,到现在紧要时候,不能再给人拖后腿了。不过我爹说,我哥现在已经比以前好多了,见他出神,季云枫忙安慰道:几年前,我哥大病了一场,好好的人,说晕就晕过去了。萧方这才回过神,紧张起来:什么病,这么严重?都好了吗?没留下什么病根吧?季云祺跟他在一起这么久,连小时候的催眠曲都唱给他听了,却从来没提起过生病这事,想来是怕他担心?没有没有,季云枫频频摇头:府医说可能是劳累过度的缘故,他身体也好,休息一下就好了。不过也幸亏有这么一场病,我哥比之前想开很多,人也没以前那么生硬了。他挠挠头:最近这一年多,他变化好像更大了,如果说以前的话,没可能。萧方有点摸不到头脑:什么没可能?没可能有喜欢的人啊。季云枫解释:不过我哥现在这个样子,倒是有可能。他说着话间,手指似是惯性一样,往胸前摸了摸,陡然想起什么,整个人像被定了身一样,一点微笑爬上嘴角。萧方看着他不自觉地傻笑,居然还有点像季云祺看自己的模样,不由莞尔。大敌当前,他也该学学季云祺,不把私情放在首要。而且,他不该怀疑云祺的。第72章 骚乱这几天的日子不好过, 萧方几乎是眼睁睁看着天亮起来,再眼睁睁看着太阳落山。在三人组的合力分析推断中,之后可能发生的事越来越清晰。连太后那边也不得不打声招呼, 免得打个措手不及。太后听过他们的分析之后, 难得地被震惊得呆了许久,留下一句意义不明的操, 转身离去。萧方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三人居然谁也没有对老娘苛责一句, 当他把目光投向季云祺时,对方知道在他疑惑什么。三人从御书房退出去时,季云祺特意落后了一步,轻声留下一句话。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先把眼前的事压下去,再考虑别的。萧方轻轻点头, 嗯了一声,看着几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才跌回椅子里。他想,云祺说得对, 无论是荷叶山, 还是这一次, 恐怕都只是毛毛雨的前戏, 真正的风浪还在后面。在外敌面前,一切前尘旧怨都应该暂时先放下。七日期满。起初,闲言碎语细碎无声,如夜半滴落在土地上的毛毛雨一般, 只是在土壤下悄悄渗入。很快地,这毛毛雨变成了大颗的雨滴,雨水里夹了冰珠子, 掉在地上打得噼里啪啦作响。所有人都在议论着那些耸人听闻的消息。听说了吗,皇上在丑年赔给西戎蛮子五百万两银子。谁都知道丑年是什么,割让了夑州的那一年,是所有大檀人的耻辱,是最丑恶的耻辱。我听说可不止五百万两银子,夑州可是通商要塞,加上州府里一道送出去的,还不得有上千万两啊。造孽啊,打仗打仗,粮都送去前方了,第二年饿死了多少人啊,这些银子如果拿来买粮,唉还不止这些呢,我听人说,每年偷偷上贡给人家大把银子。可不是嘛,我也听说了,每年都会来人,跟宫里的人接头呢,据说是太后的意思。妈的!有人怒骂起来,很快被周围的人按下去。别这么大声!你活够了吗!我还听我亲戚说,巡防营今年抓到了来接头的人呢,季将军亲自审的!审出什么来了?你也太瞧得起我了,我哪儿可能知道啊,不过有季将军出马,就算是石头做的,也能把牙给撬开。季将军可惜说到最后,所有人都叹了一口气,不用明说,谁都知道可惜什么。可惜了季将军这样的将才,委屈在卖国求荣的昏君名下。原本还有一些极小的声音提醒着,大檀如今日渐繁盛,前程一片大好,传言未必可信,皇上也未必那样不堪,不要人云亦云。可这个声音在一个突如其来的变故中,被彻底淹没在甚嚣尘上的愤怒中。自流言传起,宫中始终没有半点动静,仿佛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这样一来,在许多人眼中看来,就是坐在上面那位明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却不敢有一点回应。不满和抱怨积累起来,终于在几天后的中午,闹市中沸腾了。被人群围在中间的是一名三十上下的汉子,赤着上半身,一手拿着柴刀,一手拿着一捆木柴。在他脚边,一团白色麻布裹着一个小小的人形,只露出一双赤脚出来。也不知他之前是砍了别人还是伤了自己,半身都血淋淋的,地上也红了一片,唬得周围的人都不敢靠得太近。看到了吗!那汉子不知吼了多久,连喉咙都有些嘶哑,每吼一声,便将刀狠狠劈在木柴上。看到了吗!这是老子的儿子!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老子起早贪黑,累得像畜生一样,还喂不饱一家的嘴,赚到一点钱都交了人头税!老子连儿子都救不活,还算个什么男人!他没说两句,哽咽得吼不下去,看得周围人心生同情,低低的声音在人群中散开。夑州之败并没有过去多久,第二年饿死了人的许多伤痛也并没有被忘记。有认识他的人越众而出,诧异问:老张,这是怎么了,冬儿的病没找大夫看看吗?怎么会变成这样?那汉子抬头看一眼,一句话没说,忽然蹲下嚎啕大哭起来。这哭声把这些时日压抑在暗中的愤怒都穿在一起,不光有愤怒,还有惶恐,人人面面相觑,刚饱了几天的肚子仿佛又回忆起从前的饥饿。那被裹在麻布里的人,像是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一样。议论声从低语陡然提高,嗡嗡地连成一片,直到有人惊叫一声:巡防营来了!数十名兵士从街头奔来,一边喊着向后退,一边用兵刃向外推人,一名军官越众而出,皱眉问道:怎么回事?放下刀!这呵斥声陡然把那汉子惊醒,他终于找到可发泄的目标一样,呼地蹦起来,二话不说一刀砍下:狗官!草菅人命!把老子的银子吐出来!把冬儿还给我!那军官是习武之人,不会被他毫无章法的乱砍伤到,又唯恐他胡乱挥舞伤到百姓,几次躲闪后,劈手握住了他的手。两人一交错间,那汉子突地手腕一翻,那把刀从他颈间划过,鲜红的血喷出老远。所有人都被这场面吓住了,人群中忽然有人惊恐高呼:官差杀人啦!那军官也没料到会出人命,明明是那汉子自己翻转手腕动的手,可人命当前,他刚想为自己辩驳几句,又有人高声喝道:干什么杀人!