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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第 113 章(1 / 1)

皇贵妃就坐在太皇太后的旁边, 听到儿子忽然发言,忽然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本来荣妃在向康熙和太后说太子的事情,各位妃嫔、皇子、公主、皇亲没再说话,连一旁的乐师都识趣的停止奏乐, 偌大的宫殿都安静了下来。谁能想到, 就在氛围无比尴尬之际, 胤祐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所有人都愣了愣,只有太皇太后摸着他的头, 笑得眯起了眼睛。小家伙浑然未决,说完之后, 又低下头,对着宫女新端上来的一盘葱油肚丝吃了起来。有太皇太后护着, 谁也不能说他什么, 康熙倒是冷冷的看了他好几眼, 奈何人家正在埋头苦吃,并没有接收到阿玛的警告眼神。被这么一打岔,荣妃不尴不尬的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后还是康熙挥了挥手,让她回到自己位置上。于是,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临近过年, 皇贵妃专程把胤祐叫来了承乾宫,拿了些布匹干货给他,让他送给傅先生。傅先生在京城的日子并不难过,他有儿有女, 还有学生在京城做官, 给胤祐当老师, 康熙也没有亏待过他。一直都给了他内阁中书的官职,有俸禄,还在西苑赐了住处,指派侍从照顾他的起居。但傅先生仍旧过着世外高人的日子,不过问政事,也不谈论时事,一心一意培养他那不靠谱的小徒弟。皇贵妃逢年过节都会有所表示,也不是什么赏赐,只让胤祐去拿了孝敬师父,傅先生欣然收下。过年的时候,胤祐又搬去了慈宁宫,这是他每年的传统,那十多天一定要陪太皇太后住在一起。太皇太后年纪大了,不像皇太后,每天还能带着孙子孙女四处走动走动。他就只能坐在慈宁宫的正殿内,每日除了拉着胤祐聊一聊往事,就是礼佛念经。人老了就是这样,眼前的事情记不太清了,但却能将几十年前的事情记得一清二楚。拿出来对着小辈们,反复反复的述说。没有几个年轻人有那么好的耐性,能够坐在那里一两个时辰,什么也不干,就安静的聆听老人家絮叨以前的往事。就连康熙过来坐一会儿,陪皇祖母说说话,也要叫上胤祐去书房,让儿子写几个字给他瞧瞧。胤祐的字经过傅先生这一年多来的指导,已经完全看不出小时候的影子。胤祐现在少有到南书房走动,康熙也不常能看到他练字,但看一次就要忍不住为之惊叹——这哪里像是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写出来的,翰林院多少进士及第的文官,把考卷拿出来,也有不少人的字写得不如他儿子漂亮。康熙真是越看越喜欢,恨不得拿着他的字到朝堂上去,向文武百官展示:“瞧瞧,这是朕的儿子写的,你们羡慕吧。”胤祐其实是个耐性很好的孩子,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把以前练字的方法和习惯全部丢掉,重零开始学习,并且学得那么好,那么快。因此,他就是那个能坐下来听太皇太后回忆往昔,一坐就是一整天的那个孩子。关键是,他不光是听太皇太后絮叨,他时不时还能接上一两句,关于那些在盛京的往事,关于太皇太后还是庄妃时期,如何从皇太极后宫位分第二,一直落到五妃最末。老太太也没什么顾忌,什么有的没的都跟胤祐讲。关于皇太极和自己姐姐那轰动盛京的爱情故事。海兰珠比她的妹妹布木布泰大了四岁,嫁给皇太极的时候已经二十六了,比布木布泰晚到盛京九年。胤祐正在摆弄一套玩具,是前几个月他专程让造办处帮他做的。和西洋积木有点像,但又大不相同。这套积木的成品是等比缩小的太和殿,每一处街头都用了榫卯结构,拼搭起来比西洋积木更烧脑,也更有意思。胤祐每天就是一边玩积木,一边听乌库玛嬷回忆往事。小家伙颇为诧异的抬起头来:“乌库玛嬷,这么久远的事情,您竟然把时间记得那么清楚。”太皇太后缓缓地摆了摆手,用饱经沧桑的声音说道:“忘不了,忘不了……”哪里能忘得了?虽然海兰珠嫁给皇太极的时候,后者已经有许多福晋,其中除了她的妹妹,还有他的姑母。可是,她还是得到了皇太极独一无二的宠爱。皇太极称帝之后大封后宫,海兰珠被封为宸妃,居关雎宫,地位仅次于她的姑母孝端文皇后。这关系太复杂了,什么姑母、姐姐,妹妹,胤祐听不懂。他的重点也跑偏了,他问:“关雎宫就是关关雎鸠那个关雎吗?”太皇太后笑着跟他解释:“那可不就学汉人附庸风雅吗?咱们叫它和谐有礼宫。”小家伙笑得前仰后合:“这是什么名字,太好笑了,还是叫它关雎宫吧。”他又想起什么,问道:“那乌库玛嬷在盛京居住的宫殿叫什么呢?”苏麻喇姑笑道:“以前说过的呀,哥儿想想。”胤祐仔细回忆了一下:“想起来了,叫永福宫。”他这一打岔,太皇太后故事也不知道讲到哪里了。回忆了半晌才想起来,后面这一段才是她年年不忘的故事。“那时候,东宫大福晋也就是宸妃诞下黄八子,皇上为此大赦天下,在盛京皇宫举行隆重的盛典,庆祝这位小皇子的诞生,蒙古诸部首领纷纷来到盛京进献贺礼。就连宸妃的母亲……也是我的母亲,也被封为了和硕贤妃。 ”这个故事似曾相识,虽然胤祐确定自己没听过,但是他好像听过一个类似版本的,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于是小家伙问道:“那后来呢?”“后来这个孩子只活了不到一岁就夭折了。皇上大为痛心,我生下福临,他也只是聪聪过来看了一眼。”“福临?”胤祐想了想,“福临是五台山上那个法号行痴的老和尚吗?”太皇太后没有回答,目光像是透过胤祐看向了远方。小家伙又低头摆弄积木,随口说道:“他好奇怪。”“哪里奇怪。”小家伙回忆了一下:“他看我的眼神很奇怪,还说……还说我想一个人。”听到这里,太皇太后面色一沉:“胡说八道!你才不像什么人,你就是你。”说到这里,太皇太后又无奈又悲凉的叹了一口气:“他们父子俩才像呢,同样是为了一个女人神魂颠倒,大赦天下。”只可惜,不管是宸妃还是董鄂妃盛宠之下,命都不太好,孩子早夭,自己也在不久后抑郁而终。皇太极和福临父子俩也同样离谱,一个在海兰珠死后大哭说逼死了亲爹还难过,一个为了董鄂氏连江山也能弃之不顾。胤祐听了一上午曾祖父和祖父的八卦,最后从乌库玛嬷的目光中看到了一丝怆然。她可太不容易了,连续辅佐两位冲年继位的皇帝。她试图阻挠儿子走上父亲的老路,换来的却是儿子无尽的仇恨。最终,她也没能挽回儿子的命运。故事听完了,积木却只搭了一个基座。接下来太皇太后要开始礼佛,胤祐便放下玩具,拿起经书诵读起来。康熙每天都来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一呆就是半日。主要是他年后要出一趟远门,想多陪陪老祖宗。顺带着他还能找胤祐下下棋,这小家伙棋艺虽然谈不上有多精湛,但是以棋观人,这小崽子每次落子总让他出其不意,但细思起来,好像有有些道理。不过康熙跟儿子对弈从不手软,该赢就赢。没有说欲拒还迎勾着他陪自己下棋,又或者故意提示火让着他,给他点信心。最后胤祐沮丧的撇了撇嘴:“阿玛欺负人,我不跟你玩了。”康熙冷哼一声:“是你自己学艺不精。”胤祐默默地收拾好棋子,坐在那里不说话了。康熙又哄他:“弘德殿有朕搜集的一些名家棋谱,朕允许你有空的时候去看看。”一听到有新的棋谱可以看,小家伙立刻转过头:“真的?”“真的。”胤祐问:“可是阿玛马上就要出远门。”“你去看,等朕回宫再来看看你有进步没有。”听到这话,胤祐立刻就高兴了起来。初三这天,康熙又把高僧请来大佛堂为太皇太后讲经。胤祐也跟着去了。他已经在旁边安静的站着,看着太皇太后和苏麻喇姑虔诚的跪在蒲团上,念诵经文,听高僧讲解。那高僧看着比他乌库玛嬷年纪还大,身子骨却很硬朗。临走的时候,向他双手合十道了声佛号:“两年未见,仙君又长大了些。”胤祐冲他一笑,伸出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八”的手势:“那可不,我都八岁了。”“仙君乃天界战神,主管兵戈战事,未来这场旷日持久的战役,还需依靠仙君平息。”“哈?”高僧又冲他唱了声佛号,没再说话。太皇太后和苏麻喇姑对望一眼,也没说什么,三个人一同走出大佛堂。听了那高僧的话,胤祐心里还隐隐有些期待,他问太皇太后:“我能去打仗吗?”太皇太后大病之后,反应总有些迟钝。就是康熙跟她说什么,她都得半晌才能做出回答。但今天,她的反应却很快,几乎是在胤祐的问题出口的同时,就沉声说道:“不能。”“可是,那位高僧……”“高僧上了年纪,意识混沌,总是胡言乱语,日后不叫他来了。”\啊?\胤祐心想,人家也没说错什么,就这么断了财路,不好吧,“他讲经讲得挺好的呀,乌库玛嬷不是最喜欢听他讲经了吗?”太皇太后一手拄着拐杖,一手牵着他:“换个人讲也是一样的。”康熙起驾南巡的那天,胤祐跟着兄弟一起,将阿玛送到了午门外。这次康熙只带了大阿哥这一个皇子随行,连太子都留在了宫中,与内阁一同处理政务,其他皇子继续读书。说了不跟着出门,但胤祐始终有些舍不得额娘。走着走着,他就脱离了众位阿哥的队伍,来到了皇贵妃身旁,偷偷地拉住了她的手。皇贵妃也舍不得他,这一去,就得一两个月见不着面,母子俩从来没有分别过这么长一段日子。上马车之前皇贵妃蹲下来,抱着儿子:“你一定要乖乖地知道吗?”小家伙点点头:“知道了。”“有什么事就去和你哥商量。”“好。”“要照顾好乌库玛嬷。”小家伙点头:“嗯!”最后,皇贵妃紧紧地抱着儿子,始终舍不得松手。小家伙拍了拍她的后背:“我会照顾好自己,照顾好乌库玛嬷,照顾好哥哥,你放心吧。”皇贵妃哪里放心得下,最后还是康熙走过来拉了她一把:“好了好了,他已经这么大了,也该学着独立了。再说宫里还有太后和太子,你就别担心了。”小家伙站在那里,远远地看着马车消失在路的尽头。这个小粘人精,一向娇惯又矫情,兄弟们看着他的背影孤零零立在那里,还以为他又要哭了。哪知道,人家转过身来的时候,双手立马跳了起来,双手举过头顶,欢呼道:“哇哦!!!终于自由了,以后就没人大早上来检查功课啦!书也不用背啦!字也不用练啦!”太子本来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想着皇父出门,把朝中政务交给自己,自己一定要好好表现,不叫他失望。哪知道,哪知道这小团子竟然还有两幅面孔,前一刻还依依不舍与阿玛额娘道别,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儿。后一刻,竟然开心得又蹦又跳起来。几位阿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觉得他说得好有道理,于是,大家一拥而上,将他围在中间,说说笑笑往里宫里走。太子看一眼还没有走远的大臣们,本想呵斥他们两句,想了想,弟弟他们平日起早贪黑的读书,确实辛苦,也就由他们去了。纳兰跟着康熙出门去了,这一两个月胤祐又回到了上书房,跟着兄弟们一起学习。五阿哥和六阿哥已经九岁了,胤祐和八阿哥都已经八岁,他们现在要开始学习一部对皇子们来说最重要的典籍——《礼记》。胤祐重返上书房简直就是翰林院师傅们的噩梦,七阿哥调皮捣蛋也就算了,关键是他还有一群拥护者。九阿哥、十阿哥年纪尚小,定力不足,对七哥又是满满的崇拜。师傅在上面摇头晃脑的照本宣科,七阿哥就在“说王子猷这天晚上醒来,看到外面下了好大的雪,他立刻让仆人送上酒来,四处望去,一片洁白银亮。于是起身,慢步徘徊,吟诵着左思的《招隐诗》。忽然间又想到了戴逵,可是戴逵住的地方有点远,他即刻连夜乘坐小船,经过一夜才到。你们猜怎么着?”大家听得正在兴头上,就连前面的五阿哥、六阿哥,和一向好好学习的八阿哥都转过头来。六阿哥性子急,催促道:“别卖关子了,赶紧说!”胤祐看了一眼前面,师傅还在盯着书本,摇头晃脑的念道:曲礼曰:“毋不敬,严若思,安定辞,安民哉。傲不可长,欲不可从,志不可满,乐不可极。”胤祐笑了笑:“他走到戴逵的家门口,却没有进去,又扭头走了。”五阿哥问道:“为什么?”胤祐不说话,保泰猜测:“因为他的好朋友不在家?”十阿哥:“因为好朋友不让他进去?”八阿哥关注的重点和别人都不一样:“王子猷是不是王羲之的儿子?左思的《招隐诗》我也会背。”胤祐摇摇头:“王子猷说:我本来是乘着兴致而来,现在兴致已尽,自然返回,为何一定要见戴逵呢?”“……”九阿哥问:“他是不是有病?”胤祐伸手瞧着弟弟脑袋上:“你懂什么,这叫任诞放浪、不拘形迹的‘魏晋风度’。还有独孤郎的‘侧帽风流’,这也是你七哥我……的追求,按照自己的兴致、兴趣、兴味行事。”他说得兴起,冷不防耳边传来“啪”的一声,吓得几个阿哥全都缩了缩脖子,作鸟兽散。胤祐低头,看到书桌上忽然出现的戒尺,顺着戒尺往上,就看到了师傅吹胡子瞪眼,气得七窍生烟:“七阿哥,您贵为皇子,怎能按照自己的兴致、兴趣、兴味行事?”七阿哥站起来,尴尬的笑:“我就……随口一说。”师傅瞪他:“你把刚才讲过的《曲礼》背诵一遍。”胤祐一脸茫然:“《曲礼》?讲讲……讲哪儿?”“……”师傅摆了摆头,小时候调皮是调皮了点,但凭着聪明,背书还是不错的。现在倒好,书也不会背,光剩下调皮捣蛋了。胤祐虽然不会背书,但是给兄弟们讲故事还是很专业的。就刚才那个雪夜访戴的故事,下课之后,他又科普了一遍王子猷是谁、左思是谁、戴逵是谁,什么是《招隐诗》。不过兄弟几个只爱听故事,似乎对文人没什么兴趣,只有八阿哥听得很认真。他简直就是兄弟几人中的一股清流,只要是和学习相关,什么他都感兴趣,也只有他最捧胤祐的场,无论七哥说什么,他都能认真的听下去。