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跟着大家展护卫叫着, 我都忘了他字熊飞了。”孙荷挠了挠额头,也笑开了花。瞧瞧她多厉害,南侠展昭都是能和她开玩笑的关系了。等回东风镖局的时候, 她又有一件事可以跟她爹吹一宿了。苏园拉着孙荷回房,低声问她最近有事没有。“闲着呢, 苏姐姐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帮我去跟一个人。”苏园把庞显的情况告知孙荷。孙荷拍着胸脯保证能把事办好, 但拍完之后,她又后悔了,小心地揉了揉。苏园忍不住用诡异的眼神打量她。孙荷脸皮厚道:“不能再拍了,本来就不大, 再拍小些,怕是更会被苏姐姐笑话。”苏园:“……”敲门声恰好在这时响起, 解救了苏园。有婆子来传话说,来案子了。“安全第一, 你跟得到就跟, 跟不到不要勉强,千万别冲动。”苏园拍拍孙荷的肩膀, 嘱咐她一番。并允诺这事儿她若能办好,回头不管想吃什么都随她点菜。孙荷一听有美食奖励, 更兴奋地应承, 抬手就要再拍胸脯保证,被苏园精准拦下了。“嘿嘿……幸亏有老大及时出手, 阻止了我拍它!还是老大心疼我, 体谅我难处。”孙荷借势就道谢。苏园无语地叹口气,十分、非常、懒得跟孙荷计较, 立刻离开奔向案发现场。死者在城外五里官道旁的草沟内。公孙策因今晨起床有发热的症状, 苏园便劝他留在府中修养。“可能这几日在外办差操劳过甚, 一旦休息下来,病反而容易找上。”苏园回答了方仵作的疑问后,就打量这具尸身。头朝下,穿着粗布男装,身材强壮,身体以顺着斜坡的角度横躺在草沟丛中。尸体脚后方向有杂草被压倒的痕迹,长度大概半丈远。但这个痕迹并没有一直延伸到路边,这说明尸体并非直接从路边滑下去,是被人抛空丢至半坡处,再经过小段距离的下滑才停至靠近沟底的地方。这里是官道,又是通往东京的必经之路,来往行人不算少。正有四五名百姓一直在旁围观,他们都是欲赶路进京的人,因瞧见这事了,就好奇地留下围观情况。“是谁发现的尸体?”苏园问。“是草民。”一名老汉颤颤巍巍回道。“大概半个时辰前,草民走累了,想坐在路边休息一下,结果一扭头见沟里好像躺着个人。草民吓得叫了一声,就引来了这位路过的小兄弟。本来草民想下去看看情况,小兄弟说瞧着那人一点活气儿都没有,八成早就死了,我们下去弄乱了地方,反倒会耽搁开封府查案。小兄弟有马,便劳烦他去帮忙报官,草民守在了这里。”老汉口中所言的小兄弟,是一名锦衣少年,刚才正是他骑快马赶去开封府报官。此时为了配合开封府查案,他也跟着回来了。苏园打量这少年,唇红齿白,容貌朗朗,衣裳虽然半旧,但色泽依然鲜亮,可见料子并非凡品。头簪的一根简洁的玉簪,也非俗物。还有他骑的那匹马,苏园虽不认品种,但瞧其大红枣色皮毛,矫健的体型,就知非比寻常。“在下杜诒,见过诸位官爷。”少年有礼有节地行礼。“小兄弟似乎很了解衙门查案的次第?”方仵作得知是他主张保护现场,便好奇问他一句。杜诒应承:“家父曾在河东路提点刑狱,由此才略知一二。”方仵作一听这话,再打量这小兄弟的衣着,方知自己眼拙了,没想到这位是个人物。“冒昧问一句,小兄弟的身份是?”杜诒这才表明他是宰相杜衍的幼子。方仵作大惊,忙行礼见过。杜诒忙表示不必客气,一切如常便好。他巧妙地观察到那名随方仵作同来的女子,在听说他的身份时,面色并无太多惊讶,也不像他所见的大多数人那样,在知道他是宰相之子后,就立刻变换态度,阿谀取容。方仵作将尸身翻过来后,便见死者胸口处有血迹,“苏姑娘来看!”苏园按照方仵作所指查看,见伤口是个黄豆大小的血洞,正中死者心脏的位置。杜诒在旁听方仵作称呼这女子为苏姑娘,惊讶扬眉,细致打量起苏园。前些日子,平远侯府的阴婚案闹得沸沸扬扬,他曾听父亲提过,受害者是开封府的老捕快之女,姓苏。说她是一位十分聪敏勇敢的姑娘。她在遭到平远侯及其三子曹谨的迫害时,机灵敲锣,吸引了众做客官员们的注意,故此终于当众揭发了平远侯父子的丑恶。虽没有完全去确认这位姑娘的身份,但杜诒觉得能办出那般果敢之事的女子,必然如眼前这位苏姑娘的气度。况且开封府当差女子本就少,加之她刚好姓苏,年纪轻,几乎可以确认就是她本人。“一般的锥子比这细,也没这么深,这倒像是特制的武器?”苏园的话引来方仵作的赞同。随后,二人一起查看尸身其它情况,除了脸和裸露的肌肤有几处轻微擦伤外,再并无明显外伤。而这些擦伤应该是在抛尸的过程中,被草木剐蹭所致。现场周围都比较干净,除尸身外草沟附近的草都没有踩踏过的痕迹。方仵作通过尸表情况推断,死者身亡至少半日以上。“这条路白日来往人多,凶手选在这位置抛尸,显然是故意想被人发现。”一般人杀人,都会慌得藏尸。凶手如此张狂抛尸,其有何目的?仅仅因为胆大?苏园见死者衣衫挂着尘土,双手有厚茧,暴露在外的皮肤因遭受日晒比较黝黑,该是常年干粗活劳作之人。白玉堂这时骑马赶来,白福跟在他身后。白福率先跳下马,直奔草沟查看死者的脸,随即变了脸色,冲白玉堂回禀道:“是他!”白玉堂目光扫过尸首,鹰瞵鹗视,神色顿时凶戾至极,便欲立刻调转马头离开。“五爷留步。”苏园喊道。白玉堂居高临下地斜睨一眼苏园。“五爷认识死者?”“嗯。”白玉堂调转马头后,白衣随之翩然飞起,矫健的背影桀骜孤冷,令人感觉到浑身都透着煞人的杀气。此时他就如一只被激怒的狮子,任谁都挡不住他恣睢杀敌的脚步。“这名死者是任大牛?”在场的人都被白玉堂这气势给镇住了,只有苏园还敢快嘴追问他。苏园见白玉堂身形顿住,立刻凑到白玉堂马前,温声对他道:“我今晚打算做雪花酥,五爷可愿意赏脸?”这话表面听着,不过是苏园向白玉堂发出一个简单的邀请,实则她却在变相要求白玉堂做出选择。是要意气冲动,拒绝她和她的雪花酥,立刻离开;还是要给她一个面子,把情况讲清楚。当然,若选择不给面子,那后续问题可能会比较大。他不仅今晚没有雪花酥吃了,以后可能也不会有了。白福这时已经急忙骑上马,打算跟紧自家五爷。五爷的脾气他可太了解了,遇到这种事,不立刻杀过去绝不是他的性格。若自己行动慢一步,恐怕就追不上了。白福用小腿夹紧马肚,手握好鞭子,正准备策马飞驰的时候,忽见自家五爷竟从马上跳下来了。白福满眼诧异:发生了什么???“任大牛是婺州永康钱王坑的挖矿雇工,他有冤情上告,从婺州前往江宁府,却在半路遭人追杀。因知我行侠仗义的名声,他便跑去金华白府求助。家里人在知悉他的经历之后,亲自护送他至江宁府,助他上告。不想那江宁府竟不论是非,先拒了任大牛诉状,后便有贼匪夜袭,欲再行刺杀任大牛。怕是官官勾结,江宁府已不干净了,家里人便书信与我,派人护送任大牛来开封府,欲求包大人帮忙——”一记嘶鸣声突然响起,打断了白玉堂的话。就见白福骑着的马,不知怎么嘶叫后蹿起,带着白福眨眼间就跑出很远。白福忙活了半天,才总算勒停马,赶紧驱马折返回来。他气喘吁吁地从马上下来,见众人都看他,尴尬地挠了挠头,晓得自己刚才出丑了。可这也不能怪他,他本是准备跟五爷一起奔跑的,谁知道五爷突然不跑了。白玉堂被白福这一闹腾,面如冷霜。白福识趣儿,马上自报奋勇,替自家主人交代事情后续的经过。“十天前,我按照之前书信里的约定,派四人前往陈州接应任大牛。自陈州这一路,倒是平安顺遂,再未遇到什么意外或刺杀。但在昨日下午,他们行至扶沟县时,任大牛突然说腹痛。本来这眼看着就要到东京了,一口气到开封府不就安全了?奈何任大牛肚子闹得厉害,根本忍不了,他们只得暂时在扶沟歇脚,打算等他用药缓解一晚后,今日再赶早再来东京。不想晚间的时候,他们去查看任大牛的情况,人竟不见了。之后他们便赶至东京通知我,我便赶紧把情况转告给了五爷,当时苏姑娘也在。”白福告知苏园,昨夜他们在扶沟县地界寻人很久,仍不见踪影。到了白日,白玉堂便借四品侍卫的身份,请扶沟、酸枣、尉氏各县县令,配合他们寻人,各县出动了所有人马,却仍未寻见任大牛的身影。直至刚才,他和五爷听说官道这边出了命案,便有不好的预感,赶过来一瞧,不想死者竟真的就是任大牛。苏园有点理解白玉堂的愤怒了,这任大牛当初便是出于对白玉堂的仰慕和信任,才跑去白府投奔。白家人周全护送他一路,眼看就要到开封府事成了,人却突然失踪,接着就发现死在路边。人是在白玉堂属下的眼皮子底下丢了,被抛尸的地点就在官道旁,且距离东京城很近,如此招摇不加以遮掩的行为,这分明就是一种公然挑衅。这种事搁谁都会生气,尤其是对一向不服输的白玉堂来说,必然怒火冲天。“昨晚发现人丢了时候,还想着他是不是自己临阵怕了,才要逃跑。那会儿屋外头有俩人给他守门,他但凡闹出一点动静,我们的人都会察觉。但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后窗是开着的,外墙上的青苔有被踩踏过的痕迹,我都猜他是自己悄悄跑了。可又有些道理说不通,他若真不想告,何至于吃尽苦头,千里迢迢奔向开封府呢。”白福带着苏园来到了扶沟县任大牛住过的房间,将当时他勘察过的痕迹一一指给苏园看。情况确如白福所言,后窗开着,后窗对应的院墙墙头上的青苔,确实有被新鲜踩踏过的痕迹。苏园在打量一圈屋里的环境,比不得京城的大客栈,这里的布置很朴素,家具简单,却有些凌乱,有几分农户的特色。比如墙上会挂着干货大蒜等物,柜子边会堆积一些簸箕、竹篓,床底下还摆着一排陶土花盆,里头种着驱蚊草。听说这样摆放驱蚊效果极好,可让客人们一觉睡到天亮,身上一个蚊子包都不会有。“这县城里的客栈大多都无招牌,揽客全凭店家一张嘴在外吆喝,路过的外地人知道这里可以打尖,便会问价。”白福告知苏园,这种情况在扶沟县这样的小县城里很常见,还有不少并不经营客栈的人家,偶尔因家里有空房了,想额外赚点钱,也会到街上吆喝两声揽客。任大牛昨夜就住在这院子的正房,房间最大最宽敞。可见白家人在护送他的时候很善待他,尽量不让他吃苦。正房和东厢房之间,长着一棵大李树,两丈余高,枝桠繁茂,侧枝伸展较长,几乎要遮盖半边院子的阳光。这棵树的每一枝枝桠上都结满了李子,瞧着今年这棵树果子大丰收了。“店家是谁?”苏园问。杨氏连忙过来行拜礼,表示这间客栈是她和大儿子一起开的。这宅院原本是她娘家的房子,她娘家兄长一家去了外地过活,一年半载的都不会回来,她便将房子整理了一番,当成了客栈经营。“那你娘家大哥可知晓你这么做?”白福忍不住问了一嘴。杨氏僵硬地扯起嘴角地笑了笑,用手理了下耳边的碎发,应承道:“自然是知道的。”白玉堂冷扫她一眼,便收回目光。很明显在撒谎,苏园便问杨氏,昨晚有何异常没有。杨氏边无意识地点了下头,便否认道:“没有啊,民妇一家子在街对门住,每天都睡得很早,全然不晓得昨夜这里丢了人。”白玉堂忍无可忍,抽刀出来——苏园忙使眼色给杨氏:“这种时候,你就不要开玩笑了。 ”杨氏看见白晃晃的大刀,吓了一跳,战战兢兢道:“我、我、我……没——”“没开玩笑?你就说了两句话,皆不属实,不是在开玩笑,难不成是有意作伪证,蒙骗官差?与贼匪勾结,沆瀣一气?”苏园连声质问。杨氏脸色瞬时煞白,噗通跪在地上表示自己不敢。“昨晚民妇是听到些动静,就是在他们发现人不见了,骑快马离开之后,有辆马车停在了这宅子门口。民妇本来还纳闷是不是一伙儿人呢,就见那马车上下来四名拿着大刀的壮汉,他们进了宅子没多久后,就扛了一个麻袋出来,把麻袋丢进车里就走了。”“多大的麻袋,可否能装下一个人?”苏园再问。“夜、夜、夜里黑……”杨氏话未说完,就见苏园突然让开身子,令她直接面对了那名白衣少年。杨氏浑身一哆嗦,呜咽地坦白。“但也依稀看清了些,是、是能装下一个人。”“你怎么不早说!”白福等人气得无以复加,若他们早知任大牛并非自己逃走,而是被人劫持,且知道被劫走的方向,何至于乱得找一晚上都找不到人。这也毕竟是东京地界,天子脚下,他们若能及时早一步,或许任大牛就不会死了。杨氏咽着吐沫,畏畏缩缩地害怕道:“民妇当时并不知诸位是官爷啊,以为两拨人都得罪不得,。民妇怕从中搅和多管闲事,会惹来杀身之祸!”“可刚刚我们问话的时候,你已然知晓我们官差的身份,却也没见你主动交代。”苏园再度揭穿杨氏的谎话。杨氏彻底慌了神儿,哭着求饶道:“民妇、民妇、民妇是……”“你觉得官府的人不会拿你如何,但那些贼匪凶狠,若知悉是你告状,必然会报复你。所以你宁肯向官府撒谎隐瞒,也不愿供出贼匪的所作所为。”白玉堂冷嗤一声,满眼鄙夷嫌弃。他向杨氏利落挥刀。杨氏大惊,“嗷”的一声大叫——白福等人早知自家五爷的脾气,见到这一幕还是免不了震惊,都傻在了原地。结果不难预料,那杨氏纵然是有命在,那也得缺点什么少点什么了。铛!铛!铛!白玉堂突然刀向一转,挡走了几个飞来的‘暗器’。“唔,好多李子啊。”苏园仰头望着李树,刚好正有一颗未成熟的绿色李子垂直而下,朝她左眼砸下来。白光一晃,一阵刀风扫过。苏园又听到“铛”的一声,那颗原本该砸到她眼睛上的李子被打飞了,竟直直地砸在东边的门板上,果肉因与门板相撞,汁肉四溅。果核却穿过了门板,打进了屋里去,在门板上留下了一个被打透的圆洞。杨氏吓得趴在地上,整个人都呆傻了。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忙摸自己的脖颈,确认自己还活着,才刚她差点以为自己会脑袋搬家。这白衣少年到底是什么人?真是官府的官差?纵是山上的土匪都没他这么凶戾,太太太吓人了!杨氏哆哆嗦嗦,吓得牙齿直打颤,发出轻微的响声。她迫不及待想逃离,奈何她腿软得不听使唤,根本站不起来。杨氏就趁着白玉堂还没注意到她的时候,拼命地朝门口方向爬。“五爷救了我一命。”苏园道谢后,眨着眼睛疑惑问白玉堂,“这李子还没到成熟的时候,怎么突然掉了这么多?”苏园话音刚落,白玉堂就听到细微的折断声。他低喊一声“小心”,便立刻拉苏园后退,直接将人护在了自己身后。白玉堂抓住的是苏园的左胳膊,夏日衣料较薄,苏园能清晰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热度。