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如今尚有要事在身,张衍眉眼弯弯地同张幼双打完招呼,就快步离开了。这还是何夏兰第一次来书院,欣慰得不得了,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么一天。“我听保儿说书院每年一大会,每月一小会。”何夏兰目光扫了一圈,感叹了一声:“这小会倒没什么大不了的,据说大会的时候才热闹。“到时候别的书院的夫子和学生都回来,十里八乡的人都过来凑热闹。县老爷都会过来听上一天或半天,诶你说县老爷过来干啥。”张幼双想了想,“表示自己尊重教育,以示其重教化吧?”何夏兰砸吧着嘴,“也不知道今天县老爷来不来。”张幼双乐呵呵地拽着她往里面走:“走走走这边儿,这边儿。”两个人来得有些早了,张幼双拉着何夏兰,挑了个靠窗的角落位子,教室vip特座,足够隐蔽,方便补眠,遂一屁股坐了下来。昨天睡太晚,早上又起太早,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之后,张幼双眼睛都睁不开了,小声儿和何夏兰通气儿:“等有事儿的时候叫我啊。”何夏兰精神奕奕,从进书院起脸上的笑容就没淡下来过,“行,你睡,到时候我叫你。”张幼双松了口气,安心打盹去了。这一个回笼觉睡得张幼双她昏昏沉沉。突然,就被人晃着胳膊给摇醒了。何夏兰推了推她:“醒醒,起来签字儿了。”张幼双此时此刻还处于懵逼的状态,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抬头一看,略微惊了一下,竟已经来了不少人,教室里做得满满当当的。一个有点儿熟悉的,清瘦高峻的身影站在讲台上,半垂着眼教人签字儿,遇上那些不认字的,就手腕微动,行云流水般的,帮忙代签。张幼双:……这不是那个、那个和她下过棋的俞先生么?!!正茫然间,就被何夏兰一把拽了起来,拉到了讲台前。就这样,张幼双猝不及防地对上了男人这冷峻的面容。这位俞先生半垂着眼帘儿,很是清隽冷清的模样,正忙着指导其他人签字儿,似乎没留意到她俩。张幼双的目光不争气地闪烁了两下,内心偷偷倒吸了一口凉气。嘶——不管看多少次都觉得好帅。俞先生也姓俞,俞巨巨也姓俞,不知道两个人是什么关系。貌似俞巨巨被褫夺官身离开京城之后就没人知道他的去向了。看着这位俞先生一眼,张幼双没忍住开了个脑洞。说不定这位俞先生就是隐姓埋名的俞巨巨呢。思维发散中,张幼双漫无边际地想,又否决了自己这个想法,这个世界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儿。对着自家娃的老师犯花痴,的确有点儿不像样子,队伍渐渐往前移动,在即将轮到自己的时候,张幼双迅速严肃了神情,摆出了一副正经脸。“在此处签字。”这位俞先生一边说道,一边抬起了眼。撞入了一双月沉碧海般黑黝黝的瞳仁中,张幼双内心下意识地漏跳了一拍,不大清楚对方有没有认出自己来。那天晚上院子里太黑,这位又是个克己复礼的,全程都低垂着眼基本没正眼看过她。莫名心里有些惴惴的,不敢对视,匆忙移开了视线,抓起笔胡乱写了几笔。忽地一道视线落在了她手上,她十分敏锐地察觉到这视线来自于这位俞先生。刚落笔,面前的男人好像微不可察地僵了那么一下,俞峻视线静静地盯住了面前这页纸。张幼双……这三个字的笔迹他见过,就在《四书析疑》里。这感觉就像是被冷焰溅到了手背,哧地一下,有些冷又有些烫。张幼双觉得自己握笔的手都在抽搐了,茫然地问:“有什么问题么?”这一抬眼,又和这位俞先生撞上了。对方的眼睛漆黑,一种深不见底的清明。给人的感觉也是一种风雪般清冷,用种时髦的说法那就是信息素是冰雪味道的。四目相对间,俞峻倒是先移开了视线。他眼里黝黑而清明,唇瓣动了动,眼睫微微一颤:“张娘子。”像是在确认什么。“是。是我。”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张幼双瞬间紧张。“额……我们之前见过面的,你还记得么?就是那天在杏子巷……下棋……”糟糕,越紧张说得越多了。这双眼睛像是黝黑的苍穹,瞳仁藏神,多看一眼似乎来那呼吸都停滞了。“记得。”说着,他又垂下了眼去看她签的这个字。张幼双彻底困惑了,她写的这个字是有什么问题么?……当然没有问题,漂亮端庄的行楷,唯一的问题是……和署名“观复”的字迹一模一样。他在户部任职多年,见过不少假账,也辨认得清各式各样的字迹。甚至只要看这字迹一眼,他就能认出这字迹的主人是谁。