你们的命是命!他的命就是草吗!想是被这一声怒吼带起了勇气和愤怒,有人接连高叫:他连儿子都没有了!你怎么下得去手!要让他家里都死绝吗!他儿子活活病死了!钱都被拿去养你们这些狗官!岂止是狗官!人群中有人喊着:是不是都送给了蛮子!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有读过书的头脑更清楚,大声疾呼:百姓困苦,朝廷视若无睹,众位,今日我等无论如何该讨个说法,百姓赋税的银钱究竟去了哪里,是不是当真拱手送给了蛮邦!我们辛辛苦苦,不是为了养活外邦蛮子!要真是这样!早晚都是个死!还不如现在给我一刀!立刻有许多声音应和:对,无论如何,要有个说法,我们去京兆府衙门!有更明白事的立刻拦住:京兆府也管不上这等事,要问,只能去宫前请命!去请命!请命!那巡防营兵士们被人推搡着不住后退,军官也放声怒吼:谁敢闹事!无数个声音回答:我们不是闹事!我们要讨个说法!不能这么不明不白!那军官一面奋力地令人拦住激愤的人群,一面派人向外突围去增援,可人群又哪那么容易让他们离去。正吵吵嚷嚷间,外围的声音变小,引得里面的人也忍不住扭头,正看见几名家丁围着一台软轿,在不远处落下。一只莹白的手自內掀开轿帘,一人不紧不慢地下了轿。围观的读书人里,十个有九个都认识这人,见这人抬手向下压一压,似是有话要说,当即都闭了嘴,人群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诸位方才的话,我都已经听到。萧方轻轻点头, 嗯了一声,看着几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才跌回椅子里。他想,云祺说得对, 无论是荷叶山, 还是这一次, 恐怕都只是毛毛雨的前戏, 真正的风浪还在后面。在外敌面前,一切前尘旧怨都应该暂时先放下。七日期满。起初,闲言碎语细碎无声,如夜半滴落在土地上的毛毛雨一般, 只是在土壤下悄悄渗入。很快地,这毛毛雨变成了大颗的雨滴,雨水里夹了冰珠子, 掉在地上打得噼里啪啦作响。所有人都在议论着那些耸人听闻的消息。听说了吗,皇上在丑年赔给西戎蛮子五百万两银子。谁都知道丑年是什么,割让了夑州的那一年,是所有大檀人的耻辱,是最丑恶的耻辱。我听说可不止五百万两银子,夑州可是通商要塞,加上州府里一道送出去的,还不得有上千万两啊。造孽啊,打仗打仗,粮都送去前方了,第二年饿死了多少人啊,这些银子如果拿来买粮,唉还不止这些呢,我听人说,每年偷偷上贡给人家大把银子。可不是嘛,我也听说了,每年都会来人,跟宫里的人接头呢,据说是太后的意思。妈的!有人怒骂起来,很快被周围的人按下去。别这么大声!你活够了吗!我还听我亲戚说,巡防营今年抓到了来接头的人呢,季将军亲自审的!审出什么来了?你也太瞧得起我了,我哪儿可能知道啊,不过有季将军出马,就算是石头做的,也能把牙给撬开。季将军可惜说到最后,所有人都叹了一口气,不用明说,谁都知道可惜什么。可惜了季将军这样的将才,委屈在卖国求荣的昏君名下。原本还有一些极小的声音提醒着,大檀如今日渐繁盛,前程一片大好,传言未必可信,皇上也未必那样不堪,不要人云亦云。可这个声音在一个突如其来的变故中,被彻底淹没在甚嚣尘上的愤怒中。自流言传起,宫中始终没有半点动静,仿佛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这样一来,在许多人眼中看来,就是坐在上面那位明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却不敢有一点回应。不满和抱怨积累起来,终于在几天后的中午,闹市中沸腾了。被人群围在中间的是一名三十上下的汉子,赤着上半身,一手拿着柴刀,一手拿着一捆木柴。在他脚边,一团白色麻布裹着一个小小的人形,只露出一双赤脚出来。也不知他之前是砍了别人还是伤了自己,半身都血淋淋的,地上也红了一片,唬得周围的人都不敢靠得太近。看到了吗!那汉子不知吼了多久,连喉咙都有些嘶哑,每吼一声,便将刀狠狠劈在木柴上。看到了吗!这是老子的儿子!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老子起早贪黑,累得像畜生一样,还喂不饱一家的嘴,赚到一点钱都交了人头税!老子连儿子都救不活,还算个什么男人!他没说两句,哽咽得吼不下去,看得周围人心生同情,低低的声音在人群中散开。夑州之败并没有过去多久,第二年饿死了人的许多伤痛也并没有被忘记。有认识他的人越众而出,诧异问:老张,这是怎么了,冬儿的病没找大夫看看吗?怎么会变成这样?那汉子抬头看一眼,一句话没说,忽然蹲下嚎啕大哭起来。这哭声把这些时日压抑在暗中的愤怒都穿在一起,不光有愤怒,还有惶恐,人人面面相觑,刚饱了几天的肚子仿佛又回忆起从前的饥饿。那被裹在麻布里的人,像是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一样。议论声从低语陡然提高,嗡嗡地连成一片,直到有人惊叫一声:巡防营来了!数十名兵士从街头奔来,一边喊着向后退,一边用兵刃向外推人,一名军官越众而出,皱眉问道:怎么回事?放下刀!这呵斥声陡然把那汉子惊醒,他终于找到可发泄的目标一样,呼地蹦起来,二话不说一刀砍下:狗官!草菅人命!把老子的银子吐出来!把冬儿还给我!那军官是习武之人,不会被他毫无章法的乱砍伤到,又唯恐他胡乱挥舞伤到百姓,几次躲闪后,劈手握住了他的手。两人一交错间,那汉子突地手腕一翻,那把刀从他颈间划过,鲜红的血喷出老远。所有人都被这场面吓住了,人群中忽然有人惊恐高呼:官差杀人啦!那军官也没料到会出人命,明明是那汉子自己翻转手腕动的手,可人命当前,他刚想为自己辩驳几句,又有人高声喝道:干什么杀人!你们的命是命!他的命就是草吗!想是被这一声怒吼带起了勇气和愤怒,有人接连高叫:他连儿子都没有了!你怎么下得去手!要让他家里都死绝吗!他儿子活活病死了!钱都被拿去养你们这些狗官!岂止是狗官!