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其深薄唇紧抿着,一贯清冷的少年眼神里流露出的藏都藏不住的黯淡和疼惜。
怎么会呢,他从来没有觉得她哪里不好。
即便她嚣张不听话,娇纵爱发脾气,惹是生非无法无天,成天不用心学习,厚着脸皮拿着不及格的卷子回家,他也从来没有觉得时洛哪里不好。
也不是没有被她气到的时候,可哪怕再生气,只要她装作一副软绵绵的小委屈样,甜甜地黏着他冲他笑,糯糯地喊他一句“其深哥哥”,所有的气都能瞬间烟消云散,所有的错误他都能原谅,上赶着帮忙善后,骂都舍不得多骂两句。
在时洛身上,唐其深从未真正计较过什么,似乎潜意识里就对她有无底线的纵容,觉得哪怕宠坏了也没关系,反正未来有他,一直有他,他能纵着她一辈子。
他这辈子鲜少犯错,可是做过最错误的事,便是将她宠坏之后,又自以为是地给她自由,自以为是地替她选择,自以为是地冷心拒绝,然而他却忽略了一点,家雀不可出笼。
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这世上还能有除了他以外,对时洛更好的人,即便她不愿意,他也将会是她最好的选择和归宿,他哪怕抢也该把她抢回身边,而非妥协放手,更何况,这只养娇的小家雀喜欢的人本就是他,明明心甘情愿赖在鸟笼子里黏着他,他却强行开了门,让她受伤。
唐其深蹙着眉,心里疼得难受。
时洛弓着身子,整个人蜷作一团,迷迷糊糊间,将他还没来得及抽离的手紧紧握住,抵在额头,整个脸颊贴得很近,唐其深甚至能感觉得到温热湿润的眼泪渐渐从他手心滑落。
一整夜,时洛都睡不踏实,时而皱眉,时而流眼泪,哼哼唧唧说着听不太清楚的梦话,小嘴瘪着,眼圈一直是红的。
唐其深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手足无措,他坐在床头,坐在时洛身边,另一边没被握住的手不住地揉着她睡得凌乱的小脑袋,不知道说了多少次对不起。
黑暗中,只有床头小夜灯微微发着光,唐其深一夜没合眼,目不转睛地睨着她瞧。
凌晨四点钟,时洛似乎又梦到了什么更加不愉快的事,她不安地翻来覆去好一阵,而后情绪稍微有些激动,边哭边咳嗽,最后皱着眉头把自己咳醒了,心跳跳动得剧烈,醒来的一瞬间,咳得猛了些,一股恶心劲儿涌上胸口,忙从床上翻下来,想要往洗手间冲。
然而双腿因为先前的淤青未散,又加上傍晚那一通狂奔和暴走,一觉醒来疼痛感愈发强烈,半点力气都使不上来,脚尖点到床下柔软的地毯时,一个跟头直接栽了下去。
好在唐其深反应快,动作干净利索,结实有力的双臂一把将从床上跌下来的小丫头接住,直接抱进怀中。
时洛怔了一瞬,呼吸间那熟悉的棺材板香让她一瞬间红了眉头,鼻尖也忍不住地发酸。
然而内心的理智却在不停地告诉她,别肖想了,这个味道以后也不属于你了。
方才睡梦里那一股恶心劲一下子又涌了出来,她挣开唐其深的手,踉跄地往洗手间跑,而后有气无力地趴在洗手台上干呕不停。
一整天没吃过东西,其实吐不出什么,只是心里难受强行忍耐,忍不住了便从生理上寻求突破口。
眼泪随着干呕止不住地流,唐其深脚步急促地追过去,时洛听见声响,手忙脚乱地打开水龙头,赶忙接起一捧水,直接往脸上泼洗。
冷冰冰的水直直往脸上打,在这十二月能结冰的天气,却比不上她心寒。
唐其深几步走到她身旁,一把将水龙头关了,抽下边上柔软干净的毛巾,动作轻缓地替她擦拭
然而他越是这样,时洛心里就越难受“你出去,你不要看”
都拒绝了还非要在别人面前晃,看人出丑很有意思吗她那么喜欢他,喜欢到为了能让他开心,为了能让他接受自己,不惜压抑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本性,学着乖巧,学着温柔听话,学着去打工挣钱,哪怕手上腿上弄得全是淤青一团糟,心里也从没感觉过委屈。
可是即便这样,他还是不接受她,悲欢不可能与共,他大概这辈子都不知道她被拒绝之后,心里有多难受。
唐其深心疼又着急,可说话的语气也不敢重上半分“对不起,洛洛不哭了好不好,眼睛哭肿了就不好看了,你不是最喜欢漂亮了”
他边哄,边用干毛巾擦拭她脸上冰凉的水痕。
时洛身上没什么力气,整个人又哭得昏昏沉沉的,半个身子靠在他身上,又一个劲儿试图打起精神,不贪恋这种虚假的温柔。
她过去就是自以为是自作多情过头了,以为唐其深对她温柔对她好,就是喜欢,可是真正喜欢一个人,恨不得把心都掏给他,恨不得成天黏在一块,每分每秒都不分开,又怎么舍得冷脸拒绝对方的表白,一周两周都耐着性子不见面。
唐其深替她擦了脸,又把水龙头朝向热水方向开了起来,热腾腾的水冒着雾气,唐其深像是不怕疼似的,直接将手掌伸进去淋。
时洛懵懵地一边推他,一边看向洗手台方向,不出一会儿,唐其深的手掌心便被烫得通红,少年面不改色,时洛眼神里却染过心疼。
喜欢到底是藏不住的,谁能做到说不喜欢就真的立刻不喜欢。
她也顾不上从他怀中挣脱,立刻伸手想要把仍旧在不断冒热水的水龙头关掉,然而纤细的手臂还没来得及靠近洗手台,便被唐其深一把挡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