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哥, 七哥……”八阿哥眼睁睁看着胤祐头也不回的走出他的院子,心急如焚。七哥真的生气了,怎么办?怎么办?八阿哥从来没有见过七哥这么生气的样子, 他甚至不确定七哥生气是因为九弟没有给保泰道歉,还是因为自己站出来护着九弟。他想追出去, 可刚跑出院子, 却发现胤祐和保泰两个人已经不见了踪影,他只好垂头丧气的回来。九阿哥和十阿哥脑袋凑在一起, 正在往篮子里张望。篮子是刚才七哥送来的,里面装的是粽子。不用问八阿哥也知道,粽子是皇贵妃亲手做的。每年大大小小的节日, 胤祐都会把皇贵妃亲手做的点心挨个送给大家。九阿哥从篮子里拿了一个:“这也太小了,一共也没几个, 不够吃呀。”他回过头来看到八阿哥, 问道:“八哥你要吃一个吗?”八阿哥眼泪都已经溢满了眼眶,哪里还有心情吃粽子。摆了摆手就往屋里走:“我不吃了, 你们吃吧。”他说不吃,九阿哥便收回手, 果真剥开粽叶自己吃了起来。八阿哥甚至还听到了两个弟弟的对话。十阿哥说:“咱们还是给八哥留一个吧。”九阿哥却说:“八哥说了,他不吃。”八阿哥趴在自己的书桌上, 终于忍不住, 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却不肯哭出声来。也就是九弟没心没肺,十弟又没什么主见, 如果换了七哥,看到他不高兴,一定会马上过来哄他, 要他吃一口,就吃一口,还会说没有什么是一口粽子解决不了的,如果不能,那就再吃一口……而后,他就会破涕为笑,与七哥开心的抱在一起,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分享一个粽子。想到这里,八阿哥更难过了,七哥会不会再也不搭理他,不跟他玩了。胤祐确实气坏了,明明就是九弟撞了人,非但不道歉,还强词夺理,直呼保泰的名字,反倒责怪保泰挡了他的路。让胤祐更生气的是,八弟跟他站在一起教育弟弟,反而还站出来护着九弟,替他道歉。凭什么他来替别人道歉?小家伙越想越气,拉着保泰的手气势汹汹的往外走,迎面却撞上一个人。“嘿!”那人惊叹一声,“干嘛呢,你走路都不看路的?”胤祐定睛一看,原来是六阿哥,刚才胤祐去他的院子,被下人告知六阿哥出门去了,没想到现在碰上了。“六哥?”六阿哥捏了把他的脸蛋:“怎么了这是,一副要哭不哭的表情,谁又惹你了?”说话间,六阿哥就拉着他俩进了自己的小院。胤祐撇了撇嘴:“我才没有要哭呢。”六阿哥用下巴指了指保泰:“他要哭了。”保泰确实要哭了,乖乖地跟在胤祐身旁,一副又要七哥亲亲的表情。六阿哥看他那个样子,感觉牙帮子疼,都是个快六岁的大小伙子了,就不能自己好好地站着吗?他不耐烦的问道:“你俩到底怎么了?”于是,胤祐把刚才在院子里发生的事情跟六阿哥大致说了说:“六哥,你说九弟是不是应该给保泰道歉?”六阿哥皱起眉头,一脸“这有什么好掰扯”的嫌弃表情,随后说道:“他不道歉保泰就撞回去呗。”“……”胤祐和保泰相互望了望,两个人竟然没想到还有这个选项。六阿哥见他俩不说话,于是又给他们提供了一个新的选择:“要不就揍他一顿,打到他道歉位置。”“……”胤祐眨了眨眼,感觉不适合跟他讨论这个话题,于是问道:“六哥,你喜欢吃甜粽子还是咸粽子。”六阿哥想了想说:“咸的吧,我爱吃咸的。”胤祐说:“那正好,只有两个咸的了,一个咸蛋黄的,一个肉松的,都给你。”六阿哥来者不拒,欣然收下。然后就听胤祐问道:“对了,你刚才去哪儿了?”“……”六阿哥本来在剥粽子叶,听到他的问话,手里的动作一顿,张了张嘴,最终却并没有回答。他不说话,胤祐便知道其中有隐情,也没多问。拉着保泰就往外走:“那我们先回慈宁宫用午膳了。”六阿哥点点头:“晚上见。”胤祐带着保泰回慈宁宫,太皇太后一眼就看出了保泰不高兴。摸摸他的头问他:“是不是阿玛没有来接你不高兴了?没事,等晚上家宴,你阿玛额娘都来。”听到晚上就能见到阿玛和额娘,保泰可算高兴了一点。胤祐却说:“保泰不是因为这个不高兴。”太皇太后问他:“那是为什么?”于是,小家伙又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乌库玛嬷,你说我说的对不对,九弟是不是应该道歉?”太皇太后听完沉吟了片刻,生在帝王家就是这样,孩子多了,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想法,连皇帝都管不了,何况他这个太皇太后,他也没有经历去管。“乌库玛嬷?”胤祐见她走神,又叫了他一声。太皇太后随即笑道:“你说得对,老九应该道歉。”胤祐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她比谁都了解。这孩子一向是非分明,对谁都是一片赤诚,没有戒心。老五心思单纯,从小跟在太后身边,要什么有什么,从不跟人争抢。老六性格直爽,打小也是被德妃宠大的,不爱跟人耍些小心思。只有老八那个孩子,虽然表面上也很乖巧,但不难看出来,心眼儿是这几个兄弟里面最多的。现在又多了个老九,这孩子也是个不省心的。太皇太后年纪大了,管不了那么多,她只管她的小七。她只要活着一天,就要护着她的小七平平安安成长。下午,胤祐就和保泰两个人在慈宁宫花园里玩。皇贵妃养了个成天不着家的儿子,没办法,只能把晚上出席宴会要穿的吉服拿到慈宁宫来给他换上。晚宴的时候,八阿哥几次三番想要过来和胤祐说话,都被他不动声色的避开了。到后来,小家伙干脆捧着碗跑去和四阿哥挤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八阿哥一向忌惮这个四哥,更不敢过去。大家吃饱喝足,开始举在一起玩耍。孩子们为了甜粽子还是咸粽子争论不休。就连三阿哥和四阿哥也纷纷战队,参与了这场咸甜大战。五阿哥首先表态:“粽子就是要甜的才好吃,咸粽子就不是真正的粽子。”不管什么事情,六阿哥从来就站在他的对立面,立刻反驳道:“甜粽子有什么好吃的,咸粽子才是最好吃的粽子!”三阿哥颇不赞同的摇了摇头,站在了五阿哥一边:“咱们京师的粽子,自然是甜粽最为正宗。用菰叶包成四角斜面的牛角状,个头要大,包上红枣和豆沙,最好吃。”胤祐一脸惊讶的盯着他,生怕他下一句就让大家求一下粽子的表面积或者体积。这时候四阿哥站在了六阿哥身旁:“我同意三哥说的,粽子个头要大,但我认为始于东汉时期的猪肉粽才堪称经典。”三阿哥莞尔一笑:“甜粽始于春秋时期,甚至早于屈原。”“……”这时候,五公主也加入了咸粽的阵营:“不管谁早谁玩,反正我觉得咸蛋黄的最好吃。”现在是三比二。这三个果然是亲生的,就连口味都高度一致。于是,四公主加入了甜粽阵营:“八宝粽有红枣、莲子、桂圆、山药、百合等等,既好吃又好看,寓意还很好。”五阿哥朝她竖了竖大拇指:“四姐姐果然有品位。”胤祐和保泰看看这边,又望望那边,两个吃货瑟瑟发抖。保泰小声问:“甜粽子和咸粽子不都很好吃吗?他们究竟在争论什么?”胤祐赞同的点点头:“在我看来,就连白粽子也很好吃呢。”这个时候,九阿哥不知道从哪里跑了过来,二话不说加入了甜粽阵营:“我也认为甜的好吃。”不出意外地,九阿哥后面总是跟着十阿哥。小跟班没有自己的想法,既然九哥选了甜粽子,那他也选甜粽子吧。胤祐和保泰本来正在聊天,但保泰看到九阿哥忽然就不说话了,还往胤祐身旁推了推。胤祐正要说点什么,这时候另一边不知何时站了个人,那人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声叫道:“七哥。”胤祐闻声望过去,看到八阿哥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但他也没有说什么,而是抽出自己的袖子,转过身去,拉着保泰走了:“咱们去别处玩。”“……”他走了,四阿哥也没有再继续争论下去的性质,也跟在弟弟身后去了另一边。于是,咸粽子联盟因为他的退出只剩下六阿哥和五公主两人,立时土崩瓦解,被对面的咸粽子联盟杀的片甲不留。四阿哥多精明的脑袋,一眼就看出了不对。于是,把胤祐拉到一旁,问他怎么回事。胤祐永远是聚会时,兄弟姐妹围绕的中心,他走到哪里,五阿哥、六阿哥、八阿哥就会情不自禁的跟到哪里。不一会儿,大家都过来了。九阿哥不明所以的看着大家,好奇地问:“为什么七哥到哪里,你们就跟到哪里?”五公主笑道:“因为我们都想和七哥一起玩呀。”九阿哥小小的个头,挤在哥哥姐姐们中间:“那我也要跟你们一起玩。”六阿哥轻哼一声:“小七是不会和你一起玩的。”众人都不清楚下午发生了什么,于是纷纷望向胤祐。小家伙站在人群中间,一点也不怯场:“下午我去给八弟送粽子,九弟在院子里疯跑,差点撞到保泰,我让他给保泰道歉,他说是保泰站在路中间,挡了他的路。他要是不道歉,我是不会跟他一起玩的。”三阿哥站在一旁,围观弟弟们的纷争。感觉看这些小家伙扯皮还挺有意思:“嗯,撞到别人,的确应该道歉。”四阿哥看他一眼,没有说话,而是摸了摸弟弟的脑袋。他的态度,不言而喻。六阿哥一开始就说了,换作是他,不道歉就撞回去,或者揍他一顿。根本不用表态,他一直是站在胤祐那一头的。五公主更不必说,她一直都好喜欢七哥,也觉得这事儿是九弟做得不好。九阿哥抬起头来,看了看五阿哥,后者立刻瞪了他一眼:“你看我做什么,你差点把人家撞倒了,不该道歉吗?”平时和九阿哥相处最多的除了十阿哥就是四公主。四公主却笑道:“可算有人能收拾你了。”九阿哥挨个看了一眼,大家都站在七哥那边,孤立他。唯一没有表态的人是八阿哥,他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八哥,发现他远远地站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前方。九阿哥赶紧跑过去拉他的手:“八哥,他们都欺负我,你快替我说句话呀。”他叫了八阿哥半天,对方都没有理他。九阿哥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发现他眼睛一眨不眨看盯着的竟然是七哥。于是,九阿哥明白了,就连八哥也是和七哥一头的。兄弟姐妹们除了十弟,没有人愿意跟他玩。“哼!你们不跟我玩,我也不跟你们玩。”他拉着十阿哥就跑远了,跑回宜妃和钮钴禄贵妃身旁,去逗弄小十一,直到把弟弟逗哭了,才大笑起来,随后被宜妃拧着耳朵骂了一顿。这只是孩子们的一个小小的插曲,不一会儿大家就抛到了脑后,又开始玩起捉迷藏的游戏。胤祐趁着大家不注意,一个人跑到假山皇子公主们都怕黑,并且被大人三申五令的教育过,不许一个人跑到偏僻的地方去,否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石洞里确实太黑了,烛火根本照不到这边,也没有人过来找他。小家伙想,要不还是出去吧,玩游戏还是要给大家一个抓到他的机会。正在这时,从石洞外忽然冲进来一个人影,胤祐还没看清楚是谁,那人就一把抱住了他。“啊啊啊啊啊啊!!!”小家伙吓得哇哇大叫,一把掐住了来人的脖子,正准备抬脚踹过去:“狼外婆,我就知道是你,你这是变成小孩儿的模样打算把我骗走吃掉,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咳咳咳咳咳……七哥,七哥,是我!”“哈?”胤祐即将踹出去的腿堪堪收了回来,因为重心不稳,整个后背都靠在了后面的石壁上,“八弟,你怎么跑过来了?”八阿哥带着哭腔的声音响在耳边:“七哥,我错了,我错了……你不要不理我。”黑暗中,胤祐眨了眨眼,放松身体安心的靠在了石壁上。反正现在不止他一个人,他也没什么害怕的。胤祐问他:“你错哪儿了?”“我我……”胤禩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错哪儿了,但是他感觉得到,这一个晚上七哥都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也没有看他一眼。他以为是因为自己护着九弟,所以七哥生气了。“七哥,你别生气。”八阿哥扑过去紧紧地抱着胤祐,“以后不管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胤祐叹了口气,摸摸他的头:“走吧,他们找不到人该着急了,咱们出去吧。”“不不不……”胤禩急了,他听的出来,七哥的语气充满了无奈,他还在生自己的气。如果他们就这么走出去,或许,以后七哥再也不会跟他亲近了。他紧紧的抱着胤祐不肯松手,就像身处无垠的大海,眼前的人就是他的浮木,如果松手,他就会失去唯一生还的希望。“七哥,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吧。”说着说着他竟然惊惶的大哭起来,眼泪把胤祐的衣服都打湿了。胤祐平时最心疼这个弟弟,因为小八很可怜,他一开始以为惠妃是他的额娘。惠妃对他自然没有对大阿哥上心,他总是不受关注,没有存在感的那个。后来他知道了庶妃卫佳氏是他的生母,这个额娘对他很好,很关心他。可是,每当他难得回一次延禧宫,去看望额娘的时候,卫佳氏总是拉着他,不厌其烦的在他耳边说道:“额娘没用,出身卑贱,帮不了你什么,你只能靠自己,赢得汗阿玛的喜爱,咱们母子才有出头之日。”他只是一个六岁多的孩子,当他的兄弟姐妹都在无忧无虑玩耍的时候,他只能拼命的读书,拼命地表现自己,让汗阿玛注意到他。他几乎没有什么快乐,也感受不到来自别人的关爱。甚至连他身边的近侍,伺候他也跟完成任务一样敷衍。他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别人多喜欢自己一点,他好像总是在附会别人的意思,隐藏自己的想法。唯一不求回报,没有目的对他好的人只有他的七哥。他一直是个心思很重的孩子,无论对谁,就算是对自己的额娘也有所保留。他只有在胤祐跟前才能畅快的吐露自己的心事和苦恼,他知道,七哥总会安静的听着,帮他守护秘密。胤祐回想下午的事情,真正让他生气,决定带着保泰离开,不是九弟嘴硬不肯道歉,而是八弟站出来那一刻。他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生气,但他就是很生气,生八弟的气。他又想起了傅先生在教他练字的时候说的那一番话——宁拙毋巧,宁丑毋媚,宁支离毋轻滑,宁真率毋安排。后来师父还说过,练字就跟做人一个道理,领悟了上面二十个字,就会领悟做人的智慧。胤祐靠在石壁上久久没有说话,人情世故于他而言,还是太过复杂了。他想得明白,却说不明白。胤禩忐忑的等了一阵,见七哥迟迟不肯说话,以为他是不愿意原谅自己。于是又怯怯的叫了一声:“七哥。”黑暗中,胤祐摸到他脑后的辫子,轻声道:“八弟,孔圣人教育我们,巧言令色,鲜矣仁。”这是《论语》的《学而篇》,胤禩当然也学过。他本来就是极聪明的人,听到七哥这么一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顿觉惭愧不已。两个人沉默了片刻,外面似乎有人在找他们,是六阿哥的声音,他在不耐烦的嘀咕:“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随后,脚步声渐渐远去。胤禩仍旧紧紧地抱着胤祐,低头在他的吉服上抹了把眼泪:“我知道了。”胤祐又说道:“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要坚持我们认为对的,不要因为顾及别人的感受而改变。”八阿哥在他怀里拼命点头:“我记住了。”黑暗中,胤祐细细抹去他脸上的泪水:“走吧,出去了。”晚宴过后,皇贵妃问他是回承乾宫还是回自己的阿哥所,小家伙还没忘记自己的承诺,一把抱住了四阿哥:“我要跟哥哥一起睡。”皇贵妃看了一眼大儿子,看到他非但没有拒绝,脸上还难得露出和年龄相符的笑容,也就随他们去了。可是,皇贵妃不知道的是小崽子这一晚可把他哥折腾惨了。胤祐睡觉不老实四阿哥是知道的,也有心里准备。但他万万没想到,小崽子睡到半夜,竟然哭了起来,咿咿呀呀,半梦半醒,眼睛没睁开,却直喊着肚子疼。“……”四阿哥不知如何是好,赶紧要让苏培盛传太医。