年后,三阿哥和四阿哥课业繁重,两位阿哥都已经十二三岁,渐渐开始有了要帮着阿玛分忧的觉悟,除了上书房读书之外,两个人课余时间也查阅大量书籍。三阿哥是个典型的学术派,喜欢研究学问,无论是汉人的文章诗词,还是西方的天文数术。四阿哥更加务实一些,除了钻研农耕之外,就是对河工和漕运感兴趣,也看了许多相关文献。胤祐不好去找他们下棋,就开始在其他兄弟中给自己寻觅对手,把兄弟几人全都召集起来,学习围棋。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胤祐发现阿玛曾经说过的那句以棋观人确实很有道理。虽然大家现在都是初学阶段,但是从他们下棋的习惯就能看出他们的性格。最后,胤祐决定着重培养八阿哥做他的对手。因为八弟心思灵巧机敏,想法多会算计,与之对弈,其乐无穷。小家伙有空就会跑去弘德殿,那是康熙平时读书的地方,里面有大量帝王的个人藏书,是不允许其他人轻易进入查阅的。康熙答应过儿子,让他自己去翻找棋谱,临走之前也和乾清宫的宫人打过招呼,七阿哥可以随时进入,不受限制。胤祐对弘德殿可太熟悉了,他曾经在这里整整读了一年的书。其实里面很多书籍他都看过,只是那时候太小,还看不懂。棋谱什么的,小家伙根本不感兴趣,随便翻了两页就重新放回到架子上,他感兴趣的是那些阿玛藏起来不让别人看的书,尤其是南怀仁去世之前留下的著作。于是,小家伙只要有空,每天都往这里跑。捧着书,坐在弘德殿的地砖上,一看就是一下午。直到太监点着灯来催促他:“七阿哥,快回去用晚膳吧,已经很晚了。”小家伙抬起头来才发现,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怪不得头越来越低,书上的字越来越模糊。他对天文、地理、航海这些知识感兴趣,学完之后就会拿去讲给兄弟们听,再结合以前从南怀仁那里听到,关于世界各地那些稀奇古怪的故事。几位阿哥可喜欢听他讲故事了,那可比听师傅讲《礼记》有意思多了。开春之后,天气明明暖和了几日,这天不知道为什么,下了好大一场雪,鹅毛大雪落了整整一天一夜,把紫禁城的染成了白茫茫一片,配上朱红色的宫墙,黄色琉璃瓦,美得就像一幅画。外面风雪交加,天色阴沉,屋内也不适合看书。这天下午,胤祐没去弘德殿,却也无事可做。他忽然想起来,自从从阿玛额娘出宫那天之后,他就没有见到过太子。听说太子哥哥现在可忙了,要不停地看奏章,看奏章,看奏章。不仅要看,还要根据以往所学开始批奏章。太子一向处事稳重又谨慎,生怕有什么错漏。于是一本奏章要翻来覆去看好几遍,下笔慎之又慎。他每天处理完这些事情,回到毓庆宫都已经很晚了。今日风雪太大,他便提早回了毓庆宫。命人将没有批阅完的奏折带上,回去继续看。胤祐到毓庆宫的时候,太子还没有回来。熊嬷嬷正在吩咐其他人烧水沏茶、准备暖炉、备好点心,再把惇本殿内的灯都点上。看到胤祐来了,赶紧上前招呼他:“今日这么冷,七阿哥怎么来了。”胤祐看着她还是有点发憷:“我……我来看看太子哥哥,我好久没有见到他了。”“那就屋里坐吧,奴才给你倒茶。”熊嬷嬷笑得一脸殷勤,可是她的笑容太夸张,就跟个面具一样,小孩子看了,总归有些害怕的。胤祐点点头,马不停蹄的走了。宫人掀开帘子,胤祐进屋。取下披风,摘了帽子,熟门熟路的走到次间的炕上坐下。熊嬷嬷亲自端了一盏茶进来,搁在他跟前的炕桌上。胤祐点点头,意思是让她可以下去了。容嬷嬷却没走,仍然站在那里乐呵呵的看着他。胤祐揭开盖子看了一眼,里面漂浮着翠绿的茶叶,就连茶汤也是褐色的,他不喜欢。抬起头来,正想让人换一盏花茶上来,却看到熊嬷嬷还站在一旁。“……”胤祐茶也不敢换了,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于是挥了挥手:“你……你忙去吧。”熊摸摸笑道:“奴婢就在这儿伺候你。”小家伙反倒有些拘谨,坐在那里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摆放。对方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就好像在监视他似的。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想起个事情,便叫了一声:“熊嬷嬷。”熊嬷嬷受宠若惊:“七阿哥,您这次可算喊对了奴婢的姓氏。”胤祐尴尬的笑笑:“是吗?”熊嬷嬷上前一步:“七阿哥有什么吩咐?”小家伙不由自主往旁边挪了挪:“那个,你你……你好好想想,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啊?”熊嬷嬷一脸莫名其妙,她是先皇后身边的人,跟着先皇后进宫,先皇后驾崩又一直在太子身边伺候。这毓庆宫的奴才,没有一个不害怕她的,连索额图见了她都得客气三分,谁敢说她不好?胤祐瞧着她的脸色接着道:“那就是你偷懒了。”熊嬷嬷脸上还是笑:“奴婢干活儿可麻溜了,不敢偷懒。”小家伙又想了想:“那就是太子哥哥不喜欢你,不想要你在身边伺候了。”说到太子熊嬷嬷脸上可算露出了一丝惶恐的神色。她仗着自己是先皇后的人,对太子身边的人态度十分严厉,有时候的确惹得太子不快。可她毕竟是赫舍里氏的忠仆,自认为是这个皇宫里唯一一个全心全意为太子,为赫舍里氏着想的人。太子年轻了些,还不懂事,但也该明白她的忠诚。就算对她有些许不满,何至于不让她在跟前伺候。熊嬷嬷说话也没底气:“不……不会吧。”小家伙皱着眉看他,又叹了口气:“那怎么荣妃娘娘还说要重新指派些人过来伺候太子哥哥?”“荣……荣妃娘娘?”熊嬷嬷脸上露出一丝冷厉。他想起来许多年前,荣妃正是得宠的时候,皇上有时会让他们这些奴才把太子送去钟粹宫,让荣妃照看。那时候,熊嬷嬷对这个荣妃就颇有微词,总感觉这女人对太子殷勤得过分了些,分明是想借着太子往上爬。她自然不会给荣妃什么好脸色,言语间还总把先皇后和太子的身份搬出来敲打对方,让荣妃时刻记住自己的身份。可是自从太子搬来了毓庆宫,他们与后宫那些女人也就没了来往。唯一有些交道的就只有平妃,她是赫舍里氏庶出的女儿,却不得皇上宠爱。熊嬷嬷总觉得这个庶女也是带着目的接近太子。还在太子对她的态度很是冷淡,刻意保持距离,熊嬷嬷这才放心了些。可是,这荣妃娘娘究竟是怎么回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想起来要把她从太子身边除掉了?可就算要换掉太子身边伺候的宫人,那也应该是皇上做主呀,与荣妃娘娘有何相干?胤祐也很惊讶:“你竟然不知道这件事情吗?就上次,腊八那天晚上,当着阿玛和皇玛嬷的面说的。”腊八?腊八都快过去快俩月了。熊嬷嬷又没有跟着太子去赴宴。可回来之后,太子身边的太监也没有人提过,她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奴才没去,自然不知。”胤祐恍然大悟般点点头。他现在身体放松了许多,坐在炕沿上,两条腿垂下来却踩不到地面,就那么悬在空中晃啊晃,一派悠然自得。“唉,你照顾太子哥哥那么长时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知道为什么,荣妃娘娘却还要跟阿玛说,指派别的人过来伺候太子哥哥。”他说话的时候一脸真诚,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不由得熊嬷嬷不信。她在心里思忖,或许还是对太子以及太子身边的人约束太多,引得太子腻烦了。前些年,太子尚且年幼的时候,还让她在近前伺候,现在只打发她干些别的活儿,也不叫他近身伺候了。就在熊嬷嬷越想越是心凉,越想越是惶恐的时候,她的主子回来了。太子刚走到门口,挑帘子走进殿内,就没头没尾的听了胤祐最后那一句。随后,熊嬷嬷就走过来,“扑通”一声跪在了他的跟前:“主子……主子,奴婢做错了,你惩罚奴婢便是。”太子皱着眉看她,不知道她这又是演的哪一出:“怎么回事,好好说!”熊嬷嬷仍然处于惶恐之中:“奴婢当年跟着先皇后进宫,忠心耿耿的伺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请太子开恩,别让奴婢离开您身边。”太子被前朝政务搞得身心俱疲,回来还要听她这顿哭闹,耐心告罄:“谁说要你离开了?”熊嬷嬷忽然转过头去看向胤祐:“是七阿哥,七阿哥说荣妃娘娘要指派新的奴才来您身边伺候。”太子听到这里不由得脸一红,恼怒的看了胤祐一眼,又对熊嬷嬷斥道:“没有的事,你听他胡说,下去干你的活儿。”“太子……”熊嬷嬷疑惑的看着他,不知他怎么就脸红了。“少废话,出去!”最后这一句“出去”太子拔高了音量,把熊嬷嬷吓了个哆嗦,赶紧叩首,起身,退出殿外。太子看了眼一旁默不作声的几名太监:“你们也出去!”“是。”等所有人都退出殿外,太子才没有好气的走到炕前。他只是取了帽子和披风,身上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换下,带着一身寒气逼近胤祐,颇有些压迫感。小团子不由自主曲着腿往后推了推,把自己缩进了角落里。太子的脸现在由红转青,忍不住伸出手去,使劲儿掐了把他的脸蛋儿:“你是不是闲的?”“什么?”胤祐被他掐得脸疼,赶紧去拉他的手,“疼……疼……太子哥哥……”太子松了手,看到他白嫩呢的脸蛋上立时出现了两个手指印,又忍不住拿拇指的指腹贴上去,轻轻地揉了揉。说话的语气也缓和了不少:“你说,你没事吓唬她做什么?”小家伙嘟着嘴,显然还有些害怕:“没……我没吓唬她。那天荣妃娘娘真的说了要给你指派两个人伺候你,我听得可清楚了。”“……”一听到“指派两个人伺候你”太子的脸“腾”的一下又红了,被这小团子气得又想掐他。可看着弟弟那一脸单纯无辜的模样,又舍不得下手。“你个……你个小傻子。”太子无奈的叹口气,挤着他在同一侧炕上坐下,拍了拍自己的腿:“过来,让太子哥哥抱抱你。”胤祐摇头:“我不,你看起来好凶。”太子挑眉:“你怕我打你?”胤祐点了点头,又继续摇头。嘴上没说,心里想:“我怕我还手,你经不起我打。”太子真是拿他没有办法,颇为无奈的说道:“我什么时候打过你?”“你没打过我,但你刚才掐我了。”太子说:“那我……那我给你道歉。”胤祐还是缩在角落里没有动:“道歉有什么用?”“那你要怎么样?”小家伙想了想,大胆提要求:“那你也让我掐一下。”太子冷声说道:“太子的脸那就是东宫的脸,东宫的脸是什么人都能随便掐的吗?”“……”兄弟俩对峙着,太子又补充道:“不过,弟弟想掐,那就掐一下吧。”他话音刚落,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眼前一花。刚还缩在角落里的小家伙,此刻已经跨坐在了他的腿上,两只小手一边一下,掐着他脸上的肉往外扯。“……”十阿哥:“因为好朋友不让他进去?”八阿哥关注的重点和别人都不一样:“王子猷是不是王羲之的儿子?左思的《招隐诗》我也会背。”胤祐摇摇头:“王子猷说:我本来是乘着兴致而来,现在兴致已尽,自然返回,为何一定要见戴逵呢?”“……”九阿哥问:“他是不是有病?”胤祐伸手瞧着弟弟脑袋上:“你懂什么,这叫任诞放浪、不拘形迹的‘魏晋风度’。还有独孤郎的‘侧帽风流’,这也是你七哥我……的追求,按照自己的兴致、兴趣、兴味行事。”他说得兴起,冷不防耳边传来“啪”的一声,吓得几个阿哥全都缩了缩脖子,作鸟兽散。胤祐低头,看到书桌上忽然出现的戒尺,顺着戒尺往上,就看到了师傅吹胡子瞪眼,气得七窍生烟:“七阿哥,您贵为皇子,怎能按照自己的兴致、兴趣、兴味行事?”七阿哥站起来,尴尬的笑:“我就……随口一说。”师傅瞪他:“你把刚才讲过的《曲礼》背诵一遍。”胤祐一脸茫然:“《曲礼》?讲讲……讲哪儿?”“……”师傅摆了摆头,小时候调皮是调皮了点,但凭着聪明,背书还是不错的。现在倒好,书也不会背,光剩下调皮捣蛋了。胤祐虽然不会背书,但是给兄弟们讲故事还是很专业的。就刚才那个雪夜访戴的故事,下课之后,他又科普了一遍王子猷是谁、左思是谁、戴逵是谁,什么是《招隐诗》。不过兄弟几个只爱听故事,似乎对文人没什么兴趣,只有八阿哥听得很认真。他简直就是兄弟几人中的一股清流,只要是和学习相关,什么他都感兴趣,也只有他最捧胤祐的场,无论七哥说什么,他都能认真的听下去。年后,三阿哥和四阿哥课业繁重,两位阿哥都已经十二三岁,渐渐开始有了要帮着阿玛分忧的觉悟,除了上书房读书之外,两个人课余时间也查阅大量书籍。三阿哥是个典型的学术派,喜欢研究学问,无论是汉人的文章诗词,还是西方的天文数术。四阿哥更加务实一些,除了钻研农耕之外,就是对河工和漕运感兴趣,也看了许多相关文献。胤祐不好去找他们下棋,就开始在其他兄弟中给自己寻觅对手,把兄弟几人全都召集起来,学习围棋。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胤祐发现阿玛曾经说过的那句以棋观人确实很有道理。虽然大家现在都是初学阶段,但是从他们下棋的习惯就能看出他们的性格。最后,胤祐决定着重培养八阿哥做他的对手。因为八弟心思灵巧机敏,想法多会算计,与之对弈,其乐无穷。小家伙有空就会跑去弘德殿,那是康熙平时读书的地方,里面有大量帝王的个人藏书,是不允许其他人轻易进入查阅的。康熙答应过儿子,让他自己去翻找棋谱,临走之前也和乾清宫的宫人打过招呼,七阿哥可以随时进入,不受限制。胤祐对弘德殿可太熟悉了,他曾经在这里整整读了一年的书。其实里面很多书籍他都看过,只是那时候太小,还看不懂。棋谱什么的,小家伙根本不感兴趣,随便翻了两页就重新放回到架子上,他感兴趣的是那些阿玛藏起来不让别人看的书,尤其是南怀仁去世之前留下的著作。于是,小家伙只要有空,每天都往这里跑。捧着书,坐在弘德殿的地砖上,一看就是一下午。直到太监点着灯来催促他:“七阿哥,快回去用晚膳吧,已经很晚了。”