俞峻他忽然觉得荒谬,身姿绷得紧紧的,心里难得恍惚。这段时日以来他频频梦到的,与他互通书信的人,竟然是他学生的娘亲,是他人|妻,他人母。也是,除却这位张氏,还能有谁。“无事,”俞峻身姿挺拔如落落拓拓的松,良久才道,“娘子可以下去了。”昂??张幼双一头雾水地转过身,拽上同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何夏兰。何夏兰问:“你与这个俞先生认识?”张幼双说:“见过一面,但我俩不熟啊。”就在这时,俞峻蓦然又出声道:“娘子。”张幼双顿时立正。俞峻垂眸,没有看她:“笔。”意识到自己手里还紧紧抓着那支毛笔,张幼双“蹭”地一下烧红了脸,赶紧将笔递了过去:“哦哦,不好意思。”面前的男人身形挺拔高峻,接过了她递过来的笔,却避开了与她手指有任何的接触。攥紧了手中的笔,俞峻指尖动了动。方才被她握住的地方还有些温热,那是温软的掌心所渗透出的潮润的触感,指尖一触,就像是被火燎到了一般。他因为恐惧而浑身僵硬,掌心攥紧,又舒展开。最终阖上眼,吐出一口气,再睁开眼时,双眸已经平静沉稳如昔。许是从来没和女人接触过,这四十年来头一次和女人交往如此频繁,也是头一次尝到了什么叫悸动。这些日子以来被牵动的欲望如枝桠般伸向了天空,或许有朝一日,会化作树杈状的闪电,飞沙走石,瓢泼而下,滋润着干涸已久的大地,或许它会化成雷鸣暴雨。目光几乎不受控制地掠过了讲堂内的一角。张幼双就坐在角落里,趁着家长会还没开始,和何夏兰交换着八卦。她将头埋得很低,眼里闪闪发光,眉飞色舞的模样像个天真的少女,头上却梳着妇人发髻,发间簪着一支白玉葫芦簪,这穿着打扮无一不彰显着她已为人妇的信息。就在这时,张衍从门外走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俞峻凝立在讲台上,侧脸冷峻,寂然无声。“先生?”少年温润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张衍有些惊讶有些疑惑地看了俞峻一眼。先生怎么好像有些……奇怪?像是头顶上被什么东西压迫着,静默地压抑和克制。俞峻闻言看了他一眼,这个自己平日里最为欣赏的弟子。男人那双与张衍有几分相似的,微微上翘的眼睛,沉静清冷,此时此刻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似的,移开了视线。这场雨被压抑在翻滚的云层深处,或许再也落不下来了。第47章古代的家长会其实和现代没多大区别,无非就是说下学生们的成绩什么的。下了会,张幼双就找到了张衍,一边儿说着没营养的废话一边儿逛学校。走了一半,忽然看到前面有十多个白衣少年团团围坐在曲水前,煮茶烹泉,分席相对。一弯清泓弯弯绕绕,羽觞置于荷叶上,顺流而下。这是在玩曲水流觞?张幼双愣了一下,默默吐槽。大夏天的玩曲水流觞不嫌晒么?可能这就是文人的风雅??只见荷叶托着酒觞停在了其中一个白衣少年身前,那白衣少年生得有点儿病态,眉毛很淡,唇瓣很薄,眼神浓墨似的乌黑,浑身气质有些阴郁,同伴们便笑着起哄,那白衣少年站起身,拱拱手,转向了那个主持的青年。那主持的青年张幼双认得,是之前在门口迎宾的明道斋的斋长,孟敬仲。孟敬仲莞尔问道:“大学之道,程子曰亲当作新,新字何解?”那白衣少年昂然道:“新者,革其旧之谓也。亦有去其旧染之污也。新是对旧染之污而言,新与旧,非是去外面讨来,昨日之旧乃是今日之新。”这是《大学》中的问题。《大学》是公认的儒门基础教材,朱熹巨巨更是翻来覆去地强调要“先通大学”,所以先以《大学》作为开场热身活动还是很讲究的。而《大学》归根究底,分外“三纲领”,分别是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八条目”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孟敬仲的问题也都是不离这三纲领,八条目的。孟敬仲又问道:“子曰,举直错诸枉,错字何解?”张幼双一边听,一边在心里点评。这又是《论语》中的内容了。“记得。”说着,他又垂下了眼去看她签的这个字。张幼双彻底困惑了,她写的这个字是有什么问题么?……当然没有问题,漂亮端庄的行楷,唯一的问题是……和署名“观复”的字迹一模一样。他在户部任职多年,见过不少假账,也辨认得清各式各样的字迹。甚至只要看这字迹一眼,他就能认出这字迹的主人是谁。俞峻他忽然觉得荒谬,身姿绷得紧紧的,心里难得恍惚。