人群中有人喊着:是不是都送给了蛮子!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有读过书的头脑更清楚,大声疾呼:百姓困苦,朝廷视若无睹,众位,今日我等无论如何该讨个说法,百姓赋税的银钱究竟去了哪里,是不是当真拱手送给了蛮邦!我们辛辛苦苦,不是为了养活外邦蛮子!要真是这样!早晚都是个死!还不如现在给我一刀!立刻有许多声音应和:对,无论如何,要有个说法,我们去京兆府衙门!有更明白事的立刻拦住:京兆府也管不上这等事,要问,只能去宫前请命!去请命!请命!那巡防营兵士们被人推搡着不住后退,军官也放声怒吼:谁敢闹事!无数个声音回答:我们不是闹事!我们要讨个说法!不能这么不明不白!那军官一面奋力地令人拦住激愤的人群,一面派人向外突围去增援,可人群又哪那么容易让他们离去。正吵吵嚷嚷间,外围的声音变小,引得里面的人也忍不住扭头,正看见几名家丁围着一台软轿,在不远处落下。一只莹白的手自內掀开轿帘,一人不紧不慢地下了轿。围观的读书人里,十个有九个都认识这人,见这人抬手向下压一压,似是有话要说,当即都闭了嘴,人群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诸位方才的话,我都已经听到。萧方轻轻点头, 嗯了一声,看着几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才跌回椅子里。他想,云祺说得对, 无论是荷叶山, 还是这一次, 恐怕都只是毛毛雨的前戏, 真正的风浪还在后面。在外敌面前,一切前尘旧怨都应该暂时先放下。七日期满。起初,闲言碎语细碎无声,如夜半滴落在土地上的毛毛雨一般, 只是在土壤下悄悄渗入。很快地,这毛毛雨变成了大颗的雨滴,雨水里夹了冰珠子, 掉在地上打得噼里啪啦作响。所有人都在议论着那些耸人听闻的消息。听说了吗,皇上在丑年赔给西戎蛮子五百万两银子。谁都知道丑年是什么,割让了夑州的那一年,是所有大檀人的耻辱,是最丑恶的耻辱。我听说可不止五百万两银子,夑州可是通商要塞,加上州府里一道送出去的,还不得有上千万两啊。造孽啊,打仗打仗,粮都送去前方了,第二年饿死了多少人啊,这些银子如果拿来买粮,唉还不止这些呢,我听人说,每年偷偷上贡给人家大把银子。可不是嘛,我也听说了,每年都会来人,跟宫里的人接头呢,据说是太后的意思。妈的!有人怒骂起来,很快被周围的人按下去。别这么大声!你活够了吗!我还听我亲戚说,巡防营今年抓到了来接头的人呢,季将军亲自审的!审出什么来了?你也太瞧得起我了,我哪儿可能知道啊,不过有季将军出马,就算是石头做的,也能把牙给撬开。季将军可惜说到最后,所有人都叹了一口气,不用明说,谁都知道可惜什么。可惜了季将军这样的将才,委屈在卖国求荣的昏君名下。原本还有一些极小的声音提醒着,大檀如今日渐繁盛,前程一片大好,传言未必可信,皇上也未必那样不堪,不要人云亦云。可这个声音在一个突如其来的变故中,被彻底淹没在甚嚣尘上的愤怒中。自流言传起,宫中始终没有半点动静,仿佛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这样一来,在许多人眼中看来,就是坐在上面那位明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却不敢有一点回应。不满和抱怨积累起来,终于在几天后的中午,闹市中沸腾了。被人群围在中间的是一名三十上下的汉子,赤着上半身,一手拿着柴刀,一手拿着一捆木柴。在他脚边,一团白色麻布裹着一个小小的人形,只露出一双赤脚出来。也不知他之前是砍了别人还是伤了自己,半身都血淋淋的,地上也红了一片,唬得周围的人都不敢靠得太近。看到了吗!那汉子不知吼了多久,连喉咙都有些嘶哑,每吼一声,便将刀狠狠劈在木柴上。看到了吗!这是老子的儿子!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老子起早贪黑,累得像畜生一样,还喂不饱一家的嘴,赚到一点钱都交了人头税!老子连儿子都救不活,还算个什么男人!他没说两句,哽咽得吼不下去,看得周围人心生同情,低低的声音在人群中散开。夑州之败并没有过去多久,第二年饿死了人的许多伤痛也并没有被忘记。有认识他的人越众而出,诧异问:老张,这是怎么了,冬儿的病没找大夫看看吗?怎么会变成这样?那汉子抬头看一眼,一句话没说,忽然蹲下嚎啕大哭起来。这哭声把这些时日压抑在暗中的愤怒都穿在一起,不光有愤怒,还有惶恐,人人面面相觑,刚饱了几天的肚子仿佛又回忆起从前的饥饿。那被裹在麻布里的人,像是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一样。议论声从低语陡然提高,嗡嗡地连成一片,直到有人惊叫一声:巡防营来了!数十名兵士从街头奔来,一边喊着向后退,一边用兵刃向外推人,一名军官越众而出,皱眉问道:怎么回事?放下刀!这呵斥声陡然把那汉子惊醒,他终于找到可发泄的目标一样,呼地蹦起来,二话不说一刀砍下:狗官!草菅人命!把老子的银子吐出来!把冬儿还给我!那军官是习武之人,不会被他毫无章法的乱砍伤到,又唯恐他胡乱挥舞伤到百姓,几次躲闪后,劈手握住了他的手。两人一交错间,那汉子突地手腕一翻,那把刀从他颈间划过,鲜红的血喷出老远。所有人都被这场面吓住了,人群中忽然有人惊恐高呼:官差杀人啦!那军官也没料到会出人命,明明是那汉子自己翻转手腕动的手,可人命当前,他刚想为自己辩驳几句,又有人高声喝道:干什么杀人!你们的命是命!他的命就是草吗!想是被这一声怒吼带起了勇气和愤怒,有人接连高叫:他连儿子都没有了!你怎么下得去手!要让他家里都死绝吗!他儿子活活病死了!钱都被拿去养你们这些狗官!岂止是狗官!人群中有人喊着:是不是都送给了蛮子!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有读过书的头脑更清楚,大声疾呼:百姓困苦,朝廷视若无睹,众位,今日我等无论如何该讨个说法,百姓赋税的银钱究竟去了哪里,是不是当真拱手送给了蛮邦!