小家伙抬起头来才发现,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怪不得头越来越低,书上的字越来越模糊。他对天文、地理、航海这些知识感兴趣,学完之后就会拿去讲给兄弟们听,再结合以前从南怀仁那里听到,关于世界各地那些稀奇古怪的故事。几位阿哥可喜欢听他讲故事了,那可比听师傅讲《礼记》有意思多了。开春之后,天气明明暖和了几日,这天不知道为什么,下了好大一场雪,鹅毛大雪落了整整一天一夜,把紫禁城的染成了白茫茫一片,配上朱红色的宫墙,黄色琉璃瓦,美得就像一幅画。外面风雪交加,天色阴沉,屋内也不适合看书。这天下午,胤祐没去弘德殿,却也无事可做。他忽然想起来,自从从阿玛额娘出宫那天之后,他就没有见到过太子。听说太子哥哥现在可忙了,要不停地看奏章,看奏章,看奏章。不仅要看,还要根据以往所学开始批奏章。太子一向处事稳重又谨慎,生怕有什么错漏。于是一本奏章要翻来覆去看好几遍,下笔慎之又慎。他每天处理完这些事情,回到毓庆宫都已经很晚了。今日风雪太大,他便提早回了毓庆宫。命人将没有批阅完的奏折带上,回去继续看。胤祐到毓庆宫的时候,太子还没有回来。熊嬷嬷正在吩咐其他人烧水沏茶、准备暖炉、备好点心,再把惇本殿内的灯都点上。看到胤祐来了,赶紧上前招呼他:“今日这么冷,七阿哥怎么来了。”胤祐看着她还是有点发憷:“我……我来看看太子哥哥,我好久没有见到他了。”“那就屋里坐吧,奴才给你倒茶。”熊嬷嬷笑得一脸殷勤,可是她的笑容太夸张,就跟个面具一样,小孩子看了,总归有些害怕的。胤祐点点头,马不停蹄的走了。宫人掀开帘子,胤祐进屋。取下披风,摘了帽子,熟门熟路的走到次间的炕上坐下。熊嬷嬷亲自端了一盏茶进来,搁在他跟前的炕桌上。胤祐点点头,意思是让她可以下去了。容嬷嬷却没走,仍然站在那里乐呵呵的看着他。胤祐揭开盖子看了一眼,里面漂浮着翠绿的茶叶,就连茶汤也是褐色的,他不喜欢。抬起头来,正想让人换一盏花茶上来,却看到熊嬷嬷还站在一旁。“……”胤祐茶也不敢换了,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于是挥了挥手:“你……你忙去吧。”熊摸摸笑道:“奴婢就在这儿伺候你。”小家伙反倒有些拘谨,坐在那里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摆放。对方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就好像在监视他似的。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想起个事情,便叫了一声:“熊嬷嬷。”熊嬷嬷受宠若惊:“七阿哥,您这次可算喊对了奴婢的姓氏。”胤祐尴尬的笑笑:“是吗?”熊嬷嬷上前一步:“七阿哥有什么吩咐?”小家伙不由自主往旁边挪了挪:“那个,你你……你好好想想,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啊?”熊嬷嬷一脸莫名其妙,她是先皇后身边的人,跟着先皇后进宫,先皇后驾崩又一直在太子身边伺候。这毓庆宫的奴才,没有一个不害怕她的,连索额图见了她都得客气三分,谁敢说她不好?胤祐瞧着她的脸色接着道:“那就是你偷懒了。”熊嬷嬷脸上还是笑:“奴婢干活儿可麻溜了,不敢偷懒。”小家伙又想了想:“那就是太子哥哥不喜欢你,不想要你在身边伺候了。”说到太子熊嬷嬷脸上可算露出了一丝惶恐的神色。她仗着自己是先皇后的人,对太子身边的人态度十分严厉,有时候的确惹得太子不快。可她毕竟是赫舍里氏的忠仆,自认为是这个皇宫里唯一一个全心全意为太子,为赫舍里氏着想的人。太子年轻了些,还不懂事,但也该明白她的忠诚。就算对她有些许不满,何至于不让她在跟前伺候。熊嬷嬷说话也没底气:“不……不会吧。”小家伙皱着眉看他,又叹了口气:“那怎么荣妃娘娘还说要重新指派些人过来伺候太子哥哥?”“荣……荣妃娘娘?”熊嬷嬷脸上露出一丝冷厉。他想起来许多年前,荣妃正是得宠的时候,皇上有时会让他们这些奴才把太子送去钟粹宫,让荣妃照看。那时候,熊嬷嬷对这个荣妃就颇有微词,总感觉这女人对太子殷勤得过分了些,分明是想借着太子往上爬。她自然不会给荣妃什么好脸色,言语间还总把先皇后和太子的身份搬出来敲打对方,让荣妃时刻记住自己的身份。可是自从太子搬来了毓庆宫,他们与后宫那些女人也就没了来往。唯一有些交道的就只有平妃,她是赫舍里氏庶出的女儿,却不得皇上宠爱。熊嬷嬷总觉得这个庶女也是带着目的接近太子。还在太子对她的态度很是冷淡,刻意保持距离,熊嬷嬷这才放心了些。可是,这荣妃娘娘究竟是怎么回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想起来要把她从太子身边除掉了?可就算要换掉太子身边伺候的宫人,那也应该是皇上做主呀,与荣妃娘娘有何相干?胤祐也很惊讶:“你竟然不知道这件事情吗?就上次,腊八那天晚上,当着阿玛和皇玛嬷的面说的。”腊八?腊八都快过去快俩月了。熊嬷嬷又没有跟着太子去赴宴。可回来之后,太子身边的太监也没有人提过,她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奴才没去,自然不知。”胤祐恍然大悟般点点头。他现在身体放松了许多,坐在炕沿上,两条腿垂下来却踩不到地面,就那么悬在空中晃啊晃,一派悠然自得。“唉,你照顾太子哥哥那么长时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知道为什么,荣妃娘娘却还要跟阿玛说,指派别的人过来伺候太子哥哥。”他说话的时候一脸真诚,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不由得熊嬷嬷不信。她在心里思忖,或许还是对太子以及太子身边的人约束太多,引得太子腻烦了。前些年,太子尚且年幼的时候,还让她在近前伺候,现在只打发她干些别的活儿,也不叫他近身伺候了。就在熊嬷嬷越想越是心凉,越想越是惶恐的时候,她的主子回来了。太子刚走到门口,挑帘子走进殿内,就没头没尾的听了胤祐最后那一句。随后,熊嬷嬷就走过来,“扑通”一声跪在了他的跟前:“主子……主子,奴婢做错了,你惩罚奴婢便是。”太子皱着眉看她,不知道她这又是演的哪一出:“怎么回事,好好说!”熊嬷嬷仍然处于惶恐之中:“奴婢当年跟着先皇后进宫,忠心耿耿的伺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请太子开恩,别让奴婢离开您身边。”太子被前朝政务搞得身心俱疲,回来还要听她这顿哭闹,耐心告罄:“谁说要你离开了?”熊嬷嬷忽然转过头去看向胤祐:“是七阿哥,七阿哥说荣妃娘娘要指派新的奴才来您身边伺候。”太子听到这里不由得脸一红,恼怒的看了胤祐一眼,又对熊嬷嬷斥道:“没有的事,你听他胡说,下去干你的活儿。”“太子……”熊嬷嬷疑惑的看着他,不知他怎么就脸红了。“少废话,出去!”最后这一句“出去”太子拔高了音量,把熊嬷嬷吓了个哆嗦,赶紧叩首,起身,退出殿外。太子看了眼一旁默不作声的几名太监:“你们也出去!”“是。”等所有人都退出殿外,太子才没有好气的走到炕前。他只是取了帽子和披风,身上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换下,带着一身寒气逼近胤祐,颇有些压迫感。小团子不由自主曲着腿往后推了推,把自己缩进了角落里。太子的脸现在由红转青,忍不住伸出手去,使劲儿掐了把他的脸蛋儿:“你是不是闲的?”“什么?”胤祐被他掐得脸疼,赶紧去拉他的手,“疼……疼……太子哥哥……”太子松了手,看到他白嫩呢的脸蛋上立时出现了两个手指印,又忍不住拿拇指的指腹贴上去,轻轻地揉了揉。说话的语气也缓和了不少:“你说,你没事吓唬她做什么?”小家伙嘟着嘴,显然还有些害怕:“没……我没吓唬她。那天荣妃娘娘真的说了要给你指派两个人伺候你,我听得可清楚了。”“……”一听到“指派两个人伺候你”太子的脸“腾”的一下又红了,被这小团子气得又想掐他。可看着弟弟那一脸单纯无辜的模样,又舍不得下手。“你个……你个小傻子。”太子无奈的叹口气,挤着他在同一侧炕上坐下,拍了拍自己的腿:“过来,让太子哥哥抱抱你。”胤祐摇头:“我不,你看起来好凶。”太子挑眉:“你怕我打你?”胤祐点了点头,又继续摇头。嘴上没说,心里想:“我怕我还手,你经不起我打。”太子真是拿他没有办法,颇为无奈的说道:“我什么时候打过你?”“你没打过我,但你刚才掐我了。”太子说:“那我……那我给你道歉。”胤祐还是缩在角落里没有动:“道歉有什么用?”“那你要怎么样?”小家伙想了想,大胆提要求:“那你也让我掐一下。”太子冷声说道:“太子的脸那就是东宫的脸,东宫的脸是什么人都能随便掐的吗?”“……”兄弟俩对峙着,太子又补充道:“不过,弟弟想掐,那就掐一下吧。”他话音刚落,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眼前一花。刚还缩在角落里的小家伙,此刻已经跨坐在了他的腿上,两只小手一边一下,掐着他脸上的肉往外扯。“……”十阿哥:“因为好朋友不让他进去?”八阿哥关注的重点和别人都不一样:“王子猷是不是王羲之的儿子?左思的《招隐诗》我也会背。”胤祐摇摇头:“王子猷说:我本来是乘着兴致而来,现在兴致已尽,自然返回,为何一定要见戴逵呢?”“……”九阿哥问:“他是不是有病?”胤祐伸手瞧着弟弟脑袋上:“你懂什么,这叫任诞放浪、不拘形迹的‘魏晋风度’。还有独孤郎的‘侧帽风流’,这也是你七哥我……的追求,按照自己的兴致、兴趣、兴味行事。”他说得兴起,冷不防耳边传来“啪”的一声,吓得几个阿哥全都缩了缩脖子,作鸟兽散。胤祐低头,看到书桌上忽然出现的戒尺,顺着戒尺往上,就看到了师傅吹胡子瞪眼,气得七窍生烟:“七阿哥,您贵为皇子,怎能按照自己的兴致、兴趣、兴味行事?”七阿哥站起来,尴尬的笑:“我就……随口一说。”师傅瞪他:“你把刚才讲过的《曲礼》背诵一遍。”胤祐一脸茫然:“《曲礼》?讲讲……讲哪儿?”“……”师傅摆了摆头,小时候调皮是调皮了点,但凭着聪明,背书还是不错的。现在倒好,书也不会背,光剩下调皮捣蛋了。胤祐虽然不会背书,但是给兄弟们讲故事还是很专业的。就刚才那个雪夜访戴的故事,下课之后,他又科普了一遍王子猷是谁、左思是谁、戴逵是谁,什么是《招隐诗》。不过兄弟几个只爱听故事,似乎对文人没什么兴趣,只有八阿哥听得很认真。他简直就是兄弟几人中的一股清流,只要是和学习相关,什么他都感兴趣,也只有他最捧胤祐的场,无论七哥说什么,他都能认真的听下去。年后,三阿哥和四阿哥课业繁重,两位阿哥都已经十二三岁,渐渐开始有了要帮着阿玛分忧的觉悟,除了上书房读书之外,两个人课余时间也查阅大量书籍。三阿哥是个典型的学术派,喜欢研究学问,无论是汉人的文章诗词,还是西方的天文数术。四阿哥更加务实一些,除了钻研农耕之外,就是对河工和漕运感兴趣,也看了许多相关文献。胤祐不好去找他们下棋,就开始在其他兄弟中给自己寻觅对手,把兄弟几人全都召集起来,学习围棋。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胤祐发现阿玛曾经说过的那句以棋观人确实很有道理。虽然大家现在都是初学阶段,但是从他们下棋的习惯就能看出他们的性格。最后,胤祐决定着重培养八阿哥做他的对手。因为八弟心思灵巧机敏,想法多会算计,与之对弈,其乐无穷。小家伙有空就会跑去弘德殿,那是康熙平时读书的地方,里面有大量帝王的个人藏书,是不允许其他人轻易进入查阅的。康熙答应过儿子,让他自己去翻找棋谱,临走之前也和乾清宫的宫人打过招呼,七阿哥可以随时进入,不受限制。胤祐对弘德殿可太熟悉了,他曾经在这里整整读了一年的书。其实里面很多书籍他都看过,只是那时候太小,还看不懂。棋谱什么的,小家伙根本不感兴趣,随便翻了两页就重新放回到架子上,他感兴趣的是那些阿玛藏起来不让别人看的书,尤其是南怀仁去世之前留下的著作。于是,小家伙只要有空,每天都往这里跑。捧着书,坐在弘德殿的地砖上,一看就是一下午。直到太监点着灯来催促他:“七阿哥,快回去用晚膳吧,已经很晚了。”小家伙抬起头来才发现,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怪不得头越来越低,书上的字越来越模糊。他对天文、地理、航海这些知识感兴趣,学完之后就会拿去讲给兄弟们听,再结合以前从南怀仁那里听到,关于世界各地那些稀奇古怪的故事。几位阿哥可喜欢听他讲故事了,那可比听师傅讲《礼记》有意思多了。开春之后,天气明明暖和了几日,这天不知道为什么,下了好大一场雪,鹅毛大雪落了整整一天一夜,把紫禁城的染成了白茫茫一片,配上朱红色的宫墙,黄色琉璃瓦,美得就像一幅画。外面风雪交加,天色阴沉,屋内也不适合看书。这天下午,胤祐没去弘德殿,却也无事可做。他忽然想起来,自从从阿玛额娘出宫那天之后,他就没有见到过太子。听说太子哥哥现在可忙了,要不停地看奏章,看奏章,看奏章。不仅要看,还要根据以往所学开始批奏章。太子一向处事稳重又谨慎,生怕有什么错漏。于是一本奏章要翻来覆去看好几遍,下笔慎之又慎。他每天处理完这些事情,回到毓庆宫都已经很晚了。今日风雪太大,他便提早回了毓庆宫。命人将没有批阅完的奏折带上,回去继续看。胤祐到毓庆宫的时候,太子还没有回来。熊嬷嬷正在吩咐其他人烧水沏茶、准备暖炉、备好点心,再把惇本殿内的灯都点上。看到胤祐来了,赶紧上前招呼他:“今日这么冷,七阿哥怎么来了。”胤祐看着她还是有点发憷:“我……我来看看太子哥哥,我好久没有见到他了。”“那就屋里坐吧,奴才给你倒茶。”熊嬷嬷笑得一脸殷勤,可是她的笑容太夸张,就跟个面具一样,小孩子看了,总归有些害怕的。胤祐点点头,马不停蹄的走了。