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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第 117 章(1 / 1)

一行人走进书房, 康熙正坐在书案后翻书。抬起头来的时候,不仅看到外出晚归的三个儿子,还看到了这个时间, 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于成龙。康熙问于成龙:“你下午刚走,怎么现在又过来了,还是为了郭绣的事?”郭绣的事情皇上都已经定了型,该革职革职, 该处罚处罚, 于成龙哪里还敢说什么。他只是跪在御前, 将三位皇子今天在街上和知府衙门发生的事情大致向皇上禀报一遍。康熙听得直皱眉头,一个太子,一个贝勒还有一个未成年的阿哥,在街上和一群乞丐打架斗殴?他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惩治那些个乞丐,还是处罚王守正这个天津知府好。干脆先把眼前这三个臭小子训一顿。训儿子之前,他还是压了压火气,先让于成龙和几个侍卫都退下。被皇父训都最狠的是大阿哥, 毕竟他年纪最大, 已经成年, 还是长兄。长兄带着弟弟们出门,怎么能一点分寸都没有。太子也被说了两句,但比起大阿哥挨的骂那是要轻得多,康熙只说他身为太子, 不够稳重, 别的也没说什么。唯一没有挨骂的人是胤祐,他小小的个头, 依偎在两位兄长身旁, 尽量让自己显得没什么存在感。康熙看了看他, 年纪最小,也不常到民间走动,他什么都不懂,当然是听两个哥哥的。只要他保证他的人身安全,没磕着碰着没有受伤,也没有惹是生非就好,一句重话也不曾说过。兄弟三人乖乖地站在那里,挨了小半个时辰的训斥。等康熙发挥完毕,屋子里陡然安静了下来。这时,大家听到“咕咕”的两声,然后明显的咽口水的声音。于是,康熙、太子还有大阿哥,都把目光放在了胤祐的身上。小家伙摸了摸肚子:“我我我……我饿了。那时候本来说要去吃……”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大阿哥一把捂住了嘴,感受到皇父霜刃般的视线,又赶紧松了手。小家伙也很机灵,牢饭两个字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看了看阿玛探究的目光,怯生生的说道:“想吃包子。”“……”康熙骂也骂了,训也训了,儿子毕竟是亲生的,也不能饿着,挥了挥手,让他们下去吃饭。出门之前,胤祐像是忽然顿住脚步。这时候大阿哥和太子都已经走到了门外,回过头来看向这个总出幺蛾子的弟弟,不知道他又要干什么。“阿玛,我大哥挺好的,今天在外面他一直都很照顾我,还让我骑在他的肩头看杂耍。他和别人打架,是因为那个人偷了太子哥哥的玉佩,他是要帮太子哥哥抢回来。你应该表扬他,不应该骂他。”听了他这番话,所有人都愣住了。康熙刚才连太子都一并训了两句,唯独没舍得说这小的一个字。小家伙站在兄长旁边,没事儿人似的。还有空想着吃包子。哪想得到,临出门前,忽然转过头来跟他说了这么一番话。太子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大阿哥,意外的发现对方也在看他,又立即移开了目光,随即听到几不可闻的一声“切”。太子心里刚刚滋生起来的那一点点和这个人的兄弟情义,顷刻间荡然无存。两个人站在那里,仍然是看对方哪儿哪儿都不顺眼。“好了,朕知道了,你先出去。”胤祐刚走出门,又听到康熙在里面喊道,“胤禔,你进来。”大阿哥依言进去,康熙让他把门关上。太子带着胤祐就站在院子里等着,但康熙和大阿哥在里面说了什么,他俩并不知道。不一会儿门开了,大阿哥神清气爽的从里面走出来,脸上带了那么一点笑意。走到太子和胤祐跟前时,一弯腰就把小家伙提了起来,就像下午看热闹那样,把他扛在了肩上。不用说太子也猜得到,皇父这是又给他安排了新的差事。三个人高高兴兴的去吃饭,桌子上就有胤祐吵着要吃的天津包子。小家伙高兴坏了,先拿了一个,一口下去满满的汤汁和肉馅,别提多满足。期间太子问胤祐:“小七,今晚还跟太子哥哥一起睡好不好?”大阿哥却非要进来掺和一脚:“跟大哥睡吧,大哥教你练拳。”太子不满的瞪他一眼:“你捣什么乱,他昨天晚上就是跟我睡的。”“那不正好,今晚就该跟我睡了。”“凭什么跟你睡?”“怎么不能跟我睡?”“……”胤祐一边听着他俩关于今晚自己跟谁睡这个话题,展开激烈讨论,一边美滋滋的吃下去三个包子,一个鸡腿,半条鱼,若干蔬菜。“小七,你说,你今晚跟谁睡?”胤祐把最后一口包子咽下去,疑惑的看着他俩:“大哥,二哥……”“嗯!”太子眉头一皱,“你叫我什么?”小家伙从善如流的改了口:“大哥,太子哥哥,你们都这么大了,还不敢一个人睡觉吗?”“!!!”大阿哥和太子被他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两人只好各自埋头悻悻的吃饭。趁他们斗嘴的时候,小家伙就吃饱了,接过毛巾擦了擦嘴,随后站起来:“你们慢慢吃,我要去找我额娘了。”皇贵妃正坐在屋里看书,看到儿子进来,就放下了书本,问他今天出去都玩了些什么。小家伙把看到的,吃到的都说了一遍,在身上摩挲半天,从小荷包里掏出那颗糖给皇贵妃看。皇贵妃笑着摸摸他的头:“你怎么那么厉害?看来一个人出门在外也饿不着你。”““那当然!要是我走丢了,我就去衙门击鼓,告诉他们我是皇上的儿子,让他们送我回宫。”皇贵妃问他:“那人家要是以为胡说,不相信你怎么办?毕竟大部分人也没见过皇上长什么样。”这个问题有点难,胤祐想了想,问:“那我要是走丢了,阿玛总不会不找我吧。他不也得通过官府找我吗?我长什么样,穿的什么衣服,身上戴了什么东西,在哪儿走丢了,我跟他们一说不就知道了吗?”皇贵妃点点头:“是,不过外面的坏人很多,有时候他们会伪装成好人,对你十分殷勤,把你骗去别的地方关起来,你要是跟他们走了,就永远见不到阿玛和额娘了。”“哎呀,我都八岁了,你还当我是小孩子吗?我当然能分辨好人和坏人,谁敢骗我,我就打他的屁股。我今天就用棍子打了一个坏人的屁股,他偷了太子哥哥的玉佩。”“哇哦!”皇贵妃很捧场的惊叹一声,“你这么棒?”“那是,我的功夫可好了,说了会保护你和乌库玛嬷,就一定会做到啦。”第二天,康熙就以皇贵妃身体不适为由,没有多加停留,直接起驾回了紫禁城。让大阿哥和太子代替他前往景陵祭奠两位先皇后。而就在他们回宫之后不久,意外就发生了——皇贵妃流产了。说起来也算不得什么意外,因为除了胤祐,她曾经还怀过三次孩子,全都流产了,这就是父母血缘太过接近,胚胎很难存活,三个月内流产的几率非常高。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皇太后觉得可惜,太皇太后却没有表示什么,只说皇贵妃身体无恙就好。康熙也没有说什么,只说让皇贵妃好好调养身子,后宫的事情就先交给钮钴禄贵妃和荣妃打理。他自己每日忙完了前朝政务,就到承乾宫去。皇贵妃的身体确实不大好,太医说是因为流产导致的气血虚弱。胤祐和胤禛每天都往承乾宫跑,皇贵妃就半靠在床头看着他俩。她未施粉黛,头发散落在肩头,面色苍白,就连嘴唇也没什么血色,精神状态并不好,但是看到两个儿子还是很开心的。胤祐问:“额娘你很热吗?”现在正是五月,春末夏初的时节,天气是慢慢热了起来,但也没有那么热。皇贵妃摇了摇头:“不是。”四阿哥说道:“额娘这是气虚引起的自汗。”皇贵妃笑着点头,夸他:“不错哦,最近没少看书。”四阿哥也笑了笑:“几本医书还是从额娘这儿借的呢。”“对,我想起来了,多久了,你还没有还给我。”四阿哥一掀衣袍坐在了床边,握住了她的手:“额娘小气得很,几本书而已,我看完了还你便是。”皇贵妃摆了摆手:“算了算了,我的不就是你的。”胤祐在旁边嚷道:“那我呢?那我呢?”四阿哥转头去看他:“我的不就是你的。”皇贵妃看着两个儿子:“你们俩都是我的。”这时候宫女端了一盆温水进来,说是给娘娘擦擦汗。四阿哥站起来,走到架子前面,从宫女手中接过毛巾,浸在水里,又拧了一把,回到床前。小家伙从他手里拿过毛巾:“我来我来!”他跪在床沿上,小手先将皇贵妃额前的碎发理了理,然后用毛巾一点一点擦拭她脸上的汗水。小家伙从小就被宫女嬷嬷照顾着长大,出门在外,就算是太子和大阿哥也要无微不至的照顾他,他哪里干过照顾别人的活儿。动作虽然有些笨拙,但是很认真,小心翼翼的,从额头开始,再到两边脸颊,然后是下巴、脖颈,就连耳朵后面也没有落下。被儿子照顾的感觉实在太好了,皇贵妃仍旧半靠在床头,闭着眼,一动不动的享受。擦完之后,小家伙又跑去拧了把毛巾,回来又给她大致擦了一遍,这才问道:“舒服一些了吗?”皇贵妃摸摸他的小脸:“舒服多了,谢谢小七。”“不客气!”得了表扬,小家伙乐坏了,人坐在床头,小手一抛,毛巾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度,稳稳地落在了水盆里,溅起一片水花。就这么个幼稚的举动小家伙也把自己逗乐了,在哪里咯咯的笑个不停。看着他笑,皇贵妃和四阿哥也跟着笑了起来。胤禛捏了捏他的肩膀:“小淘气鬼。”这时候,白露端着托盘进来:“娘娘,先喝点粥吧,一会儿该服药了。”“我来我来!”胤祐赶紧伸出手去要从白露手里接过粥碗。他毛手毛脚的,白露差点躲闪不及:“哥儿小心,有点烫!”胤祐才不管那么多:“让我来!我要亲自喂额娘喝粥。”皇贵妃看着儿子的殷勤,笑得一脸宠溺:“粥我还是能自己喝的。”四阿哥拉着弟弟,强行跟他换了个位置,从白露手里接过粥碗:“还是我来吧。”粥里面加了猪肝和牛肉,还放了盐,补血的,经过几个时辰的文火慢炖,软烂又入味,那叫一个香气四溢。某些吃货小朋友受不了了,眼珠子都快掉进了碗里。四阿哥正盛了一勺粥,放嘴边准备吹凉一些再喂给额娘,一抬眼就看见了弟弟直愣愣的目光:“小七,你看着我做什么?”“我也想尝尝”没好意思说出口,小家伙却脱口而出一句:“我怕你偷吃。”“……”小家伙捂着嘴,尝试着找补:“哎呀哎呀,我开玩笑的。”四阿哥对着他是真的没脾气,有兄弟俩陪在身旁说说话,皇贵妃感觉精神状态都好了许多。“哥哥,你喂额娘喝粥,一会儿服药就该我喂了。”四阿哥哭笑不得,没想到干活儿还有人抢着干。抢着干活儿的人还不止一个,皇贵妃刚喝完粥,康熙就从外面进来了。俩儿子守在床前,也没有他的位置,他只能站在一旁,说皇贵妃今日看起来气色仍是不好,质疑太医开的方子究竟有没有用。四阿哥端着碗退到了一旁,腾出了床边的位置,康熙和胤祐父子俩不约而同走了过去。最后老父亲瞪了儿子一眼,小家伙只得乖乖退让,坐回到床尾的地方。这时候,白露又把药碗端了进来,康熙自然而然的接过来。胤祐十分不满:“阿玛,刚才我和哥哥已经说好了,由我来喂额娘服药。”他阿玛都不搭理他,一勺一勺药汤送到皇贵妃唇边,还贴心的嘱咐:“小心烫。”四阿哥站在一旁,感觉这个画面腻歪得有点不像话,天知道他要多大的定力才能让自己站在这里,而不是转身出去。在他印象中,他阿玛和额娘以前也不这样,这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里面有几味补气活血的中药,喝起来不但苦,味道还特别奇怪,一勺一勺的喝简直就是无限延长服药的痛苦。皇贵妃谢绝了他的好意,自己端过药碗,眼一闭,豪迈的一口灌了下去。胤祐可不像他哥那么识趣,小家伙没能达成喂额娘吃药的任务,立刻把目光放在了旁边一个小碟子上。他从碟子里拿出一颗蜜饯,硬是挤开阿玛,把蜜饯递到皇贵妃嘴边:“额娘,快张嘴!喝了药就要吃口甜的,这是你告诉我的。”他从小可没少吃药,皇贵妃都这么哄他的,小家伙都记着呢。皇贵妃刚张嘴吃下去他喂到嘴边的那颗,小家伙又拿起一颗:“再吃一点,我小时候就巴不得喝一碗药,把一碟子蜜饯都吃下去,可是你不让我吃。”不让他吃是因为担心他吃太多甜食,对牙齿不好。皇贵妃已经灌下去很多东西,胃里有点难受,什么都吃不下。“好了好了,额娘不吃,你自己吃吧。”小家伙把碟子放在一旁:“我不吃,给你留着,兴许你一会儿还想吃点儿。”这也是胤祐的经验之谈,喝过那些苦苦的药汁,每次打嗝都有呛人的苦味儿,这时候才最需要吃点儿甜的压住那股苦味儿。康熙站起来,拉过胤祐的手:“好了,让你额娘休息一会儿,都出去吧。”皇贵妃点了点头,刚才和儿子们聊了那么久太确实有些累了。不过她现在连床也下不了,每天睡觉的时间太多,也睡不着。“让小四留下来陪我一会儿吧。”康熙带着胤祐去了书房,摆出棋盘父子俩开始对弈。四阿哥重新坐在皇贵妃身旁,看了一眼门口,确定康熙和胤祐已经走远了,这才问道:“阿玛时常过来吗?”“每日都来。”四阿哥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我总觉得,他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那你知道为什么吗?”四阿哥摇了摇头:“不知道。”皇贵妃笑道:“在天津的时候,他听到了我和小七的对话。”“什么话?”“孩子内心的安全感源自于他们始终相信‘父母彼此相爱,而他们都爱我’。”这话让四阿哥内心无比震惊,他生长在帝王家,见惯了虚情假意,逢迎讨好,他几乎不懂得男女之间的“爱”究竟是什么。他对这个字所有的认知都来自于皇贵妃这个养母,因为她是个很善于表达爱的女人,尤其在他小的时候,那时候小七住在慈宁宫,承乾宫里就只有他一个小孩子。每天夜里,额娘也给他讲睡前故事,哄他睡觉,叫他宝贝,对他说晚安。四阿哥从小就是个心思缜密、成熟且睿智的孩子,思忖片刻之后,他抓住了重点:“但我觉得阿玛对你的关心,并不是因为那句话而装出来的。”“当然不是,人的情感是很复杂的东西,很难表达清楚,尤其是我们这样的关系。但这不重要,我只想你和你弟弟的成长。”她忽然伸出手,拉过胤禛的手:“我一直想问你,在你心里会不会觉得,我对小七关注更多,而时常忽略了你的感受,其实你比他更加缺乏安全感。”“没有。”胤禛笑着摇了摇头,,“恰恰相反,是你和小七给了我足够安全感。若非如此,这偌大的紫禁城,哪有我的容身之所。”他想了想,纠正道:“我是说,我的心……”“我懂。”皇贵妃忽然跟他提起一件事情,“在江南的时候,有一天你阿玛忽然跟我提起要给你指婚的事情,但是我委婉的拒绝了他。”胤禛不好意思的偏过头去:“这不是全凭额娘做主吗?”“在我眼里你还是个孩子,我想等你再长大一些。”“好。”每日上书房下学,兄弟俩第一时间就来到承乾宫,但皇贵妃的身体还是那样,并不见好转,眼看就要六月了,一年中正是酷暑难耐的时节。