他衣袖飞舞时,有淡淡的冷檀香飘过,其实并不是纯粹的檀香,还混着别的味道,有几分清冽,细闻好像还有一点甜香。咔啪!原本在他们头上方,手腕粗的李树枝桠忽然折断了,坠落的时候打在了另一处枝桠上,令无数李子噼里啪啦向地面砸。断掉的树枝刚好打在正准备爬行逃离的杨氏背上,杨氏“哎呦”叫了一声,四肢和头部下意识地伸直了,这姿势像极了刚从龟壳里冒头伸展四肢的乌龟。再然后,李子一颗接着一颗接连不断地砸在杨氏地脑瓜顶儿上,每一下都不算太疼,但也不是不疼,总之这么一番砸下来,杨氏被砸得有点懵了。白玉堂本想查看才刚李子异常掉落的原因,结果一下子铺天盖地这么多,倒是不好再查看了。“这无缘无故的树枝怎么会突然断了?”“必是东屋周家那俩孩子又跑来爬树偷李子了,去年就压断了两枝,今年又来!”杨氏被砸得心头冒火,也许是被砸得头太疼的缘故,倒一时忘了自己还是正逃命的状态。等她愤怒地抱怨完了,感受到众人瞅她的目光,特别是那位白衣煞神飞射过来的冷光,杨氏才恍然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杨氏嗷嗷痛哭着磕头求饶,恳请他们放过自己,她保证不会再撒一句谎。白玉堂正在气头上,全然没有放过杨氏的打算。恶人作恶当然可恨,但这些欺善怕恶,甚至助恶欺人的‘搅屎棍’,也同样令人作呕。“我有发现!”正房内忽然传来苏园的声音。白玉堂和白福等人这才注意到,苏园不知何时进屋了。既听说她有发现,自要先看看她发现了什么。白福在跟着白玉堂进屋之前,警告杨氏最好不要乱跑,不然彻底惹怒了他家五爷,后果自负。杨氏连连点头,等院子里几乎快没人了,她望着近在咫尺的大门几度动心。但想到才刚那位煞神发威的样子,还有他高超到凭她肉眼完全看不见出招的武功,杨氏就畏畏缩缩犹豫了,不太敢。“这床板有问题。”苏园按了按床板,示意给白玉堂看。白玉堂也按了一下,果然发现这床板在大力的按压之下,靠里的一侧是活动的,会慢慢向下凹陷。如果整个人躺在床板上,床板就会一点点倾斜,一直倾斜到床底。如果有人在床上熟睡,就会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滚落到床底。而床板在没有重量之后,就会一点点回弹至原来的状态。因为床的四面的都挂着帐幔,所以若不靠近床,去掀开最里面帐幔,根本注意不到这窗其实并没靠在墙边。床里侧与墙之间留有空隙,而这个空隙刚好够躺一个人。也就是说,任大牛很可能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被这张床的机关安排到滚进了床底靠里的缝隙里。之后有人悄悄开了窗,弄出了墙头上青苔被踩的痕迹,伪造了任大牛悄悄偷跑的假象。因为床底外侧摆着一排花盆,种着驱蚊草,以供驱蚊所用。白家护卫在进屋没寻到任大牛的时候,看到打开的窗,根本不会想到床底会藏着人。他们人手不足,一边要派人去寻人,一边要向东京那边回禀情况,等人都散开的时候,真凶便现身,趁机将昏睡的任大牛弄走了。“此案真凶蓄谋已久,想来早已经跟踪你们一路,推算到你们大概什么时候进京,然后使计拦截。”苏园揣测罢了,便走到屋外,看着还老实趴在地上的杨氏,问她正房里的那张床从何而来。杨氏一下子就意识到出问题了,连忙解释。“在诸位贵人住进来的前十天,这宅子一直都被一名书生模样的男子租住着,他长得浓眉大眼,挺爱笑的,看起来不像坏人。他说他这人没别的毛病,就是挑床,嫌正房里那张床太老旧,翻身的时候吱呀吱呀响,要换一张好点的床。我跟他说这住店的钱可不包含换床,他说他愿自己出钱买床,只要我允他能放床就行。这种好事儿我哪能不应啊,自然就答应了他,他就换了床在那住下了,床正是屋里那张。”“驱蚊草也是他布置的,昨天早上他走的,我本是稀罕那床漂亮,想搬回家自己用,可巧碰到几位贵人要来住店,我也就没工夫折腾,就想着先把这次的生意做了再说。”苏园就问白家护卫,为何会定选这家客栈住下。“我们刚进扶沟县打算住店的时候,便有个本地人热情跟我们介绍了她家,说正好有处宅子空下来,供我们的几人住。”由此大家都明白了,从他们进入扶沟县开始,走出了每一步都在被算计。“不是从扶沟县,而是从任大牛突然腹痛开始。”白玉堂令属下好生回忆,任大牛腹痛的原因。“这一路的吃食我们都仔细检查过,连水都是喝自己打的。”这一点白家护卫们也想不明白。“对了!”有名护卫突然想起来什么。“昨天在赶路的时候,曾遇到几个孩子在田边玩耍。任大牛这人很喜欢孩子,有个胖乎乎小男孩就跑到他身边,他便逗了人家一阵。那小男孩便拿了一块小点心喂一口任大牛,任大牛就吃了。我们之所以没拦着,是见那小男孩天真无邪,且自己先吃了一口点心,才喂得任大牛。”白玉堂冷嗤,“可真是好算计。”白福:“可我不懂,这床都把人都滚到地上了,任大牛怎么还不醒?觉深?”但凡他当时惊叫一声,外头守卫的人都来得及救他。“腹痛,喝过药。”白玉堂冷声提醒白福,语气里明显有嫌弃他笨的意思。白福立刻明白过来,便跟白家护卫讨了药方,带人去找扶沟县看病开药的大夫。“本可从口入,直接将人毒死,却这般大费周章,非要从你手下的眼皮子底下将人偷走。我怎么感觉这真凶像跟你有仇?”苏园感觉到了很多针对,对方似乎只想把白玉堂的人当猴耍,然后挑衅白玉堂,激怒他。“是有仇。”白玉堂冷声应承。“那你可有头绪,是谁要这样挑衅你,与你为敌,且又能与任大牛的案子有干系?”苏园给白玉堂提炼思路。“医不活。”“医不活?”苏园对江湖事了解不多,倒从没过听这个名号。“他原本是大夫出身,后来做了江湖杀手,只认钱杀人不医活人,便有‘医不活’的江湖称号。这厮自恃聪明,且喜炫耀,他有一把锥刀,专刺人心。我曾杀了他妻儿,他自然是记恨我。”白玉堂在提到杀□□儿时,语气非常得风轻云淡。苏园问,“不是有句话说‘罪不及妻儿’么?”“公祸害找母祸害,生了一堆小祸害。一家子人没一个是好东西,都背着人命。”白玉堂接着告诉苏园:“若我所猜没错的话,喂任大牛吃点心的那个胖孩子,八成就是他的小儿子。”“若那孩子知情自己在害人,还装成那般天真无邪,那可真够坏的了。”在孩子尚且不懂何为良心道德的年纪,便教其大开杀孽,难以想象这孩子若长大了会成什么样子。“什么罪不及妻儿,我这里从不会有这种讲究。谁肆意行恶,为虎作伥,谁就得死。”白玉堂恼道。苏园连忙附和:“五爷英明,今日尤为英明。”“为何?”这话引来了白玉堂对苏园的注视。“查清案情,确准幕后黑手,谋定而后动,难道不是最英明之举?”苏园反问。白玉堂睨她:“你在讥讽我太意气冲动?”“才没有,我反倒觉得人有意气是好事,刚才没五爷的恫吓,那杨氏怕是到现在都不会说实话。一国若没有意气之臣,国必衰。意气如朝阳,是万物始动之力。”苏园道。白玉堂轻笑,这次的笑意并不太冷,竟有了几分光风霁月之感,略有些赏心悦目。“跟公孙先生学读书倒是没白学,越发善于巧言了。”“当时你在夸我。”苏园话音刚落,肚子就传来咕噜的叫声。她马上捂住肚子,尴尬地转过身去。苏园突然又闻到白玉堂身上那股淡淡的甜香味儿,而且好像越来越浓了。她顺着香味儿移动目光,就看见白玉堂正递一包东西给他。不大的纸包,比巴掌大点。苏园接过来打开一瞧,状元楼的芸豆卷!这可是京内有名的点心,很美味。怪不得刚才闻着白玉堂身上有甜香味儿,原来真有点心。有点心下肚,苏园的胃可舒服多了。一炷香后,经过核查,白家护卫们确认了,昨日给他们抓药的药铺小厮是个假的。当时有人借事支走了药铺老板,便有一浓眉大眼的男子,假装成药铺小厮给他们开了药。幸而药渣还留着,苏园带回开封府,请公孙策和府衙里的大夫查看,最后果然查出那药里头混入了能致使昏睡的草药。包拯在听说案情之后,十分重视,既表示一定要缉拿那耍计猖狂作恶的‘医不活’。“这任大牛竟几度惨遭追杀,他所诉的冤情到底为何?”包拯问白玉堂。“大人觉得铜矿能做什么?”白玉堂反问。包拯愣了下,惊讶地睁大眼,“莫不是——”“正是。”白玉堂道,“永康铜坑有人私铸铜钱,掏了国库一个窟窿。”“这可是大罪!”公孙策蹙眉,“想不到江宁府竟也牵涉其中,此案不可小觑。”“如今唯一知情证人已亡,要再重新搜集证据禀明皇帝,早日得令调查才行。”包拯叹道。……傍晚,苏园拆了发髻,正准睡觉,忽听有敲门声。苏园把头发随便挽起,打开门见是白玉堂。白玉堂身姿挺拔地矗立在门前,低眸看着苏园。一张干干净净的芙蓉面,碎发顺着面颊零落在耳边,随着夜风吹拂,发梢微微擦蹭着她光滑的脸颊,让人有种帮她理好碎发的冲动。半晌,瞧这丫头一点觉悟都没有,只顾着打哈欠,白玉堂才开口。“雪花酥?”苏园掩嘴打完哈欠,正打算质问白玉堂这么晚来打扰她干嘛。忽听这三个字,她所有蓄势待发的理直气壮都瞬间咽回肚子里了去。她眨眨眼,呆愣愣地用无辜的眼神看着白玉堂,委屈道:“我给忘了。”“忘了?”白玉堂故意反问一声,见苏园仍然继续装无辜地点头,便一句话点破她。“当时你邀我吃雪花酥的时候,心里可打着算盘呢,忘得这么容易?”“我能有什么算盘啊,我单纯得很。”苏园继续装呆,“要不明天给五爷补两份儿雪花酥?”“你欠我的可太多了,毕竟我还是你祖宗呢。”白玉堂计较道,“如此欠下去,怕是没有还完的一天,你只能把自己赔给我。”“喔——”苏园又打了哈欠,因她每天都要早起操练,晚上必须早睡,这会儿她真困得脑袋呆滞了。“到底听没听我讲话?”白玉堂语气加重。“听到了啊,行行行,欠多了就把我赔给你。”苏园不断打哈欠,实在忍不了困意,撂下一句话就痛快把门关上,钻进她最想念的被窝里,一个翻身便睡了过去。面对着紧闭的房门,白玉堂:“……”孔圣人诚不欺人,这应对女子的确艰难。当时他若立即回绝了苏园,这丫头肯定记仇。可他迁就留下了,她竟也不珍惜,就这么把他冷落了。原来两选择都是一个结果:没有雪花酥可吃。白玉堂敛住面容,负手离开。……苏府,李氏不安地揪着帕子。她候至深夜,方见苏进敬一身酒气地进门。李氏连忙搀扶住苏进敬,叫丫鬟备热水伺候,又命人去熬醒酒汤。她一边为苏进敬擦脸,一边感慨他刚搬入京便有这么多应酬。“多结交达官显贵是好事,越忙越好。”苏进敬擦过脸之后,酒醒了不少,坐下来饮了两口茶后,就一直盯着李氏看。李氏被他看得有几分不安,摸了摸自己的脸,没发现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不解问他何意。“开封府那个如何了?”许是提及他最不想提及的,苏进敬眉头蹙起,脸色全然不如之前轻松。“都已经让苏喜去看她了,却比之前更油盐不进。她不仅没顺着我们的话,默认她的身份,还直接全盘否认了,说她不是当年的婴孩。也不知是谁教得她,我看她防备心很重,我们若想认她,便要拿出证据来。可这事儿我们哪儿还有证据了?”李氏发愁地反问。苏进敬眉头皱得更狠,随即他想到什么,脸色又放松了些。“我今日倒听说一桩好消息。她之前因为配阴婚,害得平原侯一家被贬黜下狱,平远侯之子曹谨因她而亡,至死恨他。这曹谨有一位好兄弟,在他死前曾允诺要替他报仇。这人正是庞太师的侄子庞显,我倒正好可以助他一臂之力。”白光一晃,一阵刀风扫过。苏园又听到“铛”的一声,那颗原本该砸到她眼睛上的李子被打飞了,竟直直地砸在东边的门板上,果肉因与门板相撞,汁肉四溅。果核却穿过了门板,打进了屋里去,在门板上留下了一个被打透的圆洞。杨氏吓得趴在地上,整个人都呆傻了。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忙摸自己的脖颈,确认自己还活着,才刚她差点以为自己会脑袋搬家。这白衣少年到底是什么人?真是官府的官差?纵是山上的土匪都没他这么凶戾,太太太吓人了!杨氏哆哆嗦嗦,吓得牙齿直打颤,发出轻微的响声。她迫不及待想逃离,奈何她腿软得不听使唤,根本站不起来。杨氏就趁着白玉堂还没注意到她的时候,拼命地朝门口方向爬。“五爷救了我一命。”苏园道谢后,眨着眼睛疑惑问白玉堂,“这李子还没到成熟的时候,怎么突然掉了这么多?”苏园话音刚落,白玉堂就听到细微的折断声。他低喊一声“小心”,便立刻拉苏园后退,直接将人护在了自己身后。白玉堂抓住的是苏园的左胳膊,夏日衣料较薄,苏园能清晰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热度。他衣袖飞舞时,有淡淡的冷檀香飘过,其实并不是纯粹的檀香,还混着别的味道,有几分清冽,细闻好像还有一点甜香。咔啪!原本在他们头上方,手腕粗的李树枝桠忽然折断了,坠落的时候打在了另一处枝桠上,令无数李子噼里啪啦向地面砸。断掉的树枝刚好打在正准备爬行逃离的杨氏背上,杨氏“哎呦”叫了一声,四肢和头部下意识地伸直了,这姿势像极了刚从龟壳里冒头伸展四肢的乌龟。再然后,李子一颗接着一颗接连不断地砸在杨氏地脑瓜顶儿上,每一下都不算太疼,但也不是不疼,总之这么一番砸下来,杨氏被砸得有点懵了。白玉堂本想查看才刚李子异常掉落的原因,结果一下子铺天盖地这么多,倒是不好再查看了。“这无缘无故的树枝怎么会突然断了?”“必是东屋周家那俩孩子又跑来爬树偷李子了,去年就压断了两枝,今年又来!”杨氏被砸得心头冒火,也许是被砸得头太疼的缘故,倒一时忘了自己还是正逃命的状态。等她愤怒地抱怨完了,感受到众人瞅她的目光,特别是那位白衣煞神飞射过来的冷光,杨氏才恍然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杨氏嗷嗷痛哭着磕头求饶,恳请他们放过自己,她保证不会再撒一句谎。白玉堂正在气头上,全然没有放过杨氏的打算。恶人作恶当然可恨,但这些欺善怕恶,甚至助恶欺人的‘搅屎棍’,也同样令人作呕。“我有发现!”正房内忽然传来苏园的声音。白玉堂和白福等人这才注意到,苏园不知何时进屋了。既听说她有发现,自要先看看她发现了什么。