宫人掀开帘子,胤祐进屋。取下披风,摘了帽子,熟门熟路的走到次间的炕上坐下。熊嬷嬷亲自端了一盏茶进来,搁在他跟前的炕桌上。胤祐点点头,意思是让她可以下去了。容嬷嬷却没走,仍然站在那里乐呵呵的看着他。胤祐揭开盖子看了一眼,里面漂浮着翠绿的茶叶,就连茶汤也是褐色的,他不喜欢。抬起头来,正想让人换一盏花茶上来,却看到熊嬷嬷还站在一旁。“……”胤祐茶也不敢换了,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于是挥了挥手:“你……你忙去吧。”熊摸摸笑道:“奴婢就在这儿伺候你。”小家伙反倒有些拘谨,坐在那里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摆放。对方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就好像在监视他似的。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想起个事情,便叫了一声:“熊嬷嬷。”熊嬷嬷受宠若惊:“七阿哥,您这次可算喊对了奴婢的姓氏。”胤祐尴尬的笑笑:“是吗?”熊嬷嬷上前一步:“七阿哥有什么吩咐?”小家伙不由自主往旁边挪了挪:“那个,你你……你好好想想,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啊?”熊嬷嬷一脸莫名其妙,她是先皇后身边的人,跟着先皇后进宫,先皇后驾崩又一直在太子身边伺候。这毓庆宫的奴才,没有一个不害怕她的,连索额图见了她都得客气三分,谁敢说她不好?胤祐瞧着她的脸色接着道:“那就是你偷懒了。”熊嬷嬷脸上还是笑:“奴婢干活儿可麻溜了,不敢偷懒。”小家伙又想了想:“那就是太子哥哥不喜欢你,不想要你在身边伺候了。”说到太子熊嬷嬷脸上可算露出了一丝惶恐的神色。她仗着自己是先皇后的人,对太子身边的人态度十分严厉,有时候的确惹得太子不快。可她毕竟是赫舍里氏的忠仆,自认为是这个皇宫里唯一一个全心全意为太子,为赫舍里氏着想的人。太子年轻了些,还不懂事,但也该明白她的忠诚。就算对她有些许不满,何至于不让她在跟前伺候。熊嬷嬷说话也没底气:“不……不会吧。”小家伙皱着眉看他,又叹了口气:“那怎么荣妃娘娘还说要重新指派些人过来伺候太子哥哥?”“荣……荣妃娘娘?”熊嬷嬷脸上露出一丝冷厉。他想起来许多年前,荣妃正是得宠的时候,皇上有时会让他们这些奴才把太子送去钟粹宫,让荣妃照看。那时候,熊嬷嬷对这个荣妃就颇有微词,总感觉这女人对太子殷勤得过分了些,分明是想借着太子往上爬。她自然不会给荣妃什么好脸色,言语间还总把先皇后和太子的身份搬出来敲打对方,让荣妃时刻记住自己的身份。可是自从太子搬来了毓庆宫,他们与后宫那些女人也就没了来往。唯一有些交道的就只有平妃,她是赫舍里氏庶出的女儿,却不得皇上宠爱。熊嬷嬷总觉得这个庶女也是带着目的接近太子。还在太子对她的态度很是冷淡,刻意保持距离,熊嬷嬷这才放心了些。可是,这荣妃娘娘究竟是怎么回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想起来要把她从太子身边除掉了?可就算要换掉太子身边伺候的宫人,那也应该是皇上做主呀,与荣妃娘娘有何相干?胤祐也很惊讶:“你竟然不知道这件事情吗?就上次,腊八那天晚上,当着阿玛和皇玛嬷的面说的。”腊八?腊八都快过去快俩月了。熊嬷嬷又没有跟着太子去赴宴。可回来之后,太子身边的太监也没有人提过,她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奴才没去,自然不知。”胤祐恍然大悟般点点头。他现在身体放松了许多,坐在炕沿上,两条腿垂下来却踩不到地面,就那么悬在空中晃啊晃,一派悠然自得。“唉,你照顾太子哥哥那么长时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知道为什么,荣妃娘娘却还要跟阿玛说,指派别的人过来伺候太子哥哥。”他说话的时候一脸真诚,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不由得熊嬷嬷不信。她在心里思忖,或许还是对太子以及太子身边的人约束太多,引得太子腻烦了。前些年,太子尚且年幼的时候,还让她在近前伺候,现在只打发她干些别的活儿,也不叫他近身伺候了。就在熊嬷嬷越想越是心凉,越想越是惶恐的时候,她的主子回来了。太子刚走到门口,挑帘子走进殿内,就没头没尾的听了胤祐最后那一句。随后,熊嬷嬷就走过来,“扑通”一声跪在了他的跟前:“主子……主子,奴婢做错了,你惩罚奴婢便是。”太子皱着眉看她,不知道她这又是演的哪一出:“怎么回事,好好说!”熊嬷嬷仍然处于惶恐之中:“奴婢当年跟着先皇后进宫,忠心耿耿的伺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请太子开恩,别让奴婢离开您身边。”太子被前朝政务搞得身心俱疲,回来还要听她这顿哭闹,耐心告罄:“谁说要你离开了?”熊嬷嬷忽然转过头去看向胤祐:“是七阿哥,七阿哥说荣妃娘娘要指派新的奴才来您身边伺候。”太子听到这里不由得脸一红,恼怒的看了胤祐一眼,又对熊嬷嬷斥道:“没有的事,你听他胡说,下去干你的活儿。”“太子……”熊嬷嬷疑惑的看着他,不知他怎么就脸红了。“少废话,出去!”最后这一句“出去”太子拔高了音量,把熊嬷嬷吓了个哆嗦,赶紧叩首,起身,退出殿外。太子看了眼一旁默不作声的几名太监:“你们也出去!”“是。”等所有人都退出殿外,太子才没有好气的走到炕前。他只是取了帽子和披风,身上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换下,带着一身寒气逼近胤祐,颇有些压迫感。小团子不由自主曲着腿往后推了推,把自己缩进了角落里。太子的脸现在由红转青,忍不住伸出手去,使劲儿掐了把他的脸蛋儿:“你是不是闲的?”“什么?”胤祐被他掐得脸疼,赶紧去拉他的手,“疼……疼……太子哥哥……”太子松了手,看到他白嫩呢的脸蛋上立时出现了两个手指印,又忍不住拿拇指的指腹贴上去,轻轻地揉了揉。说话的语气也缓和了不少:“你说,你没事吓唬她做什么?”小家伙嘟着嘴,显然还有些害怕:“没……我没吓唬她。那天荣妃娘娘真的说了要给你指派两个人伺候你,我听得可清楚了。”“……”一听到“指派两个人伺候你”太子的脸“腾”的一下又红了,被这小团子气得又想掐他。可看着弟弟那一脸单纯无辜的模样,又舍不得下手。“你个……你个小傻子。”太子无奈的叹口气,挤着他在同一侧炕上坐下,拍了拍自己的腿:“过来,让太子哥哥抱抱你。”胤祐摇头:“我不,你看起来好凶。”太子挑眉:“你怕我打你?”胤祐点了点头,又继续摇头。嘴上没说,心里想:“我怕我还手,你经不起我打。”太子真是拿他没有办法,颇为无奈的说道:“我什么时候打过你?”“你没打过我,但你刚才掐我了。”太子说:“那我……那我给你道歉。”胤祐还是缩在角落里没有动:“道歉有什么用?”“那你要怎么样?”小家伙想了想,大胆提要求:“那你也让我掐一下。”太子冷声说道:“太子的脸那就是东宫的脸,东宫的脸是什么人都能随便掐的吗?”“……”兄弟俩对峙着,太子又补充道:“不过,弟弟想掐,那就掐一下吧。”他话音刚落,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眼前一花。刚还缩在角落里的小家伙,此刻已经跨坐在了他的腿上,两只小手一边一下,掐着他脸上的肉往外扯。“……”十阿哥:“因为好朋友不让他进去?”八阿哥关注的重点和别人都不一样:“王子猷是不是王羲之的儿子?左思的《招隐诗》我也会背。”胤祐摇摇头:“王子猷说:我本来是乘着兴致而来,现在兴致已尽,自然返回,为何一定要见戴逵呢?”“……”九阿哥问:“他是不是有病?”胤祐伸手瞧着弟弟脑袋上:“你懂什么,这叫任诞放浪、不拘形迹的‘魏晋风度’。还有独孤郎的‘侧帽风流’,这也是你七哥我……的追求,按照自己的兴致、兴趣、兴味行事。”他说得兴起,冷不防耳边传来“啪”的一声,吓得几个阿哥全都缩了缩脖子,作鸟兽散。胤祐低头,看到书桌上忽然出现的戒尺,顺着戒尺往上,就看到了师傅吹胡子瞪眼,气得七窍生烟:“七阿哥,您贵为皇子,怎能按照自己的兴致、兴趣、兴味行事?”七阿哥站起来,尴尬的笑:“我就……随口一说。”师傅瞪他:“你把刚才讲过的《曲礼》背诵一遍。”胤祐一脸茫然:“《曲礼》?讲讲……讲哪儿?”“……”师傅摆了摆头,小时候调皮是调皮了点,但凭着聪明,背书还是不错的。现在倒好,书也不会背,光剩下调皮捣蛋了。胤祐虽然不会背书,但是给兄弟们讲故事还是很专业的。就刚才那个雪夜访戴的故事,下课之后,他又科普了一遍王子猷是谁、左思是谁、戴逵是谁,什么是《招隐诗》。不过兄弟几个只爱听故事,似乎对文人没什么兴趣,只有八阿哥听得很认真。他简直就是兄弟几人中的一股清流,只要是和学习相关,什么他都感兴趣,也只有他最捧胤祐的场,无论七哥说什么,他都能认真的听下去。年后,三阿哥和四阿哥课业繁重,两位阿哥都已经十二三岁,渐渐开始有了要帮着阿玛分忧的觉悟,除了上书房读书之外,两个人课余时间也查阅大量书籍。三阿哥是个典型的学术派,喜欢研究学问,无论是汉人的文章诗词,还是西方的天文数术。四阿哥更加务实一些,除了钻研农耕之外,就是对河工和漕运感兴趣,也看了许多相关文献。胤祐不好去找他们下棋,就开始在其他兄弟中给自己寻觅对手,把兄弟几人全都召集起来,学习围棋。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胤祐发现阿玛曾经说过的那句以棋观人确实很有道理。虽然大家现在都是初学阶段,但是从他们下棋的习惯就能看出他们的性格。最后,胤祐决定着重培养八阿哥做他的对手。因为八弟心思灵巧机敏,想法多会算计,与之对弈,其乐无穷。小家伙有空就会跑去弘德殿,那是康熙平时读书的地方,里面有大量帝王的个人藏书,是不允许其他人轻易进入查阅的。康熙答应过儿子,让他自己去翻找棋谱,临走之前也和乾清宫的宫人打过招呼,七阿哥可以随时进入,不受限制。胤祐对弘德殿可太熟悉了,他曾经在这里整整读了一年的书。其实里面很多书籍他都看过,只是那时候太小,还看不懂。棋谱什么的,小家伙根本不感兴趣,随便翻了两页就重新放回到架子上,他感兴趣的是那些阿玛藏起来不让别人看的书,尤其是南怀仁去世之前留下的著作。于是,小家伙只要有空,每天都往这里跑。捧着书,坐在弘德殿的地砖上,一看就是一下午。直到太监点着灯来催促他:“七阿哥,快回去用晚膳吧,已经很晚了。”小家伙抬起头来才发现,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怪不得头越来越低,书上的字越来越模糊。他对天文、地理、航海这些知识感兴趣,学完之后就会拿去讲给兄弟们听,再结合以前从南怀仁那里听到,关于世界各地那些稀奇古怪的故事。几位阿哥可喜欢听他讲故事了,那可比听师傅讲《礼记》有意思多了。开春之后,天气明明暖和了几日,这天不知道为什么,下了好大一场雪,鹅毛大雪落了整整一天一夜,把紫禁城的染成了白茫茫一片,配上朱红色的宫墙,黄色琉璃瓦,美得就像一幅画。外面风雪交加,天色阴沉,屋内也不适合看书。这天下午,胤祐没去弘德殿,却也无事可做。他忽然想起来,自从从阿玛额娘出宫那天之后,他就没有见到过太子。听说太子哥哥现在可忙了,要不停地看奏章,看奏章,看奏章。不仅要看,还要根据以往所学开始批奏章。太子一向处事稳重又谨慎,生怕有什么错漏。于是一本奏章要翻来覆去看好几遍,下笔慎之又慎。他每天处理完这些事情,回到毓庆宫都已经很晚了。今日风雪太大,他便提早回了毓庆宫。命人将没有批阅完的奏折带上,回去继续看。胤祐到毓庆宫的时候,太子还没有回来。熊嬷嬷正在吩咐其他人烧水沏茶、准备暖炉、备好点心,再把惇本殿内的灯都点上。看到胤祐来了,赶紧上前招呼他:“今日这么冷,七阿哥怎么来了。”胤祐看着她还是有点发憷:“我……我来看看太子哥哥,我好久没有见到他了。”“那就屋里坐吧,奴才给你倒茶。”熊嬷嬷笑得一脸殷勤,可是她的笑容太夸张,就跟个面具一样,小孩子看了,总归有些害怕的。胤祐点点头,马不停蹄的走了。宫人掀开帘子,胤祐进屋。取下披风,摘了帽子,熟门熟路的走到次间的炕上坐下。熊嬷嬷亲自端了一盏茶进来,搁在他跟前的炕桌上。胤祐点点头,意思是让她可以下去了。容嬷嬷却没走,仍然站在那里乐呵呵的看着他。胤祐揭开盖子看了一眼,里面漂浮着翠绿的茶叶,就连茶汤也是褐色的,他不喜欢。抬起头来,正想让人换一盏花茶上来,却看到熊嬷嬷还站在一旁。“……”胤祐茶也不敢换了,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于是挥了挥手:“你……你忙去吧。”熊摸摸笑道:“奴婢就在这儿伺候你。”小家伙反倒有些拘谨,坐在那里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摆放。对方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就好像在监视他似的。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想起个事情,便叫了一声:“熊嬷嬷。”熊嬷嬷受宠若惊:“七阿哥,您这次可算喊对了奴婢的姓氏。”胤祐尴尬的笑笑:“是吗?”熊嬷嬷上前一步:“七阿哥有什么吩咐?”小家伙不由自主往旁边挪了挪:“那个,你你……你好好想想,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啊?”熊嬷嬷一脸莫名其妙,她是先皇后身边的人,跟着先皇后进宫,先皇后驾崩又一直在太子身边伺候。