这段时日以来他频频梦到的,与他互通书信的人,竟然是他学生的娘亲,是他人|妻,他人母。也是,除却这位张氏,还能有谁。“无事,”俞峻身姿挺拔如落落拓拓的松,良久才道,“娘子可以下去了。”昂??张幼双一头雾水地转过身,拽上同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何夏兰。何夏兰问:“你与这个俞先生认识?”张幼双说:“见过一面,但我俩不熟啊。”就在这时,俞峻蓦然又出声道:“娘子。”张幼双顿时立正。俞峻垂眸,没有看她:“笔。”意识到自己手里还紧紧抓着那支毛笔,张幼双“蹭”地一下烧红了脸,赶紧将笔递了过去:“哦哦,不好意思。”面前的男人身形挺拔高峻,接过了她递过来的笔,却避开了与她手指有任何的接触。攥紧了手中的笔,俞峻指尖动了动。方才被她握住的地方还有些温热,那是温软的掌心所渗透出的潮润的触感,指尖一触,就像是被火燎到了一般。他因为恐惧而浑身僵硬,掌心攥紧,又舒展开。最终阖上眼,吐出一口气,再睁开眼时,双眸已经平静沉稳如昔。许是从来没和女人接触过,这四十年来头一次和女人交往如此频繁,也是头一次尝到了什么叫悸动。这些日子以来被牵动的欲望如枝桠般伸向了天空,或许有朝一日,会化作树杈状的闪电,飞沙走石,瓢泼而下,滋润着干涸已久的大地,或许它会化成雷鸣暴雨。目光几乎不受控制地掠过了讲堂内的一角。张幼双就坐在角落里,趁着家长会还没开始,和何夏兰交换着八卦。她将头埋得很低,眼里闪闪发光,眉飞色舞的模样像个天真的少女,头上却梳着妇人发髻,发间簪着一支白玉葫芦簪,这穿着打扮无一不彰显着她已为人妇的信息。就在这时,张衍从门外走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俞峻凝立在讲台上,侧脸冷峻,寂然无声。“先生?”少年温润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张衍有些惊讶有些疑惑地看了俞峻一眼。先生怎么好像有些……奇怪?像是头顶上被什么东西压迫着,静默地压抑和克制。俞峻闻言看了他一眼,这个自己平日里最为欣赏的弟子。男人那双与张衍有几分相似的,微微上翘的眼睛,沉静清冷,此时此刻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似的,移开了视线。这场雨被压抑在翻滚的云层深处,或许再也落不下来了。第47章古代的家长会其实和现代没多大区别,无非就是说下学生们的成绩什么的。下了会,张幼双就找到了张衍,一边儿说着没营养的废话一边儿逛学校。走了一半,忽然看到前面有十多个白衣少年团团围坐在曲水前,煮茶烹泉,分席相对。一弯清泓弯弯绕绕,羽觞置于荷叶上,顺流而下。这是在玩曲水流觞?张幼双愣了一下,默默吐槽。大夏天的玩曲水流觞不嫌晒么?可能这就是文人的风雅??只见荷叶托着酒觞停在了其中一个白衣少年身前,那白衣少年生得有点儿病态,眉毛很淡,唇瓣很薄,眼神浓墨似的乌黑,浑身气质有些阴郁,同伴们便笑着起哄,那白衣少年站起身,拱拱手,转向了那个主持的青年。那主持的青年张幼双认得,是之前在门口迎宾的明道斋的斋长,孟敬仲。孟敬仲莞尔问道:“大学之道,程子曰亲当作新,新字何解?”那白衣少年昂然道:“新者,革其旧之谓也。亦有去其旧染之污也。新是对旧染之污而言,新与旧,非是去外面讨来,昨日之旧乃是今日之新。”这是《大学》中的问题。《大学》是公认的儒门基础教材,朱熹巨巨更是翻来覆去地强调要“先通大学”,所以先以《大学》作为开场热身活动还是很讲究的。而《大学》归根究底,分外“三纲领”,分别是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八条目”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孟敬仲的问题也都是不离这三纲领,八条目的。孟敬仲又问道:“子曰,举直错诸枉,错字何解?”张幼双一边听,一边在心里点评。这又是《论语》中的内容了。“记得。”说着,他又垂下了眼去看她签的这个字。张幼双彻底困惑了,她写的这个字是有什么问题么?……当然没有问题,漂亮端庄的行楷,唯一的问题是……和署名“观复”的字迹一模一样。他在户部任职多年,见过不少假账,也辨认得清各式各样的字迹。甚至只要看这字迹一眼,他就能认出这字迹的主人是谁。俞峻他忽然觉得荒谬,身姿绷得紧紧的,心里难得恍惚。这段时日以来他频频梦到的,与他互通书信的人,竟然是他学生的娘亲,是他人|妻,他人母。也是,除却这位张氏,还能有谁。