白福在跟着白玉堂进屋之前,警告杨氏最好不要乱跑,不然彻底惹怒了他家五爷,后果自负。杨氏连连点头,等院子里几乎快没人了,她望着近在咫尺的大门几度动心。但想到才刚那位煞神发威的样子,还有他高超到凭她肉眼完全看不见出招的武功,杨氏就畏畏缩缩犹豫了,不太敢。“这床板有问题。”苏园按了按床板,示意给白玉堂看。白玉堂也按了一下,果然发现这床板在大力的按压之下,靠里的一侧是活动的,会慢慢向下凹陷。如果整个人躺在床板上,床板就会一点点倾斜,一直倾斜到床底。如果有人在床上熟睡,就会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滚落到床底。而床板在没有重量之后,就会一点点回弹至原来的状态。因为床的四面的都挂着帐幔,所以若不靠近床,去掀开最里面帐幔,根本注意不到这窗其实并没靠在墙边。床里侧与墙之间留有空隙,而这个空隙刚好够躺一个人。也就是说,任大牛很可能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被这张床的机关安排到滚进了床底靠里的缝隙里。之后有人悄悄开了窗,弄出了墙头上青苔被踩的痕迹,伪造了任大牛悄悄偷跑的假象。因为床底外侧摆着一排花盆,种着驱蚊草,以供驱蚊所用。白家护卫在进屋没寻到任大牛的时候,看到打开的窗,根本不会想到床底会藏着人。他们人手不足,一边要派人去寻人,一边要向东京那边回禀情况,等人都散开的时候,真凶便现身,趁机将昏睡的任大牛弄走了。“此案真凶蓄谋已久,想来早已经跟踪你们一路,推算到你们大概什么时候进京,然后使计拦截。”苏园揣测罢了,便走到屋外,看着还老实趴在地上的杨氏,问她正房里的那张床从何而来。杨氏一下子就意识到出问题了,连忙解释。“在诸位贵人住进来的前十天,这宅子一直都被一名书生模样的男子租住着,他长得浓眉大眼,挺爱笑的,看起来不像坏人。他说他这人没别的毛病,就是挑床,嫌正房里那张床太老旧,翻身的时候吱呀吱呀响,要换一张好点的床。我跟他说这住店的钱可不包含换床,他说他愿自己出钱买床,只要我允他能放床就行。这种好事儿我哪能不应啊,自然就答应了他,他就换了床在那住下了,床正是屋里那张。”“驱蚊草也是他布置的,昨天早上他走的,我本是稀罕那床漂亮,想搬回家自己用,可巧碰到几位贵人要来住店,我也就没工夫折腾,就想着先把这次的生意做了再说。”苏园就问白家护卫,为何会定选这家客栈住下。“我们刚进扶沟县打算住店的时候,便有个本地人热情跟我们介绍了她家,说正好有处宅子空下来,供我们的几人住。”由此大家都明白了,从他们进入扶沟县开始,走出了每一步都在被算计。“不是从扶沟县,而是从任大牛突然腹痛开始。”白玉堂令属下好生回忆,任大牛腹痛的原因。“这一路的吃食我们都仔细检查过,连水都是喝自己打的。”这一点白家护卫们也想不明白。“对了!”有名护卫突然想起来什么。“昨天在赶路的时候,曾遇到几个孩子在田边玩耍。任大牛这人很喜欢孩子,有个胖乎乎小男孩就跑到他身边,他便逗了人家一阵。那小男孩便拿了一块小点心喂一口任大牛,任大牛就吃了。我们之所以没拦着,是见那小男孩天真无邪,且自己先吃了一口点心,才喂得任大牛。”白玉堂冷嗤,“可真是好算计。”白福:“可我不懂,这床都把人都滚到地上了,任大牛怎么还不醒?觉深?”但凡他当时惊叫一声,外头守卫的人都来得及救他。“腹痛,喝过药。”白玉堂冷声提醒白福,语气里明显有嫌弃他笨的意思。白福立刻明白过来,便跟白家护卫讨了药方,带人去找扶沟县看病开药的大夫。“本可从口入,直接将人毒死,却这般大费周章,非要从你手下的眼皮子底下将人偷走。我怎么感觉这真凶像跟你有仇?”苏园感觉到了很多针对,对方似乎只想把白玉堂的人当猴耍,然后挑衅白玉堂,激怒他。“是有仇。”白玉堂冷声应承。“那你可有头绪,是谁要这样挑衅你,与你为敌,且又能与任大牛的案子有干系?”苏园给白玉堂提炼思路。“医不活。”“医不活?”苏园对江湖事了解不多,倒从没过听这个名号。“他原本是大夫出身,后来做了江湖杀手,只认钱杀人不医活人,便有‘医不活’的江湖称号。这厮自恃聪明,且喜炫耀,他有一把锥刀,专刺人心。我曾杀了他妻儿,他自然是记恨我。”白玉堂在提到杀□□儿时,语气非常得风轻云淡。苏园问,“不是有句话说‘罪不及妻儿’么?”“公祸害找母祸害,生了一堆小祸害。一家子人没一个是好东西,都背着人命。”白玉堂接着告诉苏园:“若我所猜没错的话,喂任大牛吃点心的那个胖孩子,八成就是他的小儿子。”“若那孩子知情自己在害人,还装成那般天真无邪,那可真够坏的了。”在孩子尚且不懂何为良心道德的年纪,便教其大开杀孽,难以想象这孩子若长大了会成什么样子。“什么罪不及妻儿,我这里从不会有这种讲究。谁肆意行恶,为虎作伥,谁就得死。”白玉堂恼道。苏园连忙附和:“五爷英明,今日尤为英明。”“为何?”这话引来了白玉堂对苏园的注视。“查清案情,确准幕后黑手,谋定而后动,难道不是最英明之举?”苏园反问。白玉堂睨她:“你在讥讽我太意气冲动?”“才没有,我反倒觉得人有意气是好事,刚才没五爷的恫吓,那杨氏怕是到现在都不会说实话。一国若没有意气之臣,国必衰。意气如朝阳,是万物始动之力。”苏园道。白玉堂轻笑,这次的笑意并不太冷,竟有了几分光风霁月之感,略有些赏心悦目。“跟公孙先生学读书倒是没白学,越发善于巧言了。”“当时你在夸我。”苏园话音刚落,肚子就传来咕噜的叫声。她马上捂住肚子,尴尬地转过身去。苏园突然又闻到白玉堂身上那股淡淡的甜香味儿,而且好像越来越浓了。她顺着香味儿移动目光,就看见白玉堂正递一包东西给他。不大的纸包,比巴掌大点。苏园接过来打开一瞧,状元楼的芸豆卷!这可是京内有名的点心,很美味。怪不得刚才闻着白玉堂身上有甜香味儿,原来真有点心。有点心下肚,苏园的胃可舒服多了。一炷香后,经过核查,白家护卫们确认了,昨日给他们抓药的药铺小厮是个假的。当时有人借事支走了药铺老板,便有一浓眉大眼的男子,假装成药铺小厮给他们开了药。幸而药渣还留着,苏园带回开封府,请公孙策和府衙里的大夫查看,最后果然查出那药里头混入了能致使昏睡的草药。包拯在听说案情之后,十分重视,既表示一定要缉拿那耍计猖狂作恶的‘医不活’。“这任大牛竟几度惨遭追杀,他所诉的冤情到底为何?”包拯问白玉堂。“大人觉得铜矿能做什么?”白玉堂反问。包拯愣了下,惊讶地睁大眼,“莫不是——”“正是。”白玉堂道,“永康铜坑有人私铸铜钱,掏了国库一个窟窿。”“这可是大罪!”公孙策蹙眉,“想不到江宁府竟也牵涉其中,此案不可小觑。”“如今唯一知情证人已亡,要再重新搜集证据禀明皇帝,早日得令调查才行。”包拯叹道。……傍晚,苏园拆了发髻,正准睡觉,忽听有敲门声。苏园把头发随便挽起,打开门见是白玉堂。白玉堂身姿挺拔地矗立在门前,低眸看着苏园。一张干干净净的芙蓉面,碎发顺着面颊零落在耳边,随着夜风吹拂,发梢微微擦蹭着她光滑的脸颊,让人有种帮她理好碎发的冲动。半晌,瞧这丫头一点觉悟都没有,只顾着打哈欠,白玉堂才开口。“雪花酥?”苏园掩嘴打完哈欠,正打算质问白玉堂这么晚来打扰她干嘛。忽听这三个字,她所有蓄势待发的理直气壮都瞬间咽回肚子里了去。她眨眨眼,呆愣愣地用无辜的眼神看着白玉堂,委屈道:“我给忘了。”“忘了?”白玉堂故意反问一声,见苏园仍然继续装无辜地点头,便一句话点破她。“当时你邀我吃雪花酥的时候,心里可打着算盘呢,忘得这么容易?”“我能有什么算盘啊,我单纯得很。”苏园继续装呆,“要不明天给五爷补两份儿雪花酥?”“你欠我的可太多了,毕竟我还是你祖宗呢。”白玉堂计较道,“如此欠下去,怕是没有还完的一天,你只能把自己赔给我。”“喔——”苏园又打了哈欠,因她每天都要早起操练,晚上必须早睡,这会儿她真困得脑袋呆滞了。“到底听没听我讲话?”白玉堂语气加重。“听到了啊,行行行,欠多了就把我赔给你。”苏园不断打哈欠,实在忍不了困意,撂下一句话就痛快把门关上,钻进她最想念的被窝里,一个翻身便睡了过去。面对着紧闭的房门,白玉堂:“……”孔圣人诚不欺人,这应对女子的确艰难。当时他若立即回绝了苏园,这丫头肯定记仇。可他迁就留下了,她竟也不珍惜,就这么把他冷落了。原来两选择都是一个结果:没有雪花酥可吃。白玉堂敛住面容,负手离开。……苏府,李氏不安地揪着帕子。她候至深夜,方见苏进敬一身酒气地进门。李氏连忙搀扶住苏进敬,叫丫鬟备热水伺候,又命人去熬醒酒汤。她一边为苏进敬擦脸,一边感慨他刚搬入京便有这么多应酬。“多结交达官显贵是好事,越忙越好。”苏进敬擦过脸之后,酒醒了不少,坐下来饮了两口茶后,就一直盯着李氏看。李氏被他看得有几分不安,摸了摸自己的脸,没发现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不解问他何意。“开封府那个如何了?”许是提及他最不想提及的,苏进敬眉头蹙起,脸色全然不如之前轻松。“都已经让苏喜去看她了,却比之前更油盐不进。她不仅没顺着我们的话,默认她的身份,还直接全盘否认了,说她不是当年的婴孩。也不知是谁教得她,我看她防备心很重,我们若想认她,便要拿出证据来。可这事儿我们哪儿还有证据了?”李氏发愁地反问。苏进敬眉头皱得更狠,随即他想到什么,脸色又放松了些。“我今日倒听说一桩好消息。她之前因为配阴婚,害得平原侯一家被贬黜下狱,平远侯之子曹谨因她而亡,至死恨他。这曹谨有一位好兄弟,在他死前曾允诺要替他报仇。这人正是庞太师的侄子庞显,我倒正好可以助他一臂之力。”白光一晃,一阵刀风扫过。苏园又听到“铛”的一声,那颗原本该砸到她眼睛上的李子被打飞了,竟直直地砸在东边的门板上,果肉因与门板相撞,汁肉四溅。果核却穿过了门板,打进了屋里去,在门板上留下了一个被打透的圆洞。杨氏吓得趴在地上,整个人都呆傻了。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忙摸自己的脖颈,确认自己还活着,才刚她差点以为自己会脑袋搬家。这白衣少年到底是什么人?真是官府的官差?纵是山上的土匪都没他这么凶戾,太太太吓人了!杨氏哆哆嗦嗦,吓得牙齿直打颤,发出轻微的响声。她迫不及待想逃离,奈何她腿软得不听使唤,根本站不起来。杨氏就趁着白玉堂还没注意到她的时候,拼命地朝门口方向爬。“五爷救了我一命。”苏园道谢后,眨着眼睛疑惑问白玉堂,“这李子还没到成熟的时候,怎么突然掉了这么多?”苏园话音刚落,白玉堂就听到细微的折断声。他低喊一声“小心”,便立刻拉苏园后退,直接将人护在了自己身后。白玉堂抓住的是苏园的左胳膊,夏日衣料较薄,苏园能清晰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热度。他衣袖飞舞时,有淡淡的冷檀香飘过,其实并不是纯粹的檀香,还混着别的味道,有几分清冽,细闻好像还有一点甜香。咔啪!原本在他们头上方,手腕粗的李树枝桠忽然折断了,坠落的时候打在了另一处枝桠上,令无数李子噼里啪啦向地面砸。断掉的树枝刚好打在正准备爬行逃离的杨氏背上,杨氏“哎呦”叫了一声,四肢和头部下意识地伸直了,这姿势像极了刚从龟壳里冒头伸展四肢的乌龟。再然后,李子一颗接着一颗接连不断地砸在杨氏地脑瓜顶儿上,每一下都不算太疼,但也不是不疼,总之这么一番砸下来,杨氏被砸得有点懵了。白玉堂本想查看才刚李子异常掉落的原因,结果一下子铺天盖地这么多,倒是不好再查看了。“这无缘无故的树枝怎么会突然断了?”“必是东屋周家那俩孩子又跑来爬树偷李子了,去年就压断了两枝,今年又来!”杨氏被砸得心头冒火,也许是被砸得头太疼的缘故,倒一时忘了自己还是正逃命的状态。等她愤怒地抱怨完了,感受到众人瞅她的目光,特别是那位白衣煞神飞射过来的冷光,杨氏才恍然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杨氏嗷嗷痛哭着磕头求饶,恳请他们放过自己,她保证不会再撒一句谎。白玉堂正在气头上,全然没有放过杨氏的打算。恶人作恶当然可恨,但这些欺善怕恶,甚至助恶欺人的‘搅屎棍’,也同样令人作呕。“我有发现!”正房内忽然传来苏园的声音。白玉堂和白福等人这才注意到,苏园不知何时进屋了。既听说她有发现,自要先看看她发现了什么。白福在跟着白玉堂进屋之前,警告杨氏最好不要乱跑,不然彻底惹怒了他家五爷,后果自负。杨氏连连点头,等院子里几乎快没人了,她望着近在咫尺的大门几度动心。但想到才刚那位煞神发威的样子,还有他高超到凭她肉眼完全看不见出招的武功,杨氏就畏畏缩缩犹豫了,不太敢。“这床板有问题。”苏园按了按床板,示意给白玉堂看。白玉堂也按了一下,果然发现这床板在大力的按压之下,靠里的一侧是活动的,会慢慢向下凹陷。如果整个人躺在床板上,床板就会一点点倾斜,一直倾斜到床底。如果有人在床上熟睡,就会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滚落到床底。而床板在没有重量之后,就会一点点回弹至原来的状态。因为床的四面的都挂着帐幔,所以若不靠近床,去掀开最里面帐幔,根本注意不到这窗其实并没靠在墙边。床里侧与墙之间留有空隙,而这个空隙刚好够躺一个人。也就是说,任大牛很可能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被这张床的机关安排到滚进了床底靠里的缝隙里。之后有人悄悄开了窗,弄出了墙头上青苔被踩的痕迹,伪造了任大牛悄悄偷跑的假象。因为床底外侧摆着一排花盆,种着驱蚊草,以供驱蚊所用。白家护卫在进屋没寻到任大牛的时候,看到打开的窗,根本不会想到床底会藏着人。他们人手不足,一边要派人去寻人,一边要向东京那边回禀情况,等人都散开的时候,真凶便现身,趁机将昏睡的任大牛弄走了。“此案真凶蓄谋已久,想来早已经跟踪你们一路,推算到你们大概什么时候进京,然后使计拦截。”