这毓庆宫的奴才,没有一个不害怕她的,连索额图见了她都得客气三分,谁敢说她不好?胤祐瞧着她的脸色接着道:“那就是你偷懒了。”熊嬷嬷脸上还是笑:“奴婢干活儿可麻溜了,不敢偷懒。”小家伙又想了想:“那就是太子哥哥不喜欢你,不想要你在身边伺候了。”说到太子熊嬷嬷脸上可算露出了一丝惶恐的神色。她仗着自己是先皇后的人,对太子身边的人态度十分严厉,有时候的确惹得太子不快。可她毕竟是赫舍里氏的忠仆,自认为是这个皇宫里唯一一个全心全意为太子,为赫舍里氏着想的人。太子年轻了些,还不懂事,但也该明白她的忠诚。就算对她有些许不满,何至于不让她在跟前伺候。熊嬷嬷说话也没底气:“不……不会吧。”小家伙皱着眉看他,又叹了口气:“那怎么荣妃娘娘还说要重新指派些人过来伺候太子哥哥?”“荣……荣妃娘娘?”熊嬷嬷脸上露出一丝冷厉。他想起来许多年前,荣妃正是得宠的时候,皇上有时会让他们这些奴才把太子送去钟粹宫,让荣妃照看。那时候,熊嬷嬷对这个荣妃就颇有微词,总感觉这女人对太子殷勤得过分了些,分明是想借着太子往上爬。她自然不会给荣妃什么好脸色,言语间还总把先皇后和太子的身份搬出来敲打对方,让荣妃时刻记住自己的身份。可是自从太子搬来了毓庆宫,他们与后宫那些女人也就没了来往。唯一有些交道的就只有平妃,她是赫舍里氏庶出的女儿,却不得皇上宠爱。熊嬷嬷总觉得这个庶女也是带着目的接近太子。还在太子对她的态度很是冷淡,刻意保持距离,熊嬷嬷这才放心了些。可是,这荣妃娘娘究竟是怎么回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想起来要把她从太子身边除掉了?可就算要换掉太子身边伺候的宫人,那也应该是皇上做主呀,与荣妃娘娘有何相干?胤祐也很惊讶:“你竟然不知道这件事情吗?就上次,腊八那天晚上,当着阿玛和皇玛嬷的面说的。”腊八?腊八都快过去快俩月了。熊嬷嬷又没有跟着太子去赴宴。可回来之后,太子身边的太监也没有人提过,她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奴才没去,自然不知。”胤祐恍然大悟般点点头。他现在身体放松了许多,坐在炕沿上,两条腿垂下来却踩不到地面,就那么悬在空中晃啊晃,一派悠然自得。“唉,你照顾太子哥哥那么长时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知道为什么,荣妃娘娘却还要跟阿玛说,指派别的人过来伺候太子哥哥。”他说话的时候一脸真诚,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不由得熊嬷嬷不信。她在心里思忖,或许还是对太子以及太子身边的人约束太多,引得太子腻烦了。前些年,太子尚且年幼的时候,还让她在近前伺候,现在只打发她干些别的活儿,也不叫他近身伺候了。就在熊嬷嬷越想越是心凉,越想越是惶恐的时候,她的主子回来了。太子刚走到门口,挑帘子走进殿内,就没头没尾的听了胤祐最后那一句。随后,熊嬷嬷就走过来,“扑通”一声跪在了他的跟前:“主子……主子,奴婢做错了,你惩罚奴婢便是。”太子皱着眉看她,不知道她这又是演的哪一出:“怎么回事,好好说!”熊嬷嬷仍然处于惶恐之中:“奴婢当年跟着先皇后进宫,忠心耿耿的伺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请太子开恩,别让奴婢离开您身边。”太子被前朝政务搞得身心俱疲,回来还要听她这顿哭闹,耐心告罄:“谁说要你离开了?”熊嬷嬷忽然转过头去看向胤祐:“是七阿哥,七阿哥说荣妃娘娘要指派新的奴才来您身边伺候。”太子听到这里不由得脸一红,恼怒的看了胤祐一眼,又对熊嬷嬷斥道:“没有的事,你听他胡说,下去干你的活儿。”“太子……”熊嬷嬷疑惑的看着他,不知他怎么就脸红了。“少废话,出去!”最后这一句“出去”太子拔高了音量,把熊嬷嬷吓了个哆嗦,赶紧叩首,起身,退出殿外。太子看了眼一旁默不作声的几名太监:“你们也出去!”“是。”等所有人都退出殿外,太子才没有好气的走到炕前。他只是取了帽子和披风,身上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换下,带着一身寒气逼近胤祐,颇有些压迫感。小团子不由自主曲着腿往后推了推,把自己缩进了角落里。太子的脸现在由红转青,忍不住伸出手去,使劲儿掐了把他的脸蛋儿:“你是不是闲的?”“什么?”胤祐被他掐得脸疼,赶紧去拉他的手,“疼……疼……太子哥哥……”太子松了手,看到他白嫩呢的脸蛋上立时出现了两个手指印,又忍不住拿拇指的指腹贴上去,轻轻地揉了揉。说话的语气也缓和了不少:“你说,你没事吓唬她做什么?”小家伙嘟着嘴,显然还有些害怕:“没……我没吓唬她。那天荣妃娘娘真的说了要给你指派两个人伺候你,我听得可清楚了。”“……”一听到“指派两个人伺候你”太子的脸“腾”的一下又红了,被这小团子气得又想掐他。可看着弟弟那一脸单纯无辜的模样,又舍不得下手。“你个……你个小傻子。”太子无奈的叹口气,挤着他在同一侧炕上坐下,拍了拍自己的腿:“过来,让太子哥哥抱抱你。”胤祐摇头:“我不,你看起来好凶。”太子挑眉:“你怕我打你?”胤祐点了点头,又继续摇头。嘴上没说,心里想:“我怕我还手,你经不起我打。”太子真是拿他没有办法,颇为无奈的说道:“我什么时候打过你?”“你没打过我,但你刚才掐我了。”太子说:“那我……那我给你道歉。”胤祐还是缩在角落里没有动:“道歉有什么用?”“那你要怎么样?”小家伙想了想,大胆提要求:“那你也让我掐一下。”太子冷声说道:“太子的脸那就是东宫的脸,东宫的脸是什么人都能随便掐的吗?”“……”兄弟俩对峙着,太子又补充道:“不过,弟弟想掐,那就掐一下吧。”他话音刚落,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眼前一花。刚还缩在角落里的小家伙,此刻已经跨坐在了他的腿上,两只小手一边一下,掐着他脸上的肉往外扯。“……”十阿哥:“因为好朋友不让他进去?”八阿哥关注的重点和别人都不一样:“王子猷是不是王羲之的儿子?左思的《招隐诗》我也会背。”胤祐摇摇头:“王子猷说:我本来是乘着兴致而来,现在兴致已尽,自然返回,为何一定要见戴逵呢?”“……”九阿哥问:“他是不是有病?”胤祐伸手瞧着弟弟脑袋上:“你懂什么,这叫任诞放浪、不拘形迹的‘魏晋风度’。还有独孤郎的‘侧帽风流’,这也是你七哥我……的追求,按照自己的兴致、兴趣、兴味行事。”他说得兴起,冷不防耳边传来“啪”的一声,吓得几个阿哥全都缩了缩脖子,作鸟兽散。胤祐低头,看到书桌上忽然出现的戒尺,顺着戒尺往上,就看到了师傅吹胡子瞪眼,气得七窍生烟:“七阿哥,您贵为皇子,怎能按照自己的兴致、兴趣、兴味行事?”七阿哥站起来,尴尬的笑:“我就……随口一说。”师傅瞪他:“你把刚才讲过的《曲礼》背诵一遍。”胤祐一脸茫然:“《曲礼》?讲讲……讲哪儿?”“……”师傅摆了摆头,小时候调皮是调皮了点,但凭着聪明,背书还是不错的。现在倒好,书也不会背,光剩下调皮捣蛋了。胤祐虽然不会背书,但是给兄弟们讲故事还是很专业的。就刚才那个雪夜访戴的故事,下课之后,他又科普了一遍王子猷是谁、左思是谁、戴逵是谁,什么是《招隐诗》。不过兄弟几个只爱听故事,似乎对文人没什么兴趣,只有八阿哥听得很认真。他简直就是兄弟几人中的一股清流,只要是和学习相关,什么他都感兴趣,也只有他最捧胤祐的场,无论七哥说什么,他都能认真的听下去。年后,三阿哥和四阿哥课业繁重,两位阿哥都已经十二三岁,渐渐开始有了要帮着阿玛分忧的觉悟,除了上书房读书之外,两个人课余时间也查阅大量书籍。三阿哥是个典型的学术派,喜欢研究学问,无论是汉人的文章诗词,还是西方的天文数术。四阿哥更加务实一些,除了钻研农耕之外,就是对河工和漕运感兴趣,也看了许多相关文献。胤祐不好去找他们下棋,就开始在其他兄弟中给自己寻觅对手,把兄弟几人全都召集起来,学习围棋。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胤祐发现阿玛曾经说过的那句以棋观人确实很有道理。虽然大家现在都是初学阶段,但是从他们下棋的习惯就能看出他们的性格。最后,胤祐决定着重培养八阿哥做他的对手。因为八弟心思灵巧机敏,想法多会算计,与之对弈,其乐无穷。小家伙有空就会跑去弘德殿,那是康熙平时读书的地方,里面有大量帝王的个人藏书,是不允许其他人轻易进入查阅的。康熙答应过儿子,让他自己去翻找棋谱,临走之前也和乾清宫的宫人打过招呼,七阿哥可以随时进入,不受限制。胤祐对弘德殿可太熟悉了,他曾经在这里整整读了一年的书。其实里面很多书籍他都看过,只是那时候太小,还看不懂。棋谱什么的,小家伙根本不感兴趣,随便翻了两页就重新放回到架子上,他感兴趣的是那些阿玛藏起来不让别人看的书,尤其是南怀仁去世之前留下的著作。于是,小家伙只要有空,每天都往这里跑。捧着书,坐在弘德殿的地砖上,一看就是一下午。直到太监点着灯来催促他:“七阿哥,快回去用晚膳吧,已经很晚了。”小家伙抬起头来才发现,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怪不得头越来越低,书上的字越来越模糊。他对天文、地理、航海这些知识感兴趣,学完之后就会拿去讲给兄弟们听,再结合以前从南怀仁那里听到,关于世界各地那些稀奇古怪的故事。几位阿哥可喜欢听他讲故事了,那可比听师傅讲《礼记》有意思多了。开春之后,天气明明暖和了几日,这天不知道为什么,下了好大一场雪,鹅毛大雪落了整整一天一夜,把紫禁城的染成了白茫茫一片,配上朱红色的宫墙,黄色琉璃瓦,美得就像一幅画。外面风雪交加,天色阴沉,屋内也不适合看书。这天下午,胤祐没去弘德殿,却也无事可做。他忽然想起来,自从从阿玛额娘出宫那天之后,他就没有见到过太子。听说太子哥哥现在可忙了,要不停地看奏章,看奏章,看奏章。不仅要看,还要根据以往所学开始批奏章。太子一向处事稳重又谨慎,生怕有什么错漏。于是一本奏章要翻来覆去看好几遍,下笔慎之又慎。他每天处理完这些事情,回到毓庆宫都已经很晚了。今日风雪太大,他便提早回了毓庆宫。命人将没有批阅完的奏折带上,回去继续看。胤祐到毓庆宫的时候,太子还没有回来。熊嬷嬷正在吩咐其他人烧水沏茶、准备暖炉、备好点心,再把惇本殿内的灯都点上。看到胤祐来了,赶紧上前招呼他:“今日这么冷,七阿哥怎么来了。”胤祐看着她还是有点发憷:“我……我来看看太子哥哥,我好久没有见到他了。”“那就屋里坐吧,奴才给你倒茶。”熊嬷嬷笑得一脸殷勤,可是她的笑容太夸张,就跟个面具一样,小孩子看了,总归有些害怕的。胤祐点点头,马不停蹄的走了。宫人掀开帘子,胤祐进屋。取下披风,摘了帽子,熟门熟路的走到次间的炕上坐下。熊嬷嬷亲自端了一盏茶进来,搁在他跟前的炕桌上。胤祐点点头,意思是让她可以下去了。容嬷嬷却没走,仍然站在那里乐呵呵的看着他。胤祐揭开盖子看了一眼,里面漂浮着翠绿的茶叶,就连茶汤也是褐色的,他不喜欢。抬起头来,正想让人换一盏花茶上来,却看到熊嬷嬷还站在一旁。“……”胤祐茶也不敢换了,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于是挥了挥手:“你……你忙去吧。”熊摸摸笑道:“奴婢就在这儿伺候你。”小家伙反倒有些拘谨,坐在那里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摆放。对方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就好像在监视他似的。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想起个事情,便叫了一声:“熊嬷嬷。”熊嬷嬷受宠若惊:“七阿哥,您这次可算喊对了奴婢的姓氏。”胤祐尴尬的笑笑:“是吗?”熊嬷嬷上前一步:“七阿哥有什么吩咐?”小家伙不由自主往旁边挪了挪:“那个,你你……你好好想想,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啊?”熊嬷嬷一脸莫名其妙,她是先皇后身边的人,跟着先皇后进宫,先皇后驾崩又一直在太子身边伺候。这毓庆宫的奴才,没有一个不害怕她的,连索额图见了她都得客气三分,谁敢说她不好?胤祐瞧着她的脸色接着道:“那就是你偷懒了。”熊嬷嬷脸上还是笑:“奴婢干活儿可麻溜了,不敢偷懒。”小家伙又想了想:“那就是太子哥哥不喜欢你,不想要你在身边伺候了。”说到太子熊嬷嬷脸上可算露出了一丝惶恐的神色。她仗着自己是先皇后的人,对太子身边的人态度十分严厉,有时候的确惹得太子不快。可她毕竟是赫舍里氏的忠仆,自认为是这个皇宫里唯一一个全心全意为太子,为赫舍里氏着想的人。太子年轻了些,还不懂事,但也该明白她的忠诚。就算对她有些许不满,何至于不让她在跟前伺候。熊嬷嬷说话也没底气:“不……不会吧。”小家伙皱着眉看他,又叹了口气:“那怎么荣妃娘娘还说要重新指派些人过来伺候太子哥哥?”“荣……荣妃娘娘?”熊嬷嬷脸上露出一丝冷厉。他想起来许多年前,荣妃正是得宠的时候,皇上有时会让他们这些奴才把太子送去钟粹宫,让荣妃照看。那时候,熊嬷嬷对这个荣妃就颇有微词,总感觉这女人对太子殷勤得过分了些,分明是想借着太子往上爬。她自然不会给荣妃什么好脸色,言语间还总把先皇后和太子的身份搬出来敲打对方,让荣妃时刻记住自己的身份。可是自从太子搬来了毓庆宫,他们与后宫那些女人也就没了来往。唯一有些交道的就只有平妃,她是赫舍里氏庶出的女儿,却不得皇上宠爱。熊嬷嬷总觉得这个庶女也是带着目的接近太子。还在太子对她的态度很是冷淡,刻意保持距离,熊嬷嬷这才放心了些。可是,这荣妃娘娘究竟是怎么回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想起来要把她从太子身边除掉了?