往年这个时候,康熙都会忙着送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避暑,然后自己带着儿子出塞外巡幸。但今年,他提都没有提过此事。与沙俄谈判的代表团再次出发,前往尼布楚。仍然由索额图负责,佟国纲等一众文武官员,康熙信赖的西方传教士徐日升和张诚随行。出发之前,康熙就再三强调,不管会不会与准噶尔开战,与沙俄的谈判务必寸步不让,提出以安加拉河为界,对贝加尔湖以东地区的要求。如果沙俄不肯让步,那就立刻返京,不必再谈。皇贵妃的病情总是反反复复,天气热起来反而有加重的趋势,这几天一直处于断断续续昏睡的状态,还发起烧来,人都有点不大清醒。胤祐连课都不少了,一直守在床前,紧紧地握着额娘的手,安静的陪着她。四阿哥也没有去上书房,焦急的站在一旁,向太医询问皇贵妃的病情。没一会儿,康熙也过来了,他又把朝中事务交给了太子和内阁打理,几天来一直呆在承乾宫,心绪渐渐焦躁起来。药方已经更改过多次,但是吃过之后仍然没什么太好的效果。太医说,这是皇贵妃本身身体太过虚弱,邪气难以祛除,又不能盲目进补,导致病情迁延不愈。胤祐一直听不进他们在说什么,他的目光一刻也不肯离开额娘。他想,以前容若和六哥生病都能好起来,乌库玛嬷生病后来也好了,额娘也一定会没事的。到了晚上,皇贵妃的发热仍然没有消退的趋势,虽然温度不算高,但已经维持了好几天。胤祐让白露拿出酒精,他记得以前他发热的时候,额娘就是用这个给他擦身体。这事只能白露来办,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陪在皇贵妃身旁。皇贵妃教过她许多东西,他也已经具备了一定的护理知识。佟妃一直站在旁边没有说话,进宫以来,她一直都在姐姐的庇护下,过着无忧无虑的一宫主位生活。现在看到姐姐病重,站在角落里,都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时候,她主动站了出来,亲自扶起姐姐,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皇贵妃毕竟是女眷,这个时候,不管是丈夫、儿子还是太医都不便在场,所以人都先退至外间。胤祐不肯走,他不觉得自己应该回避什么,也不认为太医应该回避什么,只要额娘能好起来,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康熙拉了他几次,见拉不动他,干脆把他抱起来带去了外面。小家伙扭动身体,一通乱踢。无论他怎么挣扎,康熙也没有生气,就那么抱着他,让他靠在自己胸前,轻声哄着他:“没事,小七别怕,阿玛不会让额娘有事。”这时候,慈宁宫却派人过来。康熙本以为老祖宗就是让人过来问问皇贵妃的病情,哪知道来了一队太监,给了他一道懿旨。帝王还得带着儿子跪下来,恭恭敬敬的接旨。太皇太后今年七十六,眼睛花了,手也在抖,但懿旨是她亲手写的,他要求孙儿即刻立后。康熙把懿旨放在一旁,心说这个时候老祖宗给他填什么乱。天气热得人心烦,即便到了深夜,暑气也没有丝毫消散的迹象,屋子里就像个蒸笼,闷热难耐。前些日子,一直不停出汗的皇贵妃,现在倒是不出汗了,就是体温总也退不下去。到了第二日清晨,情况仍是不见好转。康熙也有些坐不住了,他叫来梁九功,让他传谕礼部:恭奉圣祖母太皇太后慈谕,皇贵妃佟氏,孝敬淑仪,应即立为皇后,以示宠褒。胤祐根本没听阿玛说了什么,他只是隐隐约约想起个人,还有一些事情。他记得他曾经在畅春园的书桌上看到过一本书,是一本医书。他又不是胤禛,涉猎广泛,尤其喜欢看这些工具书。他对医学没什么兴趣,只是皇贵妃曾经逼着他写过一些遇险时,自救的方法罢了。可那本书究竟是谁的呢?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难想到,小家伙忽然抬起头来。正在此时,外面匆匆忙忙跑进来个小太监,跪在地上说道:“启禀皇上,角门外来了个老头,自称是七阿哥的师父,说……说……”太监大概是吓得不轻,哆哆嗦嗦的话也说不完整。本来守在皇贵妃窗前的胤祐立刻转过身来:“我师父来了,他说什么?”“他说……他说皇贵妃的病,他能治。”还没等康熙发话,胤祐已经冲了出去,眨眼间,已经不见了人影。他正想去寻人,傅先生自己就已经找了过来。这究竟是师徒之间一种怎样的神奇的心灵感应?胤祐到门口的时候,傅先生正负手而立,一旁几个侍卫将他团团围住。恰巧这几个侍卫都是佟家的人,佟国维的第三子隆科多,第五子庆元以及佟国纲的第三子夸岱。胤祐气势汹汹的冲出来,挨个看了各位舅舅一眼,喊道:“你们都闪开!”小家伙平时软软糯糯的,这时候倒是气场十足,吼得几个舅舅都愣了愣,分别往后退了一步。胤祐什么话也没说,拉着傅先生就进了承乾宫,后面的隆科多,咬了咬牙,也跟了进去。傅先生可比太医院那帮太医淡定多了,见到康熙甚至没跪没拜,拱了拱手,就算行礼了。他就这么个人,快九十岁的老头,早些年康熙就没跟他计较,何况是现在。挥了挥手,让他先进去给皇贵妃诊治。抬起头来,康熙就看到在外面张望的隆科多,活像是找到个出气的对象,怒道:“这是什么地方,是你能随意进出的?”隆科多立刻给他跪了下去:“姐……皇贵妃病重,家中父母实在担心,奴才只是想看看她。”皇贵妃的安危,关系到整个佟家未来的命运。抛开这些,皇贵妃也是隆科多一母所出的同胞姐姐。他在外面守了这几天,早就想进来看看了。“少来添乱,滚出去!”说完康熙也没再理他,转身进了里屋。倒是一旁的四阿哥对着门外做了个“请”的手势:“我额娘现在发热不退,太医正在想办法,佟侍卫还是外面请吧。”傅先生从头到尾都很淡定,先检查一番,摸了摸脉,最后又让太医把方子拿过来,仔细看过之后,这才让人伺候笔墨写了个方子:“照着这个,先煎一副来吃了,明天开始每日一剂,早晚分服。三日之后,必有好转,到时候我再来重新开方。”“啊?”胤祐呆呆的看着他,“三天,就好了?”傅先生点了点头,风轻云淡的说道:“也不是多严重的病。”太医们拿过房子,纷纷围上前去查看。皇上被他们搞得早就耐性全无:“还不赶紧去煎药!”胤祐一直守在床边,喂药、擦汗事事都要亲力亲为,手里还拿了把扇子,一刻不停地给皇贵妃扇着。但他毕竟是个孩子,熬了这么一个晚上,精力不济,趴在床沿不知不觉睡了过去。梦里他又见到了那个神仙,火德星君问他:“你这么次怎么不找我了?”胤祐看他一眼:“找你有什么用,你哪次帮上忙了,不都是我自己解决的吗?”“诶?”火德星君细细打量他,“怎么好像和以前不大一样了?”“哪里不一样了?”“说不上来,”火德星君笑了笑,“以前遇事手足无措,还会哭鼻子,我最喜欢看你水汽迷蒙的大眼睛,像个无助的小可怜。老实说,往日在天上,哪里能看到丰神俊朗的金德星君这副模样。”胤祐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同事间的恶趣味,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上辈子为什么会跟这种人做同事。“总之,这些事情,我自己能解决,不必再来求你,反正你也帮不上忙。”火德星君嗤笑一声:“这些都是你结下的善缘,若不是你拜傅山为师,让他对你这个小徒弟格外上心,愿意留在宫里教授你学问和武艺,你的母亲也难以渡过此劫。”“所以我知道,遇事与其祈求神明庇佑,不如靠自己。”“你不也是个神仙。”胤祐笑了笑,笑容仍然那么天真无邪:“但我现在不是。”胤祐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天色大亮。他发现自己并不是趴在床边,而是躺在了床上,依偎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小家伙抬起眼皮,入目是一张年轻、憔悴的脸,是他最熟悉、最依赖的人的面容。皇贵妃身体仍然虚弱,但好在烧已经退了,她躺在凉席上,身上盖着一条薄被,胤祐就睡在他的身旁,穿了一身轻薄的单衣,肚子上搭了一层棉纱。恍然间,这就像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午后。那时候,胤祐还只是个三岁多的小家伙。他们陪同太皇太后一起,到行宫避暑。外面日头毒辣,树上的知了叫个不停,屋子两边的窗户都开着,池塘的风从外面吹进来,带来一阵清爽的凉意。母子俩正在床上午休,皇贵妃先醒来,一手支着头,侧躺着。安静的看着一旁仍在熟睡的小儿子。他的脸圆嘟嘟的,因为天气热,脸蛋儿上晕开两团红云,小嘴嘟嘟的,有时候不满的皱起眉头,有时候又像是梦见了什么美好的事物,咂咂小嘴,翻个身,靠近她的怀里继续安睡。她总会在儿子醒过来的时候,第一时间,在他额头轻轻地印下一个吻,问他:“宝宝,睡醒了?”胤祐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好像是身体醒了,思绪还在另一个时空飘荡。然后,小家伙漂亮的大眼睛慢慢的聚焦,扑过去,胳膊紧紧地搂住额娘:“你好了吗,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发烧,有没有不舒服?”他突然抛出一大堆问题,惊动了屋外的人。房门打开,乌泱泱一大群人涌入屋内,康熙、四阿哥、佟妃、还有太医……一直守在床边的白露拍了拍胤祐的肩膀:“哥儿轻一些,娘娘才刚退烧,身子虚着呢,可经不起你这么折腾。”胤祐赶紧松开手,自己也热得够呛。抬起胳膊,拿衣服胡乱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又伸出手去摸了摸额娘的额头:“呀,真的退烧了!”小家伙翻身下床,连鞋子都懒得穿,赤脚踩在地砖上,去拉四阿哥的手:“哥哥哥哥,你快来摸摸看,额娘是不是退热了。”四阿哥牵着他的手,把他抱起来往旁边带:“好了好了,你睡醒了就吵个不停,打扰到额娘休息了。咱们先让太医瞧瞧吧。”胤祐搂着他的脖子亲一口:“可我觉得额娘已经好了!”他从碟子里拿出一颗蜜饯,硬是挤开阿玛,把蜜饯递到皇贵妃嘴边:“额娘,快张嘴!喝了药就要吃口甜的,这是你告诉我的。”他从小可没少吃药,皇贵妃都这么哄他的,小家伙都记着呢。皇贵妃刚张嘴吃下去他喂到嘴边的那颗,小家伙又拿起一颗:“再吃一点,我小时候就巴不得喝一碗药,把一碟子蜜饯都吃下去,可是你不让我吃。”不让他吃是因为担心他吃太多甜食,对牙齿不好。皇贵妃已经灌下去很多东西,胃里有点难受,什么都吃不下。“好了好了,额娘不吃,你自己吃吧。”小家伙把碟子放在一旁:“我不吃,给你留着,兴许你一会儿还想吃点儿。”这也是胤祐的经验之谈,喝过那些苦苦的药汁,每次打嗝都有呛人的苦味儿,这时候才最需要吃点儿甜的压住那股苦味儿。康熙站起来,拉过胤祐的手:“好了,让你额娘休息一会儿,都出去吧。”皇贵妃点了点头,刚才和儿子们聊了那么久太确实有些累了。不过她现在连床也下不了,每天睡觉的时间太多,也睡不着。“让小四留下来陪我一会儿吧。”康熙带着胤祐去了书房,摆出棋盘父子俩开始对弈。四阿哥重新坐在皇贵妃身旁,看了一眼门口,确定康熙和胤祐已经走远了,这才问道:“阿玛时常过来吗?”“每日都来。”四阿哥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我总觉得,他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那你知道为什么吗?”四阿哥摇了摇头:“不知道。”皇贵妃笑道:“在天津的时候,他听到了我和小七的对话。”“什么话?”“孩子内心的安全感源自于他们始终相信‘父母彼此相爱,而他们都爱我’。”这话让四阿哥内心无比震惊,他生长在帝王家,见惯了虚情假意,逢迎讨好,他几乎不懂得男女之间的“爱”究竟是什么。他对这个字所有的认知都来自于皇贵妃这个养母,因为她是个很善于表达爱的女人,尤其在他小的时候,那时候小七住在慈宁宫,承乾宫里就只有他一个小孩子。每天夜里,额娘也给他讲睡前故事,哄他睡觉,叫他宝贝,对他说晚安。四阿哥从小就是个心思缜密、成熟且睿智的孩子,思忖片刻之后,他抓住了重点:“但我觉得阿玛对你的关心,并不是因为那句话而装出来的。”“当然不是,人的情感是很复杂的东西,很难表达清楚,尤其是我们这样的关系。但这不重要,我只想你和你弟弟的成长。”她忽然伸出手,拉过胤禛的手:“我一直想问你,在你心里会不会觉得,我对小七关注更多,而时常忽略了你的感受,其实你比他更加缺乏安全感。”“没有。”胤禛笑着摇了摇头,,“恰恰相反,是你和小七给了我足够安全感。若非如此,这偌大的紫禁城,哪有我的容身之所。”他想了想,纠正道:“我是说,我的心……”“我懂。”皇贵妃忽然跟他提起一件事情,“在江南的时候,有一天你阿玛忽然跟我提起要给你指婚的事情,但是我委婉的拒绝了他。”胤禛不好意思的偏过头去:“这不是全凭额娘做主吗?”“在我眼里你还是个孩子,我想等你再长大一些。”“好。”每日上书房下学,兄弟俩第一时间就来到承乾宫,但皇贵妃的身体还是那样,并不见好转,眼看就要六月了,一年中正是酷暑难耐的时节。往年这个时候,康熙都会忙着送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避暑,然后自己带着儿子出塞外巡幸。但今年,他提都没有提过此事。与沙俄谈判的代表团再次出发,前往尼布楚。仍然由索额图负责,佟国纲等一众文武官员,康熙信赖的西方传教士徐日升和张诚随行。出发之前,康熙就再三强调,不管会不会与准噶尔开战,与沙俄的谈判务必寸步不让,提出以安加拉河为界,对贝加尔湖以东地区的要求。如果沙俄不肯让步,那就立刻返京,不必再谈。皇贵妃的病情总是反反复复,天气热起来反而有加重的趋势,这几天一直处于断断续续昏睡的状态,还发起烧来,人都有点不大清醒。胤祐连课都不少了,一直守在床前,紧紧地握着额娘的手,安静的陪着她。四阿哥也没有去上书房,焦急的站在一旁,向太医询问皇贵妃的病情。没一会儿,康熙也过来了,他又把朝中事务交给了太子和内阁打理,几天来一直呆在承乾宫,心绪渐渐焦躁起来。药方已经更改过多次,但是吃过之后仍然没什么太好的效果。太医说,这是皇贵妃本身身体太过虚弱,邪气难以祛除,又不能盲目进补,导致病情迁延不愈。胤祐一直听不进他们在说什么,他的目光一刻也不肯离开额娘。他想,以前容若和六哥生病都能好起来,乌库玛嬷生病后来也好了,额娘也一定会没事的。到了晚上,皇贵妃的发热仍然没有消退的趋势,虽然温度不算高,但已经维持了好几天。胤祐让白露拿出酒精,他记得以前他发热的时候,额娘就是用这个给他擦身体。