小家伙说什么也不肯,又哭又闹,在床上翻滚。赵诚却说:“七阿哥白天吃太多粽子,不消化了。”说完他还拿出一颗保和丸,要喂给胤祐。四阿哥拿过来,捏碎了亲自塞进弟弟的嘴里,又端来水杯让他送服。小家伙想睡又睡不好,脾气大的很,谁靠近都不依,只有他哥能挨着他。胤祐拉过哥哥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就像以前要求李熹那样:“揉揉,给我揉揉……”“好好好……给你揉揉。”四阿哥哄着他,给他揉肚子。因为没干过这活儿,一开始还揉不好,引来了小家伙不满。幸而四阿哥动手能力强,慢慢熟悉了,小家伙蜷缩在一起的身体才渐渐舒展开。第二日一早,一夜都没怎么合眼的四阿哥早早的起床去书房读书。兄弟们好像看到了什么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观——原来四哥也会在读书的时候打瞌睡???端午一过,天气日渐热了起来。康熙又在宫里待不住了,计划侍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去畅春园避暑。然后跟往常一样,带着儿子们南苑行为,巡幸塞外,顺便到木兰围场秋狝。然而,朝廷中却出现了这样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是直隶巡抚小于成龙和河道总督靳辅掐起来了。两个人在治理河工方面出现分歧也不是一天两天,从康熙二十四年,小于成龙任直隶巡抚开始,矛盾就一直不断,近两年来不断升级,从两个人的矛盾,演变为了小于成龙、郭绣、慕天颜、孙在丰等一众官员和靳辅之间的矛盾。当年十月,靳辅连奏三本,一是疏通河道,二是修筑高家堰堤岸,三是修理黄河两堤。康熙认为事关重大,当时就把靳辅和小于成龙两个人召来京师,会同九卿详加讨论。因为两人意见不合,这场讨论僵持了很长时间。这场讨论对靳辅很不利,九卿中大多数人都支持小于成龙而反对靳辅,工部更是站出来直指靳辅治理河道九年,银两花了不少,但半点成效没见着。幸而康熙没有被他们连续几天吵架吵得脑子不清醒,关键时候保住了靳辅,没让他革职。但至此以后,康熙对靳辅的信任岌岌可危。毕竟黄河治理本就是重中之重,这几年水患不断,百姓连年受苦,说出去皇上的名声不好听。并且靳辅这个人思想极为极近,他想多修些减水闸来调节水患,但秀减水闸势必要占用农田。康熙认为减水闸有益河工,无益百姓。这一两年来,靳辅与于成龙、郭绣等人的几次较量都落了下风,这也使他本人在朝廷的处境愈发艰难。反正大家各持己见,都有自己的考虑和想法,也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康熙心里很清楚,于成龙是个有实绩的清官,当时,直隶盗贼猖獗,曾抢劫至皇城之下。是于成龙上任之后废除累民弊政,弹劾失职人员,惩办贪官污吏,扫黑除恶,才有了今天的成效。但靳辅也不是贪官,他在河道治理上并不是工部说的那样未见成效,而是颇有成效,只是大家对他的要求越来越高。大家都没错,只是政见不合,皇上也只能两边安抚,大家配合一下,先搞好工作。虽然糟心事特别多,不过也有好消息。戴梓这个人确实很聪明,经过几个月来的反复试验,还真的让他研制出了可以将砂石凝结起来的水泥。有些河堤的修筑工作已经投入使用,反正验收工作还不错,至于实际效果,就要等到今年汛期再看。胤祐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挺高兴,他就说戴梓一定可以的。既然那些西洋人都能造出来的东西,他们怎么就不行?说起这件事情的事后,太子也在。他笑着摸了摸弟弟的小脸问他:“西洋人都拿水泥盖很高很高的宫殿,或者修路,小七怎么会想到用来修筑河堤。”小家伙扬起脑袋,好奇地问道:“咱们已经有很高很大的宫殿住啦,不用再修新的。每次跟阿玛出门,他都不让地方官员花钱修路,不花老百姓的钱。”“那咱们既不用盖房子,又不用修路,黄河每年都有水患,老百姓流离失所,当然要先保住他们的家园,不能让他们无家可归。”说到这里,小家伙看了一眼手里的荷花酥,忽然就觉得不香了:“太子哥哥,你还记得那一年咱们跟着阿玛去江南。回来的时候路过高邮、宝应,那些孩子胳膊和腿只有那么一点。”说到这里,他用手比划了一下:“肚子却鼓得那么大,额娘说他们都是因为家里的农田和房屋都被水淹了,没有饭吃也没有地方住,所以营养不良。”“咱们得让他们有房子住,能吃饱,还要读书,读《论语》、读《尚书》,读一百二十遍,抄书,也要抄一百二十遍……”“咳咳……”他说着说着就跑题了,太子轻咳一声,目光朝康熙的方向动了动,给小团子递眼色。胤祐也悄悄地瞧了阿玛一眼,瞧他面色不善,赶紧说道:“等他们长大了,读书读好了,就去参加科举,然后做官,替阿玛分忧。”太子真是要被他笑死了,挠了挠他的下巴:“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康熙仍旧一言不发的坐在炕上,看着兄弟俩在旁边腻歪了半天,这才清了清嗓子问道:“小七,你今日的文章读完了没有?”“背完了,我今天学的是《尚书-伊训》,惟元祀十有二月乙丑,伊尹祠于先王。奉嗣王祗见厥祖,侯、甸群后咸在,百官总已以听冢宰。伊尹乃明言烈祖之成德,以训于王……”等他一字不漏的把全文背完了,康熙才慢条斯理的补充道:“朕是问你一百二十遍读完了吗?”“……”别说一百二十遍,他连二十遍都没有读完。康熙对众皇子的这一硬性规定,在他这里从未生效过。他读书读个三五遍也就背下来了,短一些的文章,比如《论语》,他在课堂上听师傅讲一遍就能背诵。他才不要把时间全都浪费在读书上!父子俩就这么隔着一张炕桌对望着,康熙知道他没有读满一百二十遍,胤祐也知道他阿玛知道他没有读满一百二十遍,但就是谁也不说。太子看看老父亲,又看看小团子,最后还是偏心弟弟,强行转移话题:“不知小七最近的字练得怎么样?”提到练字,小家伙就低下了头,有些沮丧的说道:“不怎么样。”“哦?”他这句“不怎么样”倒是让太子来了兴趣,“我记得你的颜体写得非常好,上书房好多师傅都曾夸奖过,连高师傅都赞不绝口呢?”胤祐嘟了嘟嘴:“那是以前。”太子拉着他到书桌前:“来,写几个字让我们瞧瞧。”胤祐摇头,撒娇道:“我不写。”他说不写,太子也不勉强他。可他越是这样,康熙就月不肯放过他。说起来,康熙也有好一段时日没看过他写的字了,每次说起来,这小家伙都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或是借故离开。今天说什么也不能放过他。康熙朝书桌点了点下巴:“写。”“……”帝王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反而更加有威慑力。小家伙不情不愿的拿起笔,一旁的候着的顾问行帮他铺纸研墨。他想了想,提笔在纸上写了一首杨万里的《小池》:“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康熙和太子一起凑过去瞧了瞧,而后,父子俩又不约而同的对望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一点疑惑还有一点惊异,又转过头去看胤祐写的字。从始至终,胤祐都安静的站在一旁,始终没有说话。最后,还是太子率先做出评价:“和以前真是大不相同了。”康熙哼笑一声:“朕一时竟说不出究竟是更好了,还是不好了。”太子笑道:“没有了以前的圆润、华丽和讨巧,多了几分童趣,棱角和恣意,我竟然看出几分风骨来。”“太子哥哥,你取笑我!明明就没有以前好看了。”康熙摸了摸儿子的头:“谁说没有以前好看了,以前你只是在模仿,现在渐渐地领会了其中的奥义。只要你勤加练习,假以时日,必定胜过以前。”听了阿玛的话,小家伙似乎又找回了自信,准备过去再吃一块荷花酥奖励一下自己。太子问他:“这是容若教你的吗?”“不是,傅先生教我的。”太子点点头,看向康熙,称赞道:“这位傅先生可真是位高人。”康熙不置可否的冷笑一声,转头就开始关心他的学习进度:“你跟着汤斌他们学习得怎么样?”听到汤斌的名字,胤祐下意识抬起了头,他与这位工部尚书只有几面之缘,但是对方严厉的形象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小家伙在心里啧啧两声:“也只有太子哥哥能够忍受这么严格的师傅。”康熙又在宫里住了几日,实在惦记畅春园宜人的风景,于是,又侍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搬了过去。几位妃嫔、众皇子公主也一同前往。畅春园住起来确实要比紫禁城舒服多了,不光风景好,空气也好,每天看看湖水看看远山,再去林子里走上一小会儿,看着麋鹿在林间奔跑,心情格外的好。一开始,太皇太后还总说年纪大了不适应新的环境,不愿去住。住上几个月,她倒是比康熙还不愿回宫。胤祐回到畅春园,第一件事就是跑到他的玻璃房子去看看。这个季节植物不用摆在温室里,花匠们正好搬出来通通风。在花匠的精心打理下,那几盆兰花长得很好,橘树也长得不错。看完之后,胤祐这个甩手掌柜就放心了。看来中花中树也并不很困难,他也可以做到。这些花花草草虽然长得不错,但是旁边那一大片试验田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本应该是茁壮成长的麦子和稻米,此刻都显得蔫儿了吧唧的,仿佛随时都会干枯死去。胤祐问一旁除草的人:“这是怎么了呢?”那人叹了口气,指着不远处的农田让他瞧。胤祐眯着眼望过去,远处的农田长势还不如眼前这一片。毕竟是皇上中的,死了还得了,自然是有人精心打理。进入五月以来,老天爷没再下过一滴雨,多地出现旱情,再这么下去粮食就要干死了,老百姓没饭吃,那可是要造成一系列动荡。就在这个时候,灵台郎董汉臣呈上奏折指责时事,言语之间直指某些权臣行为不当,康熙立刻命朝中大臣商议此事。这牵扯的人有点多,并且一个小小的灵台郎,他竟然有胆量向皇上递折子内涵诸位重臣。大学士王熙便向康熙请奏,灵台郎竟敢胡言乱语,煽动民心,扰乱朝纲,应推出午门立即斩首,以了结此事。户部尚书余国柱附议。有人要砍了董汉臣,就有人要保他。王熙和余国柱都是明珠一党,保他的人自然就是索额图那边的。整个朝堂又分成了两派,争得不可开交。这时候,康熙却点了个人的名字,让他站出来说说自己的想法。这个人就是工部尚书兼太子的老师汤斌。他以为是因为自己护着九弟,所以七哥生气了。“七哥,你别生气。”八阿哥扑过去紧紧地抱着胤祐,“以后不管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胤祐叹了口气,摸摸他的头:“走吧,他们找不到人该着急了,咱们出去吧。”“不不不……”胤禩急了,他听的出来,七哥的语气充满了无奈,他还在生自己的气。如果他们就这么走出去,或许,以后七哥再也不会跟他亲近了。他紧紧的抱着胤祐不肯松手,就像身处无垠的大海,眼前的人就是他的浮木,如果松手,他就会失去唯一生还的希望。“七哥,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吧。”说着说着他竟然惊惶的大哭起来,眼泪把胤祐的衣服都打湿了。胤祐平时最心疼这个弟弟,因为小八很可怜,他一开始以为惠妃是他的额娘。惠妃对他自然没有对大阿哥上心,他总是不受关注,没有存在感的那个。后来他知道了庶妃卫佳氏是他的生母,这个额娘对他很好,很关心他。可是,每当他难得回一次延禧宫,去看望额娘的时候,卫佳氏总是拉着他,不厌其烦的在他耳边说道:“额娘没用,出身卑贱,帮不了你什么,你只能靠自己,赢得汗阿玛的喜爱,咱们母子才有出头之日。”他只是一个六岁多的孩子,当他的兄弟姐妹都在无忧无虑玩耍的时候,他只能拼命的读书,拼命地表现自己,让汗阿玛注意到他。他几乎没有什么快乐,也感受不到来自别人的关爱。甚至连他身边的近侍,伺候他也跟完成任务一样敷衍。他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别人多喜欢自己一点,他好像总是在附会别人的意思,隐藏自己的想法。唯一不求回报,没有目的对他好的人只有他的七哥。他一直是个心思很重的孩子,无论对谁,就算是对自己的额娘也有所保留。他只有在胤祐跟前才能畅快的吐露自己的心事和苦恼,他知道,七哥总会安静的听着,帮他守护秘密。胤祐回想下午的事情,真正让他生气,决定带着保泰离开,不是九弟嘴硬不肯道歉,而是八弟站出来那一刻。他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生气,但他就是很生气,生八弟的气。他又想起了傅先生在教他练字的时候说的那一番话——宁拙毋巧,宁丑毋媚,宁支离毋轻滑,宁真率毋安排。后来师父还说过,练字就跟做人一个道理,领悟了上面二十个字,就会领悟做人的智慧。胤祐靠在石壁上久久没有说话,人情世故于他而言,还是太过复杂了。他想得明白,却说不明白。胤禩忐忑的等了一阵,见七哥迟迟不肯说话,以为他是不愿意原谅自己。于是又怯怯的叫了一声:“七哥。”黑暗中,胤祐摸到他脑后的辫子,轻声道:“八弟,孔圣人教育我们,巧言令色,鲜矣仁。”这是《论语》的《学而篇》,胤禩当然也学过。他本来就是极聪明的人,听到七哥这么一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顿觉惭愧不已。两个人沉默了片刻,外面似乎有人在找他们,是六阿哥的声音,他在不耐烦的嘀咕:“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随后,脚步声渐渐远去。胤禩仍旧紧紧地抱着胤祐,低头在他的吉服上抹了把眼泪:“我知道了。”胤祐又说道:“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要坚持我们认为对的,不要因为顾及别人的感受而改变。”八阿哥在他怀里拼命点头:“我记住了。”黑暗中,胤祐细细抹去他脸上的泪水:“走吧,出去了。”晚宴过后,皇贵妃问他是回承乾宫还是回自己的阿哥所,小家伙还没忘记自己的承诺,一把抱住了四阿哥:“我要跟哥哥一起睡。”皇贵妃看了一眼大儿子,看到他非但没有拒绝,脸上还难得露出和年龄相符的笑容,也就随他们去了。可是,皇贵妃不知道的是小崽子这一晚可把他哥折腾惨了。胤祐睡觉不老实四阿哥是知道的,也有心里准备。但他万万没想到,小崽子睡到半夜,竟然哭了起来,咿咿呀呀,半梦半醒,眼睛没睁开,却直喊着肚子疼。“……”四阿哥不知如何是好,赶紧要让苏培盛传太医。小家伙说什么也不肯,又哭又闹,在床上翻滚。赵诚却说:“七阿哥白天吃太多粽子,不消化了。”说完他还拿出一颗保和丸,要喂给胤祐。四阿哥拿过来,捏碎了亲自塞进弟弟的嘴里,又端来水杯让他送服。小家伙想睡又睡不好,脾气大的很,谁靠近都不依,只有他哥能挨着他。胤祐拉过哥哥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就像以前要求李熹那样:“揉揉,给我揉揉……”“好好好……给你揉揉。”四阿哥哄着他,给他揉肚子。因为没干过这活儿,一开始还揉不好,引来了小家伙不满。幸而四阿哥动手能力强,慢慢熟悉了,小家伙蜷缩在一起的身体才渐渐舒展开。第二日一早,一夜都没怎么合眼的四阿哥早早的起床去书房读书。兄弟们好像看到了什么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观——原来四哥也会在读书的时候打瞌睡???端午一过,天气日渐热了起来。康熙又在宫里待不住了,计划侍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去畅春园避暑。然后跟往常一样,带着儿子们南苑行为,巡幸塞外,顺便到木兰围场秋狝。然而,朝廷中却出现了这样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是直隶巡抚小于成龙和河道总督靳辅掐起来了。