“无事,”俞峻身姿挺拔如落落拓拓的松,良久才道,“娘子可以下去了。”昂??张幼双一头雾水地转过身,拽上同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何夏兰。何夏兰问:“你与这个俞先生认识?”张幼双说:“见过一面,但我俩不熟啊。”就在这时,俞峻蓦然又出声道:“娘子。”张幼双顿时立正。俞峻垂眸,没有看她:“笔。”意识到自己手里还紧紧抓着那支毛笔,张幼双“蹭”地一下烧红了脸,赶紧将笔递了过去:“哦哦,不好意思。”面前的男人身形挺拔高峻,接过了她递过来的笔,却避开了与她手指有任何的接触。攥紧了手中的笔,俞峻指尖动了动。方才被她握住的地方还有些温热,那是温软的掌心所渗透出的潮润的触感,指尖一触,就像是被火燎到了一般。他因为恐惧而浑身僵硬,掌心攥紧,又舒展开。最终阖上眼,吐出一口气,再睁开眼时,双眸已经平静沉稳如昔。许是从来没和女人接触过,这四十年来头一次和女人交往如此频繁,也是头一次尝到了什么叫悸动。这些日子以来被牵动的欲望如枝桠般伸向了天空,或许有朝一日,会化作树杈状的闪电,飞沙走石,瓢泼而下,滋润着干涸已久的大地,或许它会化成雷鸣暴雨。目光几乎不受控制地掠过了讲堂内的一角。张幼双就坐在角落里,趁着家长会还没开始,和何夏兰交换着八卦。她将头埋得很低,眼里闪闪发光,眉飞色舞的模样像个天真的少女,头上却梳着妇人发髻,发间簪着一支白玉葫芦簪,这穿着打扮无一不彰显着她已为人妇的信息。就在这时,张衍从门外走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俞峻凝立在讲台上,侧脸冷峻,寂然无声。“先生?”少年温润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张衍有些惊讶有些疑惑地看了俞峻一眼。先生怎么好像有些……奇怪?像是头顶上被什么东西压迫着,静默地压抑和克制。俞峻闻言看了他一眼,这个自己平日里最为欣赏的弟子。男人那双与张衍有几分相似的,微微上翘的眼睛,沉静清冷,此时此刻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似的,移开了视线。这场雨被压抑在翻滚的云层深处,或许再也落不下来了。第47章古代的家长会其实和现代没多大区别,无非就是说下学生们的成绩什么的。下了会,张幼双就找到了张衍,一边儿说着没营养的废话一边儿逛学校。走了一半,忽然看到前面有十多个白衣少年团团围坐在曲水前,煮茶烹泉,分席相对。一弯清泓弯弯绕绕,羽觞置于荷叶上,顺流而下。这是在玩曲水流觞?张幼双愣了一下,默默吐槽。大夏天的玩曲水流觞不嫌晒么?可能这就是文人的风雅??只见荷叶托着酒觞停在了其中一个白衣少年身前,那白衣少年生得有点儿病态,眉毛很淡,唇瓣很薄,眼神浓墨似的乌黑,浑身气质有些阴郁,同伴们便笑着起哄,那白衣少年站起身,拱拱手,转向了那个主持的青年。那主持的青年张幼双认得,是之前在门口迎宾的明道斋的斋长,孟敬仲。孟敬仲莞尔问道:“大学之道,程子曰亲当作新,新字何解?”那白衣少年昂然道:“新者,革其旧之谓也。亦有去其旧染之污也。新是对旧染之污而言,新与旧,非是去外面讨来,昨日之旧乃是今日之新。”这是《大学》中的问题。《大学》是公认的儒门基础教材,朱熹巨巨更是翻来覆去地强调要“先通大学”,所以先以《大学》作为开场热身活动还是很讲究的。而《大学》归根究底,分外“三纲领”,分别是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八条目”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孟敬仲的问题也都是不离这三纲领,八条目的。孟敬仲又问道:“子曰,举直错诸枉,错字何解?”张幼双一边听,一边在心里点评。这又是《论语》中的内容了。“记得。”说着,他又垂下了眼去看她签的这个字。张幼双彻底困惑了,她写的这个字是有什么问题么?……当然没有问题,漂亮端庄的行楷,唯一的问题是……和署名“观复”的字迹一模一样。他在户部任职多年,见过不少假账,也辨认得清各式各样的字迹。甚至只要看这字迹一眼,他就能认出这字迹的主人是谁。俞峻他忽然觉得荒谬,身姿绷得紧紧的,心里难得恍惚。这段时日以来他频频梦到的,与他互通书信的人,竟然是他学生的娘亲,是他人|妻,他人母。也是,除却这位张氏,还能有谁。“无事,”俞峻身姿挺拔如落落拓拓的松,良久才道,“娘子可以下去了。”昂??