我们辛辛苦苦,不是为了养活外邦蛮子!要真是这样!早晚都是个死!还不如现在给我一刀!立刻有许多声音应和:对,无论如何,要有个说法,我们去京兆府衙门!有更明白事的立刻拦住:京兆府也管不上这等事,要问,只能去宫前请命!去请命!请命!那巡防营兵士们被人推搡着不住后退,军官也放声怒吼:谁敢闹事!无数个声音回答:我们不是闹事!我们要讨个说法!不能这么不明不白!那军官一面奋力地令人拦住激愤的人群,一面派人向外突围去增援,可人群又哪那么容易让他们离去。正吵吵嚷嚷间,外围的声音变小,引得里面的人也忍不住扭头,正看见几名家丁围着一台软轿,在不远处落下。一只莹白的手自內掀开轿帘,一人不紧不慢地下了轿。围观的读书人里,十个有九个都认识这人,见这人抬手向下压一压,似是有话要说,当即都闭了嘴,人群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诸位方才的话,我都已经听到。萧方轻轻点头, 嗯了一声,看着几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才跌回椅子里。他想,云祺说得对, 无论是荷叶山, 还是这一次, 恐怕都只是毛毛雨的前戏, 真正的风浪还在后面。在外敌面前,一切前尘旧怨都应该暂时先放下。七日期满。起初,闲言碎语细碎无声,如夜半滴落在土地上的毛毛雨一般, 只是在土壤下悄悄渗入。很快地,这毛毛雨变成了大颗的雨滴,雨水里夹了冰珠子, 掉在地上打得噼里啪啦作响。所有人都在议论着那些耸人听闻的消息。听说了吗,皇上在丑年赔给西戎蛮子五百万两银子。谁都知道丑年是什么,割让了夑州的那一年,是所有大檀人的耻辱,是最丑恶的耻辱。我听说可不止五百万两银子,夑州可是通商要塞,加上州府里一道送出去的,还不得有上千万两啊。造孽啊,打仗打仗,粮都送去前方了,第二年饿死了多少人啊,这些银子如果拿来买粮,唉还不止这些呢,我听人说,每年偷偷上贡给人家大把银子。可不是嘛,我也听说了,每年都会来人,跟宫里的人接头呢,据说是太后的意思。妈的!有人怒骂起来,很快被周围的人按下去。别这么大声!你活够了吗!我还听我亲戚说,巡防营今年抓到了来接头的人呢,季将军亲自审的!审出什么来了?你也太瞧得起我了,我哪儿可能知道啊,不过有季将军出马,就算是石头做的,也能把牙给撬开。季将军可惜说到最后,所有人都叹了一口气,不用明说,谁都知道可惜什么。可惜了季将军这样的将才,委屈在卖国求荣的昏君名下。原本还有一些极小的声音提醒着,大檀如今日渐繁盛,前程一片大好,传言未必可信,皇上也未必那样不堪,不要人云亦云。可这个声音在一个突如其来的变故中,被彻底淹没在甚嚣尘上的愤怒中。自流言传起,宫中始终没有半点动静,仿佛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这样一来,在许多人眼中看来,就是坐在上面那位明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却不敢有一点回应。不满和抱怨积累起来,终于在几天后的中午,闹市中沸腾了。被人群围在中间的是一名三十上下的汉子,赤着上半身,一手拿着柴刀,一手拿着一捆木柴。在他脚边,一团白色麻布裹着一个小小的人形,只露出一双赤脚出来。也不知他之前是砍了别人还是伤了自己,半身都血淋淋的,地上也红了一片,唬得周围的人都不敢靠得太近。看到了吗!那汉子不知吼了多久,连喉咙都有些嘶哑,每吼一声,便将刀狠狠劈在木柴上。看到了吗!这是老子的儿子!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老子起早贪黑,累得像畜生一样,还喂不饱一家的嘴,赚到一点钱都交了人头税!老子连儿子都救不活,还算个什么男人!他没说两句,哽咽得吼不下去,看得周围人心生同情,低低的声音在人群中散开。夑州之败并没有过去多久,第二年饿死了人的许多伤痛也并没有被忘记。有认识他的人越众而出,诧异问:老张,这是怎么了,冬儿的病没找大夫看看吗?怎么会变成这样?那汉子抬头看一眼,一句话没说,忽然蹲下嚎啕大哭起来。这哭声把这些时日压抑在暗中的愤怒都穿在一起,不光有愤怒,还有惶恐,人人面面相觑,刚饱了几天的肚子仿佛又回忆起从前的饥饿。那被裹在麻布里的人,像是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一样。议论声从低语陡然提高,嗡嗡地连成一片,直到有人惊叫一声:巡防营来了!数十名兵士从街头奔来,一边喊着向后退,一边用兵刃向外推人,一名军官越众而出,皱眉问道:怎么回事?放下刀!这呵斥声陡然把那汉子惊醒,他终于找到可发泄的目标一样,呼地蹦起来,二话不说一刀砍下:狗官!草菅人命!把老子的银子吐出来!把冬儿还给我!那军官是习武之人,不会被他毫无章法的乱砍伤到,又唯恐他胡乱挥舞伤到百姓,几次躲闪后,劈手握住了他的手。两人一交错间,那汉子突地手腕一翻,那把刀从他颈间划过,鲜红的血喷出老远。所有人都被这场面吓住了,人群中忽然有人惊恐高呼:官差杀人啦!那军官也没料到会出人命,明明是那汉子自己翻转手腕动的手,可人命当前,他刚想为自己辩驳几句,又有人高声喝道:干什么杀人!你们的命是命!他的命就是草吗!想是被这一声怒吼带起了勇气和愤怒,有人接连高叫:他连儿子都没有了!你怎么下得去手!要让他家里都死绝吗!他儿子活活病死了!钱都被拿去养你们这些狗官!岂止是狗官!人群中有人喊着:是不是都送给了蛮子!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有读过书的头脑更清楚,大声疾呼:百姓困苦,朝廷视若无睹,众位,今日我等无论如何该讨个说法,百姓赋税的银钱究竟去了哪里,是不是当真拱手送给了蛮邦!我们辛辛苦苦,不是为了养活外邦蛮子!要真是这样!早晚都是个死!还不如现在给我一刀!立刻有许多声音应和:对,无论如何,要有个说法,我们去京兆府衙门!