两个人在治理河工方面出现分歧也不是一天两天,从康熙二十四年,小于成龙任直隶巡抚开始,矛盾就一直不断,近两年来不断升级,从两个人的矛盾,演变为了小于成龙、郭绣、慕天颜、孙在丰等一众官员和靳辅之间的矛盾。当年十月,靳辅连奏三本,一是疏通河道,二是修筑高家堰堤岸,三是修理黄河两堤。康熙认为事关重大,当时就把靳辅和小于成龙两个人召来京师,会同九卿详加讨论。因为两人意见不合,这场讨论僵持了很长时间。这场讨论对靳辅很不利,九卿中大多数人都支持小于成龙而反对靳辅,工部更是站出来直指靳辅治理河道九年,银两花了不少,但半点成效没见着。幸而康熙没有被他们连续几天吵架吵得脑子不清醒,关键时候保住了靳辅,没让他革职。但至此以后,康熙对靳辅的信任岌岌可危。毕竟黄河治理本就是重中之重,这几年水患不断,百姓连年受苦,说出去皇上的名声不好听。并且靳辅这个人思想极为极近,他想多修些减水闸来调节水患,但秀减水闸势必要占用农田。康熙认为减水闸有益河工,无益百姓。这一两年来,靳辅与于成龙、郭绣等人的几次较量都落了下风,这也使他本人在朝廷的处境愈发艰难。反正大家各持己见,都有自己的考虑和想法,也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康熙心里很清楚,于成龙是个有实绩的清官,当时,直隶盗贼猖獗,曾抢劫至皇城之下。是于成龙上任之后废除累民弊政,弹劾失职人员,惩办贪官污吏,扫黑除恶,才有了今天的成效。但靳辅也不是贪官,他在河道治理上并不是工部说的那样未见成效,而是颇有成效,只是大家对他的要求越来越高。大家都没错,只是政见不合,皇上也只能两边安抚,大家配合一下,先搞好工作。虽然糟心事特别多,不过也有好消息。戴梓这个人确实很聪明,经过几个月来的反复试验,还真的让他研制出了可以将砂石凝结起来的水泥。有些河堤的修筑工作已经投入使用,反正验收工作还不错,至于实际效果,就要等到今年汛期再看。胤祐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挺高兴,他就说戴梓一定可以的。既然那些西洋人都能造出来的东西,他们怎么就不行?说起这件事情的事后,太子也在。他笑着摸了摸弟弟的小脸问他:“西洋人都拿水泥盖很高很高的宫殿,或者修路,小七怎么会想到用来修筑河堤。”小家伙扬起脑袋,好奇地问道:“咱们已经有很高很大的宫殿住啦,不用再修新的。每次跟阿玛出门,他都不让地方官员花钱修路,不花老百姓的钱。”“那咱们既不用盖房子,又不用修路,黄河每年都有水患,老百姓流离失所,当然要先保住他们的家园,不能让他们无家可归。”说到这里,小家伙看了一眼手里的荷花酥,忽然就觉得不香了:“太子哥哥,你还记得那一年咱们跟着阿玛去江南。回来的时候路过高邮、宝应,那些孩子胳膊和腿只有那么一点。”说到这里,他用手比划了一下:“肚子却鼓得那么大,额娘说他们都是因为家里的农田和房屋都被水淹了,没有饭吃也没有地方住,所以营养不良。”“咱们得让他们有房子住,能吃饱,还要读书,读《论语》、读《尚书》,读一百二十遍,抄书,也要抄一百二十遍……”“咳咳……”他说着说着就跑题了,太子轻咳一声,目光朝康熙的方向动了动,给小团子递眼色。胤祐也悄悄地瞧了阿玛一眼,瞧他面色不善,赶紧说道:“等他们长大了,读书读好了,就去参加科举,然后做官,替阿玛分忧。”太子真是要被他笑死了,挠了挠他的下巴:“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康熙仍旧一言不发的坐在炕上,看着兄弟俩在旁边腻歪了半天,这才清了清嗓子问道:“小七,你今日的文章读完了没有?”“背完了,我今天学的是《尚书-伊训》,惟元祀十有二月乙丑,伊尹祠于先王。奉嗣王祗见厥祖,侯、甸群后咸在,百官总已以听冢宰。伊尹乃明言烈祖之成德,以训于王……”等他一字不漏的把全文背完了,康熙才慢条斯理的补充道:“朕是问你一百二十遍读完了吗?”“……”别说一百二十遍,他连二十遍都没有读完。康熙对众皇子的这一硬性规定,在他这里从未生效过。他读书读个三五遍也就背下来了,短一些的文章,比如《论语》,他在课堂上听师傅讲一遍就能背诵。他才不要把时间全都浪费在读书上!父子俩就这么隔着一张炕桌对望着,康熙知道他没有读满一百二十遍,胤祐也知道他阿玛知道他没有读满一百二十遍,但就是谁也不说。太子看看老父亲,又看看小团子,最后还是偏心弟弟,强行转移话题:“不知小七最近的字练得怎么样?”提到练字,小家伙就低下了头,有些沮丧的说道:“不怎么样。”“哦?”他这句“不怎么样”倒是让太子来了兴趣,“我记得你的颜体写得非常好,上书房好多师傅都曾夸奖过,连高师傅都赞不绝口呢?”胤祐嘟了嘟嘴:“那是以前。”太子拉着他到书桌前:“来,写几个字让我们瞧瞧。”胤祐摇头,撒娇道:“我不写。”他说不写,太子也不勉强他。可他越是这样,康熙就月不肯放过他。说起来,康熙也有好一段时日没看过他写的字了,每次说起来,这小家伙都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或是借故离开。今天说什么也不能放过他。康熙朝书桌点了点下巴:“写。”“……”帝王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反而更加有威慑力。小家伙不情不愿的拿起笔,一旁的候着的顾问行帮他铺纸研墨。他想了想,提笔在纸上写了一首杨万里的《小池》:“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康熙和太子一起凑过去瞧了瞧,而后,父子俩又不约而同的对望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一点疑惑还有一点惊异,又转过头去看胤祐写的字。从始至终,胤祐都安静的站在一旁,始终没有说话。最后,还是太子率先做出评价:“和以前真是大不相同了。”康熙哼笑一声:“朕一时竟说不出究竟是更好了,还是不好了。”太子笑道:“没有了以前的圆润、华丽和讨巧,多了几分童趣,棱角和恣意,我竟然看出几分风骨来。”“太子哥哥,你取笑我!明明就没有以前好看了。”康熙摸了摸儿子的头:“谁说没有以前好看了,以前你只是在模仿,现在渐渐地领会了其中的奥义。只要你勤加练习,假以时日,必定胜过以前。”听了阿玛的话,小家伙似乎又找回了自信,准备过去再吃一块荷花酥奖励一下自己。太子问他:“这是容若教你的吗?”“不是,傅先生教我的。”太子点点头,看向康熙,称赞道:“这位傅先生可真是位高人。”康熙不置可否的冷笑一声,转头就开始关心他的学习进度:“你跟着汤斌他们学习得怎么样?”听到汤斌的名字,胤祐下意识抬起了头,他与这位工部尚书只有几面之缘,但是对方严厉的形象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小家伙在心里啧啧两声:“也只有太子哥哥能够忍受这么严格的师傅。”康熙又在宫里住了几日,实在惦记畅春园宜人的风景,于是,又侍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搬了过去。几位妃嫔、众皇子公主也一同前往。畅春园住起来确实要比紫禁城舒服多了,不光风景好,空气也好,每天看看湖水看看远山,再去林子里走上一小会儿,看着麋鹿在林间奔跑,心情格外的好。一开始,太皇太后还总说年纪大了不适应新的环境,不愿去住。住上几个月,她倒是比康熙还不愿回宫。胤祐回到畅春园,第一件事就是跑到他的玻璃房子去看看。这个季节植物不用摆在温室里,花匠们正好搬出来通通风。在花匠的精心打理下,那几盆兰花长得很好,橘树也长得不错。看完之后,胤祐这个甩手掌柜就放心了。看来中花中树也并不很困难,他也可以做到。这些花花草草虽然长得不错,但是旁边那一大片试验田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本应该是茁壮成长的麦子和稻米,此刻都显得蔫儿了吧唧的,仿佛随时都会干枯死去。胤祐问一旁除草的人:“这是怎么了呢?”那人叹了口气,指着不远处的农田让他瞧。胤祐眯着眼望过去,远处的农田长势还不如眼前这一片。毕竟是皇上中的,死了还得了,自然是有人精心打理。进入五月以来,老天爷没再下过一滴雨,多地出现旱情,再这么下去粮食就要干死了,老百姓没饭吃,那可是要造成一系列动荡。就在这个时候,灵台郎董汉臣呈上奏折指责时事,言语之间直指某些权臣行为不当,康熙立刻命朝中大臣商议此事。这牵扯的人有点多,并且一个小小的灵台郎,他竟然有胆量向皇上递折子内涵诸位重臣。大学士王熙便向康熙请奏,灵台郎竟敢胡言乱语,煽动民心,扰乱朝纲,应推出午门立即斩首,以了结此事。户部尚书余国柱附议。有人要砍了董汉臣,就有人要保他。王熙和余国柱都是明珠一党,保他的人自然就是索额图那边的。整个朝堂又分成了两派,争得不可开交。这时候,康熙却点了个人的名字,让他站出来说说自己的想法。这个人就是工部尚书兼太子的老师汤斌。他以为是因为自己护着九弟,所以七哥生气了。“七哥,你别生气。”八阿哥扑过去紧紧地抱着胤祐,“以后不管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胤祐叹了口气,摸摸他的头:“走吧,他们找不到人该着急了,咱们出去吧。”“不不不……”胤禩急了,他听的出来,七哥的语气充满了无奈,他还在生自己的气。如果他们就这么走出去,或许,以后七哥再也不会跟他亲近了。他紧紧的抱着胤祐不肯松手,就像身处无垠的大海,眼前的人就是他的浮木,如果松手,他就会失去唯一生还的希望。“七哥,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吧。”说着说着他竟然惊惶的大哭起来,眼泪把胤祐的衣服都打湿了。胤祐平时最心疼这个弟弟,因为小八很可怜,他一开始以为惠妃是他的额娘。惠妃对他自然没有对大阿哥上心,他总是不受关注,没有存在感的那个。后来他知道了庶妃卫佳氏是他的生母,这个额娘对他很好,很关心他。可是,每当他难得回一次延禧宫,去看望额娘的时候,卫佳氏总是拉着他,不厌其烦的在他耳边说道:“额娘没用,出身卑贱,帮不了你什么,你只能靠自己,赢得汗阿玛的喜爱,咱们母子才有出头之日。”他只是一个六岁多的孩子,当他的兄弟姐妹都在无忧无虑玩耍的时候,他只能拼命的读书,拼命地表现自己,让汗阿玛注意到他。他几乎没有什么快乐,也感受不到来自别人的关爱。甚至连他身边的近侍,伺候他也跟完成任务一样敷衍。他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别人多喜欢自己一点,他好像总是在附会别人的意思,隐藏自己的想法。唯一不求回报,没有目的对他好的人只有他的七哥。他一直是个心思很重的孩子,无论对谁,就算是对自己的额娘也有所保留。他只有在胤祐跟前才能畅快的吐露自己的心事和苦恼,他知道,七哥总会安静的听着,帮他守护秘密。胤祐回想下午的事情,真正让他生气,决定带着保泰离开,不是九弟嘴硬不肯道歉,而是八弟站出来那一刻。他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生气,但他就是很生气,生八弟的气。他又想起了傅先生在教他练字的时候说的那一番话——宁拙毋巧,宁丑毋媚,宁支离毋轻滑,宁真率毋安排。后来师父还说过,练字就跟做人一个道理,领悟了上面二十个字,就会领悟做人的智慧。胤祐靠在石壁上久久没有说话,人情世故于他而言,还是太过复杂了。他想得明白,却说不明白。胤禩忐忑的等了一阵,见七哥迟迟不肯说话,以为他是不愿意原谅自己。于是又怯怯的叫了一声:“七哥。”黑暗中,胤祐摸到他脑后的辫子,轻声道:“八弟,孔圣人教育我们,巧言令色,鲜矣仁。”这是《论语》的《学而篇》,胤禩当然也学过。他本来就是极聪明的人,听到七哥这么一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顿觉惭愧不已。两个人沉默了片刻,外面似乎有人在找他们,是六阿哥的声音,他在不耐烦的嘀咕:“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随后,脚步声渐渐远去。胤禩仍旧紧紧地抱着胤祐,低头在他的吉服上抹了把眼泪:“我知道了。”胤祐又说道:“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要坚持我们认为对的,不要因为顾及别人的感受而改变。”八阿哥在他怀里拼命点头:“我记住了。”黑暗中,胤祐细细抹去他脸上的泪水:“走吧,出去了。”晚宴过后,皇贵妃问他是回承乾宫还是回自己的阿哥所,小家伙还没忘记自己的承诺,一把抱住了四阿哥:“我要跟哥哥一起睡。”皇贵妃看了一眼大儿子,看到他非但没有拒绝,脸上还难得露出和年龄相符的笑容,也就随他们去了。可是,皇贵妃不知道的是小崽子这一晚可把他哥折腾惨了。胤祐睡觉不老实四阿哥是知道的,也有心里准备。但他万万没想到,小崽子睡到半夜,竟然哭了起来,咿咿呀呀,半梦半醒,眼睛没睁开,却直喊着肚子疼。“……”四阿哥不知如何是好,赶紧要让苏培盛传太医。小家伙说什么也不肯,又哭又闹,在床上翻滚。赵诚却说:“七阿哥白天吃太多粽子,不消化了。”说完他还拿出一颗保和丸,要喂给胤祐。四阿哥拿过来,捏碎了亲自塞进弟弟的嘴里,又端来水杯让他送服。小家伙想睡又睡不好,脾气大的很,谁靠近都不依,只有他哥能挨着他。胤祐拉过哥哥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就像以前要求李熹那样:“揉揉,给我揉揉……”“好好好……给你揉揉。”四阿哥哄着他,给他揉肚子。因为没干过这活儿,一开始还揉不好,引来了小家伙不满。幸而四阿哥动手能力强,慢慢熟悉了,小家伙蜷缩在一起的身体才渐渐舒展开。第二日一早,一夜都没怎么合眼的四阿哥早早的起床去书房读书。兄弟们好像看到了什么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观——原来四哥也会在读书的时候打瞌睡???端午一过,天气日渐热了起来。康熙又在宫里待不住了,计划侍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去畅春园避暑。然后跟往常一样,带着儿子们南苑行为,巡幸塞外,顺便到木兰围场秋狝。然而,朝廷中却出现了这样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是直隶巡抚小于成龙和河道总督靳辅掐起来了。两个人在治理河工方面出现分歧也不是一天两天,从康熙二十四年,小于成龙任直隶巡抚开始,矛盾就一直不断,近两年来不断升级,从两个人的矛盾,演变为了小于成龙、郭绣、慕天颜、孙在丰等一众官员和靳辅之间的矛盾。当年十月,靳辅连奏三本,一是疏通河道,二是修筑高家堰堤岸,三是修理黄河两堤。康熙认为事关重大,当时就把靳辅和小于成龙两个人召来京师,会同九卿详加讨论。因为两人意见不合,这场讨论僵持了很长时间。这场讨论对靳辅很不利,九卿中大多数人都支持小于成龙而反对靳辅,工部更是站出来直指靳辅治理河道九年,银两花了不少,但半点成效没见着。幸而康熙没有被他们连续几天吵架吵得脑子不清醒,关键时候保住了靳辅,没让他革职。但至此以后,康熙对靳辅的信任岌岌可危。毕竟黄河治理本就是重中之重,这几年水患不断,百姓连年受苦,说出去皇上的名声不好听。并且靳辅这个人思想极为极近,他想多修些减水闸来调节水患,但秀减水闸势必要占用农田。康熙认为减水闸有益河工,无益百姓。这一两年来,靳辅与于成龙、郭绣等人的几次较量都落了下风,这也使他本人在朝廷的处境愈发艰难。反正大家各持己见,都有自己的考虑和想法,也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康熙心里很清楚,于成龙是个有实绩的清官,当时,直隶盗贼猖獗,曾抢劫至皇城之下。是于成龙上任之后废除累民弊政,弹劾失职人员,惩办贪官污吏,扫黑除恶,才有了今天的成效。但靳辅也不是贪官,他在河道治理上并不是工部说的那样未见成效,而是颇有成效,只是大家对他的要求越来越高。