可就算要换掉太子身边伺候的宫人,那也应该是皇上做主呀,与荣妃娘娘有何相干?胤祐也很惊讶:“你竟然不知道这件事情吗?就上次,腊八那天晚上,当着阿玛和皇玛嬷的面说的。”腊八?腊八都快过去快俩月了。熊嬷嬷又没有跟着太子去赴宴。可回来之后,太子身边的太监也没有人提过,她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奴才没去,自然不知。”胤祐恍然大悟般点点头。他现在身体放松了许多,坐在炕沿上,两条腿垂下来却踩不到地面,就那么悬在空中晃啊晃,一派悠然自得。“唉,你照顾太子哥哥那么长时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知道为什么,荣妃娘娘却还要跟阿玛说,指派别的人过来伺候太子哥哥。”他说话的时候一脸真诚,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不由得熊嬷嬷不信。她在心里思忖,或许还是对太子以及太子身边的人约束太多,引得太子腻烦了。前些年,太子尚且年幼的时候,还让她在近前伺候,现在只打发她干些别的活儿,也不叫他近身伺候了。就在熊嬷嬷越想越是心凉,越想越是惶恐的时候,她的主子回来了。太子刚走到门口,挑帘子走进殿内,就没头没尾的听了胤祐最后那一句。随后,熊嬷嬷就走过来,“扑通”一声跪在了他的跟前:“主子……主子,奴婢做错了,你惩罚奴婢便是。”太子皱着眉看她,不知道她这又是演的哪一出:“怎么回事,好好说!”熊嬷嬷仍然处于惶恐之中:“奴婢当年跟着先皇后进宫,忠心耿耿的伺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请太子开恩,别让奴婢离开您身边。”太子被前朝政务搞得身心俱疲,回来还要听她这顿哭闹,耐心告罄:“谁说要你离开了?”熊嬷嬷忽然转过头去看向胤祐:“是七阿哥,七阿哥说荣妃娘娘要指派新的奴才来您身边伺候。”太子听到这里不由得脸一红,恼怒的看了胤祐一眼,又对熊嬷嬷斥道:“没有的事,你听他胡说,下去干你的活儿。”“太子……”熊嬷嬷疑惑的看着他,不知他怎么就脸红了。“少废话,出去!”最后这一句“出去”太子拔高了音量,把熊嬷嬷吓了个哆嗦,赶紧叩首,起身,退出殿外。太子看了眼一旁默不作声的几名太监:“你们也出去!”“是。”等所有人都退出殿外,太子才没有好气的走到炕前。他只是取了帽子和披风,身上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换下,带着一身寒气逼近胤祐,颇有些压迫感。小团子不由自主曲着腿往后推了推,把自己缩进了角落里。太子的脸现在由红转青,忍不住伸出手去,使劲儿掐了把他的脸蛋儿:“你是不是闲的?”“什么?”胤祐被他掐得脸疼,赶紧去拉他的手,“疼……疼……太子哥哥……”太子松了手,看到他白嫩呢的脸蛋上立时出现了两个手指印,又忍不住拿拇指的指腹贴上去,轻轻地揉了揉。说话的语气也缓和了不少:“你说,你没事吓唬她做什么?”小家伙嘟着嘴,显然还有些害怕:“没……我没吓唬她。那天荣妃娘娘真的说了要给你指派两个人伺候你,我听得可清楚了。”“……”一听到“指派两个人伺候你”太子的脸“腾”的一下又红了,被这小团子气得又想掐他。可看着弟弟那一脸单纯无辜的模样,又舍不得下手。“你个……你个小傻子。”太子无奈的叹口气,挤着他在同一侧炕上坐下,拍了拍自己的腿:“过来,让太子哥哥抱抱你。”胤祐摇头:“我不,你看起来好凶。”太子挑眉:“你怕我打你?”胤祐点了点头,又继续摇头。嘴上没说,心里想:“我怕我还手,你经不起我打。”太子真是拿他没有办法,颇为无奈的说道:“我什么时候打过你?”“你没打过我,但你刚才掐我了。”太子说:“那我……那我给你道歉。”胤祐还是缩在角落里没有动:“道歉有什么用?”“那你要怎么样?”小家伙想了想,大胆提要求:“那你也让我掐一下。”太子冷声说道:“太子的脸那就是东宫的脸,东宫的脸是什么人都能随便掐的吗?”“……”兄弟俩对峙着,太子又补充道:“不过,弟弟想掐,那就掐一下吧。”他话音刚落,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眼前一花。刚还缩在角落里的小家伙,此刻已经跨坐在了他的腿上,两只小手一边一下,掐着他脸上的肉往外扯。“……”十阿哥:“因为好朋友不让他进去?”八阿哥关注的重点和别人都不一样:“王子猷是不是王羲之的儿子?左思的《招隐诗》我也会背。”胤祐摇摇头:“王子猷说:我本来是乘着兴致而来,现在兴致已尽,自然返回,为何一定要见戴逵呢?”“……”九阿哥问:“他是不是有病?”胤祐伸手瞧着弟弟脑袋上:“你懂什么,这叫任诞放浪、不拘形迹的‘魏晋风度’。还有独孤郎的‘侧帽风流’,这也是你七哥我……的追求,按照自己的兴致、兴趣、兴味行事。”他说得兴起,冷不防耳边传来“啪”的一声,吓得几个阿哥全都缩了缩脖子,作鸟兽散。胤祐低头,看到书桌上忽然出现的戒尺,顺着戒尺往上,就看到了师傅吹胡子瞪眼,气得七窍生烟:“七阿哥,您贵为皇子,怎能按照自己的兴致、兴趣、兴味行事?”七阿哥站起来,尴尬的笑:“我就……随口一说。”师傅瞪他:“你把刚才讲过的《曲礼》背诵一遍。”胤祐一脸茫然:“《曲礼》?讲讲……讲哪儿?”“……”师傅摆了摆头,小时候调皮是调皮了点,但凭着聪明,背书还是不错的。现在倒好,书也不会背,光剩下调皮捣蛋了。胤祐虽然不会背书,但是给兄弟们讲故事还是很专业的。就刚才那个雪夜访戴的故事,下课之后,他又科普了一遍王子猷是谁、左思是谁、戴逵是谁,什么是《招隐诗》。不过兄弟几个只爱听故事,似乎对文人没什么兴趣,只有八阿哥听得很认真。他简直就是兄弟几人中的一股清流,只要是和学习相关,什么他都感兴趣,也只有他最捧胤祐的场,无论七哥说什么,他都能认真的听下去。年后,三阿哥和四阿哥课业繁重,两位阿哥都已经十二三岁,渐渐开始有了要帮着阿玛分忧的觉悟,除了上书房读书之外,两个人课余时间也查阅大量书籍。三阿哥是个典型的学术派,喜欢研究学问,无论是汉人的文章诗词,还是西方的天文数术。四阿哥更加务实一些,除了钻研农耕之外,就是对河工和漕运感兴趣,也看了许多相关文献。胤祐不好去找他们下棋,就开始在其他兄弟中给自己寻觅对手,把兄弟几人全都召集起来,学习围棋。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胤祐发现阿玛曾经说过的那句以棋观人确实很有道理。虽然大家现在都是初学阶段,但是从他们下棋的习惯就能看出他们的性格。最后,胤祐决定着重培养八阿哥做他的对手。因为八弟心思灵巧机敏,想法多会算计,与之对弈,其乐无穷。小家伙有空就会跑去弘德殿,那是康熙平时读书的地方,里面有大量帝王的个人藏书,是不允许其他人轻易进入查阅的。康熙答应过儿子,让他自己去翻找棋谱,临走之前也和乾清宫的宫人打过招呼,七阿哥可以随时进入,不受限制。胤祐对弘德殿可太熟悉了,他曾经在这里整整读了一年的书。其实里面很多书籍他都看过,只是那时候太小,还看不懂。棋谱什么的,小家伙根本不感兴趣,随便翻了两页就重新放回到架子上,他感兴趣的是那些阿玛藏起来不让别人看的书,尤其是南怀仁去世之前留下的著作。于是,小家伙只要有空,每天都往这里跑。捧着书,坐在弘德殿的地砖上,一看就是一下午。直到太监点着灯来催促他:“七阿哥,快回去用晚膳吧,已经很晚了。”小家伙抬起头来才发现,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怪不得头越来越低,书上的字越来越模糊。他对天文、地理、航海这些知识感兴趣,学完之后就会拿去讲给兄弟们听,再结合以前从南怀仁那里听到,关于世界各地那些稀奇古怪的故事。几位阿哥可喜欢听他讲故事了,那可比听师傅讲《礼记》有意思多了。开春之后,天气明明暖和了几日,这天不知道为什么,下了好大一场雪,鹅毛大雪落了整整一天一夜,把紫禁城的染成了白茫茫一片,配上朱红色的宫墙,黄色琉璃瓦,美得就像一幅画。外面风雪交加,天色阴沉,屋内也不适合看书。这天下午,胤祐没去弘德殿,却也无事可做。他忽然想起来,自从从阿玛额娘出宫那天之后,他就没有见到过太子。听说太子哥哥现在可忙了,要不停地看奏章,看奏章,看奏章。不仅要看,还要根据以往所学开始批奏章。太子一向处事稳重又谨慎,生怕有什么错漏。于是一本奏章要翻来覆去看好几遍,下笔慎之又慎。他每天处理完这些事情,回到毓庆宫都已经很晚了。今日风雪太大,他便提早回了毓庆宫。命人将没有批阅完的奏折带上,回去继续看。胤祐到毓庆宫的时候,太子还没有回来。熊嬷嬷正在吩咐其他人烧水沏茶、准备暖炉、备好点心,再把惇本殿内的灯都点上。看到胤祐来了,赶紧上前招呼他:“今日这么冷,七阿哥怎么来了。”胤祐看着她还是有点发憷:“我……我来看看太子哥哥,我好久没有见到他了。”“那就屋里坐吧,奴才给你倒茶。”熊嬷嬷笑得一脸殷勤,可是她的笑容太夸张,就跟个面具一样,小孩子看了,总归有些害怕的。胤祐点点头,马不停蹄的走了。宫人掀开帘子,胤祐进屋。取下披风,摘了帽子,熟门熟路的走到次间的炕上坐下。熊嬷嬷亲自端了一盏茶进来,搁在他跟前的炕桌上。胤祐点点头,意思是让她可以下去了。容嬷嬷却没走,仍然站在那里乐呵呵的看着他。胤祐揭开盖子看了一眼,里面漂浮着翠绿的茶叶,就连茶汤也是褐色的,他不喜欢。抬起头来,正想让人换一盏花茶上来,却看到熊嬷嬷还站在一旁。“……”胤祐茶也不敢换了,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于是挥了挥手:“你……你忙去吧。”熊摸摸笑道:“奴婢就在这儿伺候你。”小家伙反倒有些拘谨,坐在那里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摆放。对方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就好像在监视他似的。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想起个事情,便叫了一声:“熊嬷嬷。”熊嬷嬷受宠若惊:“七阿哥,您这次可算喊对了奴婢的姓氏。”胤祐尴尬的笑笑:“是吗?”熊嬷嬷上前一步:“七阿哥有什么吩咐?”小家伙不由自主往旁边挪了挪:“那个,你你……你好好想想,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啊?”熊嬷嬷一脸莫名其妙,她是先皇后身边的人,跟着先皇后进宫,先皇后驾崩又一直在太子身边伺候。这毓庆宫的奴才,没有一个不害怕她的,连索额图见了她都得客气三分,谁敢说她不好?胤祐瞧着她的脸色接着道:“那就是你偷懒了。”熊嬷嬷脸上还是笑:“奴婢干活儿可麻溜了,不敢偷懒。”小家伙又想了想:“那就是太子哥哥不喜欢你,不想要你在身边伺候了。”说到太子熊嬷嬷脸上可算露出了一丝惶恐的神色。她仗着自己是先皇后的人,对太子身边的人态度十分严厉,有时候的确惹得太子不快。可她毕竟是赫舍里氏的忠仆,自认为是这个皇宫里唯一一个全心全意为太子,为赫舍里氏着想的人。太子年轻了些,还不懂事,但也该明白她的忠诚。就算对她有些许不满,何至于不让她在跟前伺候。熊嬷嬷说话也没底气:“不……不会吧。”小家伙皱着眉看他,又叹了口气:“那怎么荣妃娘娘还说要重新指派些人过来伺候太子哥哥?”“荣……荣妃娘娘?”熊嬷嬷脸上露出一丝冷厉。他想起来许多年前,荣妃正是得宠的时候,皇上有时会让他们这些奴才把太子送去钟粹宫,让荣妃照看。那时候,熊嬷嬷对这个荣妃就颇有微词,总感觉这女人对太子殷勤得过分了些,分明是想借着太子往上爬。她自然不会给荣妃什么好脸色,言语间还总把先皇后和太子的身份搬出来敲打对方,让荣妃时刻记住自己的身份。可是自从太子搬来了毓庆宫,他们与后宫那些女人也就没了来往。唯一有些交道的就只有平妃,她是赫舍里氏庶出的女儿,却不得皇上宠爱。熊嬷嬷总觉得这个庶女也是带着目的接近太子。还在太子对她的态度很是冷淡,刻意保持距离,熊嬷嬷这才放心了些。可是,这荣妃娘娘究竟是怎么回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想起来要把她从太子身边除掉了?可就算要换掉太子身边伺候的宫人,那也应该是皇上做主呀,与荣妃娘娘有何相干?胤祐也很惊讶:“你竟然不知道这件事情吗?就上次,腊八那天晚上,当着阿玛和皇玛嬷的面说的。”腊八?腊八都快过去快俩月了。熊嬷嬷又没有跟着太子去赴宴。可回来之后,太子身边的太监也没有人提过,她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奴才没去,自然不知。”胤祐恍然大悟般点点头。他现在身体放松了许多,坐在炕沿上,两条腿垂下来却踩不到地面,就那么悬在空中晃啊晃,一派悠然自得。“唉,你照顾太子哥哥那么长时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知道为什么,荣妃娘娘却还要跟阿玛说,指派别的人过来伺候太子哥哥。”他说话的时候一脸真诚,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不由得熊嬷嬷不信。她在心里思忖,或许还是对太子以及太子身边的人约束太多,引得太子腻烦了。前些年,太子尚且年幼的时候,还让她在近前伺候,现在只打发她干些别的活儿,也不叫他近身伺候了。就在熊嬷嬷越想越是心凉,越想越是惶恐的时候,她的主子回来了。太子刚走到门口,挑帘子走进殿内,就没头没尾的听了胤祐最后那一句。随后,熊嬷嬷就走过来,“扑通”一声跪在了他的跟前:“主子……主子,奴婢做错了,你惩罚奴婢便是。”