这事只能白露来办,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陪在皇贵妃身旁。皇贵妃教过她许多东西,他也已经具备了一定的护理知识。佟妃一直站在旁边没有说话,进宫以来,她一直都在姐姐的庇护下,过着无忧无虑的一宫主位生活。现在看到姐姐病重,站在角落里,都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时候,她主动站了出来,亲自扶起姐姐,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皇贵妃毕竟是女眷,这个时候,不管是丈夫、儿子还是太医都不便在场,所以人都先退至外间。胤祐不肯走,他不觉得自己应该回避什么,也不认为太医应该回避什么,只要额娘能好起来,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康熙拉了他几次,见拉不动他,干脆把他抱起来带去了外面。小家伙扭动身体,一通乱踢。无论他怎么挣扎,康熙也没有生气,就那么抱着他,让他靠在自己胸前,轻声哄着他:“没事,小七别怕,阿玛不会让额娘有事。”这时候,慈宁宫却派人过来。康熙本以为老祖宗就是让人过来问问皇贵妃的病情,哪知道来了一队太监,给了他一道懿旨。帝王还得带着儿子跪下来,恭恭敬敬的接旨。太皇太后今年七十六,眼睛花了,手也在抖,但懿旨是她亲手写的,他要求孙儿即刻立后。康熙把懿旨放在一旁,心说这个时候老祖宗给他填什么乱。天气热得人心烦,即便到了深夜,暑气也没有丝毫消散的迹象,屋子里就像个蒸笼,闷热难耐。前些日子,一直不停出汗的皇贵妃,现在倒是不出汗了,就是体温总也退不下去。到了第二日清晨,情况仍是不见好转。康熙也有些坐不住了,他叫来梁九功,让他传谕礼部:恭奉圣祖母太皇太后慈谕,皇贵妃佟氏,孝敬淑仪,应即立为皇后,以示宠褒。胤祐根本没听阿玛说了什么,他只是隐隐约约想起个人,还有一些事情。他记得他曾经在畅春园的书桌上看到过一本书,是一本医书。他又不是胤禛,涉猎广泛,尤其喜欢看这些工具书。他对医学没什么兴趣,只是皇贵妃曾经逼着他写过一些遇险时,自救的方法罢了。可那本书究竟是谁的呢?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难想到,小家伙忽然抬起头来。正在此时,外面匆匆忙忙跑进来个小太监,跪在地上说道:“启禀皇上,角门外来了个老头,自称是七阿哥的师父,说……说……”太监大概是吓得不轻,哆哆嗦嗦的话也说不完整。本来守在皇贵妃窗前的胤祐立刻转过身来:“我师父来了,他说什么?”“他说……他说皇贵妃的病,他能治。”还没等康熙发话,胤祐已经冲了出去,眨眼间,已经不见了人影。他正想去寻人,傅先生自己就已经找了过来。这究竟是师徒之间一种怎样的神奇的心灵感应?胤祐到门口的时候,傅先生正负手而立,一旁几个侍卫将他团团围住。恰巧这几个侍卫都是佟家的人,佟国维的第三子隆科多,第五子庆元以及佟国纲的第三子夸岱。胤祐气势汹汹的冲出来,挨个看了各位舅舅一眼,喊道:“你们都闪开!”小家伙平时软软糯糯的,这时候倒是气场十足,吼得几个舅舅都愣了愣,分别往后退了一步。胤祐什么话也没说,拉着傅先生就进了承乾宫,后面的隆科多,咬了咬牙,也跟了进去。傅先生可比太医院那帮太医淡定多了,见到康熙甚至没跪没拜,拱了拱手,就算行礼了。他就这么个人,快九十岁的老头,早些年康熙就没跟他计较,何况是现在。挥了挥手,让他先进去给皇贵妃诊治。抬起头来,康熙就看到在外面张望的隆科多,活像是找到个出气的对象,怒道:“这是什么地方,是你能随意进出的?”隆科多立刻给他跪了下去:“姐……皇贵妃病重,家中父母实在担心,奴才只是想看看她。”皇贵妃的安危,关系到整个佟家未来的命运。抛开这些,皇贵妃也是隆科多一母所出的同胞姐姐。他在外面守了这几天,早就想进来看看了。“少来添乱,滚出去!”说完康熙也没再理他,转身进了里屋。倒是一旁的四阿哥对着门外做了个“请”的手势:“我额娘现在发热不退,太医正在想办法,佟侍卫还是外面请吧。”傅先生从头到尾都很淡定,先检查一番,摸了摸脉,最后又让太医把方子拿过来,仔细看过之后,这才让人伺候笔墨写了个方子:“照着这个,先煎一副来吃了,明天开始每日一剂,早晚分服。三日之后,必有好转,到时候我再来重新开方。”“啊?”胤祐呆呆的看着他,“三天,就好了?”傅先生点了点头,风轻云淡的说道:“也不是多严重的病。”太医们拿过房子,纷纷围上前去查看。皇上被他们搞得早就耐性全无:“还不赶紧去煎药!”胤祐一直守在床边,喂药、擦汗事事都要亲力亲为,手里还拿了把扇子,一刻不停地给皇贵妃扇着。但他毕竟是个孩子,熬了这么一个晚上,精力不济,趴在床沿不知不觉睡了过去。梦里他又见到了那个神仙,火德星君问他:“你这么次怎么不找我了?”胤祐看他一眼:“找你有什么用,你哪次帮上忙了,不都是我自己解决的吗?”“诶?”火德星君细细打量他,“怎么好像和以前不大一样了?”“哪里不一样了?”“说不上来,”火德星君笑了笑,“以前遇事手足无措,还会哭鼻子,我最喜欢看你水汽迷蒙的大眼睛,像个无助的小可怜。老实说,往日在天上,哪里能看到丰神俊朗的金德星君这副模样。”胤祐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同事间的恶趣味,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上辈子为什么会跟这种人做同事。“总之,这些事情,我自己能解决,不必再来求你,反正你也帮不上忙。”火德星君嗤笑一声:“这些都是你结下的善缘,若不是你拜傅山为师,让他对你这个小徒弟格外上心,愿意留在宫里教授你学问和武艺,你的母亲也难以渡过此劫。”“所以我知道,遇事与其祈求神明庇佑,不如靠自己。”“你不也是个神仙。”胤祐笑了笑,笑容仍然那么天真无邪:“但我现在不是。”胤祐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天色大亮。他发现自己并不是趴在床边,而是躺在了床上,依偎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小家伙抬起眼皮,入目是一张年轻、憔悴的脸,是他最熟悉、最依赖的人的面容。皇贵妃身体仍然虚弱,但好在烧已经退了,她躺在凉席上,身上盖着一条薄被,胤祐就睡在他的身旁,穿了一身轻薄的单衣,肚子上搭了一层棉纱。恍然间,这就像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午后。那时候,胤祐还只是个三岁多的小家伙。他们陪同太皇太后一起,到行宫避暑。外面日头毒辣,树上的知了叫个不停,屋子两边的窗户都开着,池塘的风从外面吹进来,带来一阵清爽的凉意。母子俩正在床上午休,皇贵妃先醒来,一手支着头,侧躺着。安静的看着一旁仍在熟睡的小儿子。他的脸圆嘟嘟的,因为天气热,脸蛋儿上晕开两团红云,小嘴嘟嘟的,有时候不满的皱起眉头,有时候又像是梦见了什么美好的事物,咂咂小嘴,翻个身,靠近她的怀里继续安睡。她总会在儿子醒过来的时候,第一时间,在他额头轻轻地印下一个吻,问他:“宝宝,睡醒了?”胤祐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好像是身体醒了,思绪还在另一个时空飘荡。然后,小家伙漂亮的大眼睛慢慢的聚焦,扑过去,胳膊紧紧地搂住额娘:“你好了吗,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发烧,有没有不舒服?”他突然抛出一大堆问题,惊动了屋外的人。房门打开,乌泱泱一大群人涌入屋内,康熙、四阿哥、佟妃、还有太医……一直守在床边的白露拍了拍胤祐的肩膀:“哥儿轻一些,娘娘才刚退烧,身子虚着呢,可经不起你这么折腾。”胤祐赶紧松开手,自己也热得够呛。抬起胳膊,拿衣服胡乱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又伸出手去摸了摸额娘的额头:“呀,真的退烧了!”小家伙翻身下床,连鞋子都懒得穿,赤脚踩在地砖上,去拉四阿哥的手:“哥哥哥哥,你快来摸摸看,额娘是不是退热了。”四阿哥牵着他的手,把他抱起来往旁边带:“好了好了,你睡醒了就吵个不停,打扰到额娘休息了。咱们先让太医瞧瞧吧。”胤祐搂着他的脖子亲一口:“可我觉得额娘已经好了!”他从碟子里拿出一颗蜜饯,硬是挤开阿玛,把蜜饯递到皇贵妃嘴边:“额娘,快张嘴!喝了药就要吃口甜的,这是你告诉我的。”他从小可没少吃药,皇贵妃都这么哄他的,小家伙都记着呢。皇贵妃刚张嘴吃下去他喂到嘴边的那颗,小家伙又拿起一颗:“再吃一点,我小时候就巴不得喝一碗药,把一碟子蜜饯都吃下去,可是你不让我吃。”不让他吃是因为担心他吃太多甜食,对牙齿不好。皇贵妃已经灌下去很多东西,胃里有点难受,什么都吃不下。“好了好了,额娘不吃,你自己吃吧。”小家伙把碟子放在一旁:“我不吃,给你留着,兴许你一会儿还想吃点儿。”这也是胤祐的经验之谈,喝过那些苦苦的药汁,每次打嗝都有呛人的苦味儿,这时候才最需要吃点儿甜的压住那股苦味儿。康熙站起来,拉过胤祐的手:“好了,让你额娘休息一会儿,都出去吧。”皇贵妃点了点头,刚才和儿子们聊了那么久太确实有些累了。不过她现在连床也下不了,每天睡觉的时间太多,也睡不着。“让小四留下来陪我一会儿吧。”康熙带着胤祐去了书房,摆出棋盘父子俩开始对弈。四阿哥重新坐在皇贵妃身旁,看了一眼门口,确定康熙和胤祐已经走远了,这才问道:“阿玛时常过来吗?”“每日都来。”四阿哥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我总觉得,他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那你知道为什么吗?”四阿哥摇了摇头:“不知道。”皇贵妃笑道:“在天津的时候,他听到了我和小七的对话。”“什么话?”“孩子内心的安全感源自于他们始终相信‘父母彼此相爱,而他们都爱我’。”这话让四阿哥内心无比震惊,他生长在帝王家,见惯了虚情假意,逢迎讨好,他几乎不懂得男女之间的“爱”究竟是什么。他对这个字所有的认知都来自于皇贵妃这个养母,因为她是个很善于表达爱的女人,尤其在他小的时候,那时候小七住在慈宁宫,承乾宫里就只有他一个小孩子。每天夜里,额娘也给他讲睡前故事,哄他睡觉,叫他宝贝,对他说晚安。四阿哥从小就是个心思缜密、成熟且睿智的孩子,思忖片刻之后,他抓住了重点:“但我觉得阿玛对你的关心,并不是因为那句话而装出来的。”“当然不是,人的情感是很复杂的东西,很难表达清楚,尤其是我们这样的关系。但这不重要,我只想你和你弟弟的成长。”她忽然伸出手,拉过胤禛的手:“我一直想问你,在你心里会不会觉得,我对小七关注更多,而时常忽略了你的感受,其实你比他更加缺乏安全感。”“没有。”胤禛笑着摇了摇头,,“恰恰相反,是你和小七给了我足够安全感。若非如此,这偌大的紫禁城,哪有我的容身之所。”他想了想,纠正道:“我是说,我的心……”“我懂。”皇贵妃忽然跟他提起一件事情,“在江南的时候,有一天你阿玛忽然跟我提起要给你指婚的事情,但是我委婉的拒绝了他。”胤禛不好意思的偏过头去:“这不是全凭额娘做主吗?”“在我眼里你还是个孩子,我想等你再长大一些。”“好。”每日上书房下学,兄弟俩第一时间就来到承乾宫,但皇贵妃的身体还是那样,并不见好转,眼看就要六月了,一年中正是酷暑难耐的时节。往年这个时候,康熙都会忙着送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避暑,然后自己带着儿子出塞外巡幸。但今年,他提都没有提过此事。与沙俄谈判的代表团再次出发,前往尼布楚。仍然由索额图负责,佟国纲等一众文武官员,康熙信赖的西方传教士徐日升和张诚随行。出发之前,康熙就再三强调,不管会不会与准噶尔开战,与沙俄的谈判务必寸步不让,提出以安加拉河为界,对贝加尔湖以东地区的要求。如果沙俄不肯让步,那就立刻返京,不必再谈。皇贵妃的病情总是反反复复,天气热起来反而有加重的趋势,这几天一直处于断断续续昏睡的状态,还发起烧来,人都有点不大清醒。胤祐连课都不少了,一直守在床前,紧紧地握着额娘的手,安静的陪着她。四阿哥也没有去上书房,焦急的站在一旁,向太医询问皇贵妃的病情。没一会儿,康熙也过来了,他又把朝中事务交给了太子和内阁打理,几天来一直呆在承乾宫,心绪渐渐焦躁起来。药方已经更改过多次,但是吃过之后仍然没什么太好的效果。太医说,这是皇贵妃本身身体太过虚弱,邪气难以祛除,又不能盲目进补,导致病情迁延不愈。胤祐一直听不进他们在说什么,他的目光一刻也不肯离开额娘。他想,以前容若和六哥生病都能好起来,乌库玛嬷生病后来也好了,额娘也一定会没事的。到了晚上,皇贵妃的发热仍然没有消退的趋势,虽然温度不算高,但已经维持了好几天。胤祐让白露拿出酒精,他记得以前他发热的时候,额娘就是用这个给他擦身体。这事只能白露来办,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陪在皇贵妃身旁。皇贵妃教过她许多东西,他也已经具备了一定的护理知识。佟妃一直站在旁边没有说话,进宫以来,她一直都在姐姐的庇护下,过着无忧无虑的一宫主位生活。现在看到姐姐病重,站在角落里,都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时候,她主动站了出来,亲自扶起姐姐,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皇贵妃毕竟是女眷,这个时候,不管是丈夫、儿子还是太医都不便在场,所以人都先退至外间。胤祐不肯走,他不觉得自己应该回避什么,也不认为太医应该回避什么,只要额娘能好起来,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康熙拉了他几次,见拉不动他,干脆把他抱起来带去了外面。小家伙扭动身体,一通乱踢。无论他怎么挣扎,康熙也没有生气,就那么抱着他,让他靠在自己胸前,轻声哄着他:“没事,小七别怕,阿玛不会让额娘有事。”这时候,慈宁宫却派人过来。康熙本以为老祖宗就是让人过来问问皇贵妃的病情,哪知道来了一队太监,给了他一道懿旨。帝王还得带着儿子跪下来,恭恭敬敬的接旨。