大家都没错,只是政见不合,皇上也只能两边安抚,大家配合一下,先搞好工作。虽然糟心事特别多,不过也有好消息。戴梓这个人确实很聪明,经过几个月来的反复试验,还真的让他研制出了可以将砂石凝结起来的水泥。有些河堤的修筑工作已经投入使用,反正验收工作还不错,至于实际效果,就要等到今年汛期再看。胤祐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挺高兴,他就说戴梓一定可以的。既然那些西洋人都能造出来的东西,他们怎么就不行?说起这件事情的事后,太子也在。他笑着摸了摸弟弟的小脸问他:“西洋人都拿水泥盖很高很高的宫殿,或者修路,小七怎么会想到用来修筑河堤。”小家伙扬起脑袋,好奇地问道:“咱们已经有很高很大的宫殿住啦,不用再修新的。每次跟阿玛出门,他都不让地方官员花钱修路,不花老百姓的钱。”“那咱们既不用盖房子,又不用修路,黄河每年都有水患,老百姓流离失所,当然要先保住他们的家园,不能让他们无家可归。”说到这里,小家伙看了一眼手里的荷花酥,忽然就觉得不香了:“太子哥哥,你还记得那一年咱们跟着阿玛去江南。回来的时候路过高邮、宝应,那些孩子胳膊和腿只有那么一点。”说到这里,他用手比划了一下:“肚子却鼓得那么大,额娘说他们都是因为家里的农田和房屋都被水淹了,没有饭吃也没有地方住,所以营养不良。”“咱们得让他们有房子住,能吃饱,还要读书,读《论语》、读《尚书》,读一百二十遍,抄书,也要抄一百二十遍……”“咳咳……”他说着说着就跑题了,太子轻咳一声,目光朝康熙的方向动了动,给小团子递眼色。胤祐也悄悄地瞧了阿玛一眼,瞧他面色不善,赶紧说道:“等他们长大了,读书读好了,就去参加科举,然后做官,替阿玛分忧。”太子真是要被他笑死了,挠了挠他的下巴:“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康熙仍旧一言不发的坐在炕上,看着兄弟俩在旁边腻歪了半天,这才清了清嗓子问道:“小七,你今日的文章读完了没有?”“背完了,我今天学的是《尚书-伊训》,惟元祀十有二月乙丑,伊尹祠于先王。奉嗣王祗见厥祖,侯、甸群后咸在,百官总已以听冢宰。伊尹乃明言烈祖之成德,以训于王……”等他一字不漏的把全文背完了,康熙才慢条斯理的补充道:“朕是问你一百二十遍读完了吗?”“……”别说一百二十遍,他连二十遍都没有读完。康熙对众皇子的这一硬性规定,在他这里从未生效过。他读书读个三五遍也就背下来了,短一些的文章,比如《论语》,他在课堂上听师傅讲一遍就能背诵。他才不要把时间全都浪费在读书上!父子俩就这么隔着一张炕桌对望着,康熙知道他没有读满一百二十遍,胤祐也知道他阿玛知道他没有读满一百二十遍,但就是谁也不说。太子看看老父亲,又看看小团子,最后还是偏心弟弟,强行转移话题:“不知小七最近的字练得怎么样?”提到练字,小家伙就低下了头,有些沮丧的说道:“不怎么样。”“哦?”他这句“不怎么样”倒是让太子来了兴趣,“我记得你的颜体写得非常好,上书房好多师傅都曾夸奖过,连高师傅都赞不绝口呢?”胤祐嘟了嘟嘴:“那是以前。”太子拉着他到书桌前:“来,写几个字让我们瞧瞧。”胤祐摇头,撒娇道:“我不写。”他说不写,太子也不勉强他。可他越是这样,康熙就月不肯放过他。说起来,康熙也有好一段时日没看过他写的字了,每次说起来,这小家伙都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或是借故离开。今天说什么也不能放过他。康熙朝书桌点了点下巴:“写。”“……”帝王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反而更加有威慑力。小家伙不情不愿的拿起笔,一旁的候着的顾问行帮他铺纸研墨。他想了想,提笔在纸上写了一首杨万里的《小池》:“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康熙和太子一起凑过去瞧了瞧,而后,父子俩又不约而同的对望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一点疑惑还有一点惊异,又转过头去看胤祐写的字。从始至终,胤祐都安静的站在一旁,始终没有说话。最后,还是太子率先做出评价:“和以前真是大不相同了。”康熙哼笑一声:“朕一时竟说不出究竟是更好了,还是不好了。”太子笑道:“没有了以前的圆润、华丽和讨巧,多了几分童趣,棱角和恣意,我竟然看出几分风骨来。”“太子哥哥,你取笑我!明明就没有以前好看了。”康熙摸了摸儿子的头:“谁说没有以前好看了,以前你只是在模仿,现在渐渐地领会了其中的奥义。只要你勤加练习,假以时日,必定胜过以前。”听了阿玛的话,小家伙似乎又找回了自信,准备过去再吃一块荷花酥奖励一下自己。太子问他:“这是容若教你的吗?”“不是,傅先生教我的。”太子点点头,看向康熙,称赞道:“这位傅先生可真是位高人。”康熙不置可否的冷笑一声,转头就开始关心他的学习进度:“你跟着汤斌他们学习得怎么样?”听到汤斌的名字,胤祐下意识抬起了头,他与这位工部尚书只有几面之缘,但是对方严厉的形象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小家伙在心里啧啧两声:“也只有太子哥哥能够忍受这么严格的师傅。”康熙又在宫里住了几日,实在惦记畅春园宜人的风景,于是,又侍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搬了过去。几位妃嫔、众皇子公主也一同前往。畅春园住起来确实要比紫禁城舒服多了,不光风景好,空气也好,每天看看湖水看看远山,再去林子里走上一小会儿,看着麋鹿在林间奔跑,心情格外的好。一开始,太皇太后还总说年纪大了不适应新的环境,不愿去住。住上几个月,她倒是比康熙还不愿回宫。胤祐回到畅春园,第一件事就是跑到他的玻璃房子去看看。这个季节植物不用摆在温室里,花匠们正好搬出来通通风。在花匠的精心打理下,那几盆兰花长得很好,橘树也长得不错。看完之后,胤祐这个甩手掌柜就放心了。看来中花中树也并不很困难,他也可以做到。这些花花草草虽然长得不错,但是旁边那一大片试验田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本应该是茁壮成长的麦子和稻米,此刻都显得蔫儿了吧唧的,仿佛随时都会干枯死去。胤祐问一旁除草的人:“这是怎么了呢?”那人叹了口气,指着不远处的农田让他瞧。胤祐眯着眼望过去,远处的农田长势还不如眼前这一片。毕竟是皇上中的,死了还得了,自然是有人精心打理。进入五月以来,老天爷没再下过一滴雨,多地出现旱情,再这么下去粮食就要干死了,老百姓没饭吃,那可是要造成一系列动荡。就在这个时候,灵台郎董汉臣呈上奏折指责时事,言语之间直指某些权臣行为不当,康熙立刻命朝中大臣商议此事。这牵扯的人有点多,并且一个小小的灵台郎,他竟然有胆量向皇上递折子内涵诸位重臣。大学士王熙便向康熙请奏,灵台郎竟敢胡言乱语,煽动民心,扰乱朝纲,应推出午门立即斩首,以了结此事。户部尚书余国柱附议。有人要砍了董汉臣,就有人要保他。王熙和余国柱都是明珠一党,保他的人自然就是索额图那边的。整个朝堂又分成了两派,争得不可开交。这时候,康熙却点了个人的名字,让他站出来说说自己的想法。这个人就是工部尚书兼太子的老师汤斌。他以为是因为自己护着九弟,所以七哥生气了。“七哥,你别生气。”八阿哥扑过去紧紧地抱着胤祐,“以后不管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胤祐叹了口气,摸摸他的头:“走吧,他们找不到人该着急了,咱们出去吧。”“不不不……”胤禩急了,他听的出来,七哥的语气充满了无奈,他还在生自己的气。如果他们就这么走出去,或许,以后七哥再也不会跟他亲近了。他紧紧的抱着胤祐不肯松手,就像身处无垠的大海,眼前的人就是他的浮木,如果松手,他就会失去唯一生还的希望。“七哥,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吧。”说着说着他竟然惊惶的大哭起来,眼泪把胤祐的衣服都打湿了。胤祐平时最心疼这个弟弟,因为小八很可怜,他一开始以为惠妃是他的额娘。惠妃对他自然没有对大阿哥上心,他总是不受关注,没有存在感的那个。后来他知道了庶妃卫佳氏是他的生母,这个额娘对他很好,很关心他。可是,每当他难得回一次延禧宫,去看望额娘的时候,卫佳氏总是拉着他,不厌其烦的在他耳边说道:“额娘没用,出身卑贱,帮不了你什么,你只能靠自己,赢得汗阿玛的喜爱,咱们母子才有出头之日。”他只是一个六岁多的孩子,当他的兄弟姐妹都在无忧无虑玩耍的时候,他只能拼命的读书,拼命地表现自己,让汗阿玛注意到他。他几乎没有什么快乐,也感受不到来自别人的关爱。甚至连他身边的近侍,伺候他也跟完成任务一样敷衍。他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别人多喜欢自己一点,他好像总是在附会别人的意思,隐藏自己的想法。唯一不求回报,没有目的对他好的人只有他的七哥。他一直是个心思很重的孩子,无论对谁,就算是对自己的额娘也有所保留。他只有在胤祐跟前才能畅快的吐露自己的心事和苦恼,他知道,七哥总会安静的听着,帮他守护秘密。胤祐回想下午的事情,真正让他生气,决定带着保泰离开,不是九弟嘴硬不肯道歉,而是八弟站出来那一刻。他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生气,但他就是很生气,生八弟的气。他又想起了傅先生在教他练字的时候说的那一番话——宁拙毋巧,宁丑毋媚,宁支离毋轻滑,宁真率毋安排。后来师父还说过,练字就跟做人一个道理,领悟了上面二十个字,就会领悟做人的智慧。胤祐靠在石壁上久久没有说话,人情世故于他而言,还是太过复杂了。他想得明白,却说不明白。胤禩忐忑的等了一阵,见七哥迟迟不肯说话,以为他是不愿意原谅自己。于是又怯怯的叫了一声:“七哥。”黑暗中,胤祐摸到他脑后的辫子,轻声道:“八弟,孔圣人教育我们,巧言令色,鲜矣仁。”这是《论语》的《学而篇》,胤禩当然也学过。他本来就是极聪明的人,听到七哥这么一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顿觉惭愧不已。两个人沉默了片刻,外面似乎有人在找他们,是六阿哥的声音,他在不耐烦的嘀咕:“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随后,脚步声渐渐远去。胤禩仍旧紧紧地抱着胤祐,低头在他的吉服上抹了把眼泪:“我知道了。”胤祐又说道:“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要坚持我们认为对的,不要因为顾及别人的感受而改变。”八阿哥在他怀里拼命点头:“我记住了。”黑暗中,胤祐细细抹去他脸上的泪水:“走吧,出去了。”晚宴过后,皇贵妃问他是回承乾宫还是回自己的阿哥所,小家伙还没忘记自己的承诺,一把抱住了四阿哥:“我要跟哥哥一起睡。”皇贵妃看了一眼大儿子,看到他非但没有拒绝,脸上还难得露出和年龄相符的笑容,也就随他们去了。可是,皇贵妃不知道的是小崽子这一晚可把他哥折腾惨了。胤祐睡觉不老实四阿哥是知道的,也有心里准备。但他万万没想到,小崽子睡到半夜,竟然哭了起来,咿咿呀呀,半梦半醒,眼睛没睁开,却直喊着肚子疼。“……”四阿哥不知如何是好,赶紧要让苏培盛传太医。小家伙说什么也不肯,又哭又闹,在床上翻滚。赵诚却说:“七阿哥白天吃太多粽子,不消化了。”说完他还拿出一颗保和丸,要喂给胤祐。四阿哥拿过来,捏碎了亲自塞进弟弟的嘴里,又端来水杯让他送服。小家伙想睡又睡不好,脾气大的很,谁靠近都不依,只有他哥能挨着他。胤祐拉过哥哥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就像以前要求李熹那样:“揉揉,给我揉揉……”“好好好……给你揉揉。”四阿哥哄着他,给他揉肚子。因为没干过这活儿,一开始还揉不好,引来了小家伙不满。幸而四阿哥动手能力强,慢慢熟悉了,小家伙蜷缩在一起的身体才渐渐舒展开。第二日一早,一夜都没怎么合眼的四阿哥早早的起床去书房读书。兄弟们好像看到了什么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观——原来四哥也会在读书的时候打瞌睡???端午一过,天气日渐热了起来。康熙又在宫里待不住了,计划侍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去畅春园避暑。然后跟往常一样,带着儿子们南苑行为,巡幸塞外,顺便到木兰围场秋狝。然而,朝廷中却出现了这样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是直隶巡抚小于成龙和河道总督靳辅掐起来了。两个人在治理河工方面出现分歧也不是一天两天,从康熙二十四年,小于成龙任直隶巡抚开始,矛盾就一直不断,近两年来不断升级,从两个人的矛盾,演变为了小于成龙、郭绣、慕天颜、孙在丰等一众官员和靳辅之间的矛盾。当年十月,靳辅连奏三本,一是疏通河道,二是修筑高家堰堤岸,三是修理黄河两堤。康熙认为事关重大,当时就把靳辅和小于成龙两个人召来京师,会同九卿详加讨论。因为两人意见不合,这场讨论僵持了很长时间。这场讨论对靳辅很不利,九卿中大多数人都支持小于成龙而反对靳辅,工部更是站出来直指靳辅治理河道九年,银两花了不少,但半点成效没见着。幸而康熙没有被他们连续几天吵架吵得脑子不清醒,关键时候保住了靳辅,没让他革职。但至此以后,康熙对靳辅的信任岌岌可危。毕竟黄河治理本就是重中之重,这几年水患不断,百姓连年受苦,说出去皇上的名声不好听。并且靳辅这个人思想极为极近,他想多修些减水闸来调节水患,但秀减水闸势必要占用农田。康熙认为减水闸有益河工,无益百姓。这一两年来,靳辅与于成龙、郭绣等人的几次较量都落了下风,这也使他本人在朝廷的处境愈发艰难。反正大家各持己见,都有自己的考虑和想法,也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康熙心里很清楚,于成龙是个有实绩的清官,当时,直隶盗贼猖獗,曾抢劫至皇城之下。是于成龙上任之后废除累民弊政,弹劾失职人员,惩办贪官污吏,扫黑除恶,才有了今天的成效。但靳辅也不是贪官,他在河道治理上并不是工部说的那样未见成效,而是颇有成效,只是大家对他的要求越来越高。大家都没错,只是政见不合,皇上也只能两边安抚,大家配合一下,先搞好工作。虽然糟心事特别多,不过也有好消息。戴梓这个人确实很聪明,经过几个月来的反复试验,还真的让他研制出了可以将砂石凝结起来的水泥。有些河堤的修筑工作已经投入使用,反正验收工作还不错,至于实际效果,就要等到今年汛期再看。胤祐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挺高兴,他就说戴梓一定可以的。既然那些西洋人都能造出来的东西,他们怎么就不行?说起这件事情的事后,太子也在。他笑着摸了摸弟弟的小脸问他:“西洋人都拿水泥盖很高很高的宫殿,或者修路,小七怎么会想到用来修筑河堤。”小家伙扬起脑袋,好奇地问道:“咱们已经有很高很大的宫殿住啦,不用再修新的。每次跟阿玛出门,他都不让地方官员花钱修路,不花老百姓的钱。”“那咱们既不用盖房子,又不用修路,黄河每年都有水患,老百姓流离失所,当然要先保住他们的家园,不能让他们无家可归。”说到这里,小家伙看了一眼手里的荷花酥,忽然就觉得不香了:“太子哥哥,你还记得那一年咱们跟着阿玛去江南。回来的时候路过高邮、宝应,那些孩子胳膊和腿只有那么一点。”说到这里,他用手比划了一下:“肚子却鼓得那么大,额娘说他们都是因为家里的农田和房屋都被水淹了,没有饭吃也没有地方住,所以营养不良。”