有更明白事的立刻拦住:京兆府也管不上这等事,要问,只能去宫前请命!去请命!请命!那巡防营兵士们被人推搡着不住后退,军官也放声怒吼:谁敢闹事!无数个声音回答:我们不是闹事!我们要讨个说法!不能这么不明不白!那军官一面奋力地令人拦住激愤的人群,一面派人向外突围去增援,可人群又哪那么容易让他们离去。正吵吵嚷嚷间,外围的声音变小,引得里面的人也忍不住扭头,正看见几名家丁围着一台软轿,在不远处落下。一只莹白的手自內掀开轿帘,一人不紧不慢地下了轿。围观的读书人里,十个有九个都认识这人,见这人抬手向下压一压,似是有话要说,当即都闭了嘴,人群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诸位方才的话,我都已经听到。萧方轻轻点头, 嗯了一声,看着几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才跌回椅子里。他想,云祺说得对, 无论是荷叶山, 还是这一次, 恐怕都只是毛毛雨的前戏, 真正的风浪还在后面。在外敌面前,一切前尘旧怨都应该暂时先放下。七日期满。起初,闲言碎语细碎无声,如夜半滴落在土地上的毛毛雨一般, 只是在土壤下悄悄渗入。很快地,这毛毛雨变成了大颗的雨滴,雨水里夹了冰珠子, 掉在地上打得噼里啪啦作响。所有人都在议论着那些耸人听闻的消息。听说了吗,皇上在丑年赔给西戎蛮子五百万两银子。谁都知道丑年是什么,割让了夑州的那一年,是所有大檀人的耻辱,是最丑恶的耻辱。我听说可不止五百万两银子,夑州可是通商要塞,加上州府里一道送出去的,还不得有上千万两啊。造孽啊,打仗打仗,粮都送去前方了,第二年饿死了多少人啊,这些银子如果拿来买粮,唉还不止这些呢,我听人说,每年偷偷上贡给人家大把银子。可不是嘛,我也听说了,每年都会来人,跟宫里的人接头呢,据说是太后的意思。妈的!有人怒骂起来,很快被周围的人按下去。别这么大声!你活够了吗!我还听我亲戚说,巡防营今年抓到了来接头的人呢,季将军亲自审的!审出什么来了?你也太瞧得起我了,我哪儿可能知道啊,不过有季将军出马,就算是石头做的,也能把牙给撬开。季将军可惜说到最后,所有人都叹了一口气,不用明说,谁都知道可惜什么。可惜了季将军这样的将才,委屈在卖国求荣的昏君名下。原本还有一些极小的声音提醒着,大檀如今日渐繁盛,前程一片大好,传言未必可信,皇上也未必那样不堪,不要人云亦云。可这个声音在一个突如其来的变故中,被彻底淹没在甚嚣尘上的愤怒中。自流言传起,宫中始终没有半点动静,仿佛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这样一来,在许多人眼中看来,就是坐在上面那位明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却不敢有一点回应。不满和抱怨积累起来,终于在几天后的中午,闹市中沸腾了。被人群围在中间的是一名三十上下的汉子,赤着上半身,一手拿着柴刀,一手拿着一捆木柴。在他脚边,一团白色麻布裹着一个小小的人形,只露出一双赤脚出来。也不知他之前是砍了别人还是伤了自己,半身都血淋淋的,地上也红了一片,唬得周围的人都不敢靠得太近。看到了吗!那汉子不知吼了多久,连喉咙都有些嘶哑,每吼一声,便将刀狠狠劈在木柴上。看到了吗!这是老子的儿子!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老子起早贪黑,累得像畜生一样,还喂不饱一家的嘴,赚到一点钱都交了人头税!老子连儿子都救不活,还算个什么男人!他没说两句,哽咽得吼不下去,看得周围人心生同情,低低的声音在人群中散开。夑州之败并没有过去多久,第二年饿死了人的许多伤痛也并没有被忘记。有认识他的人越众而出,诧异问:老张,这是怎么了,冬儿的病没找大夫看看吗?怎么会变成这样?那汉子抬头看一眼,一句话没说,忽然蹲下嚎啕大哭起来。这哭声把这些时日压抑在暗中的愤怒都穿在一起,不光有愤怒,还有惶恐,人人面面相觑,刚饱了几天的肚子仿佛又回忆起从前的饥饿。那被裹在麻布里的人,像是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一样。议论声从低语陡然提高,嗡嗡地连成一片,直到有人惊叫一声:巡防营来了!数十名兵士从街头奔来,一边喊着向后退,一边用兵刃向外推人,一名军官越众而出,皱眉问道:怎么回事?放下刀!这呵斥声陡然把那汉子惊醒,他终于找到可发泄的目标一样,呼地蹦起来,二话不说一刀砍下:狗官!草菅人命!把老子的银子吐出来!把冬儿还给我!那军官是习武之人,不会被他毫无章法的乱砍伤到,又唯恐他胡乱挥舞伤到百姓,几次躲闪后,劈手握住了他的手。两人一交错间,那汉子突地手腕一翻,那把刀从他颈间划过,鲜红的血喷出老远。所有人都被这场面吓住了,人群中忽然有人惊恐高呼:官差杀人啦!那军官也没料到会出人命,明明是那汉子自己翻转手腕动的手,可人命当前,他刚想为自己辩驳几句,又有人高声喝道:干什么杀人!你们的命是命!他的命就是草吗!想是被这一声怒吼带起了勇气和愤怒,有人接连高叫:他连儿子都没有了!你怎么下得去手!要让他家里都死绝吗!他儿子活活病死了!钱都被拿去养你们这些狗官!岂止是狗官!人群中有人喊着:是不是都送给了蛮子!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有读过书的头脑更清楚,大声疾呼:百姓困苦,朝廷视若无睹,众位,今日我等无论如何该讨个说法,百姓赋税的银钱究竟去了哪里,是不是当真拱手送给了蛮邦!我们辛辛苦苦,不是为了养活外邦蛮子!要真是这样!早晚都是个死!还不如现在给我一刀!立刻有许多声音应和:对,无论如何,要有个说法,我们去京兆府衙门!有更明白事的立刻拦住:京兆府也管不上这等事,要问,只能去宫前请命!去请命!请命!那巡防营兵士们被人推搡着不住后退,军官也放声怒吼:谁敢闹事!无数个声音回答:我们不是闹事!我们要讨个说法!不能这么不明不白!