苏园揣测罢了,便走到屋外,看着还老实趴在地上的杨氏,问她正房里的那张床从何而来。杨氏一下子就意识到出问题了,连忙解释。“在诸位贵人住进来的前十天,这宅子一直都被一名书生模样的男子租住着,他长得浓眉大眼,挺爱笑的,看起来不像坏人。他说他这人没别的毛病,就是挑床,嫌正房里那张床太老旧,翻身的时候吱呀吱呀响,要换一张好点的床。我跟他说这住店的钱可不包含换床,他说他愿自己出钱买床,只要我允他能放床就行。这种好事儿我哪能不应啊,自然就答应了他,他就换了床在那住下了,床正是屋里那张。”“驱蚊草也是他布置的,昨天早上他走的,我本是稀罕那床漂亮,想搬回家自己用,可巧碰到几位贵人要来住店,我也就没工夫折腾,就想着先把这次的生意做了再说。”苏园就问白家护卫,为何会定选这家客栈住下。“我们刚进扶沟县打算住店的时候,便有个本地人热情跟我们介绍了她家,说正好有处宅子空下来,供我们的几人住。”由此大家都明白了,从他们进入扶沟县开始,走出了每一步都在被算计。“不是从扶沟县,而是从任大牛突然腹痛开始。”白玉堂令属下好生回忆,任大牛腹痛的原因。“这一路的吃食我们都仔细检查过,连水都是喝自己打的。”这一点白家护卫们也想不明白。“对了!”有名护卫突然想起来什么。“昨天在赶路的时候,曾遇到几个孩子在田边玩耍。任大牛这人很喜欢孩子,有个胖乎乎小男孩就跑到他身边,他便逗了人家一阵。那小男孩便拿了一块小点心喂一口任大牛,任大牛就吃了。我们之所以没拦着,是见那小男孩天真无邪,且自己先吃了一口点心,才喂得任大牛。”白玉堂冷嗤,“可真是好算计。”白福:“可我不懂,这床都把人都滚到地上了,任大牛怎么还不醒?觉深?”但凡他当时惊叫一声,外头守卫的人都来得及救他。“腹痛,喝过药。”白玉堂冷声提醒白福,语气里明显有嫌弃他笨的意思。白福立刻明白过来,便跟白家护卫讨了药方,带人去找扶沟县看病开药的大夫。“本可从口入,直接将人毒死,却这般大费周章,非要从你手下的眼皮子底下将人偷走。我怎么感觉这真凶像跟你有仇?”苏园感觉到了很多针对,对方似乎只想把白玉堂的人当猴耍,然后挑衅白玉堂,激怒他。“是有仇。”白玉堂冷声应承。“那你可有头绪,是谁要这样挑衅你,与你为敌,且又能与任大牛的案子有干系?”苏园给白玉堂提炼思路。“医不活。”“医不活?”苏园对江湖事了解不多,倒从没过听这个名号。“他原本是大夫出身,后来做了江湖杀手,只认钱杀人不医活人,便有‘医不活’的江湖称号。这厮自恃聪明,且喜炫耀,他有一把锥刀,专刺人心。我曾杀了他妻儿,他自然是记恨我。”白玉堂在提到杀□□儿时,语气非常得风轻云淡。苏园问,“不是有句话说‘罪不及妻儿’么?”“公祸害找母祸害,生了一堆小祸害。一家子人没一个是好东西,都背着人命。”白玉堂接着告诉苏园:“若我所猜没错的话,喂任大牛吃点心的那个胖孩子,八成就是他的小儿子。”“若那孩子知情自己在害人,还装成那般天真无邪,那可真够坏的了。”在孩子尚且不懂何为良心道德的年纪,便教其大开杀孽,难以想象这孩子若长大了会成什么样子。“什么罪不及妻儿,我这里从不会有这种讲究。谁肆意行恶,为虎作伥,谁就得死。”白玉堂恼道。苏园连忙附和:“五爷英明,今日尤为英明。”“为何?”这话引来了白玉堂对苏园的注视。“查清案情,确准幕后黑手,谋定而后动,难道不是最英明之举?”苏园反问。白玉堂睨她:“你在讥讽我太意气冲动?”“才没有,我反倒觉得人有意气是好事,刚才没五爷的恫吓,那杨氏怕是到现在都不会说实话。一国若没有意气之臣,国必衰。意气如朝阳,是万物始动之力。”苏园道。白玉堂轻笑,这次的笑意并不太冷,竟有了几分光风霁月之感,略有些赏心悦目。“跟公孙先生学读书倒是没白学,越发善于巧言了。”“当时你在夸我。”苏园话音刚落,肚子就传来咕噜的叫声。她马上捂住肚子,尴尬地转过身去。苏园突然又闻到白玉堂身上那股淡淡的甜香味儿,而且好像越来越浓了。她顺着香味儿移动目光,就看见白玉堂正递一包东西给他。不大的纸包,比巴掌大点。苏园接过来打开一瞧,状元楼的芸豆卷!这可是京内有名的点心,很美味。怪不得刚才闻着白玉堂身上有甜香味儿,原来真有点心。有点心下肚,苏园的胃可舒服多了。一炷香后,经过核查,白家护卫们确认了,昨日给他们抓药的药铺小厮是个假的。当时有人借事支走了药铺老板,便有一浓眉大眼的男子,假装成药铺小厮给他们开了药。幸而药渣还留着,苏园带回开封府,请公孙策和府衙里的大夫查看,最后果然查出那药里头混入了能致使昏睡的草药。包拯在听说案情之后,十分重视,既表示一定要缉拿那耍计猖狂作恶的‘医不活’。“这任大牛竟几度惨遭追杀,他所诉的冤情到底为何?”包拯问白玉堂。“大人觉得铜矿能做什么?”白玉堂反问。包拯愣了下,惊讶地睁大眼,“莫不是——”“正是。”白玉堂道,“永康铜坑有人私铸铜钱,掏了国库一个窟窿。”“这可是大罪!”公孙策蹙眉,“想不到江宁府竟也牵涉其中,此案不可小觑。”“如今唯一知情证人已亡,要再重新搜集证据禀明皇帝,早日得令调查才行。”包拯叹道。……傍晚,苏园拆了发髻,正准睡觉,忽听有敲门声。苏园把头发随便挽起,打开门见是白玉堂。白玉堂身姿挺拔地矗立在门前,低眸看着苏园。一张干干净净的芙蓉面,碎发顺着面颊零落在耳边,随着夜风吹拂,发梢微微擦蹭着她光滑的脸颊,让人有种帮她理好碎发的冲动。半晌,瞧这丫头一点觉悟都没有,只顾着打哈欠,白玉堂才开口。“雪花酥?”苏园掩嘴打完哈欠,正打算质问白玉堂这么晚来打扰她干嘛。忽听这三个字,她所有蓄势待发的理直气壮都瞬间咽回肚子里了去。她眨眨眼,呆愣愣地用无辜的眼神看着白玉堂,委屈道:“我给忘了。”“忘了?”白玉堂故意反问一声,见苏园仍然继续装无辜地点头,便一句话点破她。“当时你邀我吃雪花酥的时候,心里可打着算盘呢,忘得这么容易?”“我能有什么算盘啊,我单纯得很。”苏园继续装呆,“要不明天给五爷补两份儿雪花酥?”“你欠我的可太多了,毕竟我还是你祖宗呢。”白玉堂计较道,“如此欠下去,怕是没有还完的一天,你只能把自己赔给我。”“喔——”苏园又打了哈欠,因她每天都要早起操练,晚上必须早睡,这会儿她真困得脑袋呆滞了。“到底听没听我讲话?”白玉堂语气加重。“听到了啊,行行行,欠多了就把我赔给你。”苏园不断打哈欠,实在忍不了困意,撂下一句话就痛快把门关上,钻进她最想念的被窝里,一个翻身便睡了过去。面对着紧闭的房门,白玉堂:“……”孔圣人诚不欺人,这应对女子的确艰难。当时他若立即回绝了苏园,这丫头肯定记仇。可他迁就留下了,她竟也不珍惜,就这么把他冷落了。原来两选择都是一个结果:没有雪花酥可吃。白玉堂敛住面容,负手离开。……苏府,李氏不安地揪着帕子。她候至深夜,方见苏进敬一身酒气地进门。李氏连忙搀扶住苏进敬,叫丫鬟备热水伺候,又命人去熬醒酒汤。她一边为苏进敬擦脸,一边感慨他刚搬入京便有这么多应酬。“多结交达官显贵是好事,越忙越好。”苏进敬擦过脸之后,酒醒了不少,坐下来饮了两口茶后,就一直盯着李氏看。李氏被他看得有几分不安,摸了摸自己的脸,没发现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不解问他何意。“开封府那个如何了?”许是提及他最不想提及的,苏进敬眉头蹙起,脸色全然不如之前轻松。“都已经让苏喜去看她了,却比之前更油盐不进。她不仅没顺着我们的话,默认她的身份,还直接全盘否认了,说她不是当年的婴孩。也不知是谁教得她,我看她防备心很重,我们若想认她,便要拿出证据来。可这事儿我们哪儿还有证据了?”李氏发愁地反问。苏进敬眉头皱得更狠,随即他想到什么,脸色又放松了些。“我今日倒听说一桩好消息。她之前因为配阴婚,害得平原侯一家被贬黜下狱,平远侯之子曹谨因她而亡,至死恨他。这曹谨有一位好兄弟,在他死前曾允诺要替他报仇。这人正是庞太师的侄子庞显,我倒正好可以助他一臂之力。”白光一晃,一阵刀风扫过。苏园又听到“铛”的一声,那颗原本该砸到她眼睛上的李子被打飞了,竟直直地砸在东边的门板上,果肉因与门板相撞,汁肉四溅。果核却穿过了门板,打进了屋里去,在门板上留下了一个被打透的圆洞。杨氏吓得趴在地上,整个人都呆傻了。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忙摸自己的脖颈,确认自己还活着,才刚她差点以为自己会脑袋搬家。这白衣少年到底是什么人?真是官府的官差?纵是山上的土匪都没他这么凶戾,太太太吓人了!杨氏哆哆嗦嗦,吓得牙齿直打颤,发出轻微的响声。她迫不及待想逃离,奈何她腿软得不听使唤,根本站不起来。杨氏就趁着白玉堂还没注意到她的时候,拼命地朝门口方向爬。“五爷救了我一命。”苏园道谢后,眨着眼睛疑惑问白玉堂,“这李子还没到成熟的时候,怎么突然掉了这么多?”苏园话音刚落,白玉堂就听到细微的折断声。他低喊一声“小心”,便立刻拉苏园后退,直接将人护在了自己身后。白玉堂抓住的是苏园的左胳膊,夏日衣料较薄,苏园能清晰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热度。他衣袖飞舞时,有淡淡的冷檀香飘过,其实并不是纯粹的檀香,还混着别的味道,有几分清冽,细闻好像还有一点甜香。咔啪!原本在他们头上方,手腕粗的李树枝桠忽然折断了,坠落的时候打在了另一处枝桠上,令无数李子噼里啪啦向地面砸。断掉的树枝刚好打在正准备爬行逃离的杨氏背上,杨氏“哎呦”叫了一声,四肢和头部下意识地伸直了,这姿势像极了刚从龟壳里冒头伸展四肢的乌龟。再然后,李子一颗接着一颗接连不断地砸在杨氏地脑瓜顶儿上,每一下都不算太疼,但也不是不疼,总之这么一番砸下来,杨氏被砸得有点懵了。白玉堂本想查看才刚李子异常掉落的原因,结果一下子铺天盖地这么多,倒是不好再查看了。“这无缘无故的树枝怎么会突然断了?”“必是东屋周家那俩孩子又跑来爬树偷李子了,去年就压断了两枝,今年又来!”杨氏被砸得心头冒火,也许是被砸得头太疼的缘故,倒一时忘了自己还是正逃命的状态。等她愤怒地抱怨完了,感受到众人瞅她的目光,特别是那位白衣煞神飞射过来的冷光,杨氏才恍然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杨氏嗷嗷痛哭着磕头求饶,恳请他们放过自己,她保证不会再撒一句谎。白玉堂正在气头上,全然没有放过杨氏的打算。恶人作恶当然可恨,但这些欺善怕恶,甚至助恶欺人的‘搅屎棍’,也同样令人作呕。“我有发现!”正房内忽然传来苏园的声音。白玉堂和白福等人这才注意到,苏园不知何时进屋了。既听说她有发现,自要先看看她发现了什么。白福在跟着白玉堂进屋之前,警告杨氏最好不要乱跑,不然彻底惹怒了他家五爷,后果自负。杨氏连连点头,等院子里几乎快没人了,她望着近在咫尺的大门几度动心。但想到才刚那位煞神发威的样子,还有他高超到凭她肉眼完全看不见出招的武功,杨氏就畏畏缩缩犹豫了,不太敢。“这床板有问题。”苏园按了按床板,示意给白玉堂看。白玉堂也按了一下,果然发现这床板在大力的按压之下,靠里的一侧是活动的,会慢慢向下凹陷。如果整个人躺在床板上,床板就会一点点倾斜,一直倾斜到床底。如果有人在床上熟睡,就会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滚落到床底。而床板在没有重量之后,就会一点点回弹至原来的状态。因为床的四面的都挂着帐幔,所以若不靠近床,去掀开最里面帐幔,根本注意不到这窗其实并没靠在墙边。床里侧与墙之间留有空隙,而这个空隙刚好够躺一个人。也就是说,任大牛很可能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被这张床的机关安排到滚进了床底靠里的缝隙里。之后有人悄悄开了窗,弄出了墙头上青苔被踩的痕迹,伪造了任大牛悄悄偷跑的假象。因为床底外侧摆着一排花盆,种着驱蚊草,以供驱蚊所用。白家护卫在进屋没寻到任大牛的时候,看到打开的窗,根本不会想到床底会藏着人。他们人手不足,一边要派人去寻人,一边要向东京那边回禀情况,等人都散开的时候,真凶便现身,趁机将昏睡的任大牛弄走了。“此案真凶蓄谋已久,想来早已经跟踪你们一路,推算到你们大概什么时候进京,然后使计拦截。”苏园揣测罢了,便走到屋外,看着还老实趴在地上的杨氏,问她正房里的那张床从何而来。杨氏一下子就意识到出问题了,连忙解释。“在诸位贵人住进来的前十天,这宅子一直都被一名书生模样的男子租住着,他长得浓眉大眼,挺爱笑的,看起来不像坏人。他说他这人没别的毛病,就是挑床,嫌正房里那张床太老旧,翻身的时候吱呀吱呀响,要换一张好点的床。我跟他说这住店的钱可不包含换床,他说他愿自己出钱买床,只要我允他能放床就行。这种好事儿我哪能不应啊,自然就答应了他,他就换了床在那住下了,床正是屋里那张。”“驱蚊草也是他布置的,昨天早上他走的,我本是稀罕那床漂亮,想搬回家自己用,可巧碰到几位贵人要来住店,我也就没工夫折腾,就想着先把这次的生意做了再说。”苏园就问白家护卫,为何会定选这家客栈住下。“我们刚进扶沟县打算住店的时候,便有个本地人热情跟我们介绍了她家,说正好有处宅子空下来,供我们的几人住。”由此大家都明白了,从他们进入扶沟县开始,走出了每一步都在被算计。“不是从扶沟县,而是从任大牛突然腹痛开始。”白玉堂令属下好生回忆,任大牛腹痛的原因。“这一路的吃食我们都仔细检查过,连水都是喝自己打的。”这一点白家护卫们也想不明白。“对了!”有名护卫突然想起来什么。“昨天在赶路的时候,曾遇到几个孩子在田边玩耍。任大牛这人很喜欢孩子,有个胖乎乎小男孩就跑到他身边,他便逗了人家一阵。那小男孩便拿了一块小点心喂一口任大牛,任大牛就吃了。我们之所以没拦着,是见那小男孩天真无邪,且自己先吃了一口点心,才喂得任大牛。”