太皇太后今年七十六,眼睛花了,手也在抖,但懿旨是她亲手写的,他要求孙儿即刻立后。康熙把懿旨放在一旁,心说这个时候老祖宗给他填什么乱。天气热得人心烦,即便到了深夜,暑气也没有丝毫消散的迹象,屋子里就像个蒸笼,闷热难耐。前些日子,一直不停出汗的皇贵妃,现在倒是不出汗了,就是体温总也退不下去。到了第二日清晨,情况仍是不见好转。康熙也有些坐不住了,他叫来梁九功,让他传谕礼部:恭奉圣祖母太皇太后慈谕,皇贵妃佟氏,孝敬淑仪,应即立为皇后,以示宠褒。胤祐根本没听阿玛说了什么,他只是隐隐约约想起个人,还有一些事情。他记得他曾经在畅春园的书桌上看到过一本书,是一本医书。他又不是胤禛,涉猎广泛,尤其喜欢看这些工具书。他对医学没什么兴趣,只是皇贵妃曾经逼着他写过一些遇险时,自救的方法罢了。可那本书究竟是谁的呢?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难想到,小家伙忽然抬起头来。正在此时,外面匆匆忙忙跑进来个小太监,跪在地上说道:“启禀皇上,角门外来了个老头,自称是七阿哥的师父,说……说……”太监大概是吓得不轻,哆哆嗦嗦的话也说不完整。本来守在皇贵妃窗前的胤祐立刻转过身来:“我师父来了,他说什么?”“他说……他说皇贵妃的病,他能治。”还没等康熙发话,胤祐已经冲了出去,眨眼间,已经不见了人影。他正想去寻人,傅先生自己就已经找了过来。这究竟是师徒之间一种怎样的神奇的心灵感应?胤祐到门口的时候,傅先生正负手而立,一旁几个侍卫将他团团围住。恰巧这几个侍卫都是佟家的人,佟国维的第三子隆科多,第五子庆元以及佟国纲的第三子夸岱。胤祐气势汹汹的冲出来,挨个看了各位舅舅一眼,喊道:“你们都闪开!”小家伙平时软软糯糯的,这时候倒是气场十足,吼得几个舅舅都愣了愣,分别往后退了一步。胤祐什么话也没说,拉着傅先生就进了承乾宫,后面的隆科多,咬了咬牙,也跟了进去。傅先生可比太医院那帮太医淡定多了,见到康熙甚至没跪没拜,拱了拱手,就算行礼了。他就这么个人,快九十岁的老头,早些年康熙就没跟他计较,何况是现在。挥了挥手,让他先进去给皇贵妃诊治。抬起头来,康熙就看到在外面张望的隆科多,活像是找到个出气的对象,怒道:“这是什么地方,是你能随意进出的?”隆科多立刻给他跪了下去:“姐……皇贵妃病重,家中父母实在担心,奴才只是想看看她。”皇贵妃的安危,关系到整个佟家未来的命运。抛开这些,皇贵妃也是隆科多一母所出的同胞姐姐。他在外面守了这几天,早就想进来看看了。“少来添乱,滚出去!”说完康熙也没再理他,转身进了里屋。倒是一旁的四阿哥对着门外做了个“请”的手势:“我额娘现在发热不退,太医正在想办法,佟侍卫还是外面请吧。”傅先生从头到尾都很淡定,先检查一番,摸了摸脉,最后又让太医把方子拿过来,仔细看过之后,这才让人伺候笔墨写了个方子:“照着这个,先煎一副来吃了,明天开始每日一剂,早晚分服。三日之后,必有好转,到时候我再来重新开方。”“啊?”胤祐呆呆的看着他,“三天,就好了?”傅先生点了点头,风轻云淡的说道:“也不是多严重的病。”太医们拿过房子,纷纷围上前去查看。皇上被他们搞得早就耐性全无:“还不赶紧去煎药!”胤祐一直守在床边,喂药、擦汗事事都要亲力亲为,手里还拿了把扇子,一刻不停地给皇贵妃扇着。但他毕竟是个孩子,熬了这么一个晚上,精力不济,趴在床沿不知不觉睡了过去。梦里他又见到了那个神仙,火德星君问他:“你这么次怎么不找我了?”胤祐看他一眼:“找你有什么用,你哪次帮上忙了,不都是我自己解决的吗?”“诶?”火德星君细细打量他,“怎么好像和以前不大一样了?”“哪里不一样了?”“说不上来,”火德星君笑了笑,“以前遇事手足无措,还会哭鼻子,我最喜欢看你水汽迷蒙的大眼睛,像个无助的小可怜。老实说,往日在天上,哪里能看到丰神俊朗的金德星君这副模样。”胤祐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同事间的恶趣味,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上辈子为什么会跟这种人做同事。“总之,这些事情,我自己能解决,不必再来求你,反正你也帮不上忙。”火德星君嗤笑一声:“这些都是你结下的善缘,若不是你拜傅山为师,让他对你这个小徒弟格外上心,愿意留在宫里教授你学问和武艺,你的母亲也难以渡过此劫。”“所以我知道,遇事与其祈求神明庇佑,不如靠自己。”“你不也是个神仙。”胤祐笑了笑,笑容仍然那么天真无邪:“但我现在不是。”胤祐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天色大亮。他发现自己并不是趴在床边,而是躺在了床上,依偎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小家伙抬起眼皮,入目是一张年轻、憔悴的脸,是他最熟悉、最依赖的人的面容。皇贵妃身体仍然虚弱,但好在烧已经退了,她躺在凉席上,身上盖着一条薄被,胤祐就睡在他的身旁,穿了一身轻薄的单衣,肚子上搭了一层棉纱。恍然间,这就像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午后。那时候,胤祐还只是个三岁多的小家伙。他们陪同太皇太后一起,到行宫避暑。外面日头毒辣,树上的知了叫个不停,屋子两边的窗户都开着,池塘的风从外面吹进来,带来一阵清爽的凉意。母子俩正在床上午休,皇贵妃先醒来,一手支着头,侧躺着。安静的看着一旁仍在熟睡的小儿子。他的脸圆嘟嘟的,因为天气热,脸蛋儿上晕开两团红云,小嘴嘟嘟的,有时候不满的皱起眉头,有时候又像是梦见了什么美好的事物,咂咂小嘴,翻个身,靠近她的怀里继续安睡。她总会在儿子醒过来的时候,第一时间,在他额头轻轻地印下一个吻,问他:“宝宝,睡醒了?”胤祐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好像是身体醒了,思绪还在另一个时空飘荡。然后,小家伙漂亮的大眼睛慢慢的聚焦,扑过去,胳膊紧紧地搂住额娘:“你好了吗,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发烧,有没有不舒服?”他突然抛出一大堆问题,惊动了屋外的人。房门打开,乌泱泱一大群人涌入屋内,康熙、四阿哥、佟妃、还有太医……一直守在床边的白露拍了拍胤祐的肩膀:“哥儿轻一些,娘娘才刚退烧,身子虚着呢,可经不起你这么折腾。”胤祐赶紧松开手,自己也热得够呛。抬起胳膊,拿衣服胡乱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又伸出手去摸了摸额娘的额头:“呀,真的退烧了!”小家伙翻身下床,连鞋子都懒得穿,赤脚踩在地砖上,去拉四阿哥的手:“哥哥哥哥,你快来摸摸看,额娘是不是退热了。”四阿哥牵着他的手,把他抱起来往旁边带:“好了好了,你睡醒了就吵个不停,打扰到额娘休息了。咱们先让太医瞧瞧吧。”胤祐搂着他的脖子亲一口:“可我觉得额娘已经好了!”他从碟子里拿出一颗蜜饯,硬是挤开阿玛,把蜜饯递到皇贵妃嘴边:“额娘,快张嘴!喝了药就要吃口甜的,这是你告诉我的。”他从小可没少吃药,皇贵妃都这么哄他的,小家伙都记着呢。皇贵妃刚张嘴吃下去他喂到嘴边的那颗,小家伙又拿起一颗:“再吃一点,我小时候就巴不得喝一碗药,把一碟子蜜饯都吃下去,可是你不让我吃。”不让他吃是因为担心他吃太多甜食,对牙齿不好。皇贵妃已经灌下去很多东西,胃里有点难受,什么都吃不下。“好了好了,额娘不吃,你自己吃吧。”小家伙把碟子放在一旁:“我不吃,给你留着,兴许你一会儿还想吃点儿。”这也是胤祐的经验之谈,喝过那些苦苦的药汁,每次打嗝都有呛人的苦味儿,这时候才最需要吃点儿甜的压住那股苦味儿。康熙站起来,拉过胤祐的手:“好了,让你额娘休息一会儿,都出去吧。”皇贵妃点了点头,刚才和儿子们聊了那么久太确实有些累了。不过她现在连床也下不了,每天睡觉的时间太多,也睡不着。“让小四留下来陪我一会儿吧。”康熙带着胤祐去了书房,摆出棋盘父子俩开始对弈。四阿哥重新坐在皇贵妃身旁,看了一眼门口,确定康熙和胤祐已经走远了,这才问道:“阿玛时常过来吗?”“每日都来。”四阿哥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我总觉得,他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那你知道为什么吗?”四阿哥摇了摇头:“不知道。”皇贵妃笑道:“在天津的时候,他听到了我和小七的对话。”“什么话?”“孩子内心的安全感源自于他们始终相信‘父母彼此相爱,而他们都爱我’。”这话让四阿哥内心无比震惊,他生长在帝王家,见惯了虚情假意,逢迎讨好,他几乎不懂得男女之间的“爱”究竟是什么。他对这个字所有的认知都来自于皇贵妃这个养母,因为她是个很善于表达爱的女人,尤其在他小的时候,那时候小七住在慈宁宫,承乾宫里就只有他一个小孩子。每天夜里,额娘也给他讲睡前故事,哄他睡觉,叫他宝贝,对他说晚安。四阿哥从小就是个心思缜密、成熟且睿智的孩子,思忖片刻之后,他抓住了重点:“但我觉得阿玛对你的关心,并不是因为那句话而装出来的。”“当然不是,人的情感是很复杂的东西,很难表达清楚,尤其是我们这样的关系。但这不重要,我只想你和你弟弟的成长。”她忽然伸出手,拉过胤禛的手:“我一直想问你,在你心里会不会觉得,我对小七关注更多,而时常忽略了你的感受,其实你比他更加缺乏安全感。”“没有。”胤禛笑着摇了摇头,,“恰恰相反,是你和小七给了我足够安全感。若非如此,这偌大的紫禁城,哪有我的容身之所。”他想了想,纠正道:“我是说,我的心……”“我懂。”皇贵妃忽然跟他提起一件事情,“在江南的时候,有一天你阿玛忽然跟我提起要给你指婚的事情,但是我委婉的拒绝了他。”胤禛不好意思的偏过头去:“这不是全凭额娘做主吗?”“在我眼里你还是个孩子,我想等你再长大一些。”“好。”每日上书房下学,兄弟俩第一时间就来到承乾宫,但皇贵妃的身体还是那样,并不见好转,眼看就要六月了,一年中正是酷暑难耐的时节。往年这个时候,康熙都会忙着送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避暑,然后自己带着儿子出塞外巡幸。但今年,他提都没有提过此事。与沙俄谈判的代表团再次出发,前往尼布楚。仍然由索额图负责,佟国纲等一众文武官员,康熙信赖的西方传教士徐日升和张诚随行。出发之前,康熙就再三强调,不管会不会与准噶尔开战,与沙俄的谈判务必寸步不让,提出以安加拉河为界,对贝加尔湖以东地区的要求。如果沙俄不肯让步,那就立刻返京,不必再谈。皇贵妃的病情总是反反复复,天气热起来反而有加重的趋势,这几天一直处于断断续续昏睡的状态,还发起烧来,人都有点不大清醒。胤祐连课都不少了,一直守在床前,紧紧地握着额娘的手,安静的陪着她。四阿哥也没有去上书房,焦急的站在一旁,向太医询问皇贵妃的病情。没一会儿,康熙也过来了,他又把朝中事务交给了太子和内阁打理,几天来一直呆在承乾宫,心绪渐渐焦躁起来。药方已经更改过多次,但是吃过之后仍然没什么太好的效果。太医说,这是皇贵妃本身身体太过虚弱,邪气难以祛除,又不能盲目进补,导致病情迁延不愈。胤祐一直听不进他们在说什么,他的目光一刻也不肯离开额娘。他想,以前容若和六哥生病都能好起来,乌库玛嬷生病后来也好了,额娘也一定会没事的。到了晚上,皇贵妃的发热仍然没有消退的趋势,虽然温度不算高,但已经维持了好几天。胤祐让白露拿出酒精,他记得以前他发热的时候,额娘就是用这个给他擦身体。这事只能白露来办,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陪在皇贵妃身旁。皇贵妃教过她许多东西,他也已经具备了一定的护理知识。佟妃一直站在旁边没有说话,进宫以来,她一直都在姐姐的庇护下,过着无忧无虑的一宫主位生活。现在看到姐姐病重,站在角落里,都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时候,她主动站了出来,亲自扶起姐姐,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皇贵妃毕竟是女眷,这个时候,不管是丈夫、儿子还是太医都不便在场,所以人都先退至外间。胤祐不肯走,他不觉得自己应该回避什么,也不认为太医应该回避什么,只要额娘能好起来,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康熙拉了他几次,见拉不动他,干脆把他抱起来带去了外面。小家伙扭动身体,一通乱踢。无论他怎么挣扎,康熙也没有生气,就那么抱着他,让他靠在自己胸前,轻声哄着他:“没事,小七别怕,阿玛不会让额娘有事。”这时候,慈宁宫却派人过来。康熙本以为老祖宗就是让人过来问问皇贵妃的病情,哪知道来了一队太监,给了他一道懿旨。帝王还得带着儿子跪下来,恭恭敬敬的接旨。太皇太后今年七十六,眼睛花了,手也在抖,但懿旨是她亲手写的,他要求孙儿即刻立后。康熙把懿旨放在一旁,心说这个时候老祖宗给他填什么乱。天气热得人心烦,即便到了深夜,暑气也没有丝毫消散的迹象,屋子里就像个蒸笼,闷热难耐。前些日子,一直不停出汗的皇贵妃,现在倒是不出汗了,就是体温总也退不下去。到了第二日清晨,情况仍是不见好转。康熙也有些坐不住了,他叫来梁九功,让他传谕礼部:恭奉圣祖母太皇太后慈谕,皇贵妃佟氏,孝敬淑仪,应即立为皇后,以示宠褒。胤祐根本没听阿玛说了什么,他只是隐隐约约想起个人,还有一些事情。他记得他曾经在畅春园的书桌上看到过一本书,是一本医书。他又不是胤禛,涉猎广泛,尤其喜欢看这些工具书。他对医学没什么兴趣,只是皇贵妃曾经逼着他写过一些遇险时,自救的方法罢了。可那本书究竟是谁的呢?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难想到,小家伙忽然抬起头来。正在此时,外面匆匆忙忙跑进来个小太监,跪在地上说道:“启禀皇上,角门外来了个老头,自称是七阿哥的师父,说……说……”太监大概是吓得不轻,哆哆嗦嗦的话也说不完整。本来守在皇贵妃窗前的胤祐立刻转过身来:“我师父来了,他说什么?”“他说……他说皇贵妃的病,他能治。”还没等康熙发话,胤祐已经冲了出去,眨眼间,已经不见了人影。他正想去寻人,傅先生自己就已经找了过来。这究竟是师徒之间一种怎样的神奇的心灵感应?