“咱们得让他们有房子住,能吃饱,还要读书,读《论语》、读《尚书》,读一百二十遍,抄书,也要抄一百二十遍……”“咳咳……”他说着说着就跑题了,太子轻咳一声,目光朝康熙的方向动了动,给小团子递眼色。胤祐也悄悄地瞧了阿玛一眼,瞧他面色不善,赶紧说道:“等他们长大了,读书读好了,就去参加科举,然后做官,替阿玛分忧。”太子真是要被他笑死了,挠了挠他的下巴:“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康熙仍旧一言不发的坐在炕上,看着兄弟俩在旁边腻歪了半天,这才清了清嗓子问道:“小七,你今日的文章读完了没有?”“背完了,我今天学的是《尚书-伊训》,惟元祀十有二月乙丑,伊尹祠于先王。奉嗣王祗见厥祖,侯、甸群后咸在,百官总已以听冢宰。伊尹乃明言烈祖之成德,以训于王……”等他一字不漏的把全文背完了,康熙才慢条斯理的补充道:“朕是问你一百二十遍读完了吗?”“……”别说一百二十遍,他连二十遍都没有读完。康熙对众皇子的这一硬性规定,在他这里从未生效过。他读书读个三五遍也就背下来了,短一些的文章,比如《论语》,他在课堂上听师傅讲一遍就能背诵。他才不要把时间全都浪费在读书上!父子俩就这么隔着一张炕桌对望着,康熙知道他没有读满一百二十遍,胤祐也知道他阿玛知道他没有读满一百二十遍,但就是谁也不说。太子看看老父亲,又看看小团子,最后还是偏心弟弟,强行转移话题:“不知小七最近的字练得怎么样?”提到练字,小家伙就低下了头,有些沮丧的说道:“不怎么样。”“哦?”他这句“不怎么样”倒是让太子来了兴趣,“我记得你的颜体写得非常好,上书房好多师傅都曾夸奖过,连高师傅都赞不绝口呢?”胤祐嘟了嘟嘴:“那是以前。”太子拉着他到书桌前:“来,写几个字让我们瞧瞧。”胤祐摇头,撒娇道:“我不写。”他说不写,太子也不勉强他。可他越是这样,康熙就月不肯放过他。说起来,康熙也有好一段时日没看过他写的字了,每次说起来,这小家伙都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或是借故离开。今天说什么也不能放过他。康熙朝书桌点了点下巴:“写。”“……”帝王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反而更加有威慑力。小家伙不情不愿的拿起笔,一旁的候着的顾问行帮他铺纸研墨。他想了想,提笔在纸上写了一首杨万里的《小池》:“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康熙和太子一起凑过去瞧了瞧,而后,父子俩又不约而同的对望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一点疑惑还有一点惊异,又转过头去看胤祐写的字。从始至终,胤祐都安静的站在一旁,始终没有说话。最后,还是太子率先做出评价:“和以前真是大不相同了。”康熙哼笑一声:“朕一时竟说不出究竟是更好了,还是不好了。”太子笑道:“没有了以前的圆润、华丽和讨巧,多了几分童趣,棱角和恣意,我竟然看出几分风骨来。”“太子哥哥,你取笑我!明明就没有以前好看了。”康熙摸了摸儿子的头:“谁说没有以前好看了,以前你只是在模仿,现在渐渐地领会了其中的奥义。只要你勤加练习,假以时日,必定胜过以前。”听了阿玛的话,小家伙似乎又找回了自信,准备过去再吃一块荷花酥奖励一下自己。太子问他:“这是容若教你的吗?”“不是,傅先生教我的。”太子点点头,看向康熙,称赞道:“这位傅先生可真是位高人。”康熙不置可否的冷笑一声,转头就开始关心他的学习进度:“你跟着汤斌他们学习得怎么样?”听到汤斌的名字,胤祐下意识抬起了头,他与这位工部尚书只有几面之缘,但是对方严厉的形象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小家伙在心里啧啧两声:“也只有太子哥哥能够忍受这么严格的师傅。”康熙又在宫里住了几日,实在惦记畅春园宜人的风景,于是,又侍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搬了过去。几位妃嫔、众皇子公主也一同前往。畅春园住起来确实要比紫禁城舒服多了,不光风景好,空气也好,每天看看湖水看看远山,再去林子里走上一小会儿,看着麋鹿在林间奔跑,心情格外的好。一开始,太皇太后还总说年纪大了不适应新的环境,不愿去住。住上几个月,她倒是比康熙还不愿回宫。胤祐回到畅春园,第一件事就是跑到他的玻璃房子去看看。这个季节植物不用摆在温室里,花匠们正好搬出来通通风。在花匠的精心打理下,那几盆兰花长得很好,橘树也长得不错。看完之后,胤祐这个甩手掌柜就放心了。看来中花中树也并不很困难,他也可以做到。这些花花草草虽然长得不错,但是旁边那一大片试验田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本应该是茁壮成长的麦子和稻米,此刻都显得蔫儿了吧唧的,仿佛随时都会干枯死去。胤祐问一旁除草的人:“这是怎么了呢?”那人叹了口气,指着不远处的农田让他瞧。胤祐眯着眼望过去,远处的农田长势还不如眼前这一片。毕竟是皇上中的,死了还得了,自然是有人精心打理。进入五月以来,老天爷没再下过一滴雨,多地出现旱情,再这么下去粮食就要干死了,老百姓没饭吃,那可是要造成一系列动荡。就在这个时候,灵台郎董汉臣呈上奏折指责时事,言语之间直指某些权臣行为不当,康熙立刻命朝中大臣商议此事。这牵扯的人有点多,并且一个小小的灵台郎,他竟然有胆量向皇上递折子内涵诸位重臣。大学士王熙便向康熙请奏,灵台郎竟敢胡言乱语,煽动民心,扰乱朝纲,应推出午门立即斩首,以了结此事。户部尚书余国柱附议。有人要砍了董汉臣,就有人要保他。王熙和余国柱都是明珠一党,保他的人自然就是索额图那边的。整个朝堂又分成了两派,争得不可开交。这时候,康熙却点了个人的名字,让他站出来说说自己的想法。这个人就是工部尚书兼太子的老师汤斌。他以为是因为自己护着九弟,所以七哥生气了。“七哥,你别生气。”八阿哥扑过去紧紧地抱着胤祐,“以后不管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胤祐叹了口气,摸摸他的头:“走吧,他们找不到人该着急了,咱们出去吧。”“不不不……”胤禩急了,他听的出来,七哥的语气充满了无奈,他还在生自己的气。如果他们就这么走出去,或许,以后七哥再也不会跟他亲近了。他紧紧的抱着胤祐不肯松手,就像身处无垠的大海,眼前的人就是他的浮木,如果松手,他就会失去唯一生还的希望。“七哥,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吧。”说着说着他竟然惊惶的大哭起来,眼泪把胤祐的衣服都打湿了。胤祐平时最心疼这个弟弟,因为小八很可怜,他一开始以为惠妃是他的额娘。惠妃对他自然没有对大阿哥上心,他总是不受关注,没有存在感的那个。后来他知道了庶妃卫佳氏是他的生母,这个额娘对他很好,很关心他。可是,每当他难得回一次延禧宫,去看望额娘的时候,卫佳氏总是拉着他,不厌其烦的在他耳边说道:“额娘没用,出身卑贱,帮不了你什么,你只能靠自己,赢得汗阿玛的喜爱,咱们母子才有出头之日。”他只是一个六岁多的孩子,当他的兄弟姐妹都在无忧无虑玩耍的时候,他只能拼命的读书,拼命地表现自己,让汗阿玛注意到他。他几乎没有什么快乐,也感受不到来自别人的关爱。甚至连他身边的近侍,伺候他也跟完成任务一样敷衍。他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别人多喜欢自己一点,他好像总是在附会别人的意思,隐藏自己的想法。唯一不求回报,没有目的对他好的人只有他的七哥。他一直是个心思很重的孩子,无论对谁,就算是对自己的额娘也有所保留。他只有在胤祐跟前才能畅快的吐露自己的心事和苦恼,他知道,七哥总会安静的听着,帮他守护秘密。胤祐回想下午的事情,真正让他生气,决定带着保泰离开,不是九弟嘴硬不肯道歉,而是八弟站出来那一刻。他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生气,但他就是很生气,生八弟的气。他又想起了傅先生在教他练字的时候说的那一番话——宁拙毋巧,宁丑毋媚,宁支离毋轻滑,宁真率毋安排。后来师父还说过,练字就跟做人一个道理,领悟了上面二十个字,就会领悟做人的智慧。胤祐靠在石壁上久久没有说话,人情世故于他而言,还是太过复杂了。他想得明白,却说不明白。胤禩忐忑的等了一阵,见七哥迟迟不肯说话,以为他是不愿意原谅自己。于是又怯怯的叫了一声:“七哥。”黑暗中,胤祐摸到他脑后的辫子,轻声道:“八弟,孔圣人教育我们,巧言令色,鲜矣仁。”这是《论语》的《学而篇》,胤禩当然也学过。他本来就是极聪明的人,听到七哥这么一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顿觉惭愧不已。两个人沉默了片刻,外面似乎有人在找他们,是六阿哥的声音,他在不耐烦的嘀咕:“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随后,脚步声渐渐远去。胤禩仍旧紧紧地抱着胤祐,低头在他的吉服上抹了把眼泪:“我知道了。”胤祐又说道:“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要坚持我们认为对的,不要因为顾及别人的感受而改变。”八阿哥在他怀里拼命点头:“我记住了。”黑暗中,胤祐细细抹去他脸上的泪水:“走吧,出去了。”晚宴过后,皇贵妃问他是回承乾宫还是回自己的阿哥所,小家伙还没忘记自己的承诺,一把抱住了四阿哥:“我要跟哥哥一起睡。”皇贵妃看了一眼大儿子,看到他非但没有拒绝,脸上还难得露出和年龄相符的笑容,也就随他们去了。可是,皇贵妃不知道的是小崽子这一晚可把他哥折腾惨了。胤祐睡觉不老实四阿哥是知道的,也有心里准备。但他万万没想到,小崽子睡到半夜,竟然哭了起来,咿咿呀呀,半梦半醒,眼睛没睁开,却直喊着肚子疼。“……”四阿哥不知如何是好,赶紧要让苏培盛传太医。小家伙说什么也不肯,又哭又闹,在床上翻滚。赵诚却说:“七阿哥白天吃太多粽子,不消化了。”说完他还拿出一颗保和丸,要喂给胤祐。四阿哥拿过来,捏碎了亲自塞进弟弟的嘴里,又端来水杯让他送服。小家伙想睡又睡不好,脾气大的很,谁靠近都不依,只有他哥能挨着他。胤祐拉过哥哥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就像以前要求李熹那样:“揉揉,给我揉揉……”“好好好……给你揉揉。”四阿哥哄着他,给他揉肚子。因为没干过这活儿,一开始还揉不好,引来了小家伙不满。幸而四阿哥动手能力强,慢慢熟悉了,小家伙蜷缩在一起的身体才渐渐舒展开。第二日一早,一夜都没怎么合眼的四阿哥早早的起床去书房读书。兄弟们好像看到了什么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观——原来四哥也会在读书的时候打瞌睡???端午一过,天气日渐热了起来。康熙又在宫里待不住了,计划侍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去畅春园避暑。然后跟往常一样,带着儿子们南苑行为,巡幸塞外,顺便到木兰围场秋狝。然而,朝廷中却出现了这样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是直隶巡抚小于成龙和河道总督靳辅掐起来了。两个人在治理河工方面出现分歧也不是一天两天,从康熙二十四年,小于成龙任直隶巡抚开始,矛盾就一直不断,近两年来不断升级,从两个人的矛盾,演变为了小于成龙、郭绣、慕天颜、孙在丰等一众官员和靳辅之间的矛盾。当年十月,靳辅连奏三本,一是疏通河道,二是修筑高家堰堤岸,三是修理黄河两堤。康熙认为事关重大,当时就把靳辅和小于成龙两个人召来京师,会同九卿详加讨论。因为两人意见不合,这场讨论僵持了很长时间。这场讨论对靳辅很不利,九卿中大多数人都支持小于成龙而反对靳辅,工部更是站出来直指靳辅治理河道九年,银两花了不少,但半点成效没见着。幸而康熙没有被他们连续几天吵架吵得脑子不清醒,关键时候保住了靳辅,没让他革职。但至此以后,康熙对靳辅的信任岌岌可危。毕竟黄河治理本就是重中之重,这几年水患不断,百姓连年受苦,说出去皇上的名声不好听。并且靳辅这个人思想极为极近,他想多修些减水闸来调节水患,但秀减水闸势必要占用农田。康熙认为减水闸有益河工,无益百姓。这一两年来,靳辅与于成龙、郭绣等人的几次较量都落了下风,这也使他本人在朝廷的处境愈发艰难。反正大家各持己见,都有自己的考虑和想法,也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康熙心里很清楚,于成龙是个有实绩的清官,当时,直隶盗贼猖獗,曾抢劫至皇城之下。是于成龙上任之后废除累民弊政,弹劾失职人员,惩办贪官污吏,扫黑除恶,才有了今天的成效。但靳辅也不是贪官,他在河道治理上并不是工部说的那样未见成效,而是颇有成效,只是大家对他的要求越来越高。大家都没错,只是政见不合,皇上也只能两边安抚,大家配合一下,先搞好工作。虽然糟心事特别多,不过也有好消息。戴梓这个人确实很聪明,经过几个月来的反复试验,还真的让他研制出了可以将砂石凝结起来的水泥。有些河堤的修筑工作已经投入使用,反正验收工作还不错,至于实际效果,就要等到今年汛期再看。胤祐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挺高兴,他就说戴梓一定可以的。既然那些西洋人都能造出来的东西,他们怎么就不行?说起这件事情的事后,太子也在。他笑着摸了摸弟弟的小脸问他:“西洋人都拿水泥盖很高很高的宫殿,或者修路,小七怎么会想到用来修筑河堤。”小家伙扬起脑袋,好奇地问道:“咱们已经有很高很大的宫殿住啦,不用再修新的。每次跟阿玛出门,他都不让地方官员花钱修路,不花老百姓的钱。”“那咱们既不用盖房子,又不用修路,黄河每年都有水患,老百姓流离失所,当然要先保住他们的家园,不能让他们无家可归。”说到这里,小家伙看了一眼手里的荷花酥,忽然就觉得不香了:“太子哥哥,你还记得那一年咱们跟着阿玛去江南。回来的时候路过高邮、宝应,那些孩子胳膊和腿只有那么一点。”说到这里,他用手比划了一下:“肚子却鼓得那么大,额娘说他们都是因为家里的农田和房屋都被水淹了,没有饭吃也没有地方住,所以营养不良。”“咱们得让他们有房子住,能吃饱,还要读书,读《论语》、读《尚书》,读一百二十遍,抄书,也要抄一百二十遍……”“咳咳……”他说着说着就跑题了,太子轻咳一声,目光朝康熙的方向动了动,给小团子递眼色。胤祐也悄悄地瞧了阿玛一眼,瞧他面色不善,赶紧说道:“等他们长大了,读书读好了,就去参加科举,然后做官,替阿玛分忧。”太子真是要被他笑死了,挠了挠他的下巴:“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康熙仍旧一言不发的坐在炕上,看着兄弟俩在旁边腻歪了半天,这才清了清嗓子问道:“小七,你今日的文章读完了没有?”“背完了,我今天学的是《尚书-伊训》,惟元祀十有二月乙丑,伊尹祠于先王。奉嗣王祗见厥祖,侯、甸群后咸在,百官总已以听冢宰。伊尹乃明言烈祖之成德,以训于王……”等他一字不漏的把全文背完了,康熙才慢条斯理的补充道:“朕是问你一百二十遍读完了吗?”“……”别说一百二十遍,他连二十遍都没有读完。康熙对众皇子的这一硬性规定,在他这里从未生效过。他读书读个三五遍也就背下来了,短一些的文章,比如《论语》,他在课堂上听师傅讲一遍就能背诵。他才不要把时间全都浪费在读书上!父子俩就这么隔着一张炕桌对望着,康熙知道他没有读满一百二十遍,胤祐也知道他阿玛知道他没有读满一百二十遍,但就是谁也不说。太子看看老父亲,又看看小团子,最后还是偏心弟弟,强行转移话题:“不知小七最近的字练得怎么样?”提到练字,小家伙就低下了头,有些沮丧的说道:“不怎么样。”“哦?”