白玉堂冷嗤,“可真是好算计。”白福:“可我不懂,这床都把人都滚到地上了,任大牛怎么还不醒?觉深?”但凡他当时惊叫一声,外头守卫的人都来得及救他。“腹痛,喝过药。”白玉堂冷声提醒白福,语气里明显有嫌弃他笨的意思。白福立刻明白过来,便跟白家护卫讨了药方,带人去找扶沟县看病开药的大夫。“本可从口入,直接将人毒死,却这般大费周章,非要从你手下的眼皮子底下将人偷走。我怎么感觉这真凶像跟你有仇?”苏园感觉到了很多针对,对方似乎只想把白玉堂的人当猴耍,然后挑衅白玉堂,激怒他。“是有仇。”白玉堂冷声应承。“那你可有头绪,是谁要这样挑衅你,与你为敌,且又能与任大牛的案子有干系?”苏园给白玉堂提炼思路。“医不活。”“医不活?”苏园对江湖事了解不多,倒从没过听这个名号。“他原本是大夫出身,后来做了江湖杀手,只认钱杀人不医活人,便有‘医不活’的江湖称号。这厮自恃聪明,且喜炫耀,他有一把锥刀,专刺人心。我曾杀了他妻儿,他自然是记恨我。”白玉堂在提到杀□□儿时,语气非常得风轻云淡。苏园问,“不是有句话说‘罪不及妻儿’么?”“公祸害找母祸害,生了一堆小祸害。一家子人没一个是好东西,都背着人命。”白玉堂接着告诉苏园:“若我所猜没错的话,喂任大牛吃点心的那个胖孩子,八成就是他的小儿子。”“若那孩子知情自己在害人,还装成那般天真无邪,那可真够坏的了。”在孩子尚且不懂何为良心道德的年纪,便教其大开杀孽,难以想象这孩子若长大了会成什么样子。“什么罪不及妻儿,我这里从不会有这种讲究。谁肆意行恶,为虎作伥,谁就得死。”白玉堂恼道。苏园连忙附和:“五爷英明,今日尤为英明。”“为何?”这话引来了白玉堂对苏园的注视。“查清案情,确准幕后黑手,谋定而后动,难道不是最英明之举?”苏园反问。白玉堂睨她:“你在讥讽我太意气冲动?”“才没有,我反倒觉得人有意气是好事,刚才没五爷的恫吓,那杨氏怕是到现在都不会说实话。一国若没有意气之臣,国必衰。意气如朝阳,是万物始动之力。”苏园道。白玉堂轻笑,这次的笑意并不太冷,竟有了几分光风霁月之感,略有些赏心悦目。“跟公孙先生学读书倒是没白学,越发善于巧言了。”“当时你在夸我。”苏园话音刚落,肚子就传来咕噜的叫声。她马上捂住肚子,尴尬地转过身去。苏园突然又闻到白玉堂身上那股淡淡的甜香味儿,而且好像越来越浓了。她顺着香味儿移动目光,就看见白玉堂正递一包东西给他。不大的纸包,比巴掌大点。苏园接过来打开一瞧,状元楼的芸豆卷!这可是京内有名的点心,很美味。怪不得刚才闻着白玉堂身上有甜香味儿,原来真有点心。有点心下肚,苏园的胃可舒服多了。一炷香后,经过核查,白家护卫们确认了,昨日给他们抓药的药铺小厮是个假的。当时有人借事支走了药铺老板,便有一浓眉大眼的男子,假装成药铺小厮给他们开了药。幸而药渣还留着,苏园带回开封府,请公孙策和府衙里的大夫查看,最后果然查出那药里头混入了能致使昏睡的草药。包拯在听说案情之后,十分重视,既表示一定要缉拿那耍计猖狂作恶的‘医不活’。“这任大牛竟几度惨遭追杀,他所诉的冤情到底为何?”包拯问白玉堂。“大人觉得铜矿能做什么?”白玉堂反问。包拯愣了下,惊讶地睁大眼,“莫不是——”“正是。”白玉堂道,“永康铜坑有人私铸铜钱,掏了国库一个窟窿。”“这可是大罪!”公孙策蹙眉,“想不到江宁府竟也牵涉其中,此案不可小觑。”“如今唯一知情证人已亡,要再重新搜集证据禀明皇帝,早日得令调查才行。”包拯叹道。……傍晚,苏园拆了发髻,正准睡觉,忽听有敲门声。苏园把头发随便挽起,打开门见是白玉堂。白玉堂身姿挺拔地矗立在门前,低眸看着苏园。一张干干净净的芙蓉面,碎发顺着面颊零落在耳边,随着夜风吹拂,发梢微微擦蹭着她光滑的脸颊,让人有种帮她理好碎发的冲动。半晌,瞧这丫头一点觉悟都没有,只顾着打哈欠,白玉堂才开口。“雪花酥?”苏园掩嘴打完哈欠,正打算质问白玉堂这么晚来打扰她干嘛。忽听这三个字,她所有蓄势待发的理直气壮都瞬间咽回肚子里了去。她眨眨眼,呆愣愣地用无辜的眼神看着白玉堂,委屈道:“我给忘了。”“忘了?”白玉堂故意反问一声,见苏园仍然继续装无辜地点头,便一句话点破她。“当时你邀我吃雪花酥的时候,心里可打着算盘呢,忘得这么容易?”“我能有什么算盘啊,我单纯得很。”苏园继续装呆,“要不明天给五爷补两份儿雪花酥?”“你欠我的可太多了,毕竟我还是你祖宗呢。”白玉堂计较道,“如此欠下去,怕是没有还完的一天,你只能把自己赔给我。”“喔——”苏园又打了哈欠,因她每天都要早起操练,晚上必须早睡,这会儿她真困得脑袋呆滞了。“到底听没听我讲话?”白玉堂语气加重。“听到了啊,行行行,欠多了就把我赔给你。”苏园不断打哈欠,实在忍不了困意,撂下一句话就痛快把门关上,钻进她最想念的被窝里,一个翻身便睡了过去。面对着紧闭的房门,白玉堂:“……”孔圣人诚不欺人,这应对女子的确艰难。当时他若立即回绝了苏园,这丫头肯定记仇。可他迁就留下了,她竟也不珍惜,就这么把他冷落了。原来两选择都是一个结果:没有雪花酥可吃。白玉堂敛住面容,负手离开。……苏府,李氏不安地揪着帕子。她候至深夜,方见苏进敬一身酒气地进门。李氏连忙搀扶住苏进敬,叫丫鬟备热水伺候,又命人去熬醒酒汤。她一边为苏进敬擦脸,一边感慨他刚搬入京便有这么多应酬。“多结交达官显贵是好事,越忙越好。”苏进敬擦过脸之后,酒醒了不少,坐下来饮了两口茶后,就一直盯着李氏看。李氏被他看得有几分不安,摸了摸自己的脸,没发现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不解问他何意。“开封府那个如何了?”许是提及他最不想提及的,苏进敬眉头蹙起,脸色全然不如之前轻松。“都已经让苏喜去看她了,却比之前更油盐不进。她不仅没顺着我们的话,默认她的身份,还直接全盘否认了,说她不是当年的婴孩。也不知是谁教得她,我看她防备心很重,我们若想认她,便要拿出证据来。可这事儿我们哪儿还有证据了?”李氏发愁地反问。苏进敬眉头皱得更狠,随即他想到什么,脸色又放松了些。“我今日倒听说一桩好消息。她之前因为配阴婚,害得平原侯一家被贬黜下狱,平远侯之子曹谨因她而亡,至死恨他。这曹谨有一位好兄弟,在他死前曾允诺要替他报仇。这人正是庞太师的侄子庞显,我倒正好可以助他一臂之力。”白光一晃,一阵刀风扫过。苏园又听到“铛”的一声,那颗原本该砸到她眼睛上的李子被打飞了,竟直直地砸在东边的门板上,果肉因与门板相撞,汁肉四溅。果核却穿过了门板,打进了屋里去,在门板上留下了一个被打透的圆洞。杨氏吓得趴在地上,整个人都呆傻了。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忙摸自己的脖颈,确认自己还活着,才刚她差点以为自己会脑袋搬家。这白衣少年到底是什么人?真是官府的官差?纵是山上的土匪都没他这么凶戾,太太太吓人了!杨氏哆哆嗦嗦,吓得牙齿直打颤,发出轻微的响声。她迫不及待想逃离,奈何她腿软得不听使唤,根本站不起来。杨氏就趁着白玉堂还没注意到她的时候,拼命地朝门口方向爬。“五爷救了我一命。”苏园道谢后,眨着眼睛疑惑问白玉堂,“这李子还没到成熟的时候,怎么突然掉了这么多?”苏园话音刚落,白玉堂就听到细微的折断声。他低喊一声“小心”,便立刻拉苏园后退,直接将人护在了自己身后。白玉堂抓住的是苏园的左胳膊,夏日衣料较薄,苏园能清晰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热度。他衣袖飞舞时,有淡淡的冷檀香飘过,其实并不是纯粹的檀香,还混着别的味道,有几分清冽,细闻好像还有一点甜香。咔啪!原本在他们头上方,手腕粗的李树枝桠忽然折断了,坠落的时候打在了另一处枝桠上,令无数李子噼里啪啦向地面砸。断掉的树枝刚好打在正准备爬行逃离的杨氏背上,杨氏“哎呦”叫了一声,四肢和头部下意识地伸直了,这姿势像极了刚从龟壳里冒头伸展四肢的乌龟。再然后,李子一颗接着一颗接连不断地砸在杨氏地脑瓜顶儿上,每一下都不算太疼,但也不是不疼,总之这么一番砸下来,杨氏被砸得有点懵了。白玉堂本想查看才刚李子异常掉落的原因,结果一下子铺天盖地这么多,倒是不好再查看了。“这无缘无故的树枝怎么会突然断了?”“必是东屋周家那俩孩子又跑来爬树偷李子了,去年就压断了两枝,今年又来!”杨氏被砸得心头冒火,也许是被砸得头太疼的缘故,倒一时忘了自己还是正逃命的状态。等她愤怒地抱怨完了,感受到众人瞅她的目光,特别是那位白衣煞神飞射过来的冷光,杨氏才恍然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杨氏嗷嗷痛哭着磕头求饶,恳请他们放过自己,她保证不会再撒一句谎。白玉堂正在气头上,全然没有放过杨氏的打算。恶人作恶当然可恨,但这些欺善怕恶,甚至助恶欺人的‘搅屎棍’,也同样令人作呕。“我有发现!”正房内忽然传来苏园的声音。白玉堂和白福等人这才注意到,苏园不知何时进屋了。既听说她有发现,自要先看看她发现了什么。白福在跟着白玉堂进屋之前,警告杨氏最好不要乱跑,不然彻底惹怒了他家五爷,后果自负。杨氏连连点头,等院子里几乎快没人了,她望着近在咫尺的大门几度动心。但想到才刚那位煞神发威的样子,还有他高超到凭她肉眼完全看不见出招的武功,杨氏就畏畏缩缩犹豫了,不太敢。“这床板有问题。”苏园按了按床板,示意给白玉堂看。白玉堂也按了一下,果然发现这床板在大力的按压之下,靠里的一侧是活动的,会慢慢向下凹陷。如果整个人躺在床板上,床板就会一点点倾斜,一直倾斜到床底。如果有人在床上熟睡,就会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滚落到床底。而床板在没有重量之后,就会一点点回弹至原来的状态。因为床的四面的都挂着帐幔,所以若不靠近床,去掀开最里面帐幔,根本注意不到这窗其实并没靠在墙边。床里侧与墙之间留有空隙,而这个空隙刚好够躺一个人。也就是说,任大牛很可能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被这张床的机关安排到滚进了床底靠里的缝隙里。之后有人悄悄开了窗,弄出了墙头上青苔被踩的痕迹,伪造了任大牛悄悄偷跑的假象。因为床底外侧摆着一排花盆,种着驱蚊草,以供驱蚊所用。白家护卫在进屋没寻到任大牛的时候,看到打开的窗,根本不会想到床底会藏着人。他们人手不足,一边要派人去寻人,一边要向东京那边回禀情况,等人都散开的时候,真凶便现身,趁机将昏睡的任大牛弄走了。“此案真凶蓄谋已久,想来早已经跟踪你们一路,推算到你们大概什么时候进京,然后使计拦截。”苏园揣测罢了,便走到屋外,看着还老实趴在地上的杨氏,问她正房里的那张床从何而来。杨氏一下子就意识到出问题了,连忙解释。“在诸位贵人住进来的前十天,这宅子一直都被一名书生模样的男子租住着,他长得浓眉大眼,挺爱笑的,看起来不像坏人。他说他这人没别的毛病,就是挑床,嫌正房里那张床太老旧,翻身的时候吱呀吱呀响,要换一张好点的床。我跟他说这住店的钱可不包含换床,他说他愿自己出钱买床,只要我允他能放床就行。这种好事儿我哪能不应啊,自然就答应了他,他就换了床在那住下了,床正是屋里那张。”“驱蚊草也是他布置的,昨天早上他走的,我本是稀罕那床漂亮,想搬回家自己用,可巧碰到几位贵人要来住店,我也就没工夫折腾,就想着先把这次的生意做了再说。”苏园就问白家护卫,为何会定选这家客栈住下。“我们刚进扶沟县打算住店的时候,便有个本地人热情跟我们介绍了她家,说正好有处宅子空下来,供我们的几人住。”由此大家都明白了,从他们进入扶沟县开始,走出了每一步都在被算计。“不是从扶沟县,而是从任大牛突然腹痛开始。”白玉堂令属下好生回忆,任大牛腹痛的原因。“这一路的吃食我们都仔细检查过,连水都是喝自己打的。”这一点白家护卫们也想不明白。“对了!”有名护卫突然想起来什么。“昨天在赶路的时候,曾遇到几个孩子在田边玩耍。任大牛这人很喜欢孩子,有个胖乎乎小男孩就跑到他身边,他便逗了人家一阵。那小男孩便拿了一块小点心喂一口任大牛,任大牛就吃了。我们之所以没拦着,是见那小男孩天真无邪,且自己先吃了一口点心,才喂得任大牛。”白玉堂冷嗤,“可真是好算计。”白福:“可我不懂,这床都把人都滚到地上了,任大牛怎么还不醒?觉深?”但凡他当时惊叫一声,外头守卫的人都来得及救他。“腹痛,喝过药。”白玉堂冷声提醒白福,语气里明显有嫌弃他笨的意思。白福立刻明白过来,便跟白家护卫讨了药方,带人去找扶沟县看病开药的大夫。“本可从口入,直接将人毒死,却这般大费周章,非要从你手下的眼皮子底下将人偷走。我怎么感觉这真凶像跟你有仇?”苏园感觉到了很多针对,对方似乎只想把白玉堂的人当猴耍,然后挑衅白玉堂,激怒他。“是有仇。”白玉堂冷声应承。“那你可有头绪,是谁要这样挑衅你,与你为敌,且又能与任大牛的案子有干系?”苏园给白玉堂提炼思路。“医不活。”“医不活?”苏园对江湖事了解不多,倒从没过听这个名号。“他原本是大夫出身,后来做了江湖杀手,只认钱杀人不医活人,便有‘医不活’的江湖称号。这厮自恃聪明,且喜炫耀,他有一把锥刀,专刺人心。我曾杀了他妻儿,他自然是记恨我。”白玉堂在提到杀□□儿时,语气非常得风轻云淡。苏园问,“不是有句话说‘罪不及妻儿’么?”“公祸害找母祸害,生了一堆小祸害。一家子人没一个是好东西,都背着人命。”白玉堂接着告诉苏园:“若我所猜没错的话,喂任大牛吃点心的那个胖孩子,八成就是他的小儿子。”“若那孩子知情自己在害人,还装成那般天真无邪,那可真够坏的了。”在孩子尚且不懂何为良心道德的年纪,便教其大开杀孽,难以想象这孩子若长大了会成什么样子。“什么罪不及妻儿,我这里从不会有这种讲究。谁肆意行恶,为虎作伥,谁就得死。”白玉堂恼道。