张幼双一头雾水地转过身,拽上同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何夏兰。何夏兰问:“你与这个俞先生认识?”张幼双说:“见过一面,但我俩不熟啊。”就在这时,俞峻蓦然又出声道:“娘子。”张幼双顿时立正。俞峻垂眸,没有看她:“笔。”意识到自己手里还紧紧抓着那支毛笔,张幼双“蹭”地一下烧红了脸,赶紧将笔递了过去:“哦哦,不好意思。”面前的男人身形挺拔高峻,接过了她递过来的笔,却避开了与她手指有任何的接触。攥紧了手中的笔,俞峻指尖动了动。方才被她握住的地方还有些温热,那是温软的掌心所渗透出的潮润的触感,指尖一触,就像是被火燎到了一般。他因为恐惧而浑身僵硬,掌心攥紧,又舒展开。最终阖上眼,吐出一口气,再睁开眼时,双眸已经平静沉稳如昔。许是从来没和女人接触过,这四十年来头一次和女人交往如此频繁,也是头一次尝到了什么叫悸动。这些日子以来被牵动的欲望如枝桠般伸向了天空,或许有朝一日,会化作树杈状的闪电,飞沙走石,瓢泼而下,滋润着干涸已久的大地,或许它会化成雷鸣暴雨。目光几乎不受控制地掠过了讲堂内的一角。张幼双就坐在角落里,趁着家长会还没开始,和何夏兰交换着八卦。她将头埋得很低,眼里闪闪发光,眉飞色舞的模样像个天真的少女,头上却梳着妇人发髻,发间簪着一支白玉葫芦簪,这穿着打扮无一不彰显着她已为人妇的信息。就在这时,张衍从门外走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俞峻凝立在讲台上,侧脸冷峻,寂然无声。“先生?”少年温润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张衍有些惊讶有些疑惑地看了俞峻一眼。先生怎么好像有些……奇怪?像是头顶上被什么东西压迫着,静默地压抑和克制。俞峻闻言看了他一眼,这个自己平日里最为欣赏的弟子。男人那双与张衍有几分相似的,微微上翘的眼睛,沉静清冷,此时此刻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似的,移开了视线。这场雨被压抑在翻滚的云层深处,或许再也落不下来了。第47章古代的家长会其实和现代没多大区别,无非就是说下学生们的成绩什么的。下了会,张幼双就找到了张衍,一边儿说着没营养的废话一边儿逛学校。走了一半,忽然看到前面有十多个白衣少年团团围坐在曲水前,煮茶烹泉,分席相对。一弯清泓弯弯绕绕,羽觞置于荷叶上,顺流而下。这是在玩曲水流觞?张幼双愣了一下,默默吐槽。大夏天的玩曲水流觞不嫌晒么?可能这就是文人的风雅??只见荷叶托着酒觞停在了其中一个白衣少年身前,那白衣少年生得有点儿病态,眉毛很淡,唇瓣很薄,眼神浓墨似的乌黑,浑身气质有些阴郁,同伴们便笑着起哄,那白衣少年站起身,拱拱手,转向了那个主持的青年。那主持的青年张幼双认得,是之前在门口迎宾的明道斋的斋长,孟敬仲。孟敬仲莞尔问道:“大学之道,程子曰亲当作新,新字何解?”那白衣少年昂然道:“新者,革其旧之谓也。亦有去其旧染之污也。新是对旧染之污而言,新与旧,非是去外面讨来,昨日之旧乃是今日之新。”这是《大学》中的问题。《大学》是公认的儒门基础教材,朱熹巨巨更是翻来覆去地强调要“先通大学”,所以先以《大学》作为开场热身活动还是很讲究的。而《大学》归根究底,分外“三纲领”,分别是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八条目”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孟敬仲的问题也都是不离这三纲领,八条目的。孟敬仲又问道:“子曰,举直错诸枉,错字何解?”张幼双一边听,一边在心里点评。这又是《论语》中的内容了。“记得。”说着,他又垂下了眼去看她签的这个字。张幼双彻底困惑了,她写的这个字是有什么问题么?……当然没有问题,漂亮端庄的行楷,唯一的问题是……和署名“观复”的字迹一模一样。他在户部任职多年,见过不少假账,也辨认得清各式各样的字迹。甚至只要看这字迹一眼,他就能认出这字迹的主人是谁。俞峻他忽然觉得荒谬,身姿绷得紧紧的,心里难得恍惚。这段时日以来他频频梦到的,与他互通书信的人,竟然是他学生的娘亲,是他人|妻,他人母。也是,除却这位张氏,还能有谁。“无事,”俞峻身姿挺拔如落落拓拓的松,良久才道,“娘子可以下去了。”昂??张幼双一头雾水地转过身,拽上同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何夏兰。