胤祐到门口的时候,傅先生正负手而立,一旁几个侍卫将他团团围住。恰巧这几个侍卫都是佟家的人,佟国维的第三子隆科多,第五子庆元以及佟国纲的第三子夸岱。胤祐气势汹汹的冲出来,挨个看了各位舅舅一眼,喊道:“你们都闪开!”小家伙平时软软糯糯的,这时候倒是气场十足,吼得几个舅舅都愣了愣,分别往后退了一步。胤祐什么话也没说,拉着傅先生就进了承乾宫,后面的隆科多,咬了咬牙,也跟了进去。傅先生可比太医院那帮太医淡定多了,见到康熙甚至没跪没拜,拱了拱手,就算行礼了。他就这么个人,快九十岁的老头,早些年康熙就没跟他计较,何况是现在。挥了挥手,让他先进去给皇贵妃诊治。抬起头来,康熙就看到在外面张望的隆科多,活像是找到个出气的对象,怒道:“这是什么地方,是你能随意进出的?”隆科多立刻给他跪了下去:“姐……皇贵妃病重,家中父母实在担心,奴才只是想看看她。”皇贵妃的安危,关系到整个佟家未来的命运。抛开这些,皇贵妃也是隆科多一母所出的同胞姐姐。他在外面守了这几天,早就想进来看看了。“少来添乱,滚出去!”说完康熙也没再理他,转身进了里屋。倒是一旁的四阿哥对着门外做了个“请”的手势:“我额娘现在发热不退,太医正在想办法,佟侍卫还是外面请吧。”傅先生从头到尾都很淡定,先检查一番,摸了摸脉,最后又让太医把方子拿过来,仔细看过之后,这才让人伺候笔墨写了个方子:“照着这个,先煎一副来吃了,明天开始每日一剂,早晚分服。三日之后,必有好转,到时候我再来重新开方。”“啊?”胤祐呆呆的看着他,“三天,就好了?”傅先生点了点头,风轻云淡的说道:“也不是多严重的病。”太医们拿过房子,纷纷围上前去查看。皇上被他们搞得早就耐性全无:“还不赶紧去煎药!”胤祐一直守在床边,喂药、擦汗事事都要亲力亲为,手里还拿了把扇子,一刻不停地给皇贵妃扇着。但他毕竟是个孩子,熬了这么一个晚上,精力不济,趴在床沿不知不觉睡了过去。梦里他又见到了那个神仙,火德星君问他:“你这么次怎么不找我了?”胤祐看他一眼:“找你有什么用,你哪次帮上忙了,不都是我自己解决的吗?”“诶?”火德星君细细打量他,“怎么好像和以前不大一样了?”“哪里不一样了?”“说不上来,”火德星君笑了笑,“以前遇事手足无措,还会哭鼻子,我最喜欢看你水汽迷蒙的大眼睛,像个无助的小可怜。老实说,往日在天上,哪里能看到丰神俊朗的金德星君这副模样。”胤祐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同事间的恶趣味,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上辈子为什么会跟这种人做同事。“总之,这些事情,我自己能解决,不必再来求你,反正你也帮不上忙。”火德星君嗤笑一声:“这些都是你结下的善缘,若不是你拜傅山为师,让他对你这个小徒弟格外上心,愿意留在宫里教授你学问和武艺,你的母亲也难以渡过此劫。”“所以我知道,遇事与其祈求神明庇佑,不如靠自己。”“你不也是个神仙。”胤祐笑了笑,笑容仍然那么天真无邪:“但我现在不是。”胤祐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天色大亮。他发现自己并不是趴在床边,而是躺在了床上,依偎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小家伙抬起眼皮,入目是一张年轻、憔悴的脸,是他最熟悉、最依赖的人的面容。皇贵妃身体仍然虚弱,但好在烧已经退了,她躺在凉席上,身上盖着一条薄被,胤祐就睡在他的身旁,穿了一身轻薄的单衣,肚子上搭了一层棉纱。恍然间,这就像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午后。那时候,胤祐还只是个三岁多的小家伙。他们陪同太皇太后一起,到行宫避暑。外面日头毒辣,树上的知了叫个不停,屋子两边的窗户都开着,池塘的风从外面吹进来,带来一阵清爽的凉意。母子俩正在床上午休,皇贵妃先醒来,一手支着头,侧躺着。安静的看着一旁仍在熟睡的小儿子。他的脸圆嘟嘟的,因为天气热,脸蛋儿上晕开两团红云,小嘴嘟嘟的,有时候不满的皱起眉头,有时候又像是梦见了什么美好的事物,咂咂小嘴,翻个身,靠近她的怀里继续安睡。她总会在儿子醒过来的时候,第一时间,在他额头轻轻地印下一个吻,问他:“宝宝,睡醒了?”胤祐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好像是身体醒了,思绪还在另一个时空飘荡。然后,小家伙漂亮的大眼睛慢慢的聚焦,扑过去,胳膊紧紧地搂住额娘:“你好了吗,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发烧,有没有不舒服?”他突然抛出一大堆问题,惊动了屋外的人。房门打开,乌泱泱一大群人涌入屋内,康熙、四阿哥、佟妃、还有太医……一直守在床边的白露拍了拍胤祐的肩膀:“哥儿轻一些,娘娘才刚退烧,身子虚着呢,可经不起你这么折腾。”胤祐赶紧松开手,自己也热得够呛。抬起胳膊,拿衣服胡乱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又伸出手去摸了摸额娘的额头:“呀,真的退烧了!”小家伙翻身下床,连鞋子都懒得穿,赤脚踩在地砖上,去拉四阿哥的手:“哥哥哥哥,你快来摸摸看,额娘是不是退热了。”四阿哥牵着他的手,把他抱起来往旁边带:“好了好了,你睡醒了就吵个不停,打扰到额娘休息了。咱们先让太医瞧瞧吧。”胤祐搂着他的脖子亲一口:“可我觉得额娘已经好了!”他从碟子里拿出一颗蜜饯,硬是挤开阿玛,把蜜饯递到皇贵妃嘴边:“额娘,快张嘴!喝了药就要吃口甜的,这是你告诉我的。”他从小可没少吃药,皇贵妃都这么哄他的,小家伙都记着呢。皇贵妃刚张嘴吃下去他喂到嘴边的那颗,小家伙又拿起一颗:“再吃一点,我小时候就巴不得喝一碗药,把一碟子蜜饯都吃下去,可是你不让我吃。”不让他吃是因为担心他吃太多甜食,对牙齿不好。皇贵妃已经灌下去很多东西,胃里有点难受,什么都吃不下。“好了好了,额娘不吃,你自己吃吧。”小家伙把碟子放在一旁:“我不吃,给你留着,兴许你一会儿还想吃点儿。”这也是胤祐的经验之谈,喝过那些苦苦的药汁,每次打嗝都有呛人的苦味儿,这时候才最需要吃点儿甜的压住那股苦味儿。康熙站起来,拉过胤祐的手:“好了,让你额娘休息一会儿,都出去吧。”皇贵妃点了点头,刚才和儿子们聊了那么久太确实有些累了。不过她现在连床也下不了,每天睡觉的时间太多,也睡不着。“让小四留下来陪我一会儿吧。”康熙带着胤祐去了书房,摆出棋盘父子俩开始对弈。四阿哥重新坐在皇贵妃身旁,看了一眼门口,确定康熙和胤祐已经走远了,这才问道:“阿玛时常过来吗?”“每日都来。”四阿哥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我总觉得,他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那你知道为什么吗?”四阿哥摇了摇头:“不知道。”皇贵妃笑道:“在天津的时候,他听到了我和小七的对话。”“什么话?”“孩子内心的安全感源自于他们始终相信‘父母彼此相爱,而他们都爱我’。”这话让四阿哥内心无比震惊,他生长在帝王家,见惯了虚情假意,逢迎讨好,他几乎不懂得男女之间的“爱”究竟是什么。他对这个字所有的认知都来自于皇贵妃这个养母,因为她是个很善于表达爱的女人,尤其在他小的时候,那时候小七住在慈宁宫,承乾宫里就只有他一个小孩子。每天夜里,额娘也给他讲睡前故事,哄他睡觉,叫他宝贝,对他说晚安。四阿哥从小就是个心思缜密、成熟且睿智的孩子,思忖片刻之后,他抓住了重点:“但我觉得阿玛对你的关心,并不是因为那句话而装出来的。”“当然不是,人的情感是很复杂的东西,很难表达清楚,尤其是我们这样的关系。但这不重要,我只想你和你弟弟的成长。”她忽然伸出手,拉过胤禛的手:“我一直想问你,在你心里会不会觉得,我对小七关注更多,而时常忽略了你的感受,其实你比他更加缺乏安全感。”“没有。”胤禛笑着摇了摇头,,“恰恰相反,是你和小七给了我足够安全感。若非如此,这偌大的紫禁城,哪有我的容身之所。”他想了想,纠正道:“我是说,我的心……”“我懂。”皇贵妃忽然跟他提起一件事情,“在江南的时候,有一天你阿玛忽然跟我提起要给你指婚的事情,但是我委婉的拒绝了他。”胤禛不好意思的偏过头去:“这不是全凭额娘做主吗?”“在我眼里你还是个孩子,我想等你再长大一些。”“好。”每日上书房下学,兄弟俩第一时间就来到承乾宫,但皇贵妃的身体还是那样,并不见好转,眼看就要六月了,一年中正是酷暑难耐的时节。往年这个时候,康熙都会忙着送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避暑,然后自己带着儿子出塞外巡幸。但今年,他提都没有提过此事。与沙俄谈判的代表团再次出发,前往尼布楚。仍然由索额图负责,佟国纲等一众文武官员,康熙信赖的西方传教士徐日升和张诚随行。出发之前,康熙就再三强调,不管会不会与准噶尔开战,与沙俄的谈判务必寸步不让,提出以安加拉河为界,对贝加尔湖以东地区的要求。如果沙俄不肯让步,那就立刻返京,不必再谈。皇贵妃的病情总是反反复复,天气热起来反而有加重的趋势,这几天一直处于断断续续昏睡的状态,还发起烧来,人都有点不大清醒。胤祐连课都不少了,一直守在床前,紧紧地握着额娘的手,安静的陪着她。四阿哥也没有去上书房,焦急的站在一旁,向太医询问皇贵妃的病情。没一会儿,康熙也过来了,他又把朝中事务交给了太子和内阁打理,几天来一直呆在承乾宫,心绪渐渐焦躁起来。药方已经更改过多次,但是吃过之后仍然没什么太好的效果。太医说,这是皇贵妃本身身体太过虚弱,邪气难以祛除,又不能盲目进补,导致病情迁延不愈。胤祐一直听不进他们在说什么,他的目光一刻也不肯离开额娘。他想,以前容若和六哥生病都能好起来,乌库玛嬷生病后来也好了,额娘也一定会没事的。到了晚上,皇贵妃的发热仍然没有消退的趋势,虽然温度不算高,但已经维持了好几天。胤祐让白露拿出酒精,他记得以前他发热的时候,额娘就是用这个给他擦身体。这事只能白露来办,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陪在皇贵妃身旁。皇贵妃教过她许多东西,他也已经具备了一定的护理知识。佟妃一直站在旁边没有说话,进宫以来,她一直都在姐姐的庇护下,过着无忧无虑的一宫主位生活。现在看到姐姐病重,站在角落里,都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时候,她主动站了出来,亲自扶起姐姐,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皇贵妃毕竟是女眷,这个时候,不管是丈夫、儿子还是太医都不便在场,所以人都先退至外间。胤祐不肯走,他不觉得自己应该回避什么,也不认为太医应该回避什么,只要额娘能好起来,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康熙拉了他几次,见拉不动他,干脆把他抱起来带去了外面。小家伙扭动身体,一通乱踢。无论他怎么挣扎,康熙也没有生气,就那么抱着他,让他靠在自己胸前,轻声哄着他:“没事,小七别怕,阿玛不会让额娘有事。”这时候,慈宁宫却派人过来。康熙本以为老祖宗就是让人过来问问皇贵妃的病情,哪知道来了一队太监,给了他一道懿旨。帝王还得带着儿子跪下来,恭恭敬敬的接旨。太皇太后今年七十六,眼睛花了,手也在抖,但懿旨是她亲手写的,他要求孙儿即刻立后。康熙把懿旨放在一旁,心说这个时候老祖宗给他填什么乱。天气热得人心烦,即便到了深夜,暑气也没有丝毫消散的迹象,屋子里就像个蒸笼,闷热难耐。前些日子,一直不停出汗的皇贵妃,现在倒是不出汗了,就是体温总也退不下去。到了第二日清晨,情况仍是不见好转。康熙也有些坐不住了,他叫来梁九功,让他传谕礼部:恭奉圣祖母太皇太后慈谕,皇贵妃佟氏,孝敬淑仪,应即立为皇后,以示宠褒。胤祐根本没听阿玛说了什么,他只是隐隐约约想起个人,还有一些事情。他记得他曾经在畅春园的书桌上看到过一本书,是一本医书。他又不是胤禛,涉猎广泛,尤其喜欢看这些工具书。他对医学没什么兴趣,只是皇贵妃曾经逼着他写过一些遇险时,自救的方法罢了。可那本书究竟是谁的呢?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难想到,小家伙忽然抬起头来。正在此时,外面匆匆忙忙跑进来个小太监,跪在地上说道:“启禀皇上,角门外来了个老头,自称是七阿哥的师父,说……说……”太监大概是吓得不轻,哆哆嗦嗦的话也说不完整。本来守在皇贵妃窗前的胤祐立刻转过身来:“我师父来了,他说什么?”“他说……他说皇贵妃的病,他能治。”还没等康熙发话,胤祐已经冲了出去,眨眼间,已经不见了人影。他正想去寻人,傅先生自己就已经找了过来。这究竟是师徒之间一种怎样的神奇的心灵感应?胤祐到门口的时候,傅先生正负手而立,一旁几个侍卫将他团团围住。恰巧这几个侍卫都是佟家的人,佟国维的第三子隆科多,第五子庆元以及佟国纲的第三子夸岱。胤祐气势汹汹的冲出来,挨个看了各位舅舅一眼,喊道:“你们都闪开!”小家伙平时软软糯糯的,这时候倒是气场十足,吼得几个舅舅都愣了愣,分别往后退了一步。胤祐什么话也没说,拉着傅先生就进了承乾宫,后面的隆科多,咬了咬牙,也跟了进去。傅先生可比太医院那帮太医淡定多了,见到康熙甚至没跪没拜,拱了拱手,就算行礼了。他就这么个人,快九十岁的老头,早些年康熙就没跟他计较,何况是现在。挥了挥手,让他先进去给皇贵妃诊治。抬起头来,康熙就看到在外面张望的隆科多,活像是找到个出气的对象,怒道:“这是什么地方,是你能随意进出的?”隆科多立刻给他跪了下去:“姐……皇贵妃病重,家中父母实在担心,奴才只是想看看她。”皇贵妃的安危,关系到整个佟家未来的命运。抛开这些,皇贵妃也是隆科多一母所出的同胞姐姐。他在外面守了这几天,早就想进来看看了。“少来添乱,滚出去!”说完康熙也没再理他,转身进了里屋。倒是一旁的四阿哥对着门外做了个“请”的手势:“我额娘现在发热不退,太医正在想办法,佟侍卫还是外面请吧。”傅先生从头到尾都很淡定,先检查一番,摸了摸脉,最后又让太医把方子拿过来,仔细看过之后,这才让人伺候笔墨写了个方子:“照着这个,先煎一副来吃了,明天开始每日一剂,早晚分服。三日之后,必有好转,到时候我再来重新开方。”