苏园连忙附和:“五爷英明,今日尤为英明。”“为何?”这话引来了白玉堂对苏园的注视。“查清案情,确准幕后黑手,谋定而后动,难道不是最英明之举?”苏园反问。白玉堂睨她:“你在讥讽我太意气冲动?”“才没有,我反倒觉得人有意气是好事,刚才没五爷的恫吓,那杨氏怕是到现在都不会说实话。一国若没有意气之臣,国必衰。意气如朝阳,是万物始动之力。”苏园道。白玉堂轻笑,这次的笑意并不太冷,竟有了几分光风霁月之感,略有些赏心悦目。“跟公孙先生学读书倒是没白学,越发善于巧言了。”“当时你在夸我。”苏园话音刚落,肚子就传来咕噜的叫声。她马上捂住肚子,尴尬地转过身去。苏园突然又闻到白玉堂身上那股淡淡的甜香味儿,而且好像越来越浓了。她顺着香味儿移动目光,就看见白玉堂正递一包东西给他。不大的纸包,比巴掌大点。苏园接过来打开一瞧,状元楼的芸豆卷!这可是京内有名的点心,很美味。怪不得刚才闻着白玉堂身上有甜香味儿,原来真有点心。有点心下肚,苏园的胃可舒服多了。一炷香后,经过核查,白家护卫们确认了,昨日给他们抓药的药铺小厮是个假的。当时有人借事支走了药铺老板,便有一浓眉大眼的男子,假装成药铺小厮给他们开了药。幸而药渣还留着,苏园带回开封府,请公孙策和府衙里的大夫查看,最后果然查出那药里头混入了能致使昏睡的草药。包拯在听说案情之后,十分重视,既表示一定要缉拿那耍计猖狂作恶的‘医不活’。“这任大牛竟几度惨遭追杀,他所诉的冤情到底为何?”包拯问白玉堂。“大人觉得铜矿能做什么?”白玉堂反问。包拯愣了下,惊讶地睁大眼,“莫不是——”“正是。”白玉堂道,“永康铜坑有人私铸铜钱,掏了国库一个窟窿。”“这可是大罪!”公孙策蹙眉,“想不到江宁府竟也牵涉其中,此案不可小觑。”“如今唯一知情证人已亡,要再重新搜集证据禀明皇帝,早日得令调查才行。”包拯叹道。……傍晚,苏园拆了发髻,正准睡觉,忽听有敲门声。苏园把头发随便挽起,打开门见是白玉堂。白玉堂身姿挺拔地矗立在门前,低眸看着苏园。一张干干净净的芙蓉面,碎发顺着面颊零落在耳边,随着夜风吹拂,发梢微微擦蹭着她光滑的脸颊,让人有种帮她理好碎发的冲动。半晌,瞧这丫头一点觉悟都没有,只顾着打哈欠,白玉堂才开口。“雪花酥?”苏园掩嘴打完哈欠,正打算质问白玉堂这么晚来打扰她干嘛。忽听这三个字,她所有蓄势待发的理直气壮都瞬间咽回肚子里了去。她眨眨眼,呆愣愣地用无辜的眼神看着白玉堂,委屈道:“我给忘了。”“忘了?”白玉堂故意反问一声,见苏园仍然继续装无辜地点头,便一句话点破她。“当时你邀我吃雪花酥的时候,心里可打着算盘呢,忘得这么容易?”“我能有什么算盘啊,我单纯得很。”苏园继续装呆,“要不明天给五爷补两份儿雪花酥?”“你欠我的可太多了,毕竟我还是你祖宗呢。”白玉堂计较道,“如此欠下去,怕是没有还完的一天,你只能把自己赔给我。”“喔——”苏园又打了哈欠,因她每天都要早起操练,晚上必须早睡,这会儿她真困得脑袋呆滞了。“到底听没听我讲话?”白玉堂语气加重。“听到了啊,行行行,欠多了就把我赔给你。”苏园不断打哈欠,实在忍不了困意,撂下一句话就痛快把门关上,钻进她最想念的被窝里,一个翻身便睡了过去。面对着紧闭的房门,白玉堂:“……”孔圣人诚不欺人,这应对女子的确艰难。当时他若立即回绝了苏园,这丫头肯定记仇。可他迁就留下了,她竟也不珍惜,就这么把他冷落了。原来两选择都是一个结果:没有雪花酥可吃。白玉堂敛住面容,负手离开。……苏府,李氏不安地揪着帕子。她候至深夜,方见苏进敬一身酒气地进门。李氏连忙搀扶住苏进敬,叫丫鬟备热水伺候,又命人去熬醒酒汤。她一边为苏进敬擦脸,一边感慨他刚搬入京便有这么多应酬。“多结交达官显贵是好事,越忙越好。”苏进敬擦过脸之后,酒醒了不少,坐下来饮了两口茶后,就一直盯着李氏看。李氏被他看得有几分不安,摸了摸自己的脸,没发现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不解问他何意。“开封府那个如何了?”许是提及他最不想提及的,苏进敬眉头蹙起,脸色全然不如之前轻松。“都已经让苏喜去看她了,却比之前更油盐不进。她不仅没顺着我们的话,默认她的身份,还直接全盘否认了,说她不是当年的婴孩。也不知是谁教得她,我看她防备心很重,我们若想认她,便要拿出证据来。可这事儿我们哪儿还有证据了?”李氏发愁地反问。苏进敬眉头皱得更狠,随即他想到什么,脸色又放松了些。“我今日倒听说一桩好消息。她之前因为配阴婚,害得平原侯一家被贬黜下狱,平远侯之子曹谨因她而亡,至死恨他。这曹谨有一位好兄弟,在他死前曾允诺要替他报仇。这人正是庞太师的侄子庞显,我倒正好可以助他一臂之力。”白光一晃,一阵刀风扫过。苏园又听到“铛”的一声,那颗原本该砸到她眼睛上的李子被打飞了,竟直直地砸在东边的门板上,果肉因与门板相撞,汁肉四溅。果核却穿过了门板,打进了屋里去,在门板上留下了一个被打透的圆洞。杨氏吓得趴在地上,整个人都呆傻了。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忙摸自己的脖颈,确认自己还活着,才刚她差点以为自己会脑袋搬家。这白衣少年到底是什么人?真是官府的官差?纵是山上的土匪都没他这么凶戾,太太太吓人了!杨氏哆哆嗦嗦,吓得牙齿直打颤,发出轻微的响声。她迫不及待想逃离,奈何她腿软得不听使唤,根本站不起来。杨氏就趁着白玉堂还没注意到她的时候,拼命地朝门口方向爬。“五爷救了我一命。”苏园道谢后,眨着眼睛疑惑问白玉堂,“这李子还没到成熟的时候,怎么突然掉了这么多?”苏园话音刚落,白玉堂就听到细微的折断声。他低喊一声“小心”,便立刻拉苏园后退,直接将人护在了自己身后。白玉堂抓住的是苏园的左胳膊,夏日衣料较薄,苏园能清晰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热度。他衣袖飞舞时,有淡淡的冷檀香飘过,其实并不是纯粹的檀香,还混着别的味道,有几分清冽,细闻好像还有一点甜香。咔啪!原本在他们头上方,手腕粗的李树枝桠忽然折断了,坠落的时候打在了另一处枝桠上,令无数李子噼里啪啦向地面砸。断掉的树枝刚好打在正准备爬行逃离的杨氏背上,杨氏“哎呦”叫了一声,四肢和头部下意识地伸直了,这姿势像极了刚从龟壳里冒头伸展四肢的乌龟。再然后,李子一颗接着一颗接连不断地砸在杨氏地脑瓜顶儿上,每一下都不算太疼,但也不是不疼,总之这么一番砸下来,杨氏被砸得有点懵了。白玉堂本想查看才刚李子异常掉落的原因,结果一下子铺天盖地这么多,倒是不好再查看了。“这无缘无故的树枝怎么会突然断了?”“必是东屋周家那俩孩子又跑来爬树偷李子了,去年就压断了两枝,今年又来!”杨氏被砸得心头冒火,也许是被砸得头太疼的缘故,倒一时忘了自己还是正逃命的状态。等她愤怒地抱怨完了,感受到众人瞅她的目光,特别是那位白衣煞神飞射过来的冷光,杨氏才恍然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杨氏嗷嗷痛哭着磕头求饶,恳请他们放过自己,她保证不会再撒一句谎。白玉堂正在气头上,全然没有放过杨氏的打算。恶人作恶当然可恨,但这些欺善怕恶,甚至助恶欺人的‘搅屎棍’,也同样令人作呕。“我有发现!”正房内忽然传来苏园的声音。白玉堂和白福等人这才注意到,苏园不知何时进屋了。既听说她有发现,自要先看看她发现了什么。白福在跟着白玉堂进屋之前,警告杨氏最好不要乱跑,不然彻底惹怒了他家五爷,后果自负。杨氏连连点头,等院子里几乎快没人了,她望着近在咫尺的大门几度动心。但想到才刚那位煞神发威的样子,还有他高超到凭她肉眼完全看不见出招的武功,杨氏就畏畏缩缩犹豫了,不太敢。“这床板有问题。”苏园按了按床板,示意给白玉堂看。白玉堂也按了一下,果然发现这床板在大力的按压之下,靠里的一侧是活动的,会慢慢向下凹陷。如果整个人躺在床板上,床板就会一点点倾斜,一直倾斜到床底。如果有人在床上熟睡,就会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滚落到床底。而床板在没有重量之后,就会一点点回弹至原来的状态。因为床的四面的都挂着帐幔,所以若不靠近床,去掀开最里面帐幔,根本注意不到这窗其实并没靠在墙边。床里侧与墙之间留有空隙,而这个空隙刚好够躺一个人。也就是说,任大牛很可能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被这张床的机关安排到滚进了床底靠里的缝隙里。之后有人悄悄开了窗,弄出了墙头上青苔被踩的痕迹,伪造了任大牛悄悄偷跑的假象。因为床底外侧摆着一排花盆,种着驱蚊草,以供驱蚊所用。白家护卫在进屋没寻到任大牛的时候,看到打开的窗,根本不会想到床底会藏着人。他们人手不足,一边要派人去寻人,一边要向东京那边回禀情况,等人都散开的时候,真凶便现身,趁机将昏睡的任大牛弄走了。“此案真凶蓄谋已久,想来早已经跟踪你们一路,推算到你们大概什么时候进京,然后使计拦截。”苏园揣测罢了,便走到屋外,看着还老实趴在地上的杨氏,问她正房里的那张床从何而来。杨氏一下子就意识到出问题了,连忙解释。“在诸位贵人住进来的前十天,这宅子一直都被一名书生模样的男子租住着,他长得浓眉大眼,挺爱笑的,看起来不像坏人。他说他这人没别的毛病,就是挑床,嫌正房里那张床太老旧,翻身的时候吱呀吱呀响,要换一张好点的床。我跟他说这住店的钱可不包含换床,他说他愿自己出钱买床,只要我允他能放床就行。这种好事儿我哪能不应啊,自然就答应了他,他就换了床在那住下了,床正是屋里那张。”“驱蚊草也是他布置的,昨天早上他走的,我本是稀罕那床漂亮,想搬回家自己用,可巧碰到几位贵人要来住店,我也就没工夫折腾,就想着先把这次的生意做了再说。”苏园就问白家护卫,为何会定选这家客栈住下。“我们刚进扶沟县打算住店的时候,便有个本地人热情跟我们介绍了她家,说正好有处宅子空下来,供我们的几人住。”由此大家都明白了,从他们进入扶沟县开始,走出了每一步都在被算计。“不是从扶沟县,而是从任大牛突然腹痛开始。”白玉堂令属下好生回忆,任大牛腹痛的原因。“这一路的吃食我们都仔细检查过,连水都是喝自己打的。”这一点白家护卫们也想不明白。“对了!”有名护卫突然想起来什么。“昨天在赶路的时候,曾遇到几个孩子在田边玩耍。任大牛这人很喜欢孩子,有个胖乎乎小男孩就跑到他身边,他便逗了人家一阵。那小男孩便拿了一块小点心喂一口任大牛,任大牛就吃了。我们之所以没拦着,是见那小男孩天真无邪,且自己先吃了一口点心,才喂得任大牛。”白玉堂冷嗤,“可真是好算计。”白福:“可我不懂,这床都把人都滚到地上了,任大牛怎么还不醒?觉深?”但凡他当时惊叫一声,外头守卫的人都来得及救他。“腹痛,喝过药。”白玉堂冷声提醒白福,语气里明显有嫌弃他笨的意思。白福立刻明白过来,便跟白家护卫讨了药方,带人去找扶沟县看病开药的大夫。“本可从口入,直接将人毒死,却这般大费周章,非要从你手下的眼皮子底下将人偷走。我怎么感觉这真凶像跟你有仇?”苏园感觉到了很多针对,对方似乎只想把白玉堂的人当猴耍,然后挑衅白玉堂,激怒他。“是有仇。”白玉堂冷声应承。“那你可有头绪,是谁要这样挑衅你,与你为敌,且又能与任大牛的案子有干系?”苏园给白玉堂提炼思路。“医不活。”“医不活?”苏园对江湖事了解不多,倒从没过听这个名号。“他原本是大夫出身,后来做了江湖杀手,只认钱杀人不医活人,便有‘医不活’的江湖称号。这厮自恃聪明,且喜炫耀,他有一把锥刀,专刺人心。我曾杀了他妻儿,他自然是记恨我。”白玉堂在提到杀□□儿时,语气非常得风轻云淡。苏园问,“不是有句话说‘罪不及妻儿’么?”“公祸害找母祸害,生了一堆小祸害。一家子人没一个是好东西,都背着人命。”白玉堂接着告诉苏园:“若我所猜没错的话,喂任大牛吃点心的那个胖孩子,八成就是他的小儿子。”“若那孩子知情自己在害人,还装成那般天真无邪,那可真够坏的了。”在孩子尚且不懂何为良心道德的年纪,便教其大开杀孽,难以想象这孩子若长大了会成什么样子。“什么罪不及妻儿,我这里从不会有这种讲究。谁肆意行恶,为虎作伥,谁就得死。”白玉堂恼道。苏园连忙附和:“五爷英明,今日尤为英明。”“为何?”这话引来了白玉堂对苏园的注视。“查清案情,确准幕后黑手,谋定而后动,难道不是最英明之举?”苏园反问。白玉堂睨她:“你在讥讽我太意气冲动?”“才没有,我反倒觉得人有意气是好事,刚才没五爷的恫吓,那杨氏怕是到现在都不会说实话。一国若没有意气之臣,国必衰。意气如朝阳,是万物始动之力。”苏园道。白玉堂轻笑,这次的笑意并不太冷,竟有了几分光风霁月之感,略有些赏心悦目。“跟公孙先生学读书倒是没白学,越发善于巧言了。”“当时你在夸我。”苏园话音刚落,肚子就传来咕噜的叫声。她马上捂住肚子,尴尬地转过身去。苏园突然又闻到白玉堂身上那股淡淡的甜香味儿,而且好像越来越浓了。她顺着香味儿移动目光,就看见白玉堂正递一包东西给他。不大的纸包,比巴掌大点。苏园接过来打开一瞧,状元楼的芸豆卷!这可是京内有名的点心,很美味。怪不得刚才闻着白玉堂身上有甜香味儿,原来真有点心。有点心下肚,苏园的胃可舒服多了。一炷香后,经过核查,白家护卫们确认了,昨日给他们抓药的药铺小厮是个假的。当时有人借事支走了药铺老板,便有一浓眉大眼的男子,假装成药铺小厮给他们开了药。幸而药渣还留着,苏园带回开封府,请公孙策和府衙里的大夫查看,最后果然查出那药里头混入了能致使昏睡的草药。包拯在听说案情之后,十分重视,既表示一定要缉拿那耍计猖狂作恶的‘医不活’。“这任大牛竟几度惨遭追杀,他所诉的冤情到底为何?”包拯问白玉堂。“大人觉得铜矿能做什么?”白玉堂反问。包拯愣了下,惊讶地睁大眼,“莫不是——”“正是。”