太子皱着眉看她,不知道她这又是演的哪一出:“怎么回事,好好说!”熊嬷嬷仍然处于惶恐之中:“奴婢当年跟着先皇后进宫,忠心耿耿的伺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请太子开恩,别让奴婢离开您身边。”太子被前朝政务搞得身心俱疲,回来还要听她这顿哭闹,耐心告罄:“谁说要你离开了?”熊嬷嬷忽然转过头去看向胤祐:“是七阿哥,七阿哥说荣妃娘娘要指派新的奴才来您身边伺候。”太子听到这里不由得脸一红,恼怒的看了胤祐一眼,又对熊嬷嬷斥道:“没有的事,你听他胡说,下去干你的活儿。”“太子……”熊嬷嬷疑惑的看着他,不知他怎么就脸红了。“少废话,出去!”最后这一句“出去”太子拔高了音量,把熊嬷嬷吓了个哆嗦,赶紧叩首,起身,退出殿外。太子看了眼一旁默不作声的几名太监:“你们也出去!”“是。”等所有人都退出殿外,太子才没有好气的走到炕前。他只是取了帽子和披风,身上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换下,带着一身寒气逼近胤祐,颇有些压迫感。小团子不由自主曲着腿往后推了推,把自己缩进了角落里。太子的脸现在由红转青,忍不住伸出手去,使劲儿掐了把他的脸蛋儿:“你是不是闲的?”“什么?”胤祐被他掐得脸疼,赶紧去拉他的手,“疼……疼……太子哥哥……”太子松了手,看到他白嫩呢的脸蛋上立时出现了两个手指印,又忍不住拿拇指的指腹贴上去,轻轻地揉了揉。说话的语气也缓和了不少:“你说,你没事吓唬她做什么?”小家伙嘟着嘴,显然还有些害怕:“没……我没吓唬她。那天荣妃娘娘真的说了要给你指派两个人伺候你,我听得可清楚了。”“……”一听到“指派两个人伺候你”太子的脸“腾”的一下又红了,被这小团子气得又想掐他。可看着弟弟那一脸单纯无辜的模样,又舍不得下手。“你个……你个小傻子。”太子无奈的叹口气,挤着他在同一侧炕上坐下,拍了拍自己的腿:“过来,让太子哥哥抱抱你。”胤祐摇头:“我不,你看起来好凶。”太子挑眉:“你怕我打你?”胤祐点了点头,又继续摇头。嘴上没说,心里想:“我怕我还手,你经不起我打。”太子真是拿他没有办法,颇为无奈的说道:“我什么时候打过你?”“你没打过我,但你刚才掐我了。”太子说:“那我……那我给你道歉。”胤祐还是缩在角落里没有动:“道歉有什么用?”“那你要怎么样?”小家伙想了想,大胆提要求:“那你也让我掐一下。”太子冷声说道:“太子的脸那就是东宫的脸,东宫的脸是什么人都能随便掐的吗?”“……”兄弟俩对峙着,太子又补充道:“不过,弟弟想掐,那就掐一下吧。”他话音刚落,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眼前一花。刚还缩在角落里的小家伙,此刻已经跨坐在了他的腿上,两只小手一边一下,掐着他脸上的肉往外扯。“……”十阿哥:“因为好朋友不让他进去?”八阿哥关注的重点和别人都不一样:“王子猷是不是王羲之的儿子?左思的《招隐诗》我也会背。”胤祐摇摇头:“王子猷说:我本来是乘着兴致而来,现在兴致已尽,自然返回,为何一定要见戴逵呢?”“……”九阿哥问:“他是不是有病?”胤祐伸手瞧着弟弟脑袋上:“你懂什么,这叫任诞放浪、不拘形迹的‘魏晋风度’。还有独孤郎的‘侧帽风流’,这也是你七哥我……的追求,按照自己的兴致、兴趣、兴味行事。”他说得兴起,冷不防耳边传来“啪”的一声,吓得几个阿哥全都缩了缩脖子,作鸟兽散。胤祐低头,看到书桌上忽然出现的戒尺,顺着戒尺往上,就看到了师傅吹胡子瞪眼,气得七窍生烟:“七阿哥,您贵为皇子,怎能按照自己的兴致、兴趣、兴味行事?”七阿哥站起来,尴尬的笑:“我就……随口一说。”师傅瞪他:“你把刚才讲过的《曲礼》背诵一遍。”胤祐一脸茫然:“《曲礼》?讲讲……讲哪儿?”“……”师傅摆了摆头,小时候调皮是调皮了点,但凭着聪明,背书还是不错的。现在倒好,书也不会背,光剩下调皮捣蛋了。胤祐虽然不会背书,但是给兄弟们讲故事还是很专业的。就刚才那个雪夜访戴的故事,下课之后,他又科普了一遍王子猷是谁、左思是谁、戴逵是谁,什么是《招隐诗》。不过兄弟几个只爱听故事,似乎对文人没什么兴趣,只有八阿哥听得很认真。他简直就是兄弟几人中的一股清流,只要是和学习相关,什么他都感兴趣,也只有他最捧胤祐的场,无论七哥说什么,他都能认真的听下去。年后,三阿哥和四阿哥课业繁重,两位阿哥都已经十二三岁,渐渐开始有了要帮着阿玛分忧的觉悟,除了上书房读书之外,两个人课余时间也查阅大量书籍。三阿哥是个典型的学术派,喜欢研究学问,无论是汉人的文章诗词,还是西方的天文数术。四阿哥更加务实一些,除了钻研农耕之外,就是对河工和漕运感兴趣,也看了许多相关文献。胤祐不好去找他们下棋,就开始在其他兄弟中给自己寻觅对手,把兄弟几人全都召集起来,学习围棋。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胤祐发现阿玛曾经说过的那句以棋观人确实很有道理。虽然大家现在都是初学阶段,但是从他们下棋的习惯就能看出他们的性格。最后,胤祐决定着重培养八阿哥做他的对手。因为八弟心思灵巧机敏,想法多会算计,与之对弈,其乐无穷。小家伙有空就会跑去弘德殿,那是康熙平时读书的地方,里面有大量帝王的个人藏书,是不允许其他人轻易进入查阅的。康熙答应过儿子,让他自己去翻找棋谱,临走之前也和乾清宫的宫人打过招呼,七阿哥可以随时进入,不受限制。胤祐对弘德殿可太熟悉了,他曾经在这里整整读了一年的书。其实里面很多书籍他都看过,只是那时候太小,还看不懂。棋谱什么的,小家伙根本不感兴趣,随便翻了两页就重新放回到架子上,他感兴趣的是那些阿玛藏起来不让别人看的书,尤其是南怀仁去世之前留下的著作。于是,小家伙只要有空,每天都往这里跑。捧着书,坐在弘德殿的地砖上,一看就是一下午。直到太监点着灯来催促他:“七阿哥,快回去用晚膳吧,已经很晚了。”小家伙抬起头来才发现,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怪不得头越来越低,书上的字越来越模糊。他对天文、地理、航海这些知识感兴趣,学完之后就会拿去讲给兄弟们听,再结合以前从南怀仁那里听到,关于世界各地那些稀奇古怪的故事。几位阿哥可喜欢听他讲故事了,那可比听师傅讲《礼记》有意思多了。开春之后,天气明明暖和了几日,这天不知道为什么,下了好大一场雪,鹅毛大雪落了整整一天一夜,把紫禁城的染成了白茫茫一片,配上朱红色的宫墙,黄色琉璃瓦,美得就像一幅画。外面风雪交加,天色阴沉,屋内也不适合看书。这天下午,胤祐没去弘德殿,却也无事可做。他忽然想起来,自从从阿玛额娘出宫那天之后,他就没有见到过太子。听说太子哥哥现在可忙了,要不停地看奏章,看奏章,看奏章。不仅要看,还要根据以往所学开始批奏章。太子一向处事稳重又谨慎,生怕有什么错漏。于是一本奏章要翻来覆去看好几遍,下笔慎之又慎。他每天处理完这些事情,回到毓庆宫都已经很晚了。今日风雪太大,他便提早回了毓庆宫。命人将没有批阅完的奏折带上,回去继续看。胤祐到毓庆宫的时候,太子还没有回来。熊嬷嬷正在吩咐其他人烧水沏茶、准备暖炉、备好点心,再把惇本殿内的灯都点上。看到胤祐来了,赶紧上前招呼他:“今日这么冷,七阿哥怎么来了。”胤祐看着她还是有点发憷:“我……我来看看太子哥哥,我好久没有见到他了。”“那就屋里坐吧,奴才给你倒茶。”熊嬷嬷笑得一脸殷勤,可是她的笑容太夸张,就跟个面具一样,小孩子看了,总归有些害怕的。胤祐点点头,马不停蹄的走了。宫人掀开帘子,胤祐进屋。取下披风,摘了帽子,熟门熟路的走到次间的炕上坐下。熊嬷嬷亲自端了一盏茶进来,搁在他跟前的炕桌上。胤祐点点头,意思是让她可以下去了。容嬷嬷却没走,仍然站在那里乐呵呵的看着他。胤祐揭开盖子看了一眼,里面漂浮着翠绿的茶叶,就连茶汤也是褐色的,他不喜欢。抬起头来,正想让人换一盏花茶上来,却看到熊嬷嬷还站在一旁。“……”胤祐茶也不敢换了,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于是挥了挥手:“你……你忙去吧。”熊摸摸笑道:“奴婢就在这儿伺候你。”小家伙反倒有些拘谨,坐在那里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摆放。对方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就好像在监视他似的。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想起个事情,便叫了一声:“熊嬷嬷。”熊嬷嬷受宠若惊:“七阿哥,您这次可算喊对了奴婢的姓氏。”胤祐尴尬的笑笑:“是吗?”熊嬷嬷上前一步:“七阿哥有什么吩咐?”小家伙不由自主往旁边挪了挪:“那个,你你……你好好想想,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啊?”熊嬷嬷一脸莫名其妙,她是先皇后身边的人,跟着先皇后进宫,先皇后驾崩又一直在太子身边伺候。这毓庆宫的奴才,没有一个不害怕她的,连索额图见了她都得客气三分,谁敢说她不好?胤祐瞧着她的脸色接着道:“那就是你偷懒了。”熊嬷嬷脸上还是笑:“奴婢干活儿可麻溜了,不敢偷懒。”小家伙又想了想:“那就是太子哥哥不喜欢你,不想要你在身边伺候了。”说到太子熊嬷嬷脸上可算露出了一丝惶恐的神色。她仗着自己是先皇后的人,对太子身边的人态度十分严厉,有时候的确惹得太子不快。可她毕竟是赫舍里氏的忠仆,自认为是这个皇宫里唯一一个全心全意为太子,为赫舍里氏着想的人。太子年轻了些,还不懂事,但也该明白她的忠诚。就算对她有些许不满,何至于不让她在跟前伺候。熊嬷嬷说话也没底气:“不……不会吧。”小家伙皱着眉看他,又叹了口气:“那怎么荣妃娘娘还说要重新指派些人过来伺候太子哥哥?”“荣……荣妃娘娘?”熊嬷嬷脸上露出一丝冷厉。他想起来许多年前,荣妃正是得宠的时候,皇上有时会让他们这些奴才把太子送去钟粹宫,让荣妃照看。那时候,熊嬷嬷对这个荣妃就颇有微词,总感觉这女人对太子殷勤得过分了些,分明是想借着太子往上爬。她自然不会给荣妃什么好脸色,言语间还总把先皇后和太子的身份搬出来敲打对方,让荣妃时刻记住自己的身份。可是自从太子搬来了毓庆宫,他们与后宫那些女人也就没了来往。唯一有些交道的就只有平妃,她是赫舍里氏庶出的女儿,却不得皇上宠爱。熊嬷嬷总觉得这个庶女也是带着目的接近太子。还在太子对她的态度很是冷淡,刻意保持距离,熊嬷嬷这才放心了些。可是,这荣妃娘娘究竟是怎么回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想起来要把她从太子身边除掉了?可就算要换掉太子身边伺候的宫人,那也应该是皇上做主呀,与荣妃娘娘有何相干?胤祐也很惊讶:“你竟然不知道这件事情吗?就上次,腊八那天晚上,当着阿玛和皇玛嬷的面说的。”腊八?腊八都快过去快俩月了。熊嬷嬷又没有跟着太子去赴宴。可回来之后,太子身边的太监也没有人提过,她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奴才没去,自然不知。”胤祐恍然大悟般点点头。他现在身体放松了许多,坐在炕沿上,两条腿垂下来却踩不到地面,就那么悬在空中晃啊晃,一派悠然自得。“唉,你照顾太子哥哥那么长时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知道为什么,荣妃娘娘却还要跟阿玛说,指派别的人过来伺候太子哥哥。”他说话的时候一脸真诚,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不由得熊嬷嬷不信。她在心里思忖,或许还是对太子以及太子身边的人约束太多,引得太子腻烦了。前些年,太子尚且年幼的时候,还让她在近前伺候,现在只打发她干些别的活儿,也不叫他近身伺候了。就在熊嬷嬷越想越是心凉,越想越是惶恐的时候,她的主子回来了。太子刚走到门口,挑帘子走进殿内,就没头没尾的听了胤祐最后那一句。随后,熊嬷嬷就走过来,“扑通”一声跪在了他的跟前:“主子……主子,奴婢做错了,你惩罚奴婢便是。”太子皱着眉看她,不知道她这又是演的哪一出:“怎么回事,好好说!”熊嬷嬷仍然处于惶恐之中:“奴婢当年跟着先皇后进宫,忠心耿耿的伺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请太子开恩,别让奴婢离开您身边。”太子被前朝政务搞得身心俱疲,回来还要听她这顿哭闹,耐心告罄:“谁说要你离开了?”熊嬷嬷忽然转过头去看向胤祐:“是七阿哥,七阿哥说荣妃娘娘要指派新的奴才来您身边伺候。”太子听到这里不由得脸一红,恼怒的看了胤祐一眼,又对熊嬷嬷斥道:“没有的事,你听他胡说,下去干你的活儿。”“太子……”熊嬷嬷疑惑的看着他,不知他怎么就脸红了。“少废话,出去!”最后这一句“出去”太子拔高了音量,把熊嬷嬷吓了个哆嗦,赶紧叩首,起身,退出殿外。太子看了眼一旁默不作声的几名太监:“你们也出去!”“是。”等所有人都退出殿外,太子才没有好气的走到炕前。他只是取了帽子和披风,身上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换下,带着一身寒气逼近胤祐,颇有些压迫感。小团子不由自主曲着腿往后推了推,把自己缩进了角落里。太子的脸现在由红转青,忍不住伸出手去,使劲儿掐了把他的脸蛋儿:“你是不是闲的?”“什么?”胤祐被他掐得脸疼,赶紧去拉他的手,“疼……疼……太子哥哥……”太子松了手,看到他白嫩呢的脸蛋上立时出现了两个手指印,又忍不住拿拇指的指腹贴上去,轻轻地揉了揉。说话的语气也缓和了不少:“你说,你没事吓唬她做什么?”