“啊?”胤祐呆呆的看着他,“三天,就好了?”傅先生点了点头,风轻云淡的说道:“也不是多严重的病。”太医们拿过房子,纷纷围上前去查看。皇上被他们搞得早就耐性全无:“还不赶紧去煎药!”胤祐一直守在床边,喂药、擦汗事事都要亲力亲为,手里还拿了把扇子,一刻不停地给皇贵妃扇着。但他毕竟是个孩子,熬了这么一个晚上,精力不济,趴在床沿不知不觉睡了过去。梦里他又见到了那个神仙,火德星君问他:“你这么次怎么不找我了?”胤祐看他一眼:“找你有什么用,你哪次帮上忙了,不都是我自己解决的吗?”“诶?”火德星君细细打量他,“怎么好像和以前不大一样了?”“哪里不一样了?”“说不上来,”火德星君笑了笑,“以前遇事手足无措,还会哭鼻子,我最喜欢看你水汽迷蒙的大眼睛,像个无助的小可怜。老实说,往日在天上,哪里能看到丰神俊朗的金德星君这副模样。”胤祐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同事间的恶趣味,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上辈子为什么会跟这种人做同事。“总之,这些事情,我自己能解决,不必再来求你,反正你也帮不上忙。”火德星君嗤笑一声:“这些都是你结下的善缘,若不是你拜傅山为师,让他对你这个小徒弟格外上心,愿意留在宫里教授你学问和武艺,你的母亲也难以渡过此劫。”“所以我知道,遇事与其祈求神明庇佑,不如靠自己。”“你不也是个神仙。”胤祐笑了笑,笑容仍然那么天真无邪:“但我现在不是。”胤祐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天色大亮。他发现自己并不是趴在床边,而是躺在了床上,依偎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小家伙抬起眼皮,入目是一张年轻、憔悴的脸,是他最熟悉、最依赖的人的面容。皇贵妃身体仍然虚弱,但好在烧已经退了,她躺在凉席上,身上盖着一条薄被,胤祐就睡在他的身旁,穿了一身轻薄的单衣,肚子上搭了一层棉纱。恍然间,这就像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午后。那时候,胤祐还只是个三岁多的小家伙。他们陪同太皇太后一起,到行宫避暑。外面日头毒辣,树上的知了叫个不停,屋子两边的窗户都开着,池塘的风从外面吹进来,带来一阵清爽的凉意。母子俩正在床上午休,皇贵妃先醒来,一手支着头,侧躺着。安静的看着一旁仍在熟睡的小儿子。他的脸圆嘟嘟的,因为天气热,脸蛋儿上晕开两团红云,小嘴嘟嘟的,有时候不满的皱起眉头,有时候又像是梦见了什么美好的事物,咂咂小嘴,翻个身,靠近她的怀里继续安睡。她总会在儿子醒过来的时候,第一时间,在他额头轻轻地印下一个吻,问他:“宝宝,睡醒了?”胤祐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好像是身体醒了,思绪还在另一个时空飘荡。然后,小家伙漂亮的大眼睛慢慢的聚焦,扑过去,胳膊紧紧地搂住额娘:“你好了吗,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发烧,有没有不舒服?”他突然抛出一大堆问题,惊动了屋外的人。房门打开,乌泱泱一大群人涌入屋内,康熙、四阿哥、佟妃、还有太医……一直守在床边的白露拍了拍胤祐的肩膀:“哥儿轻一些,娘娘才刚退烧,身子虚着呢,可经不起你这么折腾。”胤祐赶紧松开手,自己也热得够呛。抬起胳膊,拿衣服胡乱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又伸出手去摸了摸额娘的额头:“呀,真的退烧了!”小家伙翻身下床,连鞋子都懒得穿,赤脚踩在地砖上,去拉四阿哥的手:“哥哥哥哥,你快来摸摸看,额娘是不是退热了。”四阿哥牵着他的手,把他抱起来往旁边带:“好了好了,你睡醒了就吵个不停,打扰到额娘休息了。咱们先让太医瞧瞧吧。”胤祐搂着他的脖子亲一口:“可我觉得额娘已经好了!”他从碟子里拿出一颗蜜饯,硬是挤开阿玛,把蜜饯递到皇贵妃嘴边:“额娘,快张嘴!喝了药就要吃口甜的,这是你告诉我的。”他从小可没少吃药,皇贵妃都这么哄他的,小家伙都记着呢。皇贵妃刚张嘴吃下去他喂到嘴边的那颗,小家伙又拿起一颗:“再吃一点,我小时候就巴不得喝一碗药,把一碟子蜜饯都吃下去,可是你不让我吃。”不让他吃是因为担心他吃太多甜食,对牙齿不好。皇贵妃已经灌下去很多东西,胃里有点难受,什么都吃不下。“好了好了,额娘不吃,你自己吃吧。”小家伙把碟子放在一旁:“我不吃,给你留着,兴许你一会儿还想吃点儿。”这也是胤祐的经验之谈,喝过那些苦苦的药汁,每次打嗝都有呛人的苦味儿,这时候才最需要吃点儿甜的压住那股苦味儿。康熙站起来,拉过胤祐的手:“好了,让你额娘休息一会儿,都出去吧。”皇贵妃点了点头,刚才和儿子们聊了那么久太确实有些累了。不过她现在连床也下不了,每天睡觉的时间太多,也睡不着。“让小四留下来陪我一会儿吧。”康熙带着胤祐去了书房,摆出棋盘父子俩开始对弈。四阿哥重新坐在皇贵妃身旁,看了一眼门口,确定康熙和胤祐已经走远了,这才问道:“阿玛时常过来吗?”“每日都来。”四阿哥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我总觉得,他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那你知道为什么吗?”四阿哥摇了摇头:“不知道。”皇贵妃笑道:“在天津的时候,他听到了我和小七的对话。”“什么话?”“孩子内心的安全感源自于他们始终相信‘父母彼此相爱,而他们都爱我’。”这话让四阿哥内心无比震惊,他生长在帝王家,见惯了虚情假意,逢迎讨好,他几乎不懂得男女之间的“爱”究竟是什么。他对这个字所有的认知都来自于皇贵妃这个养母,因为她是个很善于表达爱的女人,尤其在他小的时候,那时候小七住在慈宁宫,承乾宫里就只有他一个小孩子。每天夜里,额娘也给他讲睡前故事,哄他睡觉,叫他宝贝,对他说晚安。四阿哥从小就是个心思缜密、成熟且睿智的孩子,思忖片刻之后,他抓住了重点:“但我觉得阿玛对你的关心,并不是因为那句话而装出来的。”“当然不是,人的情感是很复杂的东西,很难表达清楚,尤其是我们这样的关系。但这不重要,我只想你和你弟弟的成长。”她忽然伸出手,拉过胤禛的手:“我一直想问你,在你心里会不会觉得,我对小七关注更多,而时常忽略了你的感受,其实你比他更加缺乏安全感。”“没有。”胤禛笑着摇了摇头,,“恰恰相反,是你和小七给了我足够安全感。若非如此,这偌大的紫禁城,哪有我的容身之所。”他想了想,纠正道:“我是说,我的心……”“我懂。”皇贵妃忽然跟他提起一件事情,“在江南的时候,有一天你阿玛忽然跟我提起要给你指婚的事情,但是我委婉的拒绝了他。”胤禛不好意思的偏过头去:“这不是全凭额娘做主吗?”“在我眼里你还是个孩子,我想等你再长大一些。”“好。”每日上书房下学,兄弟俩第一时间就来到承乾宫,但皇贵妃的身体还是那样,并不见好转,眼看就要六月了,一年中正是酷暑难耐的时节。往年这个时候,康熙都会忙着送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避暑,然后自己带着儿子出塞外巡幸。但今年,他提都没有提过此事。与沙俄谈判的代表团再次出发,前往尼布楚。仍然由索额图负责,佟国纲等一众文武官员,康熙信赖的西方传教士徐日升和张诚随行。出发之前,康熙就再三强调,不管会不会与准噶尔开战,与沙俄的谈判务必寸步不让,提出以安加拉河为界,对贝加尔湖以东地区的要求。如果沙俄不肯让步,那就立刻返京,不必再谈。皇贵妃的病情总是反反复复,天气热起来反而有加重的趋势,这几天一直处于断断续续昏睡的状态,还发起烧来,人都有点不大清醒。胤祐连课都不少了,一直守在床前,紧紧地握着额娘的手,安静的陪着她。四阿哥也没有去上书房,焦急的站在一旁,向太医询问皇贵妃的病情。没一会儿,康熙也过来了,他又把朝中事务交给了太子和内阁打理,几天来一直呆在承乾宫,心绪渐渐焦躁起来。药方已经更改过多次,但是吃过之后仍然没什么太好的效果。太医说,这是皇贵妃本身身体太过虚弱,邪气难以祛除,又不能盲目进补,导致病情迁延不愈。胤祐一直听不进他们在说什么,他的目光一刻也不肯离开额娘。他想,以前容若和六哥生病都能好起来,乌库玛嬷生病后来也好了,额娘也一定会没事的。到了晚上,皇贵妃的发热仍然没有消退的趋势,虽然温度不算高,但已经维持了好几天。胤祐让白露拿出酒精,他记得以前他发热的时候,额娘就是用这个给他擦身体。这事只能白露来办,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陪在皇贵妃身旁。皇贵妃教过她许多东西,他也已经具备了一定的护理知识。佟妃一直站在旁边没有说话,进宫以来,她一直都在姐姐的庇护下,过着无忧无虑的一宫主位生活。现在看到姐姐病重,站在角落里,都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时候,她主动站了出来,亲自扶起姐姐,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皇贵妃毕竟是女眷,这个时候,不管是丈夫、儿子还是太医都不便在场,所以人都先退至外间。胤祐不肯走,他不觉得自己应该回避什么,也不认为太医应该回避什么,只要额娘能好起来,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康熙拉了他几次,见拉不动他,干脆把他抱起来带去了外面。小家伙扭动身体,一通乱踢。无论他怎么挣扎,康熙也没有生气,就那么抱着他,让他靠在自己胸前,轻声哄着他:“没事,小七别怕,阿玛不会让额娘有事。”这时候,慈宁宫却派人过来。康熙本以为老祖宗就是让人过来问问皇贵妃的病情,哪知道来了一队太监,给了他一道懿旨。帝王还得带着儿子跪下来,恭恭敬敬的接旨。太皇太后今年七十六,眼睛花了,手也在抖,但懿旨是她亲手写的,他要求孙儿即刻立后。康熙把懿旨放在一旁,心说这个时候老祖宗给他填什么乱。天气热得人心烦,即便到了深夜,暑气也没有丝毫消散的迹象,屋子里就像个蒸笼,闷热难耐。前些日子,一直不停出汗的皇贵妃,现在倒是不出汗了,就是体温总也退不下去。到了第二日清晨,情况仍是不见好转。康熙也有些坐不住了,他叫来梁九功,让他传谕礼部:恭奉圣祖母太皇太后慈谕,皇贵妃佟氏,孝敬淑仪,应即立为皇后,以示宠褒。胤祐根本没听阿玛说了什么,他只是隐隐约约想起个人,还有一些事情。他记得他曾经在畅春园的书桌上看到过一本书,是一本医书。他又不是胤禛,涉猎广泛,尤其喜欢看这些工具书。他对医学没什么兴趣,只是皇贵妃曾经逼着他写过一些遇险时,自救的方法罢了。可那本书究竟是谁的呢?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难想到,小家伙忽然抬起头来。正在此时,外面匆匆忙忙跑进来个小太监,跪在地上说道:“启禀皇上,角门外来了个老头,自称是七阿哥的师父,说……说……”太监大概是吓得不轻,哆哆嗦嗦的话也说不完整。本来守在皇贵妃窗前的胤祐立刻转过身来:“我师父来了,他说什么?”“他说……他说皇贵妃的病,他能治。”还没等康熙发话,胤祐已经冲了出去,眨眼间,已经不见了人影。他正想去寻人,傅先生自己就已经找了过来。这究竟是师徒之间一种怎样的神奇的心灵感应?胤祐到门口的时候,傅先生正负手而立,一旁几个侍卫将他团团围住。恰巧这几个侍卫都是佟家的人,佟国维的第三子隆科多,第五子庆元以及佟国纲的第三子夸岱。胤祐气势汹汹的冲出来,挨个看了各位舅舅一眼,喊道:“你们都闪开!”小家伙平时软软糯糯的,这时候倒是气场十足,吼得几个舅舅都愣了愣,分别往后退了一步。胤祐什么话也没说,拉着傅先生就进了承乾宫,后面的隆科多,咬了咬牙,也跟了进去。傅先生可比太医院那帮太医淡定多了,见到康熙甚至没跪没拜,拱了拱手,就算行礼了。他就这么个人,快九十岁的老头,早些年康熙就没跟他计较,何况是现在。挥了挥手,让他先进去给皇贵妃诊治。抬起头来,康熙就看到在外面张望的隆科多,活像是找到个出气的对象,怒道:“这是什么地方,是你能随意进出的?”隆科多立刻给他跪了下去:“姐……皇贵妃病重,家中父母实在担心,奴才只是想看看她。”皇贵妃的安危,关系到整个佟家未来的命运。抛开这些,皇贵妃也是隆科多一母所出的同胞姐姐。他在外面守了这几天,早就想进来看看了。“少来添乱,滚出去!”说完康熙也没再理他,转身进了里屋。倒是一旁的四阿哥对着门外做了个“请”的手势:“我额娘现在发热不退,太医正在想办法,佟侍卫还是外面请吧。”傅先生从头到尾都很淡定,先检查一番,摸了摸脉,最后又让太医把方子拿过来,仔细看过之后,这才让人伺候笔墨写了个方子:“照着这个,先煎一副来吃了,明天开始每日一剂,早晚分服。三日之后,必有好转,到时候我再来重新开方。”“啊?”胤祐呆呆的看着他,“三天,就好了?”傅先生点了点头,风轻云淡的说道:“也不是多严重的病。”太医们拿过房子,纷纷围上前去查看。皇上被他们搞得早就耐性全无:“还不赶紧去煎药!”胤祐一直守在床边,喂药、擦汗事事都要亲力亲为,手里还拿了把扇子,一刻不停地给皇贵妃扇着。但他毕竟是个孩子,熬了这么一个晚上,精力不济,趴在床沿不知不觉睡了过去。梦里他又见到了那个神仙,火德星君问他:“你这么次怎么不找我了?”胤祐看他一眼:“找你有什么用,你哪次帮上忙了,不都是我自己解决的吗?”“诶?”火德星君细细打量他,“怎么好像和以前不大一样了?”“哪里不一样了?”“说不上来,”火德星君笑了笑,“以前遇事手足无措,还会哭鼻子,我最喜欢看你水汽迷蒙的大眼睛,像个无助的小可怜。老实说,往日在天上,哪里能看到丰神俊朗的金德星君这副模样。”胤祐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同事间的恶趣味,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上辈子为什么会跟这种人做同事。“总之,这些事情,我自己能解决,不必再来求你,反正你也帮不上忙。”火德星君嗤笑一声:“这些都是你结下的善缘,若不是你拜傅山为师,让他对你这个小徒弟格外上心,愿意留在宫里教授你学问和武艺,你的母亲也难以渡过此劫。”