白玉堂道,“永康铜坑有人私铸铜钱,掏了国库一个窟窿。”“这可是大罪!”公孙策蹙眉,“想不到江宁府竟也牵涉其中,此案不可小觑。”“如今唯一知情证人已亡,要再重新搜集证据禀明皇帝,早日得令调查才行。”包拯叹道。……傍晚,苏园拆了发髻,正准睡觉,忽听有敲门声。苏园把头发随便挽起,打开门见是白玉堂。白玉堂身姿挺拔地矗立在门前,低眸看着苏园。一张干干净净的芙蓉面,碎发顺着面颊零落在耳边,随着夜风吹拂,发梢微微擦蹭着她光滑的脸颊,让人有种帮她理好碎发的冲动。半晌,瞧这丫头一点觉悟都没有,只顾着打哈欠,白玉堂才开口。“雪花酥?”苏园掩嘴打完哈欠,正打算质问白玉堂这么晚来打扰她干嘛。忽听这三个字,她所有蓄势待发的理直气壮都瞬间咽回肚子里了去。她眨眨眼,呆愣愣地用无辜的眼神看着白玉堂,委屈道:“我给忘了。”“忘了?”白玉堂故意反问一声,见苏园仍然继续装无辜地点头,便一句话点破她。“当时你邀我吃雪花酥的时候,心里可打着算盘呢,忘得这么容易?”“我能有什么算盘啊,我单纯得很。”苏园继续装呆,“要不明天给五爷补两份儿雪花酥?”“你欠我的可太多了,毕竟我还是你祖宗呢。”白玉堂计较道,“如此欠下去,怕是没有还完的一天,你只能把自己赔给我。”“喔——”苏园又打了哈欠,因她每天都要早起操练,晚上必须早睡,这会儿她真困得脑袋呆滞了。“到底听没听我讲话?”白玉堂语气加重。“听到了啊,行行行,欠多了就把我赔给你。”苏园不断打哈欠,实在忍不了困意,撂下一句话就痛快把门关上,钻进她最想念的被窝里,一个翻身便睡了过去。面对着紧闭的房门,白玉堂:“……”孔圣人诚不欺人,这应对女子的确艰难。当时他若立即回绝了苏园,这丫头肯定记仇。可他迁就留下了,她竟也不珍惜,就这么把他冷落了。原来两选择都是一个结果:没有雪花酥可吃。白玉堂敛住面容,负手离开。……苏府,李氏不安地揪着帕子。她候至深夜,方见苏进敬一身酒气地进门。李氏连忙搀扶住苏进敬,叫丫鬟备热水伺候,又命人去熬醒酒汤。她一边为苏进敬擦脸,一边感慨他刚搬入京便有这么多应酬。“多结交达官显贵是好事,越忙越好。”苏进敬擦过脸之后,酒醒了不少,坐下来饮了两口茶后,就一直盯着李氏看。李氏被他看得有几分不安,摸了摸自己的脸,没发现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不解问他何意。“开封府那个如何了?”许是提及他最不想提及的,苏进敬眉头蹙起,脸色全然不如之前轻松。“都已经让苏喜去看她了,却比之前更油盐不进。她不仅没顺着我们的话,默认她的身份,还直接全盘否认了,说她不是当年的婴孩。也不知是谁教得她,我看她防备心很重,我们若想认她,便要拿出证据来。可这事儿我们哪儿还有证据了?”李氏发愁地反问。苏进敬眉头皱得更狠,随即他想到什么,脸色又放松了些。“我今日倒听说一桩好消息。她之前因为配阴婚,害得平原侯一家被贬黜下狱,平远侯之子曹谨因她而亡,至死恨他。这曹谨有一位好兄弟,在他死前曾允诺要替他报仇。这人正是庞太师的侄子庞显,我倒正好可以助他一臂之力。”白光一晃,一阵刀风扫过。苏园又听到“铛”的一声,那颗原本该砸到她眼睛上的李子被打飞了,竟直直地砸在东边的门板上,果肉因与门板相撞,汁肉四溅。果核却穿过了门板,打进了屋里去,在门板上留下了一个被打透的圆洞。杨氏吓得趴在地上,整个人都呆傻了。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忙摸自己的脖颈,确认自己还活着,才刚她差点以为自己会脑袋搬家。这白衣少年到底是什么人?真是官府的官差?纵是山上的土匪都没他这么凶戾,太太太吓人了!杨氏哆哆嗦嗦,吓得牙齿直打颤,发出轻微的响声。她迫不及待想逃离,奈何她腿软得不听使唤,根本站不起来。杨氏就趁着白玉堂还没注意到她的时候,拼命地朝门口方向爬。“五爷救了我一命。”苏园道谢后,眨着眼睛疑惑问白玉堂,“这李子还没到成熟的时候,怎么突然掉了这么多?”苏园话音刚落,白玉堂就听到细微的折断声。他低喊一声“小心”,便立刻拉苏园后退,直接将人护在了自己身后。白玉堂抓住的是苏园的左胳膊,夏日衣料较薄,苏园能清晰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热度。他衣袖飞舞时,有淡淡的冷檀香飘过,其实并不是纯粹的檀香,还混着别的味道,有几分清冽,细闻好像还有一点甜香。咔啪!原本在他们头上方,手腕粗的李树枝桠忽然折断了,坠落的时候打在了另一处枝桠上,令无数李子噼里啪啦向地面砸。断掉的树枝刚好打在正准备爬行逃离的杨氏背上,杨氏“哎呦”叫了一声,四肢和头部下意识地伸直了,这姿势像极了刚从龟壳里冒头伸展四肢的乌龟。再然后,李子一颗接着一颗接连不断地砸在杨氏地脑瓜顶儿上,每一下都不算太疼,但也不是不疼,总之这么一番砸下来,杨氏被砸得有点懵了。白玉堂本想查看才刚李子异常掉落的原因,结果一下子铺天盖地这么多,倒是不好再查看了。“这无缘无故的树枝怎么会突然断了?”“必是东屋周家那俩孩子又跑来爬树偷李子了,去年就压断了两枝,今年又来!”杨氏被砸得心头冒火,也许是被砸得头太疼的缘故,倒一时忘了自己还是正逃命的状态。等她愤怒地抱怨完了,感受到众人瞅她的目光,特别是那位白衣煞神飞射过来的冷光,杨氏才恍然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杨氏嗷嗷痛哭着磕头求饶,恳请他们放过自己,她保证不会再撒一句谎。白玉堂正在气头上,全然没有放过杨氏的打算。恶人作恶当然可恨,但这些欺善怕恶,甚至助恶欺人的‘搅屎棍’,也同样令人作呕。“我有发现!”正房内忽然传来苏园的声音。白玉堂和白福等人这才注意到,苏园不知何时进屋了。既听说她有发现,自要先看看她发现了什么。白福在跟着白玉堂进屋之前,警告杨氏最好不要乱跑,不然彻底惹怒了他家五爷,后果自负。杨氏连连点头,等院子里几乎快没人了,她望着近在咫尺的大门几度动心。但想到才刚那位煞神发威的样子,还有他高超到凭她肉眼完全看不见出招的武功,杨氏就畏畏缩缩犹豫了,不太敢。“这床板有问题。”苏园按了按床板,示意给白玉堂看。白玉堂也按了一下,果然发现这床板在大力的按压之下,靠里的一侧是活动的,会慢慢向下凹陷。如果整个人躺在床板上,床板就会一点点倾斜,一直倾斜到床底。如果有人在床上熟睡,就会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滚落到床底。而床板在没有重量之后,就会一点点回弹至原来的状态。因为床的四面的都挂着帐幔,所以若不靠近床,去掀开最里面帐幔,根本注意不到这窗其实并没靠在墙边。床里侧与墙之间留有空隙,而这个空隙刚好够躺一个人。也就是说,任大牛很可能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被这张床的机关安排到滚进了床底靠里的缝隙里。之后有人悄悄开了窗,弄出了墙头上青苔被踩的痕迹,伪造了任大牛悄悄偷跑的假象。因为床底外侧摆着一排花盆,种着驱蚊草,以供驱蚊所用。白家护卫在进屋没寻到任大牛的时候,看到打开的窗,根本不会想到床底会藏着人。他们人手不足,一边要派人去寻人,一边要向东京那边回禀情况,等人都散开的时候,真凶便现身,趁机将昏睡的任大牛弄走了。“此案真凶蓄谋已久,想来早已经跟踪你们一路,推算到你们大概什么时候进京,然后使计拦截。”苏园揣测罢了,便走到屋外,看着还老实趴在地上的杨氏,问她正房里的那张床从何而来。杨氏一下子就意识到出问题了,连忙解释。“在诸位贵人住进来的前十天,这宅子一直都被一名书生模样的男子租住着,他长得浓眉大眼,挺爱笑的,看起来不像坏人。他说他这人没别的毛病,就是挑床,嫌正房里那张床太老旧,翻身的时候吱呀吱呀响,要换一张好点的床。我跟他说这住店的钱可不包含换床,他说他愿自己出钱买床,只要我允他能放床就行。这种好事儿我哪能不应啊,自然就答应了他,他就换了床在那住下了,床正是屋里那张。”“驱蚊草也是他布置的,昨天早上他走的,我本是稀罕那床漂亮,想搬回家自己用,可巧碰到几位贵人要来住店,我也就没工夫折腾,就想着先把这次的生意做了再说。”苏园就问白家护卫,为何会定选这家客栈住下。“我们刚进扶沟县打算住店的时候,便有个本地人热情跟我们介绍了她家,说正好有处宅子空下来,供我们的几人住。”由此大家都明白了,从他们进入扶沟县开始,走出了每一步都在被算计。“不是从扶沟县,而是从任大牛突然腹痛开始。”白玉堂令属下好生回忆,任大牛腹痛的原因。“这一路的吃食我们都仔细检查过,连水都是喝自己打的。”这一点白家护卫们也想不明白。“对了!”有名护卫突然想起来什么。“昨天在赶路的时候,曾遇到几个孩子在田边玩耍。任大牛这人很喜欢孩子,有个胖乎乎小男孩就跑到他身边,他便逗了人家一阵。那小男孩便拿了一块小点心喂一口任大牛,任大牛就吃了。我们之所以没拦着,是见那小男孩天真无邪,且自己先吃了一口点心,才喂得任大牛。”白玉堂冷嗤,“可真是好算计。”白福:“可我不懂,这床都把人都滚到地上了,任大牛怎么还不醒?觉深?”但凡他当时惊叫一声,外头守卫的人都来得及救他。“腹痛,喝过药。”白玉堂冷声提醒白福,语气里明显有嫌弃他笨的意思。白福立刻明白过来,便跟白家护卫讨了药方,带人去找扶沟县看病开药的大夫。“本可从口入,直接将人毒死,却这般大费周章,非要从你手下的眼皮子底下将人偷走。我怎么感觉这真凶像跟你有仇?”苏园感觉到了很多针对,对方似乎只想把白玉堂的人当猴耍,然后挑衅白玉堂,激怒他。“是有仇。”白玉堂冷声应承。“那你可有头绪,是谁要这样挑衅你,与你为敌,且又能与任大牛的案子有干系?”苏园给白玉堂提炼思路。“医不活。”“医不活?”苏园对江湖事了解不多,倒从没过听这个名号。“他原本是大夫出身,后来做了江湖杀手,只认钱杀人不医活人,便有‘医不活’的江湖称号。这厮自恃聪明,且喜炫耀,他有一把锥刀,专刺人心。我曾杀了他妻儿,他自然是记恨我。”白玉堂在提到杀□□儿时,语气非常得风轻云淡。苏园问,“不是有句话说‘罪不及妻儿’么?”“公祸害找母祸害,生了一堆小祸害。一家子人没一个是好东西,都背着人命。”白玉堂接着告诉苏园:“若我所猜没错的话,喂任大牛吃点心的那个胖孩子,八成就是他的小儿子。”“若那孩子知情自己在害人,还装成那般天真无邪,那可真够坏的了。”在孩子尚且不懂何为良心道德的年纪,便教其大开杀孽,难以想象这孩子若长大了会成什么样子。“什么罪不及妻儿,我这里从不会有这种讲究。谁肆意行恶,为虎作伥,谁就得死。”白玉堂恼道。苏园连忙附和:“五爷英明,今日尤为英明。”“为何?”这话引来了白玉堂对苏园的注视。“查清案情,确准幕后黑手,谋定而后动,难道不是最英明之举?”苏园反问。白玉堂睨她:“你在讥讽我太意气冲动?”“才没有,我反倒觉得人有意气是好事,刚才没五爷的恫吓,那杨氏怕是到现在都不会说实话。一国若没有意气之臣,国必衰。意气如朝阳,是万物始动之力。”苏园道。白玉堂轻笑,这次的笑意并不太冷,竟有了几分光风霁月之感,略有些赏心悦目。“跟公孙先生学读书倒是没白学,越发善于巧言了。”“当时你在夸我。”苏园话音刚落,肚子就传来咕噜的叫声。她马上捂住肚子,尴尬地转过身去。苏园突然又闻到白玉堂身上那股淡淡的甜香味儿,而且好像越来越浓了。她顺着香味儿移动目光,就看见白玉堂正递一包东西给他。不大的纸包,比巴掌大点。苏园接过来打开一瞧,状元楼的芸豆卷!这可是京内有名的点心,很美味。怪不得刚才闻着白玉堂身上有甜香味儿,原来真有点心。有点心下肚,苏园的胃可舒服多了。一炷香后,经过核查,白家护卫们确认了,昨日给他们抓药的药铺小厮是个假的。当时有人借事支走了药铺老板,便有一浓眉大眼的男子,假装成药铺小厮给他们开了药。幸而药渣还留着,苏园带回开封府,请公孙策和府衙里的大夫查看,最后果然查出那药里头混入了能致使昏睡的草药。包拯在听说案情之后,十分重视,既表示一定要缉拿那耍计猖狂作恶的‘医不活’。“这任大牛竟几度惨遭追杀,他所诉的冤情到底为何?”包拯问白玉堂。“大人觉得铜矿能做什么?”白玉堂反问。包拯愣了下,惊讶地睁大眼,“莫不是——”“正是。”白玉堂道,“永康铜坑有人私铸铜钱,掏了国库一个窟窿。”“这可是大罪!”公孙策蹙眉,“想不到江宁府竟也牵涉其中,此案不可小觑。”“如今唯一知情证人已亡,要再重新搜集证据禀明皇帝,早日得令调查才行。”包拯叹道。……傍晚,苏园拆了发髻,正准睡觉,忽听有敲门声。苏园把头发随便挽起,打开门见是白玉堂。白玉堂身姿挺拔地矗立在门前,低眸看着苏园。一张干干净净的芙蓉面,碎发顺着面颊零落在耳边,随着夜风吹拂,发梢微微擦蹭着她光滑的脸颊,让人有种帮她理好碎发的冲动。半晌,瞧这丫头一点觉悟都没有,只顾着打哈欠,白玉堂才开口。“雪花酥?”苏园掩嘴打完哈欠,正打算质问白玉堂这么晚来打扰她干嘛。忽听这三个字,她所有蓄势待发的理直气壮都瞬间咽回肚子里了去。她眨眨眼,呆愣愣地用无辜的眼神看着白玉堂,委屈道:“我给忘了。”“忘了?”白玉堂故意反问一声,见苏园仍然继续装无辜地点头,便一句话点破她。“当时你邀我吃雪花酥的时候,心里可打着算盘呢,忘得这么容易?”“我能有什么算盘啊,我单纯得很。”苏园继续装呆,“要不明天给五爷补两份儿雪花酥?”“你欠我的可太多了,毕竟我还是你祖宗呢。”白玉堂计较道,“如此欠下去,怕是没有还完的一天,你只能把自己赔给我。”“喔——”苏园又打了哈欠,因她每天都要早起操练,晚上必须早睡,这会儿她真困得脑袋呆滞了。“到底听没听我讲话?”白玉堂语气加重。“听到了啊,行行行,欠多了就把我赔给你。”苏园不断打哈欠,实在忍不了困意,撂下一句话就痛快把门关上,钻进她最想念的被窝里,一个翻身便睡了过去。