他这句“不怎么样”倒是让太子来了兴趣,“我记得你的颜体写得非常好,上书房好多师傅都曾夸奖过,连高师傅都赞不绝口呢?”胤祐嘟了嘟嘴:“那是以前。”太子拉着他到书桌前:“来,写几个字让我们瞧瞧。”胤祐摇头,撒娇道:“我不写。”他说不写,太子也不勉强他。可他越是这样,康熙就月不肯放过他。说起来,康熙也有好一段时日没看过他写的字了,每次说起来,这小家伙都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或是借故离开。今天说什么也不能放过他。康熙朝书桌点了点下巴:“写。”“……”帝王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反而更加有威慑力。小家伙不情不愿的拿起笔,一旁的候着的顾问行帮他铺纸研墨。他想了想,提笔在纸上写了一首杨万里的《小池》:“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康熙和太子一起凑过去瞧了瞧,而后,父子俩又不约而同的对望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一点疑惑还有一点惊异,又转过头去看胤祐写的字。从始至终,胤祐都安静的站在一旁,始终没有说话。最后,还是太子率先做出评价:“和以前真是大不相同了。”康熙哼笑一声:“朕一时竟说不出究竟是更好了,还是不好了。”太子笑道:“没有了以前的圆润、华丽和讨巧,多了几分童趣,棱角和恣意,我竟然看出几分风骨来。”“太子哥哥,你取笑我!明明就没有以前好看了。”康熙摸了摸儿子的头:“谁说没有以前好看了,以前你只是在模仿,现在渐渐地领会了其中的奥义。只要你勤加练习,假以时日,必定胜过以前。”听了阿玛的话,小家伙似乎又找回了自信,准备过去再吃一块荷花酥奖励一下自己。太子问他:“这是容若教你的吗?”“不是,傅先生教我的。”太子点点头,看向康熙,称赞道:“这位傅先生可真是位高人。”康熙不置可否的冷笑一声,转头就开始关心他的学习进度:“你跟着汤斌他们学习得怎么样?”听到汤斌的名字,胤祐下意识抬起了头,他与这位工部尚书只有几面之缘,但是对方严厉的形象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小家伙在心里啧啧两声:“也只有太子哥哥能够忍受这么严格的师傅。”康熙又在宫里住了几日,实在惦记畅春园宜人的风景,于是,又侍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搬了过去。几位妃嫔、众皇子公主也一同前往。畅春园住起来确实要比紫禁城舒服多了,不光风景好,空气也好,每天看看湖水看看远山,再去林子里走上一小会儿,看着麋鹿在林间奔跑,心情格外的好。一开始,太皇太后还总说年纪大了不适应新的环境,不愿去住。住上几个月,她倒是比康熙还不愿回宫。胤祐回到畅春园,第一件事就是跑到他的玻璃房子去看看。这个季节植物不用摆在温室里,花匠们正好搬出来通通风。在花匠的精心打理下,那几盆兰花长得很好,橘树也长得不错。看完之后,胤祐这个甩手掌柜就放心了。看来中花中树也并不很困难,他也可以做到。这些花花草草虽然长得不错,但是旁边那一大片试验田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本应该是茁壮成长的麦子和稻米,此刻都显得蔫儿了吧唧的,仿佛随时都会干枯死去。胤祐问一旁除草的人:“这是怎么了呢?”那人叹了口气,指着不远处的农田让他瞧。胤祐眯着眼望过去,远处的农田长势还不如眼前这一片。毕竟是皇上中的,死了还得了,自然是有人精心打理。进入五月以来,老天爷没再下过一滴雨,多地出现旱情,再这么下去粮食就要干死了,老百姓没饭吃,那可是要造成一系列动荡。就在这个时候,灵台郎董汉臣呈上奏折指责时事,言语之间直指某些权臣行为不当,康熙立刻命朝中大臣商议此事。这牵扯的人有点多,并且一个小小的灵台郎,他竟然有胆量向皇上递折子内涵诸位重臣。大学士王熙便向康熙请奏,灵台郎竟敢胡言乱语,煽动民心,扰乱朝纲,应推出午门立即斩首,以了结此事。户部尚书余国柱附议。有人要砍了董汉臣,就有人要保他。王熙和余国柱都是明珠一党,保他的人自然就是索额图那边的。整个朝堂又分成了两派,争得不可开交。这时候,康熙却点了个人的名字,让他站出来说说自己的想法。这个人就是工部尚书兼太子的老师汤斌。他以为是因为自己护着九弟,所以七哥生气了。“七哥,你别生气。”八阿哥扑过去紧紧地抱着胤祐,“以后不管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胤祐叹了口气,摸摸他的头:“走吧,他们找不到人该着急了,咱们出去吧。”“不不不……”胤禩急了,他听的出来,七哥的语气充满了无奈,他还在生自己的气。如果他们就这么走出去,或许,以后七哥再也不会跟他亲近了。他紧紧的抱着胤祐不肯松手,就像身处无垠的大海,眼前的人就是他的浮木,如果松手,他就会失去唯一生还的希望。“七哥,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吧。”说着说着他竟然惊惶的大哭起来,眼泪把胤祐的衣服都打湿了。胤祐平时最心疼这个弟弟,因为小八很可怜,他一开始以为惠妃是他的额娘。惠妃对他自然没有对大阿哥上心,他总是不受关注,没有存在感的那个。后来他知道了庶妃卫佳氏是他的生母,这个额娘对他很好,很关心他。可是,每当他难得回一次延禧宫,去看望额娘的时候,卫佳氏总是拉着他,不厌其烦的在他耳边说道:“额娘没用,出身卑贱,帮不了你什么,你只能靠自己,赢得汗阿玛的喜爱,咱们母子才有出头之日。”他只是一个六岁多的孩子,当他的兄弟姐妹都在无忧无虑玩耍的时候,他只能拼命的读书,拼命地表现自己,让汗阿玛注意到他。他几乎没有什么快乐,也感受不到来自别人的关爱。甚至连他身边的近侍,伺候他也跟完成任务一样敷衍。他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别人多喜欢自己一点,他好像总是在附会别人的意思,隐藏自己的想法。唯一不求回报,没有目的对他好的人只有他的七哥。他一直是个心思很重的孩子,无论对谁,就算是对自己的额娘也有所保留。他只有在胤祐跟前才能畅快的吐露自己的心事和苦恼,他知道,七哥总会安静的听着,帮他守护秘密。胤祐回想下午的事情,真正让他生气,决定带着保泰离开,不是九弟嘴硬不肯道歉,而是八弟站出来那一刻。他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生气,但他就是很生气,生八弟的气。他又想起了傅先生在教他练字的时候说的那一番话——宁拙毋巧,宁丑毋媚,宁支离毋轻滑,宁真率毋安排。后来师父还说过,练字就跟做人一个道理,领悟了上面二十个字,就会领悟做人的智慧。胤祐靠在石壁上久久没有说话,人情世故于他而言,还是太过复杂了。他想得明白,却说不明白。胤禩忐忑的等了一阵,见七哥迟迟不肯说话,以为他是不愿意原谅自己。于是又怯怯的叫了一声:“七哥。”黑暗中,胤祐摸到他脑后的辫子,轻声道:“八弟,孔圣人教育我们,巧言令色,鲜矣仁。”这是《论语》的《学而篇》,胤禩当然也学过。他本来就是极聪明的人,听到七哥这么一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顿觉惭愧不已。两个人沉默了片刻,外面似乎有人在找他们,是六阿哥的声音,他在不耐烦的嘀咕:“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随后,脚步声渐渐远去。胤禩仍旧紧紧地抱着胤祐,低头在他的吉服上抹了把眼泪:“我知道了。”胤祐又说道:“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要坚持我们认为对的,不要因为顾及别人的感受而改变。”八阿哥在他怀里拼命点头:“我记住了。”黑暗中,胤祐细细抹去他脸上的泪水:“走吧,出去了。”晚宴过后,皇贵妃问他是回承乾宫还是回自己的阿哥所,小家伙还没忘记自己的承诺,一把抱住了四阿哥:“我要跟哥哥一起睡。”皇贵妃看了一眼大儿子,看到他非但没有拒绝,脸上还难得露出和年龄相符的笑容,也就随他们去了。可是,皇贵妃不知道的是小崽子这一晚可把他哥折腾惨了。胤祐睡觉不老实四阿哥是知道的,也有心里准备。但他万万没想到,小崽子睡到半夜,竟然哭了起来,咿咿呀呀,半梦半醒,眼睛没睁开,却直喊着肚子疼。“……”四阿哥不知如何是好,赶紧要让苏培盛传太医。小家伙说什么也不肯,又哭又闹,在床上翻滚。赵诚却说:“七阿哥白天吃太多粽子,不消化了。”说完他还拿出一颗保和丸,要喂给胤祐。四阿哥拿过来,捏碎了亲自塞进弟弟的嘴里,又端来水杯让他送服。小家伙想睡又睡不好,脾气大的很,谁靠近都不依,只有他哥能挨着他。胤祐拉过哥哥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就像以前要求李熹那样:“揉揉,给我揉揉……”“好好好……给你揉揉。”四阿哥哄着他,给他揉肚子。因为没干过这活儿,一开始还揉不好,引来了小家伙不满。幸而四阿哥动手能力强,慢慢熟悉了,小家伙蜷缩在一起的身体才渐渐舒展开。第二日一早,一夜都没怎么合眼的四阿哥早早的起床去书房读书。兄弟们好像看到了什么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观——原来四哥也会在读书的时候打瞌睡???端午一过,天气日渐热了起来。康熙又在宫里待不住了,计划侍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去畅春园避暑。然后跟往常一样,带着儿子们南苑行为,巡幸塞外,顺便到木兰围场秋狝。然而,朝廷中却出现了这样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是直隶巡抚小于成龙和河道总督靳辅掐起来了。两个人在治理河工方面出现分歧也不是一天两天,从康熙二十四年,小于成龙任直隶巡抚开始,矛盾就一直不断,近两年来不断升级,从两个人的矛盾,演变为了小于成龙、郭绣、慕天颜、孙在丰等一众官员和靳辅之间的矛盾。当年十月,靳辅连奏三本,一是疏通河道,二是修筑高家堰堤岸,三是修理黄河两堤。康熙认为事关重大,当时就把靳辅和小于成龙两个人召来京师,会同九卿详加讨论。因为两人意见不合,这场讨论僵持了很长时间。这场讨论对靳辅很不利,九卿中大多数人都支持小于成龙而反对靳辅,工部更是站出来直指靳辅治理河道九年,银两花了不少,但半点成效没见着。幸而康熙没有被他们连续几天吵架吵得脑子不清醒,关键时候保住了靳辅,没让他革职。但至此以后,康熙对靳辅的信任岌岌可危。毕竟黄河治理本就是重中之重,这几年水患不断,百姓连年受苦,说出去皇上的名声不好听。并且靳辅这个人思想极为极近,他想多修些减水闸来调节水患,但秀减水闸势必要占用农田。康熙认为减水闸有益河工,无益百姓。这一两年来,靳辅与于成龙、郭绣等人的几次较量都落了下风,这也使他本人在朝廷的处境愈发艰难。反正大家各持己见,都有自己的考虑和想法,也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康熙心里很清楚,于成龙是个有实绩的清官,当时,直隶盗贼猖獗,曾抢劫至皇城之下。是于成龙上任之后废除累民弊政,弹劾失职人员,惩办贪官污吏,扫黑除恶,才有了今天的成效。但靳辅也不是贪官,他在河道治理上并不是工部说的那样未见成效,而是颇有成效,只是大家对他的要求越来越高。大家都没错,只是政见不合,皇上也只能两边安抚,大家配合一下,先搞好工作。虽然糟心事特别多,不过也有好消息。戴梓这个人确实很聪明,经过几个月来的反复试验,还真的让他研制出了可以将砂石凝结起来的水泥。有些河堤的修筑工作已经投入使用,反正验收工作还不错,至于实际效果,就要等到今年汛期再看。胤祐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挺高兴,他就说戴梓一定可以的。既然那些西洋人都能造出来的东西,他们怎么就不行?说起这件事情的事后,太子也在。他笑着摸了摸弟弟的小脸问他:“西洋人都拿水泥盖很高很高的宫殿,或者修路,小七怎么会想到用来修筑河堤。”小家伙扬起脑袋,好奇地问道:“咱们已经有很高很大的宫殿住啦,不用再修新的。每次跟阿玛出门,他都不让地方官员花钱修路,不花老百姓的钱。”“那咱们既不用盖房子,又不用修路,黄河每年都有水患,老百姓流离失所,当然要先保住他们的家园,不能让他们无家可归。”说到这里,小家伙看了一眼手里的荷花酥,忽然就觉得不香了:“太子哥哥,你还记得那一年咱们跟着阿玛去江南。回来的时候路过高邮、宝应,那些孩子胳膊和腿只有那么一点。”说到这里,他用手比划了一下:“肚子却鼓得那么大,额娘说他们都是因为家里的农田和房屋都被水淹了,没有饭吃也没有地方住,所以营养不良。”“咱们得让他们有房子住,能吃饱,还要读书,读《论语》、读《尚书》,读一百二十遍,抄书,也要抄一百二十遍……”“咳咳……”他说着说着就跑题了,太子轻咳一声,目光朝康熙的方向动了动,给小团子递眼色。胤祐也悄悄地瞧了阿玛一眼,瞧他面色不善,赶紧说道:“等他们长大了,读书读好了,就去参加科举,然后做官,替阿玛分忧。”太子真是要被他笑死了,挠了挠他的下巴:“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康熙仍旧一言不发的坐在炕上,看着兄弟俩在旁边腻歪了半天,这才清了清嗓子问道:“小七,你今日的文章读完了没有?”“背完了,我今天学的是《尚书-伊训》,惟元祀十有二月乙丑,伊尹祠于先王。奉嗣王祗见厥祖,侯、甸群后咸在,百官总已以听冢宰。伊尹乃明言烈祖之成德,以训于王……”等他一字不漏的把全文背完了,康熙才慢条斯理的补充道:“朕是问你一百二十遍读完了吗?”“……”别说一百二十遍,他连二十遍都没有读完。康熙对众皇子的这一硬性规定,在他这里从未生效过。他读书读个三五遍也就背下来了,短一些的文章,比如《论语》,他在课堂上听师傅讲一遍就能背诵。他才不要把时间全都浪费在读书上!父子俩就这么隔着一张炕桌对望着,康熙知道他没有读满一百二十遍,胤祐也知道他阿玛知道他没有读满一百二十遍,但就是谁也不说。太子看看老父亲,又看看小团子,最后还是偏心弟弟,强行转移话题:“不知小七最近的字练得怎么样?”提到练字,小家伙就低下了头,有些沮丧的说道:“不怎么样。”“哦?”他这句“不怎么样”倒是让太子来了兴趣,“我记得你的颜体写得非常好,上书房好多师傅都曾夸奖过,连高师傅都赞不绝口呢?”胤祐嘟了嘟嘴:“那是以前。”太子拉着他到书桌前:“来,写几个字让我们瞧瞧。”胤祐摇头,撒娇道:“我不写。”他说不写,太子也不勉强他。可他越是这样,康熙就月不肯放过他。说起来,康熙也有好一段时日没看过他写的字了,每次说起来,这小家伙都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或是借故离开。今天说什么也不能放过他。康熙朝书桌点了点下巴:“写。”“……”帝王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反而更加有威慑力。小家伙不情不愿的拿起笔,一旁的候着的顾问行帮他铺纸研墨。他想了想,提笔在纸上写了一首杨万里的《小池》:“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康熙和太子一起凑过去瞧了瞧,而后,父子俩又不约而同的对望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一点疑惑还有一点惊异,又转过头去看胤祐写的字。从始至终,胤祐都安静的站在一旁,始终没有说话。最后,还是太子率先做出评价:“和以前真是大不相同了。”康熙哼笑一声:“朕一时竟说不出究竟是更好了,还是不好了。”太子笑道:“没有了以前的圆润、华丽和讨巧,多了几分童趣,棱角和恣意,我竟然看出几分风骨来。”