“所以我知道,遇事与其祈求神明庇佑,不如靠自己。”“你不也是个神仙。”胤祐笑了笑,笑容仍然那么天真无邪:“但我现在不是。”胤祐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天色大亮。他发现自己并不是趴在床边,而是躺在了床上,依偎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小家伙抬起眼皮,入目是一张年轻、憔悴的脸,是他最熟悉、最依赖的人的面容。皇贵妃身体仍然虚弱,但好在烧已经退了,她躺在凉席上,身上盖着一条薄被,胤祐就睡在他的身旁,穿了一身轻薄的单衣,肚子上搭了一层棉纱。恍然间,这就像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午后。那时候,胤祐还只是个三岁多的小家伙。他们陪同太皇太后一起,到行宫避暑。外面日头毒辣,树上的知了叫个不停,屋子两边的窗户都开着,池塘的风从外面吹进来,带来一阵清爽的凉意。母子俩正在床上午休,皇贵妃先醒来,一手支着头,侧躺着。安静的看着一旁仍在熟睡的小儿子。他的脸圆嘟嘟的,因为天气热,脸蛋儿上晕开两团红云,小嘴嘟嘟的,有时候不满的皱起眉头,有时候又像是梦见了什么美好的事物,咂咂小嘴,翻个身,靠近她的怀里继续安睡。她总会在儿子醒过来的时候,第一时间,在他额头轻轻地印下一个吻,问他:“宝宝,睡醒了?”胤祐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好像是身体醒了,思绪还在另一个时空飘荡。然后,小家伙漂亮的大眼睛慢慢的聚焦,扑过去,胳膊紧紧地搂住额娘:“你好了吗,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发烧,有没有不舒服?”他突然抛出一大堆问题,惊动了屋外的人。房门打开,乌泱泱一大群人涌入屋内,康熙、四阿哥、佟妃、还有太医……一直守在床边的白露拍了拍胤祐的肩膀:“哥儿轻一些,娘娘才刚退烧,身子虚着呢,可经不起你这么折腾。”胤祐赶紧松开手,自己也热得够呛。抬起胳膊,拿衣服胡乱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又伸出手去摸了摸额娘的额头:“呀,真的退烧了!”小家伙翻身下床,连鞋子都懒得穿,赤脚踩在地砖上,去拉四阿哥的手:“哥哥哥哥,你快来摸摸看,额娘是不是退热了。”四阿哥牵着他的手,把他抱起来往旁边带:“好了好了,你睡醒了就吵个不停,打扰到额娘休息了。咱们先让太医瞧瞧吧。”胤祐搂着他的脖子亲一口:“可我觉得额娘已经好了!”他从碟子里拿出一颗蜜饯,硬是挤开阿玛,把蜜饯递到皇贵妃嘴边:“额娘,快张嘴!喝了药就要吃口甜的,这是你告诉我的。”他从小可没少吃药,皇贵妃都这么哄他的,小家伙都记着呢。皇贵妃刚张嘴吃下去他喂到嘴边的那颗,小家伙又拿起一颗:“再吃一点,我小时候就巴不得喝一碗药,把一碟子蜜饯都吃下去,可是你不让我吃。”不让他吃是因为担心他吃太多甜食,对牙齿不好。皇贵妃已经灌下去很多东西,胃里有点难受,什么都吃不下。“好了好了,额娘不吃,你自己吃吧。”小家伙把碟子放在一旁:“我不吃,给你留着,兴许你一会儿还想吃点儿。”这也是胤祐的经验之谈,喝过那些苦苦的药汁,每次打嗝都有呛人的苦味儿,这时候才最需要吃点儿甜的压住那股苦味儿。康熙站起来,拉过胤祐的手:“好了,让你额娘休息一会儿,都出去吧。”皇贵妃点了点头,刚才和儿子们聊了那么久太确实有些累了。不过她现在连床也下不了,每天睡觉的时间太多,也睡不着。“让小四留下来陪我一会儿吧。”康熙带着胤祐去了书房,摆出棋盘父子俩开始对弈。四阿哥重新坐在皇贵妃身旁,看了一眼门口,确定康熙和胤祐已经走远了,这才问道:“阿玛时常过来吗?”“每日都来。”四阿哥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我总觉得,他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那你知道为什么吗?”四阿哥摇了摇头:“不知道。”皇贵妃笑道:“在天津的时候,他听到了我和小七的对话。”“什么话?”“孩子内心的安全感源自于他们始终相信‘父母彼此相爱,而他们都爱我’。”这话让四阿哥内心无比震惊,他生长在帝王家,见惯了虚情假意,逢迎讨好,他几乎不懂得男女之间的“爱”究竟是什么。他对这个字所有的认知都来自于皇贵妃这个养母,因为她是个很善于表达爱的女人,尤其在他小的时候,那时候小七住在慈宁宫,承乾宫里就只有他一个小孩子。每天夜里,额娘也给他讲睡前故事,哄他睡觉,叫他宝贝,对他说晚安。四阿哥从小就是个心思缜密、成熟且睿智的孩子,思忖片刻之后,他抓住了重点:“但我觉得阿玛对你的关心,并不是因为那句话而装出来的。”“当然不是,人的情感是很复杂的东西,很难表达清楚,尤其是我们这样的关系。但这不重要,我只想你和你弟弟的成长。”她忽然伸出手,拉过胤禛的手:“我一直想问你,在你心里会不会觉得,我对小七关注更多,而时常忽略了你的感受,其实你比他更加缺乏安全感。”“没有。”胤禛笑着摇了摇头,,“恰恰相反,是你和小七给了我足够安全感。若非如此,这偌大的紫禁城,哪有我的容身之所。”他想了想,纠正道:“我是说,我的心……”“我懂。”皇贵妃忽然跟他提起一件事情,“在江南的时候,有一天你阿玛忽然跟我提起要给你指婚的事情,但是我委婉的拒绝了他。”胤禛不好意思的偏过头去:“这不是全凭额娘做主吗?”“在我眼里你还是个孩子,我想等你再长大一些。”“好。”每日上书房下学,兄弟俩第一时间就来到承乾宫,但皇贵妃的身体还是那样,并不见好转,眼看就要六月了,一年中正是酷暑难耐的时节。往年这个时候,康熙都会忙着送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避暑,然后自己带着儿子出塞外巡幸。但今年,他提都没有提过此事。与沙俄谈判的代表团再次出发,前往尼布楚。仍然由索额图负责,佟国纲等一众文武官员,康熙信赖的西方传教士徐日升和张诚随行。出发之前,康熙就再三强调,不管会不会与准噶尔开战,与沙俄的谈判务必寸步不让,提出以安加拉河为界,对贝加尔湖以东地区的要求。如果沙俄不肯让步,那就立刻返京,不必再谈。皇贵妃的病情总是反反复复,天气热起来反而有加重的趋势,这几天一直处于断断续续昏睡的状态,还发起烧来,人都有点不大清醒。胤祐连课都不少了,一直守在床前,紧紧地握着额娘的手,安静的陪着她。四阿哥也没有去上书房,焦急的站在一旁,向太医询问皇贵妃的病情。没一会儿,康熙也过来了,他又把朝中事务交给了太子和内阁打理,几天来一直呆在承乾宫,心绪渐渐焦躁起来。药方已经更改过多次,但是吃过之后仍然没什么太好的效果。太医说,这是皇贵妃本身身体太过虚弱,邪气难以祛除,又不能盲目进补,导致病情迁延不愈。胤祐一直听不进他们在说什么,他的目光一刻也不肯离开额娘。他想,以前容若和六哥生病都能好起来,乌库玛嬷生病后来也好了,额娘也一定会没事的。到了晚上,皇贵妃的发热仍然没有消退的趋势,虽然温度不算高,但已经维持了好几天。胤祐让白露拿出酒精,他记得以前他发热的时候,额娘就是用这个给他擦身体。这事只能白露来办,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陪在皇贵妃身旁。皇贵妃教过她许多东西,他也已经具备了一定的护理知识。佟妃一直站在旁边没有说话,进宫以来,她一直都在姐姐的庇护下,过着无忧无虑的一宫主位生活。现在看到姐姐病重,站在角落里,都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时候,她主动站了出来,亲自扶起姐姐,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皇贵妃毕竟是女眷,这个时候,不管是丈夫、儿子还是太医都不便在场,所以人都先退至外间。胤祐不肯走,他不觉得自己应该回避什么,也不认为太医应该回避什么,只要额娘能好起来,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康熙拉了他几次,见拉不动他,干脆把他抱起来带去了外面。小家伙扭动身体,一通乱踢。无论他怎么挣扎,康熙也没有生气,就那么抱着他,让他靠在自己胸前,轻声哄着他:“没事,小七别怕,阿玛不会让额娘有事。”这时候,慈宁宫却派人过来。康熙本以为老祖宗就是让人过来问问皇贵妃的病情,哪知道来了一队太监,给了他一道懿旨。帝王还得带着儿子跪下来,恭恭敬敬的接旨。太皇太后今年七十六,眼睛花了,手也在抖,但懿旨是她亲手写的,他要求孙儿即刻立后。康熙把懿旨放在一旁,心说这个时候老祖宗给他填什么乱。天气热得人心烦,即便到了深夜,暑气也没有丝毫消散的迹象,屋子里就像个蒸笼,闷热难耐。前些日子,一直不停出汗的皇贵妃,现在倒是不出汗了,就是体温总也退不下去。到了第二日清晨,情况仍是不见好转。康熙也有些坐不住了,他叫来梁九功,让他传谕礼部:恭奉圣祖母太皇太后慈谕,皇贵妃佟氏,孝敬淑仪,应即立为皇后,以示宠褒。胤祐根本没听阿玛说了什么,他只是隐隐约约想起个人,还有一些事情。他记得他曾经在畅春园的书桌上看到过一本书,是一本医书。他又不是胤禛,涉猎广泛,尤其喜欢看这些工具书。他对医学没什么兴趣,只是皇贵妃曾经逼着他写过一些遇险时,自救的方法罢了。可那本书究竟是谁的呢?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难想到,小家伙忽然抬起头来。正在此时,外面匆匆忙忙跑进来个小太监,跪在地上说道:“启禀皇上,角门外来了个老头,自称是七阿哥的师父,说……说……”太监大概是吓得不轻,哆哆嗦嗦的话也说不完整。本来守在皇贵妃窗前的胤祐立刻转过身来:“我师父来了,他说什么?”“他说……他说皇贵妃的病,他能治。”还没等康熙发话,胤祐已经冲了出去,眨眼间,已经不见了人影。他正想去寻人,傅先生自己就已经找了过来。这究竟是师徒之间一种怎样的神奇的心灵感应?胤祐到门口的时候,傅先生正负手而立,一旁几个侍卫将他团团围住。恰巧这几个侍卫都是佟家的人,佟国维的第三子隆科多,第五子庆元以及佟国纲的第三子夸岱。胤祐气势汹汹的冲出来,挨个看了各位舅舅一眼,喊道:“你们都闪开!”小家伙平时软软糯糯的,这时候倒是气场十足,吼得几个舅舅都愣了愣,分别往后退了一步。胤祐什么话也没说,拉着傅先生就进了承乾宫,后面的隆科多,咬了咬牙,也跟了进去。傅先生可比太医院那帮太医淡定多了,见到康熙甚至没跪没拜,拱了拱手,就算行礼了。他就这么个人,快九十岁的老头,早些年康熙就没跟他计较,何况是现在。挥了挥手,让他先进去给皇贵妃诊治。抬起头来,康熙就看到在外面张望的隆科多,活像是找到个出气的对象,怒道:“这是什么地方,是你能随意进出的?”隆科多立刻给他跪了下去:“姐……皇贵妃病重,家中父母实在担心,奴才只是想看看她。”皇贵妃的安危,关系到整个佟家未来的命运。抛开这些,皇贵妃也是隆科多一母所出的同胞姐姐。他在外面守了这几天,早就想进来看看了。“少来添乱,滚出去!”说完康熙也没再理他,转身进了里屋。倒是一旁的四阿哥对着门外做了个“请”的手势:“我额娘现在发热不退,太医正在想办法,佟侍卫还是外面请吧。”傅先生从头到尾都很淡定,先检查一番,摸了摸脉,最后又让太医把方子拿过来,仔细看过之后,这才让人伺候笔墨写了个方子:“照着这个,先煎一副来吃了,明天开始每日一剂,早晚分服。三日之后,必有好转,到时候我再来重新开方。”“啊?”胤祐呆呆的看着他,“三天,就好了?”傅先生点了点头,风轻云淡的说道:“也不是多严重的病。”太医们拿过房子,纷纷围上前去查看。皇上被他们搞得早就耐性全无:“还不赶紧去煎药!”胤祐一直守在床边,喂药、擦汗事事都要亲力亲为,手里还拿了把扇子,一刻不停地给皇贵妃扇着。但他毕竟是个孩子,熬了这么一个晚上,精力不济,趴在床沿不知不觉睡了过去。梦里他又见到了那个神仙,火德星君问他:“你这么次怎么不找我了?”胤祐看他一眼:“找你有什么用,你哪次帮上忙了,不都是我自己解决的吗?”“诶?”火德星君细细打量他,“怎么好像和以前不大一样了?”“哪里不一样了?”“说不上来,”火德星君笑了笑,“以前遇事手足无措,还会哭鼻子,我最喜欢看你水汽迷蒙的大眼睛,像个无助的小可怜。老实说,往日在天上,哪里能看到丰神俊朗的金德星君这副模样。”胤祐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同事间的恶趣味,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上辈子为什么会跟这种人做同事。“总之,这些事情,我自己能解决,不必再来求你,反正你也帮不上忙。”火德星君嗤笑一声:“这些都是你结下的善缘,若不是你拜傅山为师,让他对你这个小徒弟格外上心,愿意留在宫里教授你学问和武艺,你的母亲也难以渡过此劫。”“所以我知道,遇事与其祈求神明庇佑,不如靠自己。”“你不也是个神仙。”胤祐笑了笑,笑容仍然那么天真无邪:“但我现在不是。”胤祐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天色大亮。他发现自己并不是趴在床边,而是躺在了床上,依偎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小家伙抬起眼皮,入目是一张年轻、憔悴的脸,是他最熟悉、最依赖的人的面容。皇贵妃身体仍然虚弱,但好在烧已经退了,她躺在凉席上,身上盖着一条薄被,胤祐就睡在他的身旁,穿了一身轻薄的单衣,肚子上搭了一层棉纱。恍然间,这就像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午后。那时候,胤祐还只是个三岁多的小家伙。他们陪同太皇太后一起,到行宫避暑。外面日头毒辣,树上的知了叫个不停,屋子两边的窗户都开着,池塘的风从外面吹进来,带来一阵清爽的凉意。母子俩正在床上午休,皇贵妃先醒来,一手支着头,侧躺着。安静的看着一旁仍在熟睡的小儿子。他的脸圆嘟嘟的,因为天气热,脸蛋儿上晕开两团红云,小嘴嘟嘟的,有时候不满的皱起眉头,有时候又像是梦见了什么美好的事物,咂咂小嘴,翻个身,靠近她的怀里继续安睡。她总会在儿子醒过来的时候,第一时间,在他额头轻轻地印下一个吻,问他:“宝宝,睡醒了?”