那军官一面奋力地令人拦住激愤的人群,一面派人向外突围去增援,可人群又哪那么容易让他们离去。正吵吵嚷嚷间,外围的声音变小,引得里面的人也忍不住扭头,正看见几名家丁围着一台软轿,在不远处落下。一只莹白的手自內掀开轿帘,一人不紧不慢地下了轿。围观的读书人里,十个有九个都认识这人,见这人抬手向下压一压,似是有话要说,当即都闭了嘴,人群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诸位方才的话,我都已经听到。萧方轻轻点头, 嗯了一声,看着几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才跌回椅子里。他想,云祺说得对, 无论是荷叶山, 还是这一次, 恐怕都只是毛毛雨的前戏, 真正的风浪还在后面。在外敌面前,一切前尘旧怨都应该暂时先放下。七日期满。起初,闲言碎语细碎无声,如夜半滴落在土地上的毛毛雨一般, 只是在土壤下悄悄渗入。很快地,这毛毛雨变成了大颗的雨滴,雨水里夹了冰珠子, 掉在地上打得噼里啪啦作响。所有人都在议论着那些耸人听闻的消息。听说了吗,皇上在丑年赔给西戎蛮子五百万两银子。谁都知道丑年是什么,割让了夑州的那一年,是所有大檀人的耻辱,是最丑恶的耻辱。我听说可不止五百万两银子,夑州可是通商要塞,加上州府里一道送出去的,还不得有上千万两啊。造孽啊,打仗打仗,粮都送去前方了,第二年饿死了多少人啊,这些银子如果拿来买粮,唉还不止这些呢,我听人说,每年偷偷上贡给人家大把银子。可不是嘛,我也听说了,每年都会来人,跟宫里的人接头呢,据说是太后的意思。妈的!有人怒骂起来,很快被周围的人按下去。别这么大声!你活够了吗!我还听我亲戚说,巡防营今年抓到了来接头的人呢,季将军亲自审的!审出什么来了?你也太瞧得起我了,我哪儿可能知道啊,不过有季将军出马,就算是石头做的,也能把牙给撬开。季将军可惜说到最后,所有人都叹了一口气,不用明说,谁都知道可惜什么。可惜了季将军这样的将才,委屈在卖国求荣的昏君名下。原本还有一些极小的声音提醒着,大檀如今日渐繁盛,前程一片大好,传言未必可信,皇上也未必那样不堪,不要人云亦云。可这个声音在一个突如其来的变故中,被彻底淹没在甚嚣尘上的愤怒中。自流言传起,宫中始终没有半点动静,仿佛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这样一来,在许多人眼中看来,就是坐在上面那位明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却不敢有一点回应。不满和抱怨积累起来,终于在几天后的中午,闹市中沸腾了。被人群围在中间的是一名三十上下的汉子,赤着上半身,一手拿着柴刀,一手拿着一捆木柴。在他脚边,一团白色麻布裹着一个小小的人形,只露出一双赤脚出来。也不知他之前是砍了别人还是伤了自己,半身都血淋淋的,地上也红了一片,唬得周围的人都不敢靠得太近。看到了吗!那汉子不知吼了多久,连喉咙都有些嘶哑,每吼一声,便将刀狠狠劈在木柴上。看到了吗!这是老子的儿子!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老子起早贪黑,累得像畜生一样,还喂不饱一家的嘴,赚到一点钱都交了人头税!老子连儿子都救不活,还算个什么男人!他没说两句,哽咽得吼不下去,看得周围人心生同情,低低的声音在人群中散开。夑州之败并没有过去多久,第二年饿死了人的许多伤痛也并没有被忘记。有认识他的人越众而出,诧异问:老张,这是怎么了,冬儿的病没找大夫看看吗?怎么会变成这样?那汉子抬头看一眼,一句话没说,忽然蹲下嚎啕大哭起来。这哭声把这些时日压抑在暗中的愤怒都穿在一起,不光有愤怒,还有惶恐,人人面面相觑,刚饱了几天的肚子仿佛又回忆起从前的饥饿。那被裹在麻布里的人,像是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一样。议论声从低语陡然提高,嗡嗡地连成一片,直到有人惊叫一声:巡防营来了!数十名兵士从街头奔来,一边喊着向后退,一边用兵刃向外推人,一名军官越众而出,皱眉问道:怎么回事?放下刀!这呵斥声陡然把那汉子惊醒,他终于找到可发泄的目标一样,呼地蹦起来,二话不说一刀砍下:狗官!草菅人命!把老子的银子吐出来!把冬儿还给我!那军官是习武之人,不会被他毫无章法的乱砍伤到,又唯恐他胡乱挥舞伤到百姓,几次躲闪后,劈手握住了他的手。两人一交错间,那汉子突地手腕一翻,那把刀从他颈间划过,鲜红的血喷出老远。所有人都被这场面吓住了,人群中忽然有人惊恐高呼:官差杀人啦!那军官也没料到会出人命,明明是那汉子自己翻转手腕动的手,可人命当前,他刚想为自己辩驳几句,又有人高声喝道:干什么杀人!你们的命是命!他的命就是草吗!想是被这一声怒吼带起了勇气和愤怒,有人接连高叫:他连儿子都没有了!你怎么下得去手!要让他家里都死绝吗!他儿子活活病死了!钱都被拿去养你们这些狗官!岂止是狗官!人群中有人喊着:是不是都送给了蛮子!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有读过书的头脑更清楚,大声疾呼:百姓困苦,朝廷视若无睹,众位,今日我等无论如何该讨个说法,百姓赋税的银钱究竟去了哪里,是不是当真拱手送给了蛮邦!我们辛辛苦苦,不是为了养活外邦蛮子!要真是这样!早晚都是个死!还不如现在给我一刀!立刻有许多声音应和:对,无论如何,要有个说法,我们去京兆府衙门!有更明白事的立刻拦住:京兆府也管不上这等事,要问,只能去宫前请命!去请命!请命!那巡防营兵士们被人推搡着不住后退,军官也放声怒吼:谁敢闹事!无数个声音回答:我们不是闹事!我们要讨个说法!不能这么不明不白!那军官一面奋力地令人拦住激愤的人群,一面派人向外突围去增援,可人群又哪那么容易让他们离去。正吵吵嚷嚷间,外围的声音变小,引得里面的人也忍不住扭头,正看见几名家丁围着一台软轿,在不远处落下。一只莹白的手自內掀开轿帘,一人不紧不慢地下了轿。