何夏兰问:“你与这个俞先生认识?”张幼双说:“见过一面,但我俩不熟啊。”就在这时,俞峻蓦然又出声道:“娘子。”张幼双顿时立正。俞峻垂眸,没有看她:“笔。”意识到自己手里还紧紧抓着那支毛笔,张幼双“蹭”地一下烧红了脸,赶紧将笔递了过去:“哦哦,不好意思。”面前的男人身形挺拔高峻,接过了她递过来的笔,却避开了与她手指有任何的接触。攥紧了手中的笔,俞峻指尖动了动。方才被她握住的地方还有些温热,那是温软的掌心所渗透出的潮润的触感,指尖一触,就像是被火燎到了一般。他因为恐惧而浑身僵硬,掌心攥紧,又舒展开。最终阖上眼,吐出一口气,再睁开眼时,双眸已经平静沉稳如昔。许是从来没和女人接触过,这四十年来头一次和女人交往如此频繁,也是头一次尝到了什么叫悸动。这些日子以来被牵动的欲望如枝桠般伸向了天空,或许有朝一日,会化作树杈状的闪电,飞沙走石,瓢泼而下,滋润着干涸已久的大地,或许它会化成雷鸣暴雨。目光几乎不受控制地掠过了讲堂内的一角。张幼双就坐在角落里,趁着家长会还没开始,和何夏兰交换着八卦。她将头埋得很低,眼里闪闪发光,眉飞色舞的模样像个天真的少女,头上却梳着妇人发髻,发间簪着一支白玉葫芦簪,这穿着打扮无一不彰显着她已为人妇的信息。就在这时,张衍从门外走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俞峻凝立在讲台上,侧脸冷峻,寂然无声。“先生?”少年温润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张衍有些惊讶有些疑惑地看了俞峻一眼。先生怎么好像有些……奇怪?像是头顶上被什么东西压迫着,静默地压抑和克制。俞峻闻言看了他一眼,这个自己平日里最为欣赏的弟子。男人那双与张衍有几分相似的,微微上翘的眼睛,沉静清冷,此时此刻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似的,移开了视线。这场雨被压抑在翻滚的云层深处,或许再也落不下来了。第47章古代的家长会其实和现代没多大区别,无非就是说下学生们的成绩什么的。下了会,张幼双就找到了张衍,一边儿说着没营养的废话一边儿逛学校。走了一半,忽然看到前面有十多个白衣少年团团围坐在曲水前,煮茶烹泉,分席相对。一弯清泓弯弯绕绕,羽觞置于荷叶上,顺流而下。这是在玩曲水流觞?张幼双愣了一下,默默吐槽。大夏天的玩曲水流觞不嫌晒么?可能这就是文人的风雅??只见荷叶托着酒觞停在了其中一个白衣少年身前,那白衣少年生得有点儿病态,眉毛很淡,唇瓣很薄,眼神浓墨似的乌黑,浑身气质有些阴郁,同伴们便笑着起哄,那白衣少年站起身,拱拱手,转向了那个主持的青年。那主持的青年张幼双认得,是之前在门口迎宾的明道斋的斋长,孟敬仲。孟敬仲莞尔问道:“大学之道,程子曰亲当作新,新字何解?”那白衣少年昂然道:“新者,革其旧之谓也。亦有去其旧染之污也。新是对旧染之污而言,新与旧,非是去外面讨来,昨日之旧乃是今日之新。”这是《大学》中的问题。《大学》是公认的儒门基础教材,朱熹巨巨更是翻来覆去地强调要“先通大学”,所以先以《大学》作为开场热身活动还是很讲究的。而《大学》归根究底,分外“三纲领”,分别是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八条目”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孟敬仲的问题也都是不离这三纲领,八条目的。孟敬仲又问道:“子曰,举直错诸枉,错字何解?”张幼双一边听,一边在心里点评。这又是《论语》中的内容了。“记得。”说着,他又垂下了眼去看她签的这个字。张幼双彻底困惑了,她写的这个字是有什么问题么?……当然没有问题,漂亮端庄的行楷,唯一的问题是……和署名“观复”的字迹一模一样。他在户部任职多年,见过不少假账,也辨认得清各式各样的字迹。甚至只要看这字迹一眼,他就能认出这字迹的主人是谁。俞峻他忽然觉得荒谬,身姿绷得紧紧的,心里难得恍惚。这段时日以来他频频梦到的,与他互通书信的人,竟然是他学生的娘亲,是他人|妻,他人母。也是,除却这位张氏,还能有谁。“无事,”俞峻身姿挺拔如落落拓拓的松,良久才道,“娘子可以下去了。”昂??张幼双一头雾水地转过身,拽上同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何夏兰。何夏兰问:“你与这个俞先生认识?”