胤祐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好像是身体醒了,思绪还在另一个时空飘荡。然后,小家伙漂亮的大眼睛慢慢的聚焦,扑过去,胳膊紧紧地搂住额娘:“你好了吗,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发烧,有没有不舒服?”他突然抛出一大堆问题,惊动了屋外的人。房门打开,乌泱泱一大群人涌入屋内,康熙、四阿哥、佟妃、还有太医……一直守在床边的白露拍了拍胤祐的肩膀:“哥儿轻一些,娘娘才刚退烧,身子虚着呢,可经不起你这么折腾。”胤祐赶紧松开手,自己也热得够呛。抬起胳膊,拿衣服胡乱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又伸出手去摸了摸额娘的额头:“呀,真的退烧了!”小家伙翻身下床,连鞋子都懒得穿,赤脚踩在地砖上,去拉四阿哥的手:“哥哥哥哥,你快来摸摸看,额娘是不是退热了。”四阿哥牵着他的手,把他抱起来往旁边带:“好了好了,你睡醒了就吵个不停,打扰到额娘休息了。咱们先让太医瞧瞧吧。”胤祐搂着他的脖子亲一口:“可我觉得额娘已经好了!”他从碟子里拿出一颗蜜饯,硬是挤开阿玛,把蜜饯递到皇贵妃嘴边:“额娘,快张嘴!喝了药就要吃口甜的,这是你告诉我的。”他从小可没少吃药,皇贵妃都这么哄他的,小家伙都记着呢。皇贵妃刚张嘴吃下去他喂到嘴边的那颗,小家伙又拿起一颗:“再吃一点,我小时候就巴不得喝一碗药,把一碟子蜜饯都吃下去,可是你不让我吃。”不让他吃是因为担心他吃太多甜食,对牙齿不好。皇贵妃已经灌下去很多东西,胃里有点难受,什么都吃不下。“好了好了,额娘不吃,你自己吃吧。”小家伙把碟子放在一旁:“我不吃,给你留着,兴许你一会儿还想吃点儿。”这也是胤祐的经验之谈,喝过那些苦苦的药汁,每次打嗝都有呛人的苦味儿,这时候才最需要吃点儿甜的压住那股苦味儿。康熙站起来,拉过胤祐的手:“好了,让你额娘休息一会儿,都出去吧。”皇贵妃点了点头,刚才和儿子们聊了那么久太确实有些累了。不过她现在连床也下不了,每天睡觉的时间太多,也睡不着。“让小四留下来陪我一会儿吧。”康熙带着胤祐去了书房,摆出棋盘父子俩开始对弈。四阿哥重新坐在皇贵妃身旁,看了一眼门口,确定康熙和胤祐已经走远了,这才问道:“阿玛时常过来吗?”“每日都来。”四阿哥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我总觉得,他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那你知道为什么吗?”四阿哥摇了摇头:“不知道。”皇贵妃笑道:“在天津的时候,他听到了我和小七的对话。”“什么话?”“孩子内心的安全感源自于他们始终相信‘父母彼此相爱,而他们都爱我’。”这话让四阿哥内心无比震惊,他生长在帝王家,见惯了虚情假意,逢迎讨好,他几乎不懂得男女之间的“爱”究竟是什么。他对这个字所有的认知都来自于皇贵妃这个养母,因为她是个很善于表达爱的女人,尤其在他小的时候,那时候小七住在慈宁宫,承乾宫里就只有他一个小孩子。每天夜里,额娘也给他讲睡前故事,哄他睡觉,叫他宝贝,对他说晚安。四阿哥从小就是个心思缜密、成熟且睿智的孩子,思忖片刻之后,他抓住了重点:“但我觉得阿玛对你的关心,并不是因为那句话而装出来的。”“当然不是,人的情感是很复杂的东西,很难表达清楚,尤其是我们这样的关系。但这不重要,我只想你和你弟弟的成长。”她忽然伸出手,拉过胤禛的手:“我一直想问你,在你心里会不会觉得,我对小七关注更多,而时常忽略了你的感受,其实你比他更加缺乏安全感。”“没有。”胤禛笑着摇了摇头,,“恰恰相反,是你和小七给了我足够安全感。若非如此,这偌大的紫禁城,哪有我的容身之所。”他想了想,纠正道:“我是说,我的心……”“我懂。”皇贵妃忽然跟他提起一件事情,“在江南的时候,有一天你阿玛忽然跟我提起要给你指婚的事情,但是我委婉的拒绝了他。”胤禛不好意思的偏过头去:“这不是全凭额娘做主吗?”“在我眼里你还是个孩子,我想等你再长大一些。”“好。”每日上书房下学,兄弟俩第一时间就来到承乾宫,但皇贵妃的身体还是那样,并不见好转,眼看就要六月了,一年中正是酷暑难耐的时节。往年这个时候,康熙都会忙着送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避暑,然后自己带着儿子出塞外巡幸。但今年,他提都没有提过此事。与沙俄谈判的代表团再次出发,前往尼布楚。仍然由索额图负责,佟国纲等一众文武官员,康熙信赖的西方传教士徐日升和张诚随行。出发之前,康熙就再三强调,不管会不会与准噶尔开战,与沙俄的谈判务必寸步不让,提出以安加拉河为界,对贝加尔湖以东地区的要求。如果沙俄不肯让步,那就立刻返京,不必再谈。皇贵妃的病情总是反反复复,天气热起来反而有加重的趋势,这几天一直处于断断续续昏睡的状态,还发起烧来,人都有点不大清醒。胤祐连课都不少了,一直守在床前,紧紧地握着额娘的手,安静的陪着她。四阿哥也没有去上书房,焦急的站在一旁,向太医询问皇贵妃的病情。没一会儿,康熙也过来了,他又把朝中事务交给了太子和内阁打理,几天来一直呆在承乾宫,心绪渐渐焦躁起来。药方已经更改过多次,但是吃过之后仍然没什么太好的效果。太医说,这是皇贵妃本身身体太过虚弱,邪气难以祛除,又不能盲目进补,导致病情迁延不愈。胤祐一直听不进他们在说什么,他的目光一刻也不肯离开额娘。他想,以前容若和六哥生病都能好起来,乌库玛嬷生病后来也好了,额娘也一定会没事的。到了晚上,皇贵妃的发热仍然没有消退的趋势,虽然温度不算高,但已经维持了好几天。胤祐让白露拿出酒精,他记得以前他发热的时候,额娘就是用这个给他擦身体。这事只能白露来办,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陪在皇贵妃身旁。皇贵妃教过她许多东西,他也已经具备了一定的护理知识。佟妃一直站在旁边没有说话,进宫以来,她一直都在姐姐的庇护下,过着无忧无虑的一宫主位生活。现在看到姐姐病重,站在角落里,都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时候,她主动站了出来,亲自扶起姐姐,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皇贵妃毕竟是女眷,这个时候,不管是丈夫、儿子还是太医都不便在场,所以人都先退至外间。胤祐不肯走,他不觉得自己应该回避什么,也不认为太医应该回避什么,只要额娘能好起来,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康熙拉了他几次,见拉不动他,干脆把他抱起来带去了外面。小家伙扭动身体,一通乱踢。无论他怎么挣扎,康熙也没有生气,就那么抱着他,让他靠在自己胸前,轻声哄着他:“没事,小七别怕,阿玛不会让额娘有事。”这时候,慈宁宫却派人过来。康熙本以为老祖宗就是让人过来问问皇贵妃的病情,哪知道来了一队太监,给了他一道懿旨。帝王还得带着儿子跪下来,恭恭敬敬的接旨。太皇太后今年七十六,眼睛花了,手也在抖,但懿旨是她亲手写的,他要求孙儿即刻立后。康熙把懿旨放在一旁,心说这个时候老祖宗给他填什么乱。天气热得人心烦,即便到了深夜,暑气也没有丝毫消散的迹象,屋子里就像个蒸笼,闷热难耐。前些日子,一直不停出汗的皇贵妃,现在倒是不出汗了,就是体温总也退不下去。到了第二日清晨,情况仍是不见好转。康熙也有些坐不住了,他叫来梁九功,让他传谕礼部:恭奉圣祖母太皇太后慈谕,皇贵妃佟氏,孝敬淑仪,应即立为皇后,以示宠褒。胤祐根本没听阿玛说了什么,他只是隐隐约约想起个人,还有一些事情。他记得他曾经在畅春园的书桌上看到过一本书,是一本医书。他又不是胤禛,涉猎广泛,尤其喜欢看这些工具书。他对医学没什么兴趣,只是皇贵妃曾经逼着他写过一些遇险时,自救的方法罢了。可那本书究竟是谁的呢?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难想到,小家伙忽然抬起头来。正在此时,外面匆匆忙忙跑进来个小太监,跪在地上说道:“启禀皇上,角门外来了个老头,自称是七阿哥的师父,说……说……”太监大概是吓得不轻,哆哆嗦嗦的话也说不完整。本来守在皇贵妃窗前的胤祐立刻转过身来:“我师父来了,他说什么?”“他说……他说皇贵妃的病,他能治。”还没等康熙发话,胤祐已经冲了出去,眨眼间,已经不见了人影。他正想去寻人,傅先生自己就已经找了过来。这究竟是师徒之间一种怎样的神奇的心灵感应?胤祐到门口的时候,傅先生正负手而立,一旁几个侍卫将他团团围住。恰巧这几个侍卫都是佟家的人,佟国维的第三子隆科多,第五子庆元以及佟国纲的第三子夸岱。胤祐气势汹汹的冲出来,挨个看了各位舅舅一眼,喊道:“你们都闪开!”小家伙平时软软糯糯的,这时候倒是气场十足,吼得几个舅舅都愣了愣,分别往后退了一步。胤祐什么话也没说,拉着傅先生就进了承乾宫,后面的隆科多,咬了咬牙,也跟了进去。傅先生可比太医院那帮太医淡定多了,见到康熙甚至没跪没拜,拱了拱手,就算行礼了。他就这么个人,快九十岁的老头,早些年康熙就没跟他计较,何况是现在。挥了挥手,让他先进去给皇贵妃诊治。抬起头来,康熙就看到在外面张望的隆科多,活像是找到个出气的对象,怒道:“这是什么地方,是你能随意进出的?”隆科多立刻给他跪了下去:“姐……皇贵妃病重,家中父母实在担心,奴才只是想看看她。”皇贵妃的安危,关系到整个佟家未来的命运。抛开这些,皇贵妃也是隆科多一母所出的同胞姐姐。他在外面守了这几天,早就想进来看看了。“少来添乱,滚出去!”说完康熙也没再理他,转身进了里屋。倒是一旁的四阿哥对着门外做了个“请”的手势:“我额娘现在发热不退,太医正在想办法,佟侍卫还是外面请吧。”傅先生从头到尾都很淡定,先检查一番,摸了摸脉,最后又让太医把方子拿过来,仔细看过之后,这才让人伺候笔墨写了个方子:“照着这个,先煎一副来吃了,明天开始每日一剂,早晚分服。三日之后,必有好转,到时候我再来重新开方。”“啊?”胤祐呆呆的看着他,“三天,就好了?”傅先生点了点头,风轻云淡的说道:“也不是多严重的病。”太医们拿过房子,纷纷围上前去查看。皇上被他们搞得早就耐性全无:“还不赶紧去煎药!”胤祐一直守在床边,喂药、擦汗事事都要亲力亲为,手里还拿了把扇子,一刻不停地给皇贵妃扇着。但他毕竟是个孩子,熬了这么一个晚上,精力不济,趴在床沿不知不觉睡了过去。梦里他又见到了那个神仙,火德星君问他:“你这么次怎么不找我了?”胤祐看他一眼:“找你有什么用,你哪次帮上忙了,不都是我自己解决的吗?”“诶?”火德星君细细打量他,“怎么好像和以前不大一样了?”“哪里不一样了?”“说不上来,”火德星君笑了笑,“以前遇事手足无措,还会哭鼻子,我最喜欢看你水汽迷蒙的大眼睛,像个无助的小可怜。老实说,往日在天上,哪里能看到丰神俊朗的金德星君这副模样。”胤祐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同事间的恶趣味,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上辈子为什么会跟这种人做同事。“总之,这些事情,我自己能解决,不必再来求你,反正你也帮不上忙。”火德星君嗤笑一声:“这些都是你结下的善缘,若不是你拜傅山为师,让他对你这个小徒弟格外上心,愿意留在宫里教授你学问和武艺,你的母亲也难以渡过此劫。”“所以我知道,遇事与其祈求神明庇佑,不如靠自己。”“你不也是个神仙。”胤祐笑了笑,笑容仍然那么天真无邪:“但我现在不是。”胤祐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天色大亮。他发现自己并不是趴在床边,而是躺在了床上,依偎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小家伙抬起眼皮,入目是一张年轻、憔悴的脸,是他最熟悉、最依赖的人的面容。皇贵妃身体仍然虚弱,但好在烧已经退了,她躺在凉席上,身上盖着一条薄被,胤祐就睡在他的身旁,穿了一身轻薄的单衣,肚子上搭了一层棉纱。恍然间,这就像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午后。那时候,胤祐还只是个三岁多的小家伙。他们陪同太皇太后一起,到行宫避暑。外面日头毒辣,树上的知了叫个不停,屋子两边的窗户都开着,池塘的风从外面吹进来,带来一阵清爽的凉意。母子俩正在床上午休,皇贵妃先醒来,一手支着头,侧躺着。安静的看着一旁仍在熟睡的小儿子。他的脸圆嘟嘟的,因为天气热,脸蛋儿上晕开两团红云,小嘴嘟嘟的,有时候不满的皱起眉头,有时候又像是梦见了什么美好的事物,咂咂小嘴,翻个身,靠近她的怀里继续安睡。她总会在儿子醒过来的时候,第一时间,在他额头轻轻地印下一个吻,问他:“宝宝,睡醒了?”胤祐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好像是身体醒了,思绪还在另一个时空飘荡。然后,小家伙漂亮的大眼睛慢慢的聚焦,扑过去,胳膊紧紧地搂住额娘:“你好了吗,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发烧,有没有不舒服?”他突然抛出一大堆问题,惊动了屋外的人。房门打开,乌泱泱一大群人涌入屋内,康熙、四阿哥、佟妃、还有太医……一直守在床边的白露拍了拍胤祐的肩膀:“哥儿轻一些,娘娘才刚退烧,身子虚着呢,可经不起你这么折腾。”胤祐赶紧松开手,自己也热得够呛。抬起胳膊,拿衣服胡乱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又伸出手去摸了摸额娘的额头:“呀,真的退烧了!”小家伙翻身下床,连鞋子都懒得穿,赤脚踩在地砖上,去拉四阿哥的手:“哥哥哥哥,你快来摸摸看,额娘是不是退热了。”四阿哥牵着他的手,把他抱起来往旁边带:“好了好了,你睡醒了就吵个不停,打扰到额娘休息了。咱们先让太医瞧瞧吧。”胤祐搂着他的脖子亲一口:“可我觉得额娘已经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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