“太子哥哥,你取笑我!明明就没有以前好看了。”康熙摸了摸儿子的头:“谁说没有以前好看了,以前你只是在模仿,现在渐渐地领会了其中的奥义。只要你勤加练习,假以时日,必定胜过以前。”听了阿玛的话,小家伙似乎又找回了自信,准备过去再吃一块荷花酥奖励一下自己。太子问他:“这是容若教你的吗?”“不是,傅先生教我的。”太子点点头,看向康熙,称赞道:“这位傅先生可真是位高人。”康熙不置可否的冷笑一声,转头就开始关心他的学习进度:“你跟着汤斌他们学习得怎么样?”听到汤斌的名字,胤祐下意识抬起了头,他与这位工部尚书只有几面之缘,但是对方严厉的形象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小家伙在心里啧啧两声:“也只有太子哥哥能够忍受这么严格的师傅。”康熙又在宫里住了几日,实在惦记畅春园宜人的风景,于是,又侍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搬了过去。几位妃嫔、众皇子公主也一同前往。畅春园住起来确实要比紫禁城舒服多了,不光风景好,空气也好,每天看看湖水看看远山,再去林子里走上一小会儿,看着麋鹿在林间奔跑,心情格外的好。一开始,太皇太后还总说年纪大了不适应新的环境,不愿去住。住上几个月,她倒是比康熙还不愿回宫。胤祐回到畅春园,第一件事就是跑到他的玻璃房子去看看。这个季节植物不用摆在温室里,花匠们正好搬出来通通风。在花匠的精心打理下,那几盆兰花长得很好,橘树也长得不错。看完之后,胤祐这个甩手掌柜就放心了。看来中花中树也并不很困难,他也可以做到。这些花花草草虽然长得不错,但是旁边那一大片试验田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本应该是茁壮成长的麦子和稻米,此刻都显得蔫儿了吧唧的,仿佛随时都会干枯死去。胤祐问一旁除草的人:“这是怎么了呢?”那人叹了口气,指着不远处的农田让他瞧。胤祐眯着眼望过去,远处的农田长势还不如眼前这一片。毕竟是皇上中的,死了还得了,自然是有人精心打理。进入五月以来,老天爷没再下过一滴雨,多地出现旱情,再这么下去粮食就要干死了,老百姓没饭吃,那可是要造成一系列动荡。就在这个时候,灵台郎董汉臣呈上奏折指责时事,言语之间直指某些权臣行为不当,康熙立刻命朝中大臣商议此事。这牵扯的人有点多,并且一个小小的灵台郎,他竟然有胆量向皇上递折子内涵诸位重臣。大学士王熙便向康熙请奏,灵台郎竟敢胡言乱语,煽动民心,扰乱朝纲,应推出午门立即斩首,以了结此事。户部尚书余国柱附议。有人要砍了董汉臣,就有人要保他。王熙和余国柱都是明珠一党,保他的人自然就是索额图那边的。整个朝堂又分成了两派,争得不可开交。这时候,康熙却点了个人的名字,让他站出来说说自己的想法。这个人就是工部尚书兼太子的老师汤斌。他以为是因为自己护着九弟,所以七哥生气了。“七哥,你别生气。”八阿哥扑过去紧紧地抱着胤祐,“以后不管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胤祐叹了口气,摸摸他的头:“走吧,他们找不到人该着急了,咱们出去吧。”“不不不……”胤禩急了,他听的出来,七哥的语气充满了无奈,他还在生自己的气。如果他们就这么走出去,或许,以后七哥再也不会跟他亲近了。他紧紧的抱着胤祐不肯松手,就像身处无垠的大海,眼前的人就是他的浮木,如果松手,他就会失去唯一生还的希望。“七哥,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吧。”说着说着他竟然惊惶的大哭起来,眼泪把胤祐的衣服都打湿了。胤祐平时最心疼这个弟弟,因为小八很可怜,他一开始以为惠妃是他的额娘。惠妃对他自然没有对大阿哥上心,他总是不受关注,没有存在感的那个。后来他知道了庶妃卫佳氏是他的生母,这个额娘对他很好,很关心他。可是,每当他难得回一次延禧宫,去看望额娘的时候,卫佳氏总是拉着他,不厌其烦的在他耳边说道:“额娘没用,出身卑贱,帮不了你什么,你只能靠自己,赢得汗阿玛的喜爱,咱们母子才有出头之日。”他只是一个六岁多的孩子,当他的兄弟姐妹都在无忧无虑玩耍的时候,他只能拼命的读书,拼命地表现自己,让汗阿玛注意到他。他几乎没有什么快乐,也感受不到来自别人的关爱。甚至连他身边的近侍,伺候他也跟完成任务一样敷衍。他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别人多喜欢自己一点,他好像总是在附会别人的意思,隐藏自己的想法。唯一不求回报,没有目的对他好的人只有他的七哥。他一直是个心思很重的孩子,无论对谁,就算是对自己的额娘也有所保留。他只有在胤祐跟前才能畅快的吐露自己的心事和苦恼,他知道,七哥总会安静的听着,帮他守护秘密。胤祐回想下午的事情,真正让他生气,决定带着保泰离开,不是九弟嘴硬不肯道歉,而是八弟站出来那一刻。他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生气,但他就是很生气,生八弟的气。他又想起了傅先生在教他练字的时候说的那一番话——宁拙毋巧,宁丑毋媚,宁支离毋轻滑,宁真率毋安排。后来师父还说过,练字就跟做人一个道理,领悟了上面二十个字,就会领悟做人的智慧。胤祐靠在石壁上久久没有说话,人情世故于他而言,还是太过复杂了。他想得明白,却说不明白。胤禩忐忑的等了一阵,见七哥迟迟不肯说话,以为他是不愿意原谅自己。于是又怯怯的叫了一声:“七哥。”黑暗中,胤祐摸到他脑后的辫子,轻声道:“八弟,孔圣人教育我们,巧言令色,鲜矣仁。”这是《论语》的《学而篇》,胤禩当然也学过。他本来就是极聪明的人,听到七哥这么一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顿觉惭愧不已。两个人沉默了片刻,外面似乎有人在找他们,是六阿哥的声音,他在不耐烦的嘀咕:“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随后,脚步声渐渐远去。胤禩仍旧紧紧地抱着胤祐,低头在他的吉服上抹了把眼泪:“我知道了。”胤祐又说道:“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要坚持我们认为对的,不要因为顾及别人的感受而改变。”八阿哥在他怀里拼命点头:“我记住了。”黑暗中,胤祐细细抹去他脸上的泪水:“走吧,出去了。”晚宴过后,皇贵妃问他是回承乾宫还是回自己的阿哥所,小家伙还没忘记自己的承诺,一把抱住了四阿哥:“我要跟哥哥一起睡。”皇贵妃看了一眼大儿子,看到他非但没有拒绝,脸上还难得露出和年龄相符的笑容,也就随他们去了。可是,皇贵妃不知道的是小崽子这一晚可把他哥折腾惨了。胤祐睡觉不老实四阿哥是知道的,也有心里准备。但他万万没想到,小崽子睡到半夜,竟然哭了起来,咿咿呀呀,半梦半醒,眼睛没睁开,却直喊着肚子疼。“……”四阿哥不知如何是好,赶紧要让苏培盛传太医。小家伙说什么也不肯,又哭又闹,在床上翻滚。赵诚却说:“七阿哥白天吃太多粽子,不消化了。”说完他还拿出一颗保和丸,要喂给胤祐。四阿哥拿过来,捏碎了亲自塞进弟弟的嘴里,又端来水杯让他送服。小家伙想睡又睡不好,脾气大的很,谁靠近都不依,只有他哥能挨着他。胤祐拉过哥哥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就像以前要求李熹那样:“揉揉,给我揉揉……”“好好好……给你揉揉。”四阿哥哄着他,给他揉肚子。因为没干过这活儿,一开始还揉不好,引来了小家伙不满。幸而四阿哥动手能力强,慢慢熟悉了,小家伙蜷缩在一起的身体才渐渐舒展开。第二日一早,一夜都没怎么合眼的四阿哥早早的起床去书房读书。兄弟们好像看到了什么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观——原来四哥也会在读书的时候打瞌睡???端午一过,天气日渐热了起来。康熙又在宫里待不住了,计划侍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去畅春园避暑。然后跟往常一样,带着儿子们南苑行为,巡幸塞外,顺便到木兰围场秋狝。然而,朝廷中却出现了这样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是直隶巡抚小于成龙和河道总督靳辅掐起来了。两个人在治理河工方面出现分歧也不是一天两天,从康熙二十四年,小于成龙任直隶巡抚开始,矛盾就一直不断,近两年来不断升级,从两个人的矛盾,演变为了小于成龙、郭绣、慕天颜、孙在丰等一众官员和靳辅之间的矛盾。当年十月,靳辅连奏三本,一是疏通河道,二是修筑高家堰堤岸,三是修理黄河两堤。康熙认为事关重大,当时就把靳辅和小于成龙两个人召来京师,会同九卿详加讨论。因为两人意见不合,这场讨论僵持了很长时间。这场讨论对靳辅很不利,九卿中大多数人都支持小于成龙而反对靳辅,工部更是站出来直指靳辅治理河道九年,银两花了不少,但半点成效没见着。幸而康熙没有被他们连续几天吵架吵得脑子不清醒,关键时候保住了靳辅,没让他革职。但至此以后,康熙对靳辅的信任岌岌可危。毕竟黄河治理本就是重中之重,这几年水患不断,百姓连年受苦,说出去皇上的名声不好听。并且靳辅这个人思想极为极近,他想多修些减水闸来调节水患,但秀减水闸势必要占用农田。康熙认为减水闸有益河工,无益百姓。这一两年来,靳辅与于成龙、郭绣等人的几次较量都落了下风,这也使他本人在朝廷的处境愈发艰难。反正大家各持己见,都有自己的考虑和想法,也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康熙心里很清楚,于成龙是个有实绩的清官,当时,直隶盗贼猖獗,曾抢劫至皇城之下。是于成龙上任之后废除累民弊政,弹劾失职人员,惩办贪官污吏,扫黑除恶,才有了今天的成效。但靳辅也不是贪官,他在河道治理上并不是工部说的那样未见成效,而是颇有成效,只是大家对他的要求越来越高。大家都没错,只是政见不合,皇上也只能两边安抚,大家配合一下,先搞好工作。虽然糟心事特别多,不过也有好消息。戴梓这个人确实很聪明,经过几个月来的反复试验,还真的让他研制出了可以将砂石凝结起来的水泥。有些河堤的修筑工作已经投入使用,反正验收工作还不错,至于实际效果,就要等到今年汛期再看。胤祐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挺高兴,他就说戴梓一定可以的。既然那些西洋人都能造出来的东西,他们怎么就不行?说起这件事情的事后,太子也在。他笑着摸了摸弟弟的小脸问他:“西洋人都拿水泥盖很高很高的宫殿,或者修路,小七怎么会想到用来修筑河堤。”小家伙扬起脑袋,好奇地问道:“咱们已经有很高很大的宫殿住啦,不用再修新的。每次跟阿玛出门,他都不让地方官员花钱修路,不花老百姓的钱。”“那咱们既不用盖房子,又不用修路,黄河每年都有水患,老百姓流离失所,当然要先保住他们的家园,不能让他们无家可归。”说到这里,小家伙看了一眼手里的荷花酥,忽然就觉得不香了:“太子哥哥,你还记得那一年咱们跟着阿玛去江南。回来的时候路过高邮、宝应,那些孩子胳膊和腿只有那么一点。”说到这里,他用手比划了一下:“肚子却鼓得那么大,额娘说他们都是因为家里的农田和房屋都被水淹了,没有饭吃也没有地方住,所以营养不良。”“咱们得让他们有房子住,能吃饱,还要读书,读《论语》、读《尚书》,读一百二十遍,抄书,也要抄一百二十遍……”“咳咳……”他说着说着就跑题了,太子轻咳一声,目光朝康熙的方向动了动,给小团子递眼色。胤祐也悄悄地瞧了阿玛一眼,瞧他面色不善,赶紧说道:“等他们长大了,读书读好了,就去参加科举,然后做官,替阿玛分忧。”太子真是要被他笑死了,挠了挠他的下巴:“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康熙仍旧一言不发的坐在炕上,看着兄弟俩在旁边腻歪了半天,这才清了清嗓子问道:“小七,你今日的文章读完了没有?”“背完了,我今天学的是《尚书-伊训》,惟元祀十有二月乙丑,伊尹祠于先王。奉嗣王祗见厥祖,侯、甸群后咸在,百官总已以听冢宰。伊尹乃明言烈祖之成德,以训于王……”等他一字不漏的把全文背完了,康熙才慢条斯理的补充道:“朕是问你一百二十遍读完了吗?”“……”别说一百二十遍,他连二十遍都没有读完。康熙对众皇子的这一硬性规定,在他这里从未生效过。他读书读个三五遍也就背下来了,短一些的文章,比如《论语》,他在课堂上听师傅讲一遍就能背诵。他才不要把时间全都浪费在读书上!父子俩就这么隔着一张炕桌对望着,康熙知道他没有读满一百二十遍,胤祐也知道他阿玛知道他没有读满一百二十遍,但就是谁也不说。太子看看老父亲,又看看小团子,最后还是偏心弟弟,强行转移话题:“不知小七最近的字练得怎么样?”提到练字,小家伙就低下了头,有些沮丧的说道:“不怎么样。”“哦?”他这句“不怎么样”倒是让太子来了兴趣,“我记得你的颜体写得非常好,上书房好多师傅都曾夸奖过,连高师傅都赞不绝口呢?”胤祐嘟了嘟嘴:“那是以前。”太子拉着他到书桌前:“来,写几个字让我们瞧瞧。”胤祐摇头,撒娇道:“我不写。”他说不写,太子也不勉强他。可他越是这样,康熙就月不肯放过他。说起来,康熙也有好一段时日没看过他写的字了,每次说起来,这小家伙都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或是借故离开。今天说什么也不能放过他。康熙朝书桌点了点下巴:“写。”“……”帝王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反而更加有威慑力。小家伙不情不愿的拿起笔,一旁的候着的顾问行帮他铺纸研墨。他想了想,提笔在纸上写了一首杨万里的《小池》:“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康熙和太子一起凑过去瞧了瞧,而后,父子俩又不约而同的对望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一点疑惑还有一点惊异,又转过头去看胤祐写的字。从始至终,胤祐都安静的站在一旁,始终没有说话。最后,还是太子率先做出评价:“和以前真是大不相同了。”康熙哼笑一声:“朕一时竟说不出究竟是更好了,还是不好了。”太子笑道:“没有了以前的圆润、华丽和讨巧,多了几分童趣,棱角和恣意,我竟然看出几分风骨来。”“太子哥哥,你取笑我!明明就没有以前好看了。”康熙摸了摸儿子的头:“谁说没有以前好看了,以前你只是在模仿,现在渐渐地领会了其中的奥义。只要你勤加练习,假以时日,必定胜过以前。”听了阿玛的话,小家伙似乎又找回了自信,准备过去再吃一块荷花酥奖励一下自己。太子问他:“这是容若教你的吗?”“不是,傅先生教我的。”太子点点头,看向康熙,称赞道:“这位傅先生可真是位高人。”康熙不置可否的冷笑一声,转头就开始关心他的学习进度:“你跟着汤斌他们学习得怎么样?”听到汤斌的名字,胤祐下意识抬起了头,他与这位工部尚书只有几面之缘,但是对方严厉的形象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小家伙在心里啧啧两声:“也只有太子哥哥能够忍受这么严格的师傅。”康熙又在宫里住了几日,实在惦记畅春园宜人的风景,于是,又侍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搬了过去。几位妃嫔、众皇子公主也一同前往。畅春园住起来确实要比紫禁城舒服多了,不光风景好,空气也好,每天看看湖水看看远山,再去林子里走上一小会儿,看着麋鹿在林间奔跑,心情格外的好。一开始,太皇太后还总说年纪大了不适应新的环境,不愿去住。住上几个月,她倒是比康熙还不愿回宫。胤祐回到畅春园,第一件事就是跑到他的玻璃房子去看看。这个季节植物不用摆在温室里,花匠们正好搬出来通通风。