张幼双说:“见过一面,但我俩不熟啊。”就在这时,俞峻蓦然又出声道:“娘子。”张幼双顿时立正。俞峻垂眸,没有看她:“笔。”意识到自己手里还紧紧抓着那支毛笔,张幼双“蹭”地一下烧红了脸,赶紧将笔递了过去:“哦哦,不好意思。”面前的男人身形挺拔高峻,接过了她递过来的笔,却避开了与她手指有任何的接触。攥紧了手中的笔,俞峻指尖动了动。方才被她握住的地方还有些温热,那是温软的掌心所渗透出的潮润的触感,指尖一触,就像是被火燎到了一般。他因为恐惧而浑身僵硬,掌心攥紧,又舒展开。最终阖上眼,吐出一口气,再睁开眼时,双眸已经平静沉稳如昔。许是从来没和女人接触过,这四十年来头一次和女人交往如此频繁,也是头一次尝到了什么叫悸动。这些日子以来被牵动的欲望如枝桠般伸向了天空,或许有朝一日,会化作树杈状的闪电,飞沙走石,瓢泼而下,滋润着干涸已久的大地,或许它会化成雷鸣暴雨。目光几乎不受控制地掠过了讲堂内的一角。张幼双就坐在角落里,趁着家长会还没开始,和何夏兰交换着八卦。她将头埋得很低,眼里闪闪发光,眉飞色舞的模样像个天真的少女,头上却梳着妇人发髻,发间簪着一支白玉葫芦簪,这穿着打扮无一不彰显着她已为人妇的信息。就在这时,张衍从门外走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俞峻凝立在讲台上,侧脸冷峻,寂然无声。“先生?”少年温润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张衍有些惊讶有些疑惑地看了俞峻一眼。先生怎么好像有些……奇怪?像是头顶上被什么东西压迫着,静默地压抑和克制。俞峻闻言看了他一眼,这个自己平日里最为欣赏的弟子。男人那双与张衍有几分相似的,微微上翘的眼睛,沉静清冷,此时此刻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似的,移开了视线。这场雨被压抑在翻滚的云层深处,或许再也落不下来了。第47章古代的家长会其实和现代没多大区别,无非就是说下学生们的成绩什么的。下了会,张幼双就找到了张衍,一边儿说着没营养的废话一边儿逛学校。走了一半,忽然看到前面有十多个白衣少年团团围坐在曲水前,煮茶烹泉,分席相对。一弯清泓弯弯绕绕,羽觞置于荷叶上,顺流而下。这是在玩曲水流觞?张幼双愣了一下,默默吐槽。大夏天的玩曲水流觞不嫌晒么?可能这就是文人的风雅??只见荷叶托着酒觞停在了其中一个白衣少年身前,那白衣少年生得有点儿病态,眉毛很淡,唇瓣很薄,眼神浓墨似的乌黑,浑身气质有些阴郁,同伴们便笑着起哄,那白衣少年站起身,拱拱手,转向了那个主持的青年。那主持的青年张幼双认得,是之前在门口迎宾的明道斋的斋长,孟敬仲。孟敬仲莞尔问道:“大学之道,程子曰亲当作新,新字何解?”那白衣少年昂然道:“新者,革其旧之谓也。亦有去其旧染之污也。新是对旧染之污而言,新与旧,非是去外面讨来,昨日之旧乃是今日之新。”这是《大学》中的问题。《大学》是公认的儒门基础教材,朱熹巨巨更是翻来覆去地强调要“先通大学”,所以先以《大学》作为开场热身活动还是很讲究的。而《大学》归根究底,分外“三纲领”,分别是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八条目”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孟敬仲的问题也都是不离这三纲领,八条目的。孟敬仲又问道:“子曰,举直错诸枉,错字何解?”张幼双一边听,一边在心里点评。这又是《论语》中的内容了。“记得。”说着,他又垂下了眼去看她签的这个字。张幼双彻底困惑了,她写的这个字是有什么问题么?……当然没有问题,漂亮端庄的行楷,唯一的问题是……和署名“观复”的字迹一模一样。他在户部任职多年,见过不少假账,也辨认得清各式各样的字迹。甚至只要看这字迹一眼,他就能认出这字迹的主人是谁。俞峻他忽然觉得荒谬,身姿绷得紧紧的,心里难得恍惚。这段时日以来他频频梦到的,与他互通书信的人,竟然是他学生的娘亲,是他人|妻,他人母。也是,除却这位张氏,还能有谁。“无事,”俞峻身姿挺拔如落落拓拓的松,良久才道,“娘子可以下去了。”昂??张幼双一头雾水地转过身,拽上同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何夏兰。何夏兰问:“你与这个俞先生认识?”张幼双说:“见过一面,但我俩不熟啊。”就在这时,俞峻蓦然又出声道:“娘子。”