围观的读书人里,十个有九个都认识这人,见这人抬手向下压一压,似是有话要说,当即都闭了嘴,人群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诸位方才的话,我都已经听到。萧方轻轻点头, 嗯了一声,看着几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才跌回椅子里。他想,云祺说得对, 无论是荷叶山, 还是这一次, 恐怕都只是毛毛雨的前戏, 真正的风浪还在后面。在外敌面前,一切前尘旧怨都应该暂时先放下。七日期满。起初,闲言碎语细碎无声,如夜半滴落在土地上的毛毛雨一般, 只是在土壤下悄悄渗入。很快地,这毛毛雨变成了大颗的雨滴,雨水里夹了冰珠子, 掉在地上打得噼里啪啦作响。所有人都在议论着那些耸人听闻的消息。听说了吗,皇上在丑年赔给西戎蛮子五百万两银子。谁都知道丑年是什么,割让了夑州的那一年,是所有大檀人的耻辱,是最丑恶的耻辱。我听说可不止五百万两银子,夑州可是通商要塞,加上州府里一道送出去的,还不得有上千万两啊。造孽啊,打仗打仗,粮都送去前方了,第二年饿死了多少人啊,这些银子如果拿来买粮,唉还不止这些呢,我听人说,每年偷偷上贡给人家大把银子。可不是嘛,我也听说了,每年都会来人,跟宫里的人接头呢,据说是太后的意思。妈的!有人怒骂起来,很快被周围的人按下去。别这么大声!你活够了吗!我还听我亲戚说,巡防营今年抓到了来接头的人呢,季将军亲自审的!审出什么来了?你也太瞧得起我了,我哪儿可能知道啊,不过有季将军出马,就算是石头做的,也能把牙给撬开。季将军可惜说到最后,所有人都叹了一口气,不用明说,谁都知道可惜什么。可惜了季将军这样的将才,委屈在卖国求荣的昏君名下。原本还有一些极小的声音提醒着,大檀如今日渐繁盛,前程一片大好,传言未必可信,皇上也未必那样不堪,不要人云亦云。可这个声音在一个突如其来的变故中,被彻底淹没在甚嚣尘上的愤怒中。自流言传起,宫中始终没有半点动静,仿佛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这样一来,在许多人眼中看来,就是坐在上面那位明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却不敢有一点回应。不满和抱怨积累起来,终于在几天后的中午,闹市中沸腾了。被人群围在中间的是一名三十上下的汉子,赤着上半身,一手拿着柴刀,一手拿着一捆木柴。在他脚边,一团白色麻布裹着一个小小的人形,只露出一双赤脚出来。也不知他之前是砍了别人还是伤了自己,半身都血淋淋的,地上也红了一片,唬得周围的人都不敢靠得太近。看到了吗!那汉子不知吼了多久,连喉咙都有些嘶哑,每吼一声,便将刀狠狠劈在木柴上。看到了吗!这是老子的儿子!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老子起早贪黑,累得像畜生一样,还喂不饱一家的嘴,赚到一点钱都交了人头税!老子连儿子都救不活,还算个什么男人!他没说两句,哽咽得吼不下去,看得周围人心生同情,低低的声音在人群中散开。夑州之败并没有过去多久,第二年饿死了人的许多伤痛也并没有被忘记。有认识他的人越众而出,诧异问:老张,这是怎么了,冬儿的病没找大夫看看吗?怎么会变成这样?那汉子抬头看一眼,一句话没说,忽然蹲下嚎啕大哭起来。这哭声把这些时日压抑在暗中的愤怒都穿在一起,不光有愤怒,还有惶恐,人人面面相觑,刚饱了几天的肚子仿佛又回忆起从前的饥饿。那被裹在麻布里的人,像是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一样。议论声从低语陡然提高,嗡嗡地连成一片,直到有人惊叫一声:巡防营来了!数十名兵士从街头奔来,一边喊着向后退,一边用兵刃向外推人,一名军官越众而出,皱眉问道:怎么回事?放下刀!这呵斥声陡然把那汉子惊醒,他终于找到可发泄的目标一样,呼地蹦起来,二话不说一刀砍下:狗官!草菅人命!把老子的银子吐出来!把冬儿还给我!那军官是习武之人,不会被他毫无章法的乱砍伤到,又唯恐他胡乱挥舞伤到百姓,几次躲闪后,劈手握住了他的手。两人一交错间,那汉子突地手腕一翻,那把刀从他颈间划过,鲜红的血喷出老远。所有人都被这场面吓住了,人群中忽然有人惊恐高呼:官差杀人啦!那军官也没料到会出人命,明明是那汉子自己翻转手腕动的手,可人命当前,他刚想为自己辩驳几句,又有人高声喝道:干什么杀人!你们的命是命!他的命就是草吗!想是被这一声怒吼带起了勇气和愤怒,有人接连高叫:他连儿子都没有了!你怎么下得去手!要让他家里都死绝吗!他儿子活活病死了!钱都被拿去养你们这些狗官!岂止是狗官!人群中有人喊着:是不是都送给了蛮子!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有读过书的头脑更清楚,大声疾呼:百姓困苦,朝廷视若无睹,众位,今日我等无论如何该讨个说法,百姓赋税的银钱究竟去了哪里,是不是当真拱手送给了蛮邦!我们辛辛苦苦,不是为了养活外邦蛮子!要真是这样!早晚都是个死!还不如现在给我一刀!立刻有许多声音应和:对,无论如何,要有个说法,我们去京兆府衙门!有更明白事的立刻拦住:京兆府也管不上这等事,要问,只能去宫前请命!去请命!请命!那巡防营兵士们被人推搡着不住后退,军官也放声怒吼:谁敢闹事!无数个声音回答:我们不是闹事!我们要讨个说法!不能这么不明不白!那军官一面奋力地令人拦住激愤的人群,一面派人向外突围去增援,可人群又哪那么容易让他们离去。正吵吵嚷嚷间,外围的声音变小,引得里面的人也忍不住扭头,正看见几名家丁围着一台软轿,在不远处落下。一只莹白的手自內掀开轿帘,一人不紧不慢地下了轿。围观的读书人里,十个有九个都认识这人,见这人抬手向下压一压,似是有话要说,当即都闭了嘴,人群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诸位方才的话,我都已经听到。