在花匠的精心打理下,那几盆兰花长得很好,橘树也长得不错。看完之后,胤祐这个甩手掌柜就放心了。看来中花中树也并不很困难,他也可以做到。这些花花草草虽然长得不错,但是旁边那一大片试验田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本应该是茁壮成长的麦子和稻米,此刻都显得蔫儿了吧唧的,仿佛随时都会干枯死去。胤祐问一旁除草的人:“这是怎么了呢?”那人叹了口气,指着不远处的农田让他瞧。胤祐眯着眼望过去,远处的农田长势还不如眼前这一片。毕竟是皇上中的,死了还得了,自然是有人精心打理。进入五月以来,老天爷没再下过一滴雨,多地出现旱情,再这么下去粮食就要干死了,老百姓没饭吃,那可是要造成一系列动荡。就在这个时候,灵台郎董汉臣呈上奏折指责时事,言语之间直指某些权臣行为不当,康熙立刻命朝中大臣商议此事。这牵扯的人有点多,并且一个小小的灵台郎,他竟然有胆量向皇上递折子内涵诸位重臣。大学士王熙便向康熙请奏,灵台郎竟敢胡言乱语,煽动民心,扰乱朝纲,应推出午门立即斩首,以了结此事。户部尚书余国柱附议。有人要砍了董汉臣,就有人要保他。王熙和余国柱都是明珠一党,保他的人自然就是索额图那边的。整个朝堂又分成了两派,争得不可开交。这时候,康熙却点了个人的名字,让他站出来说说自己的想法。这个人就是工部尚书兼太子的老师汤斌。他以为是因为自己护着九弟,所以七哥生气了。“七哥,你别生气。”八阿哥扑过去紧紧地抱着胤祐,“以后不管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胤祐叹了口气,摸摸他的头:“走吧,他们找不到人该着急了,咱们出去吧。”“不不不……”胤禩急了,他听的出来,七哥的语气充满了无奈,他还在生自己的气。如果他们就这么走出去,或许,以后七哥再也不会跟他亲近了。他紧紧的抱着胤祐不肯松手,就像身处无垠的大海,眼前的人就是他的浮木,如果松手,他就会失去唯一生还的希望。“七哥,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吧。”说着说着他竟然惊惶的大哭起来,眼泪把胤祐的衣服都打湿了。胤祐平时最心疼这个弟弟,因为小八很可怜,他一开始以为惠妃是他的额娘。惠妃对他自然没有对大阿哥上心,他总是不受关注,没有存在感的那个。后来他知道了庶妃卫佳氏是他的生母,这个额娘对他很好,很关心他。可是,每当他难得回一次延禧宫,去看望额娘的时候,卫佳氏总是拉着他,不厌其烦的在他耳边说道:“额娘没用,出身卑贱,帮不了你什么,你只能靠自己,赢得汗阿玛的喜爱,咱们母子才有出头之日。”他只是一个六岁多的孩子,当他的兄弟姐妹都在无忧无虑玩耍的时候,他只能拼命的读书,拼命地表现自己,让汗阿玛注意到他。他几乎没有什么快乐,也感受不到来自别人的关爱。甚至连他身边的近侍,伺候他也跟完成任务一样敷衍。他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别人多喜欢自己一点,他好像总是在附会别人的意思,隐藏自己的想法。唯一不求回报,没有目的对他好的人只有他的七哥。他一直是个心思很重的孩子,无论对谁,就算是对自己的额娘也有所保留。他只有在胤祐跟前才能畅快的吐露自己的心事和苦恼,他知道,七哥总会安静的听着,帮他守护秘密。胤祐回想下午的事情,真正让他生气,决定带着保泰离开,不是九弟嘴硬不肯道歉,而是八弟站出来那一刻。他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生气,但他就是很生气,生八弟的气。他又想起了傅先生在教他练字的时候说的那一番话——宁拙毋巧,宁丑毋媚,宁支离毋轻滑,宁真率毋安排。后来师父还说过,练字就跟做人一个道理,领悟了上面二十个字,就会领悟做人的智慧。胤祐靠在石壁上久久没有说话,人情世故于他而言,还是太过复杂了。他想得明白,却说不明白。胤禩忐忑的等了一阵,见七哥迟迟不肯说话,以为他是不愿意原谅自己。于是又怯怯的叫了一声:“七哥。”黑暗中,胤祐摸到他脑后的辫子,轻声道:“八弟,孔圣人教育我们,巧言令色,鲜矣仁。”这是《论语》的《学而篇》,胤禩当然也学过。他本来就是极聪明的人,听到七哥这么一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顿觉惭愧不已。两个人沉默了片刻,外面似乎有人在找他们,是六阿哥的声音,他在不耐烦的嘀咕:“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随后,脚步声渐渐远去。胤禩仍旧紧紧地抱着胤祐,低头在他的吉服上抹了把眼泪:“我知道了。”胤祐又说道:“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要坚持我们认为对的,不要因为顾及别人的感受而改变。”八阿哥在他怀里拼命点头:“我记住了。”黑暗中,胤祐细细抹去他脸上的泪水:“走吧,出去了。”晚宴过后,皇贵妃问他是回承乾宫还是回自己的阿哥所,小家伙还没忘记自己的承诺,一把抱住了四阿哥:“我要跟哥哥一起睡。”皇贵妃看了一眼大儿子,看到他非但没有拒绝,脸上还难得露出和年龄相符的笑容,也就随他们去了。可是,皇贵妃不知道的是小崽子这一晚可把他哥折腾惨了。胤祐睡觉不老实四阿哥是知道的,也有心里准备。但他万万没想到,小崽子睡到半夜,竟然哭了起来,咿咿呀呀,半梦半醒,眼睛没睁开,却直喊着肚子疼。“……”四阿哥不知如何是好,赶紧要让苏培盛传太医。小家伙说什么也不肯,又哭又闹,在床上翻滚。赵诚却说:“七阿哥白天吃太多粽子,不消化了。”说完他还拿出一颗保和丸,要喂给胤祐。四阿哥拿过来,捏碎了亲自塞进弟弟的嘴里,又端来水杯让他送服。小家伙想睡又睡不好,脾气大的很,谁靠近都不依,只有他哥能挨着他。胤祐拉过哥哥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就像以前要求李熹那样:“揉揉,给我揉揉……”“好好好……给你揉揉。”四阿哥哄着他,给他揉肚子。因为没干过这活儿,一开始还揉不好,引来了小家伙不满。幸而四阿哥动手能力强,慢慢熟悉了,小家伙蜷缩在一起的身体才渐渐舒展开。第二日一早,一夜都没怎么合眼的四阿哥早早的起床去书房读书。兄弟们好像看到了什么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观——原来四哥也会在读书的时候打瞌睡???端午一过,天气日渐热了起来。康熙又在宫里待不住了,计划侍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去畅春园避暑。然后跟往常一样,带着儿子们南苑行为,巡幸塞外,顺便到木兰围场秋狝。然而,朝廷中却出现了这样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是直隶巡抚小于成龙和河道总督靳辅掐起来了。两个人在治理河工方面出现分歧也不是一天两天,从康熙二十四年,小于成龙任直隶巡抚开始,矛盾就一直不断,近两年来不断升级,从两个人的矛盾,演变为了小于成龙、郭绣、慕天颜、孙在丰等一众官员和靳辅之间的矛盾。当年十月,靳辅连奏三本,一是疏通河道,二是修筑高家堰堤岸,三是修理黄河两堤。康熙认为事关重大,当时就把靳辅和小于成龙两个人召来京师,会同九卿详加讨论。因为两人意见不合,这场讨论僵持了很长时间。这场讨论对靳辅很不利,九卿中大多数人都支持小于成龙而反对靳辅,工部更是站出来直指靳辅治理河道九年,银两花了不少,但半点成效没见着。幸而康熙没有被他们连续几天吵架吵得脑子不清醒,关键时候保住了靳辅,没让他革职。但至此以后,康熙对靳辅的信任岌岌可危。毕竟黄河治理本就是重中之重,这几年水患不断,百姓连年受苦,说出去皇上的名声不好听。并且靳辅这个人思想极为极近,他想多修些减水闸来调节水患,但秀减水闸势必要占用农田。康熙认为减水闸有益河工,无益百姓。这一两年来,靳辅与于成龙、郭绣等人的几次较量都落了下风,这也使他本人在朝廷的处境愈发艰难。反正大家各持己见,都有自己的考虑和想法,也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康熙心里很清楚,于成龙是个有实绩的清官,当时,直隶盗贼猖獗,曾抢劫至皇城之下。是于成龙上任之后废除累民弊政,弹劾失职人员,惩办贪官污吏,扫黑除恶,才有了今天的成效。但靳辅也不是贪官,他在河道治理上并不是工部说的那样未见成效,而是颇有成效,只是大家对他的要求越来越高。大家都没错,只是政见不合,皇上也只能两边安抚,大家配合一下,先搞好工作。虽然糟心事特别多,不过也有好消息。戴梓这个人确实很聪明,经过几个月来的反复试验,还真的让他研制出了可以将砂石凝结起来的水泥。有些河堤的修筑工作已经投入使用,反正验收工作还不错,至于实际效果,就要等到今年汛期再看。胤祐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挺高兴,他就说戴梓一定可以的。既然那些西洋人都能造出来的东西,他们怎么就不行?说起这件事情的事后,太子也在。他笑着摸了摸弟弟的小脸问他:“西洋人都拿水泥盖很高很高的宫殿,或者修路,小七怎么会想到用来修筑河堤。”小家伙扬起脑袋,好奇地问道:“咱们已经有很高很大的宫殿住啦,不用再修新的。每次跟阿玛出门,他都不让地方官员花钱修路,不花老百姓的钱。”“那咱们既不用盖房子,又不用修路,黄河每年都有水患,老百姓流离失所,当然要先保住他们的家园,不能让他们无家可归。”说到这里,小家伙看了一眼手里的荷花酥,忽然就觉得不香了:“太子哥哥,你还记得那一年咱们跟着阿玛去江南。回来的时候路过高邮、宝应,那些孩子胳膊和腿只有那么一点。”说到这里,他用手比划了一下:“肚子却鼓得那么大,额娘说他们都是因为家里的农田和房屋都被水淹了,没有饭吃也没有地方住,所以营养不良。”“咱们得让他们有房子住,能吃饱,还要读书,读《论语》、读《尚书》,读一百二十遍,抄书,也要抄一百二十遍……”“咳咳……”他说着说着就跑题了,太子轻咳一声,目光朝康熙的方向动了动,给小团子递眼色。胤祐也悄悄地瞧了阿玛一眼,瞧他面色不善,赶紧说道:“等他们长大了,读书读好了,就去参加科举,然后做官,替阿玛分忧。”太子真是要被他笑死了,挠了挠他的下巴:“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康熙仍旧一言不发的坐在炕上,看着兄弟俩在旁边腻歪了半天,这才清了清嗓子问道:“小七,你今日的文章读完了没有?”“背完了,我今天学的是《尚书-伊训》,惟元祀十有二月乙丑,伊尹祠于先王。奉嗣王祗见厥祖,侯、甸群后咸在,百官总已以听冢宰。伊尹乃明言烈祖之成德,以训于王……”等他一字不漏的把全文背完了,康熙才慢条斯理的补充道:“朕是问你一百二十遍读完了吗?”“……”别说一百二十遍,他连二十遍都没有读完。康熙对众皇子的这一硬性规定,在他这里从未生效过。他读书读个三五遍也就背下来了,短一些的文章,比如《论语》,他在课堂上听师傅讲一遍就能背诵。他才不要把时间全都浪费在读书上!父子俩就这么隔着一张炕桌对望着,康熙知道他没有读满一百二十遍,胤祐也知道他阿玛知道他没有读满一百二十遍,但就是谁也不说。太子看看老父亲,又看看小团子,最后还是偏心弟弟,强行转移话题:“不知小七最近的字练得怎么样?”提到练字,小家伙就低下了头,有些沮丧的说道:“不怎么样。”“哦?”他这句“不怎么样”倒是让太子来了兴趣,“我记得你的颜体写得非常好,上书房好多师傅都曾夸奖过,连高师傅都赞不绝口呢?”胤祐嘟了嘟嘴:“那是以前。”太子拉着他到书桌前:“来,写几个字让我们瞧瞧。”胤祐摇头,撒娇道:“我不写。”他说不写,太子也不勉强他。可他越是这样,康熙就月不肯放过他。说起来,康熙也有好一段时日没看过他写的字了,每次说起来,这小家伙都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或是借故离开。今天说什么也不能放过他。康熙朝书桌点了点下巴:“写。”“……”帝王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反而更加有威慑力。小家伙不情不愿的拿起笔,一旁的候着的顾问行帮他铺纸研墨。他想了想,提笔在纸上写了一首杨万里的《小池》:“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康熙和太子一起凑过去瞧了瞧,而后,父子俩又不约而同的对望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一点疑惑还有一点惊异,又转过头去看胤祐写的字。从始至终,胤祐都安静的站在一旁,始终没有说话。最后,还是太子率先做出评价:“和以前真是大不相同了。”康熙哼笑一声:“朕一时竟说不出究竟是更好了,还是不好了。”太子笑道:“没有了以前的圆润、华丽和讨巧,多了几分童趣,棱角和恣意,我竟然看出几分风骨来。”“太子哥哥,你取笑我!明明就没有以前好看了。”康熙摸了摸儿子的头:“谁说没有以前好看了,以前你只是在模仿,现在渐渐地领会了其中的奥义。只要你勤加练习,假以时日,必定胜过以前。”听了阿玛的话,小家伙似乎又找回了自信,准备过去再吃一块荷花酥奖励一下自己。太子问他:“这是容若教你的吗?”“不是,傅先生教我的。”太子点点头,看向康熙,称赞道:“这位傅先生可真是位高人。”康熙不置可否的冷笑一声,转头就开始关心他的学习进度:“你跟着汤斌他们学习得怎么样?”听到汤斌的名字,胤祐下意识抬起了头,他与这位工部尚书只有几面之缘,但是对方严厉的形象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小家伙在心里啧啧两声:“也只有太子哥哥能够忍受这么严格的师傅。”康熙又在宫里住了几日,实在惦记畅春园宜人的风景,于是,又侍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搬了过去。几位妃嫔、众皇子公主也一同前往。畅春园住起来确实要比紫禁城舒服多了,不光风景好,空气也好,每天看看湖水看看远山,再去林子里走上一小会儿,看着麋鹿在林间奔跑,心情格外的好。一开始,太皇太后还总说年纪大了不适应新的环境,不愿去住。住上几个月,她倒是比康熙还不愿回宫。胤祐回到畅春园,第一件事就是跑到他的玻璃房子去看看。这个季节植物不用摆在温室里,花匠们正好搬出来通通风。在花匠的精心打理下,那几盆兰花长得很好,橘树也长得不错。看完之后,胤祐这个甩手掌柜就放心了。看来中花中树也并不很困难,他也可以做到。这些花花草草虽然长得不错,但是旁边那一大片试验田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本应该是茁壮成长的麦子和稻米,此刻都显得蔫儿了吧唧的,仿佛随时都会干枯死去。胤祐问一旁除草的人:“这是怎么了呢?”那人叹了口气,指着不远处的农田让他瞧。胤祐眯着眼望过去,远处的农田长势还不如眼前这一片。毕竟是皇上中的,死了还得了,自然是有人精心打理。进入五月以来,老天爷没再下过一滴雨,多地出现旱情,再这么下去粮食就要干死了,老百姓没饭吃,那可是要造成一系列动荡。就在这个时候,灵台郎董汉臣呈上奏折指责时事,言语之间直指某些权臣行为不当,康熙立刻命朝中大臣商议此事。这牵扯的人有点多,并且一个小小的灵台郎,他竟然有胆量向皇上递折子内涵诸位重臣。大学士王熙便向康熙请奏,灵台郎竟敢胡言乱语,煽动民心,扰乱朝纲,应推出午门立即斩首,以了结此事。户部尚书余国柱附议。有人要砍了董汉臣,就有人要保他。王熙和余国柱都是明珠一党,保他的人自然就是索额图那边的。整个朝堂又分成了两派,争得不可开交。这时候,康熙却点了个人的名字,让他站出来说说自己的想法。这个人就是工部尚书兼太子的老师汤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