小家伙嘟着嘴,显然还有些害怕:“没……我没吓唬她。那天荣妃娘娘真的说了要给你指派两个人伺候你,我听得可清楚了。”“……”一听到“指派两个人伺候你”太子的脸“腾”的一下又红了,被这小团子气得又想掐他。可看着弟弟那一脸单纯无辜的模样,又舍不得下手。“你个……你个小傻子。”太子无奈的叹口气,挤着他在同一侧炕上坐下,拍了拍自己的腿:“过来,让太子哥哥抱抱你。”胤祐摇头:“我不,你看起来好凶。”太子挑眉:“你怕我打你?”胤祐点了点头,又继续摇头。嘴上没说,心里想:“我怕我还手,你经不起我打。”太子真是拿他没有办法,颇为无奈的说道:“我什么时候打过你?”“你没打过我,但你刚才掐我了。”太子说:“那我……那我给你道歉。”胤祐还是缩在角落里没有动:“道歉有什么用?”“那你要怎么样?”小家伙想了想,大胆提要求:“那你也让我掐一下。”太子冷声说道:“太子的脸那就是东宫的脸,东宫的脸是什么人都能随便掐的吗?”“……”兄弟俩对峙着,太子又补充道:“不过,弟弟想掐,那就掐一下吧。”他话音刚落,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眼前一花。刚还缩在角落里的小家伙,此刻已经跨坐在了他的腿上,两只小手一边一下,掐着他脸上的肉往外扯。“……”十阿哥:“因为好朋友不让他进去?”八阿哥关注的重点和别人都不一样:“王子猷是不是王羲之的儿子?左思的《招隐诗》我也会背。”胤祐摇摇头:“王子猷说:我本来是乘着兴致而来,现在兴致已尽,自然返回,为何一定要见戴逵呢?”“……”九阿哥问:“他是不是有病?”胤祐伸手瞧着弟弟脑袋上:“你懂什么,这叫任诞放浪、不拘形迹的‘魏晋风度’。还有独孤郎的‘侧帽风流’,这也是你七哥我……的追求,按照自己的兴致、兴趣、兴味行事。”他说得兴起,冷不防耳边传来“啪”的一声,吓得几个阿哥全都缩了缩脖子,作鸟兽散。胤祐低头,看到书桌上忽然出现的戒尺,顺着戒尺往上,就看到了师傅吹胡子瞪眼,气得七窍生烟:“七阿哥,您贵为皇子,怎能按照自己的兴致、兴趣、兴味行事?”七阿哥站起来,尴尬的笑:“我就……随口一说。”师傅瞪他:“你把刚才讲过的《曲礼》背诵一遍。”胤祐一脸茫然:“《曲礼》?讲讲……讲哪儿?”“……”师傅摆了摆头,小时候调皮是调皮了点,但凭着聪明,背书还是不错的。现在倒好,书也不会背,光剩下调皮捣蛋了。胤祐虽然不会背书,但是给兄弟们讲故事还是很专业的。就刚才那个雪夜访戴的故事,下课之后,他又科普了一遍王子猷是谁、左思是谁、戴逵是谁,什么是《招隐诗》。不过兄弟几个只爱听故事,似乎对文人没什么兴趣,只有八阿哥听得很认真。他简直就是兄弟几人中的一股清流,只要是和学习相关,什么他都感兴趣,也只有他最捧胤祐的场,无论七哥说什么,他都能认真的听下去。年后,三阿哥和四阿哥课业繁重,两位阿哥都已经十二三岁,渐渐开始有了要帮着阿玛分忧的觉悟,除了上书房读书之外,两个人课余时间也查阅大量书籍。三阿哥是个典型的学术派,喜欢研究学问,无论是汉人的文章诗词,还是西方的天文数术。四阿哥更加务实一些,除了钻研农耕之外,就是对河工和漕运感兴趣,也看了许多相关文献。胤祐不好去找他们下棋,就开始在其他兄弟中给自己寻觅对手,把兄弟几人全都召集起来,学习围棋。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胤祐发现阿玛曾经说过的那句以棋观人确实很有道理。虽然大家现在都是初学阶段,但是从他们下棋的习惯就能看出他们的性格。最后,胤祐决定着重培养八阿哥做他的对手。因为八弟心思灵巧机敏,想法多会算计,与之对弈,其乐无穷。小家伙有空就会跑去弘德殿,那是康熙平时读书的地方,里面有大量帝王的个人藏书,是不允许其他人轻易进入查阅的。康熙答应过儿子,让他自己去翻找棋谱,临走之前也和乾清宫的宫人打过招呼,七阿哥可以随时进入,不受限制。胤祐对弘德殿可太熟悉了,他曾经在这里整整读了一年的书。其实里面很多书籍他都看过,只是那时候太小,还看不懂。棋谱什么的,小家伙根本不感兴趣,随便翻了两页就重新放回到架子上,他感兴趣的是那些阿玛藏起来不让别人看的书,尤其是南怀仁去世之前留下的著作。于是,小家伙只要有空,每天都往这里跑。捧着书,坐在弘德殿的地砖上,一看就是一下午。直到太监点着灯来催促他:“七阿哥,快回去用晚膳吧,已经很晚了。”小家伙抬起头来才发现,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怪不得头越来越低,书上的字越来越模糊。他对天文、地理、航海这些知识感兴趣,学完之后就会拿去讲给兄弟们听,再结合以前从南怀仁那里听到,关于世界各地那些稀奇古怪的故事。几位阿哥可喜欢听他讲故事了,那可比听师傅讲《礼记》有意思多了。开春之后,天气明明暖和了几日,这天不知道为什么,下了好大一场雪,鹅毛大雪落了整整一天一夜,把紫禁城的染成了白茫茫一片,配上朱红色的宫墙,黄色琉璃瓦,美得就像一幅画。外面风雪交加,天色阴沉,屋内也不适合看书。这天下午,胤祐没去弘德殿,却也无事可做。他忽然想起来,自从从阿玛额娘出宫那天之后,他就没有见到过太子。听说太子哥哥现在可忙了,要不停地看奏章,看奏章,看奏章。不仅要看,还要根据以往所学开始批奏章。太子一向处事稳重又谨慎,生怕有什么错漏。于是一本奏章要翻来覆去看好几遍,下笔慎之又慎。他每天处理完这些事情,回到毓庆宫都已经很晚了。今日风雪太大,他便提早回了毓庆宫。命人将没有批阅完的奏折带上,回去继续看。胤祐到毓庆宫的时候,太子还没有回来。熊嬷嬷正在吩咐其他人烧水沏茶、准备暖炉、备好点心,再把惇本殿内的灯都点上。看到胤祐来了,赶紧上前招呼他:“今日这么冷,七阿哥怎么来了。”胤祐看着她还是有点发憷:“我……我来看看太子哥哥,我好久没有见到他了。”“那就屋里坐吧,奴才给你倒茶。”熊嬷嬷笑得一脸殷勤,可是她的笑容太夸张,就跟个面具一样,小孩子看了,总归有些害怕的。胤祐点点头,马不停蹄的走了。宫人掀开帘子,胤祐进屋。取下披风,摘了帽子,熟门熟路的走到次间的炕上坐下。熊嬷嬷亲自端了一盏茶进来,搁在他跟前的炕桌上。胤祐点点头,意思是让她可以下去了。容嬷嬷却没走,仍然站在那里乐呵呵的看着他。胤祐揭开盖子看了一眼,里面漂浮着翠绿的茶叶,就连茶汤也是褐色的,他不喜欢。抬起头来,正想让人换一盏花茶上来,却看到熊嬷嬷还站在一旁。“……”胤祐茶也不敢换了,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于是挥了挥手:“你……你忙去吧。”熊摸摸笑道:“奴婢就在这儿伺候你。”小家伙反倒有些拘谨,坐在那里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摆放。对方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就好像在监视他似的。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想起个事情,便叫了一声:“熊嬷嬷。”熊嬷嬷受宠若惊:“七阿哥,您这次可算喊对了奴婢的姓氏。”胤祐尴尬的笑笑:“是吗?”熊嬷嬷上前一步:“七阿哥有什么吩咐?”小家伙不由自主往旁边挪了挪:“那个,你你……你好好想想,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啊?”熊嬷嬷一脸莫名其妙,她是先皇后身边的人,跟着先皇后进宫,先皇后驾崩又一直在太子身边伺候。这毓庆宫的奴才,没有一个不害怕她的,连索额图见了她都得客气三分,谁敢说她不好?胤祐瞧着她的脸色接着道:“那就是你偷懒了。”熊嬷嬷脸上还是笑:“奴婢干活儿可麻溜了,不敢偷懒。”小家伙又想了想:“那就是太子哥哥不喜欢你,不想要你在身边伺候了。”说到太子熊嬷嬷脸上可算露出了一丝惶恐的神色。她仗着自己是先皇后的人,对太子身边的人态度十分严厉,有时候的确惹得太子不快。可她毕竟是赫舍里氏的忠仆,自认为是这个皇宫里唯一一个全心全意为太子,为赫舍里氏着想的人。太子年轻了些,还不懂事,但也该明白她的忠诚。就算对她有些许不满,何至于不让她在跟前伺候。熊嬷嬷说话也没底气:“不……不会吧。”小家伙皱着眉看他,又叹了口气:“那怎么荣妃娘娘还说要重新指派些人过来伺候太子哥哥?”“荣……荣妃娘娘?”熊嬷嬷脸上露出一丝冷厉。他想起来许多年前,荣妃正是得宠的时候,皇上有时会让他们这些奴才把太子送去钟粹宫,让荣妃照看。那时候,熊嬷嬷对这个荣妃就颇有微词,总感觉这女人对太子殷勤得过分了些,分明是想借着太子往上爬。她自然不会给荣妃什么好脸色,言语间还总把先皇后和太子的身份搬出来敲打对方,让荣妃时刻记住自己的身份。可是自从太子搬来了毓庆宫,他们与后宫那些女人也就没了来往。唯一有些交道的就只有平妃,她是赫舍里氏庶出的女儿,却不得皇上宠爱。熊嬷嬷总觉得这个庶女也是带着目的接近太子。还在太子对她的态度很是冷淡,刻意保持距离,熊嬷嬷这才放心了些。可是,这荣妃娘娘究竟是怎么回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想起来要把她从太子身边除掉了?可就算要换掉太子身边伺候的宫人,那也应该是皇上做主呀,与荣妃娘娘有何相干?胤祐也很惊讶:“你竟然不知道这件事情吗?就上次,腊八那天晚上,当着阿玛和皇玛嬷的面说的。”腊八?腊八都快过去快俩月了。熊嬷嬷又没有跟着太子去赴宴。可回来之后,太子身边的太监也没有人提过,她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奴才没去,自然不知。”胤祐恍然大悟般点点头。他现在身体放松了许多,坐在炕沿上,两条腿垂下来却踩不到地面,就那么悬在空中晃啊晃,一派悠然自得。“唉,你照顾太子哥哥那么长时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知道为什么,荣妃娘娘却还要跟阿玛说,指派别的人过来伺候太子哥哥。”他说话的时候一脸真诚,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不由得熊嬷嬷不信。她在心里思忖,或许还是对太子以及太子身边的人约束太多,引得太子腻烦了。前些年,太子尚且年幼的时候,还让她在近前伺候,现在只打发她干些别的活儿,也不叫他近身伺候了。就在熊嬷嬷越想越是心凉,越想越是惶恐的时候,她的主子回来了。太子刚走到门口,挑帘子走进殿内,就没头没尾的听了胤祐最后那一句。随后,熊嬷嬷就走过来,“扑通”一声跪在了他的跟前:“主子……主子,奴婢做错了,你惩罚奴婢便是。”太子皱着眉看她,不知道她这又是演的哪一出:“怎么回事,好好说!”熊嬷嬷仍然处于惶恐之中:“奴婢当年跟着先皇后进宫,忠心耿耿的伺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请太子开恩,别让奴婢离开您身边。”太子被前朝政务搞得身心俱疲,回来还要听她这顿哭闹,耐心告罄:“谁说要你离开了?”熊嬷嬷忽然转过头去看向胤祐:“是七阿哥,七阿哥说荣妃娘娘要指派新的奴才来您身边伺候。”太子听到这里不由得脸一红,恼怒的看了胤祐一眼,又对熊嬷嬷斥道:“没有的事,你听他胡说,下去干你的活儿。”“太子……”熊嬷嬷疑惑的看着他,不知他怎么就脸红了。“少废话,出去!”最后这一句“出去”太子拔高了音量,把熊嬷嬷吓了个哆嗦,赶紧叩首,起身,退出殿外。太子看了眼一旁默不作声的几名太监:“你们也出去!”“是。”等所有人都退出殿外,太子才没有好气的走到炕前。他只是取了帽子和披风,身上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换下,带着一身寒气逼近胤祐,颇有些压迫感。小团子不由自主曲着腿往后推了推,把自己缩进了角落里。太子的脸现在由红转青,忍不住伸出手去,使劲儿掐了把他的脸蛋儿:“你是不是闲的?”“什么?”胤祐被他掐得脸疼,赶紧去拉他的手,“疼……疼……太子哥哥……”太子松了手,看到他白嫩呢的脸蛋上立时出现了两个手指印,又忍不住拿拇指的指腹贴上去,轻轻地揉了揉。说话的语气也缓和了不少:“你说,你没事吓唬她做什么?”小家伙嘟着嘴,显然还有些害怕:“没……我没吓唬她。那天荣妃娘娘真的说了要给你指派两个人伺候你,我听得可清楚了。”“……”一听到“指派两个人伺候你”太子的脸“腾”的一下又红了,被这小团子气得又想掐他。可看着弟弟那一脸单纯无辜的模样,又舍不得下手。“你个……你个小傻子。”太子无奈的叹口气,挤着他在同一侧炕上坐下,拍了拍自己的腿:“过来,让太子哥哥抱抱你。”胤祐摇头:“我不,你看起来好凶。”太子挑眉:“你怕我打你?”胤祐点了点头,又继续摇头。嘴上没说,心里想:“我怕我还手,你经不起我打。”太子真是拿他没有办法,颇为无奈的说道:“我什么时候打过你?”“你没打过我,但你刚才掐我了。”太子说:“那我……那我给你道歉。”胤祐还是缩在角落里没有动:“道歉有什么用?”“那你要怎么样?”小家伙想了想,大胆提要求:“那你也让我掐一下。”太子冷声说道:“太子的脸那就是东宫的脸,东宫的脸是什么人都能随便掐的吗?”“……”兄弟俩对峙着,太子又补充道:“不过,弟弟想掐,那就掐一下吧。”他话音刚落,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眼前一花。刚还缩在角落里的小家伙,此刻已经跨坐在了他的腿上,两只小手一边一下,掐着他脸上的肉往外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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