面对着紧闭的房门,白玉堂:“……”孔圣人诚不欺人,这应对女子的确艰难。当时他若立即回绝了苏园,这丫头肯定记仇。可他迁就留下了,她竟也不珍惜,就这么把他冷落了。原来两选择都是一个结果:没有雪花酥可吃。白玉堂敛住面容,负手离开。……苏府,李氏不安地揪着帕子。她候至深夜,方见苏进敬一身酒气地进门。李氏连忙搀扶住苏进敬,叫丫鬟备热水伺候,又命人去熬醒酒汤。她一边为苏进敬擦脸,一边感慨他刚搬入京便有这么多应酬。“多结交达官显贵是好事,越忙越好。”苏进敬擦过脸之后,酒醒了不少,坐下来饮了两口茶后,就一直盯着李氏看。李氏被他看得有几分不安,摸了摸自己的脸,没发现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不解问他何意。“开封府那个如何了?”许是提及他最不想提及的,苏进敬眉头蹙起,脸色全然不如之前轻松。“都已经让苏喜去看她了,却比之前更油盐不进。她不仅没顺着我们的话,默认她的身份,还直接全盘否认了,说她不是当年的婴孩。也不知是谁教得她,我看她防备心很重,我们若想认她,便要拿出证据来。可这事儿我们哪儿还有证据了?”李氏发愁地反问。苏进敬眉头皱得更狠,随即他想到什么,脸色又放松了些。“我今日倒听说一桩好消息。她之前因为配阴婚,害得平原侯一家被贬黜下狱,平远侯之子曹谨因她而亡,至死恨他。这曹谨有一位好兄弟,在他死前曾允诺要替他报仇。这人正是庞太师的侄子庞显,我倒正好可以助他一臂之力。”白光一晃,一阵刀风扫过。苏园又听到“铛”的一声,那颗原本该砸到她眼睛上的李子被打飞了,竟直直地砸在东边的门板上,果肉因与门板相撞,汁肉四溅。果核却穿过了门板,打进了屋里去,在门板上留下了一个被打透的圆洞。杨氏吓得趴在地上,整个人都呆傻了。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忙摸自己的脖颈,确认自己还活着,才刚她差点以为自己会脑袋搬家。这白衣少年到底是什么人?真是官府的官差?纵是山上的土匪都没他这么凶戾,太太太吓人了!杨氏哆哆嗦嗦,吓得牙齿直打颤,发出轻微的响声。她迫不及待想逃离,奈何她腿软得不听使唤,根本站不起来。杨氏就趁着白玉堂还没注意到她的时候,拼命地朝门口方向爬。“五爷救了我一命。”苏园道谢后,眨着眼睛疑惑问白玉堂,“这李子还没到成熟的时候,怎么突然掉了这么多?”苏园话音刚落,白玉堂就听到细微的折断声。他低喊一声“小心”,便立刻拉苏园后退,直接将人护在了自己身后。白玉堂抓住的是苏园的左胳膊,夏日衣料较薄,苏园能清晰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热度。他衣袖飞舞时,有淡淡的冷檀香飘过,其实并不是纯粹的檀香,还混着别的味道,有几分清冽,细闻好像还有一点甜香。咔啪!原本在他们头上方,手腕粗的李树枝桠忽然折断了,坠落的时候打在了另一处枝桠上,令无数李子噼里啪啦向地面砸。断掉的树枝刚好打在正准备爬行逃离的杨氏背上,杨氏“哎呦”叫了一声,四肢和头部下意识地伸直了,这姿势像极了刚从龟壳里冒头伸展四肢的乌龟。再然后,李子一颗接着一颗接连不断地砸在杨氏地脑瓜顶儿上,每一下都不算太疼,但也不是不疼,总之这么一番砸下来,杨氏被砸得有点懵了。白玉堂本想查看才刚李子异常掉落的原因,结果一下子铺天盖地这么多,倒是不好再查看了。“这无缘无故的树枝怎么会突然断了?”“必是东屋周家那俩孩子又跑来爬树偷李子了,去年就压断了两枝,今年又来!”杨氏被砸得心头冒火,也许是被砸得头太疼的缘故,倒一时忘了自己还是正逃命的状态。等她愤怒地抱怨完了,感受到众人瞅她的目光,特别是那位白衣煞神飞射过来的冷光,杨氏才恍然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杨氏嗷嗷痛哭着磕头求饶,恳请他们放过自己,她保证不会再撒一句谎。白玉堂正在气头上,全然没有放过杨氏的打算。恶人作恶当然可恨,但这些欺善怕恶,甚至助恶欺人的‘搅屎棍’,也同样令人作呕。“我有发现!”正房内忽然传来苏园的声音。白玉堂和白福等人这才注意到,苏园不知何时进屋了。既听说她有发现,自要先看看她发现了什么。白福在跟着白玉堂进屋之前,警告杨氏最好不要乱跑,不然彻底惹怒了他家五爷,后果自负。杨氏连连点头,等院子里几乎快没人了,她望着近在咫尺的大门几度动心。但想到才刚那位煞神发威的样子,还有他高超到凭她肉眼完全看不见出招的武功,杨氏就畏畏缩缩犹豫了,不太敢。“这床板有问题。”苏园按了按床板,示意给白玉堂看。白玉堂也按了一下,果然发现这床板在大力的按压之下,靠里的一侧是活动的,会慢慢向下凹陷。如果整个人躺在床板上,床板就会一点点倾斜,一直倾斜到床底。如果有人在床上熟睡,就会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滚落到床底。而床板在没有重量之后,就会一点点回弹至原来的状态。因为床的四面的都挂着帐幔,所以若不靠近床,去掀开最里面帐幔,根本注意不到这窗其实并没靠在墙边。床里侧与墙之间留有空隙,而这个空隙刚好够躺一个人。也就是说,任大牛很可能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被这张床的机关安排到滚进了床底靠里的缝隙里。之后有人悄悄开了窗,弄出了墙头上青苔被踩的痕迹,伪造了任大牛悄悄偷跑的假象。因为床底外侧摆着一排花盆,种着驱蚊草,以供驱蚊所用。白家护卫在进屋没寻到任大牛的时候,看到打开的窗,根本不会想到床底会藏着人。他们人手不足,一边要派人去寻人,一边要向东京那边回禀情况,等人都散开的时候,真凶便现身,趁机将昏睡的任大牛弄走了。“此案真凶蓄谋已久,想来早已经跟踪你们一路,推算到你们大概什么时候进京,然后使计拦截。”苏园揣测罢了,便走到屋外,看着还老实趴在地上的杨氏,问她正房里的那张床从何而来。杨氏一下子就意识到出问题了,连忙解释。“在诸位贵人住进来的前十天,这宅子一直都被一名书生模样的男子租住着,他长得浓眉大眼,挺爱笑的,看起来不像坏人。他说他这人没别的毛病,就是挑床,嫌正房里那张床太老旧,翻身的时候吱呀吱呀响,要换一张好点的床。我跟他说这住店的钱可不包含换床,他说他愿自己出钱买床,只要我允他能放床就行。这种好事儿我哪能不应啊,自然就答应了他,他就换了床在那住下了,床正是屋里那张。”“驱蚊草也是他布置的,昨天早上他走的,我本是稀罕那床漂亮,想搬回家自己用,可巧碰到几位贵人要来住店,我也就没工夫折腾,就想着先把这次的生意做了再说。”苏园就问白家护卫,为何会定选这家客栈住下。“我们刚进扶沟县打算住店的时候,便有个本地人热情跟我们介绍了她家,说正好有处宅子空下来,供我们的几人住。”由此大家都明白了,从他们进入扶沟县开始,走出了每一步都在被算计。“不是从扶沟县,而是从任大牛突然腹痛开始。”白玉堂令属下好生回忆,任大牛腹痛的原因。“这一路的吃食我们都仔细检查过,连水都是喝自己打的。”这一点白家护卫们也想不明白。“对了!”有名护卫突然想起来什么。“昨天在赶路的时候,曾遇到几个孩子在田边玩耍。任大牛这人很喜欢孩子,有个胖乎乎小男孩就跑到他身边,他便逗了人家一阵。那小男孩便拿了一块小点心喂一口任大牛,任大牛就吃了。我们之所以没拦着,是见那小男孩天真无邪,且自己先吃了一口点心,才喂得任大牛。”白玉堂冷嗤,“可真是好算计。”白福:“可我不懂,这床都把人都滚到地上了,任大牛怎么还不醒?觉深?”但凡他当时惊叫一声,外头守卫的人都来得及救他。“腹痛,喝过药。”白玉堂冷声提醒白福,语气里明显有嫌弃他笨的意思。白福立刻明白过来,便跟白家护卫讨了药方,带人去找扶沟县看病开药的大夫。“本可从口入,直接将人毒死,却这般大费周章,非要从你手下的眼皮子底下将人偷走。我怎么感觉这真凶像跟你有仇?”苏园感觉到了很多针对,对方似乎只想把白玉堂的人当猴耍,然后挑衅白玉堂,激怒他。“是有仇。”白玉堂冷声应承。“那你可有头绪,是谁要这样挑衅你,与你为敌,且又能与任大牛的案子有干系?”苏园给白玉堂提炼思路。“医不活。”“医不活?”苏园对江湖事了解不多,倒从没过听这个名号。“他原本是大夫出身,后来做了江湖杀手,只认钱杀人不医活人,便有‘医不活’的江湖称号。这厮自恃聪明,且喜炫耀,他有一把锥刀,专刺人心。我曾杀了他妻儿,他自然是记恨我。”白玉堂在提到杀□□儿时,语气非常得风轻云淡。苏园问,“不是有句话说‘罪不及妻儿’么?”“公祸害找母祸害,生了一堆小祸害。一家子人没一个是好东西,都背着人命。”白玉堂接着告诉苏园:“若我所猜没错的话,喂任大牛吃点心的那个胖孩子,八成就是他的小儿子。”“若那孩子知情自己在害人,还装成那般天真无邪,那可真够坏的了。”在孩子尚且不懂何为良心道德的年纪,便教其大开杀孽,难以想象这孩子若长大了会成什么样子。“什么罪不及妻儿,我这里从不会有这种讲究。谁肆意行恶,为虎作伥,谁就得死。”白玉堂恼道。苏园连忙附和:“五爷英明,今日尤为英明。”“为何?”这话引来了白玉堂对苏园的注视。“查清案情,确准幕后黑手,谋定而后动,难道不是最英明之举?”苏园反问。白玉堂睨她:“你在讥讽我太意气冲动?”“才没有,我反倒觉得人有意气是好事,刚才没五爷的恫吓,那杨氏怕是到现在都不会说实话。一国若没有意气之臣,国必衰。意气如朝阳,是万物始动之力。”苏园道。白玉堂轻笑,这次的笑意并不太冷,竟有了几分光风霁月之感,略有些赏心悦目。“跟公孙先生学读书倒是没白学,越发善于巧言了。”“当时你在夸我。”苏园话音刚落,肚子就传来咕噜的叫声。她马上捂住肚子,尴尬地转过身去。苏园突然又闻到白玉堂身上那股淡淡的甜香味儿,而且好像越来越浓了。她顺着香味儿移动目光,就看见白玉堂正递一包东西给他。不大的纸包,比巴掌大点。苏园接过来打开一瞧,状元楼的芸豆卷!这可是京内有名的点心,很美味。怪不得刚才闻着白玉堂身上有甜香味儿,原来真有点心。有点心下肚,苏园的胃可舒服多了。一炷香后,经过核查,白家护卫们确认了,昨日给他们抓药的药铺小厮是个假的。当时有人借事支走了药铺老板,便有一浓眉大眼的男子,假装成药铺小厮给他们开了药。幸而药渣还留着,苏园带回开封府,请公孙策和府衙里的大夫查看,最后果然查出那药里头混入了能致使昏睡的草药。包拯在听说案情之后,十分重视,既表示一定要缉拿那耍计猖狂作恶的‘医不活’。“这任大牛竟几度惨遭追杀,他所诉的冤情到底为何?”包拯问白玉堂。“大人觉得铜矿能做什么?”白玉堂反问。包拯愣了下,惊讶地睁大眼,“莫不是——”“正是。”白玉堂道,“永康铜坑有人私铸铜钱,掏了国库一个窟窿。”“这可是大罪!”公孙策蹙眉,“想不到江宁府竟也牵涉其中,此案不可小觑。”“如今唯一知情证人已亡,要再重新搜集证据禀明皇帝,早日得令调查才行。”包拯叹道。……傍晚,苏园拆了发髻,正准睡觉,忽听有敲门声。苏园把头发随便挽起,打开门见是白玉堂。白玉堂身姿挺拔地矗立在门前,低眸看着苏园。一张干干净净的芙蓉面,碎发顺着面颊零落在耳边,随着夜风吹拂,发梢微微擦蹭着她光滑的脸颊,让人有种帮她理好碎发的冲动。半晌,瞧这丫头一点觉悟都没有,只顾着打哈欠,白玉堂才开口。“雪花酥?”苏园掩嘴打完哈欠,正打算质问白玉堂这么晚来打扰她干嘛。忽听这三个字,她所有蓄势待发的理直气壮都瞬间咽回肚子里了去。她眨眨眼,呆愣愣地用无辜的眼神看着白玉堂,委屈道:“我给忘了。”“忘了?”白玉堂故意反问一声,见苏园仍然继续装无辜地点头,便一句话点破她。“当时你邀我吃雪花酥的时候,心里可打着算盘呢,忘得这么容易?”“我能有什么算盘啊,我单纯得很。”苏园继续装呆,“要不明天给五爷补两份儿雪花酥?”“你欠我的可太多了,毕竟我还是你祖宗呢。”白玉堂计较道,“如此欠下去,怕是没有还完的一天,你只能把自己赔给我。”“喔——”苏园又打了哈欠,因她每天都要早起操练,晚上必须早睡,这会儿她真困得脑袋呆滞了。“到底听没听我讲话?”白玉堂语气加重。“听到了啊,行行行,欠多了就把我赔给你。”苏园不断打哈欠,实在忍不了困意,撂下一句话就痛快把门关上,钻进她最想念的被窝里,一个翻身便睡了过去。面对着紧闭的房门,白玉堂:“……”孔圣人诚不欺人,这应对女子的确艰难。当时他若立即回绝了苏园,这丫头肯定记仇。可他迁就留下了,她竟也不珍惜,就这么把他冷落了。原来两选择都是一个结果:没有雪花酥可吃。白玉堂敛住面容,负手离开。……苏府,李氏不安地揪着帕子。她候至深夜,方见苏进敬一身酒气地进门。李氏连忙搀扶住苏进敬,叫丫鬟备热水伺候,又命人去熬醒酒汤。她一边为苏进敬擦脸,一边感慨他刚搬入京便有这么多应酬。“多结交达官显贵是好事,越忙越好。”苏进敬擦过脸之后,酒醒了不少,坐下来饮了两口茶后,就一直盯着李氏看。李氏被他看得有几分不安,摸了摸自己的脸,没发现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不解问他何意。“开封府那个如何了?”许是提及他最不想提及的,苏进敬眉头蹙起,脸色全然不如之前轻松。“都已经让苏喜去看她了,却比之前更油盐不进。她不仅没顺着我们的话,默认她的身份,还直接全盘否认了,说她不是当年的婴孩。也不知是谁教得她,我看她防备心很重,我们若想认她,便要拿出证据来。可这事儿我们哪儿还有证据了?”李氏发愁地反问。苏进敬眉头皱得更狠,随即他想到什么,脸色又放松了些。“我今日倒听说一桩好消息。她之前因为配阴婚,害得平原侯一家被贬黜下狱,平远侯之子曹谨因她而亡,至死恨他。这曹谨有一位好兄弟,在他死前曾允诺要替他报仇。这人正是庞太师的侄子庞显,我倒正好可以助他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