萧方轻轻点头, 嗯了一声,看着几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才跌回椅子里。他想,云祺说得对, 无论是荷叶山, 还是这一次, 恐怕都只是毛毛雨的前戏, 真正的风浪还在后面。在外敌面前,一切前尘旧怨都应该暂时先放下。七日期满。起初,闲言碎语细碎无声,如夜半滴落在土地上的毛毛雨一般, 只是在土壤下悄悄渗入。很快地,这毛毛雨变成了大颗的雨滴,雨水里夹了冰珠子, 掉在地上打得噼里啪啦作响。所有人都在议论着那些耸人听闻的消息。听说了吗,皇上在丑年赔给西戎蛮子五百万两银子。谁都知道丑年是什么,割让了夑州的那一年,是所有大檀人的耻辱,是最丑恶的耻辱。我听说可不止五百万两银子,夑州可是通商要塞,加上州府里一道送出去的,还不得有上千万两啊。造孽啊,打仗打仗,粮都送去前方了,第二年饿死了多少人啊,这些银子如果拿来买粮,唉还不止这些呢,我听人说,每年偷偷上贡给人家大把银子。可不是嘛,我也听说了,每年都会来人,跟宫里的人接头呢,据说是太后的意思。妈的!有人怒骂起来,很快被周围的人按下去。别这么大声!你活够了吗!我还听我亲戚说,巡防营今年抓到了来接头的人呢,季将军亲自审的!审出什么来了?你也太瞧得起我了,我哪儿可能知道啊,不过有季将军出马,就算是石头做的,也能把牙给撬开。季将军可惜说到最后,所有人都叹了一口气,不用明说,谁都知道可惜什么。可惜了季将军这样的将才,委屈在卖国求荣的昏君名下。原本还有一些极小的声音提醒着,大檀如今日渐繁盛,前程一片大好,传言未必可信,皇上也未必那样不堪,不要人云亦云。可这个声音在一个突如其来的变故中,被彻底淹没在甚嚣尘上的愤怒中。自流言传起,宫中始终没有半点动静,仿佛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这样一来,在许多人眼中看来,就是坐在上面那位明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却不敢有一点回应。不满和抱怨积累起来,终于在几天后的中午,闹市中沸腾了。被人群围在中间的是一名三十上下的汉子,赤着上半身,一手拿着柴刀,一手拿着一捆木柴。在他脚边,一团白色麻布裹着一个小小的人形,只露出一双赤脚出来。也不知他之前是砍了别人还是伤了自己,半身都血淋淋的,地上也红了一片,唬得周围的人都不敢靠得太近。看到了吗!那汉子不知吼了多久,连喉咙都有些嘶哑,每吼一声,便将刀狠狠劈在木柴上。看到了吗!这是老子的儿子!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老子起早贪黑,累得像畜生一样,还喂不饱一家的嘴,赚到一点钱都交了人头税!老子连儿子都救不活,还算个什么男人!他没说两句,哽咽得吼不下去,看得周围人心生同情,低低的声音在人群中散开。夑州之败并没有过去多久,第二年饿死了人的许多伤痛也并没有被忘记。有认识他的人越众而出,诧异问:老张,这是怎么了,冬儿的病没找大夫看看吗?怎么会变成这样?那汉子抬头看一眼,一句话没说,忽然蹲下嚎啕大哭起来。这哭声把这些时日压抑在暗中的愤怒都穿在一起,不光有愤怒,还有惶恐,人人面面相觑,刚饱了几天的肚子仿佛又回忆起从前的饥饿。那被裹在麻布里的人,像是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一样。议论声从低语陡然提高,嗡嗡地连成一片,直到有人惊叫一声:巡防营来了!数十名兵士从街头奔来,一边喊着向后退,一边用兵刃向外推人,一名军官越众而出,皱眉问道:怎么回事?放下刀!这呵斥声陡然把那汉子惊醒,他终于找到可发泄的目标一样,呼地蹦起来,二话不说一刀砍下:狗官!草菅人命!把老子的银子吐出来!把冬儿还给我!那军官是习武之人,不会被他毫无章法的乱砍伤到,又唯恐他胡乱挥舞伤到百姓,几次躲闪后,劈手握住了他的手。两人一交错间,那汉子突地手腕一翻,那把刀从他颈间划过,鲜红的血喷出老远。所有人都被这场面吓住了,人群中忽然有人惊恐高呼:官差杀人啦!那军官也没料到会出人命,明明是那汉子自己翻转手腕动的手,可人命当前,他刚想为自己辩驳几句,又有人高声喝道:干什么杀人!你们的命是命!他的命就是草吗!想是被这一声怒吼带起了勇气和愤怒,有人接连高叫:他连儿子都没有了!你怎么下得去手!要让他家里都死绝吗!他儿子活活病死了!钱都被拿去养你们这些狗官!岂止是狗官!人群中有人喊着:是不是都送给了蛮子!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有读过书的头脑更清楚,大声疾呼:百姓困苦,朝廷视若无睹,众位,今日我等无论如何该讨个说法,百姓赋税的银钱究竟去了哪里,是不是当真拱手送给了蛮邦!我们辛辛苦苦,不是为了养活外邦蛮子!要真是这样!早晚都是个死!还不如现在给我一刀!立刻有许多声音应和:对,无论如何,要有个说法,我们去京兆府衙门!有更明白事的立刻拦住:京兆府也管不上这等事,要问,只能去宫前请命!去请命!请命!那巡防营兵士们被人推搡着不住后退,军官也放声怒吼:谁敢闹事!无数个声音回答:我们不是闹事!我们要讨个说法!不能这么不明不白!那军官一面奋力地令人拦住激愤的人群,一面派人向外突围去增援,可人群又哪那么容易让他们离去。正吵吵嚷嚷间,外围的声音变小,引得里面的人也忍不住扭头,正看见几名家丁围着一台软轿,在不远处落下。一只莹白的手自內掀开轿帘,一人不紧不慢地下了轿。围观的读书人里,十个有九个都认识这人,见这人抬手向下压一压,似是有话要说,当即都闭了嘴,人群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诸位方才的话,我都已经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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