张幼双顿时立正。俞峻垂眸,没有看她:“笔。”意识到自己手里还紧紧抓着那支毛笔,张幼双“蹭”地一下烧红了脸,赶紧将笔递了过去:“哦哦,不好意思。”面前的男人身形挺拔高峻,接过了她递过来的笔,却避开了与她手指有任何的接触。攥紧了手中的笔,俞峻指尖动了动。方才被她握住的地方还有些温热,那是温软的掌心所渗透出的潮润的触感,指尖一触,就像是被火燎到了一般。他因为恐惧而浑身僵硬,掌心攥紧,又舒展开。最终阖上眼,吐出一口气,再睁开眼时,双眸已经平静沉稳如昔。许是从来没和女人接触过,这四十年来头一次和女人交往如此频繁,也是头一次尝到了什么叫悸动。这些日子以来被牵动的欲望如枝桠般伸向了天空,或许有朝一日,会化作树杈状的闪电,飞沙走石,瓢泼而下,滋润着干涸已久的大地,或许它会化成雷鸣暴雨。目光几乎不受控制地掠过了讲堂内的一角。张幼双就坐在角落里,趁着家长会还没开始,和何夏兰交换着八卦。她将头埋得很低,眼里闪闪发光,眉飞色舞的模样像个天真的少女,头上却梳着妇人发髻,发间簪着一支白玉葫芦簪,这穿着打扮无一不彰显着她已为人妇的信息。就在这时,张衍从门外走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俞峻凝立在讲台上,侧脸冷峻,寂然无声。“先生?”少年温润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张衍有些惊讶有些疑惑地看了俞峻一眼。先生怎么好像有些……奇怪?像是头顶上被什么东西压迫着,静默地压抑和克制。俞峻闻言看了他一眼,这个自己平日里最为欣赏的弟子。男人那双与张衍有几分相似的,微微上翘的眼睛,沉静清冷,此时此刻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似的,移开了视线。这场雨被压抑在翻滚的云层深处,或许再也落不下来了。第47章古代的家长会其实和现代没多大区别,无非就是说下学生们的成绩什么的。下了会,张幼双就找到了张衍,一边儿说着没营养的废话一边儿逛学校。走了一半,忽然看到前面有十多个白衣少年团团围坐在曲水前,煮茶烹泉,分席相对。一弯清泓弯弯绕绕,羽觞置于荷叶上,顺流而下。这是在玩曲水流觞?张幼双愣了一下,默默吐槽。大夏天的玩曲水流觞不嫌晒么?可能这就是文人的风雅??只见荷叶托着酒觞停在了其中一个白衣少年身前,那白衣少年生得有点儿病态,眉毛很淡,唇瓣很薄,眼神浓墨似的乌黑,浑身气质有些阴郁,同伴们便笑着起哄,那白衣少年站起身,拱拱手,转向了那个主持的青年。那主持的青年张幼双认得,是之前在门口迎宾的明道斋的斋长,孟敬仲。孟敬仲莞尔问道:“大学之道,程子曰亲当作新,新字何解?”那白衣少年昂然道:“新者,革其旧之谓也。亦有去其旧染之污也。新是对旧染之污而言,新与旧,非是去外面讨来,昨日之旧乃是今日之新。”这是《大学》中的问题。《大学》是公认的儒门基础教材,朱熹巨巨更是翻来覆去地强调要“先通大学”,所以先以《大学》作为开场热身活动还是很讲究的。而《大学》归根究底,分外“三纲领”,分别是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八条目”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孟敬仲的问题也都是不离这三纲领,八条目的。孟敬仲又问道:“子曰,举直错诸枉,错字何解?”张幼双一边听,一边在心里点评。这又是《论语》中的内容了。“记得。”说着,他又垂下了眼去看她签的这个字。张幼双彻底困惑了,她写的这个字是有什么问题么?……当然没有问题,漂亮端庄的行楷,唯一的问题是……和署名“观复”的字迹一模一样。他在户部任职多年,见过不少假账,也辨认得清各式各样的字迹。甚至只要看这字迹一眼,他就能认出这字迹的主人是谁。俞峻他忽然觉得荒谬,身姿绷得紧紧的,心里难得恍惚。这段时日以来他频频梦到的,与他互通书信的人,竟然是他学生的娘亲,是他人|妻,他人母。也是,除却这位张氏,还能有谁。“无事,”俞峻身姿挺拔如落落拓拓的松,良久才道,“娘子可以下去了。”昂??张幼双一头雾水地转过身,拽上同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何夏兰。何夏兰问:“你与这个俞先生认识?”张幼双说:“见过一面,但我俩不熟啊。”就在这时,俞峻蓦然又出声道:“娘子。”张幼双顿时立正。俞峻垂眸,没有看她:“笔。”意识到自己手里还紧紧抓着那支毛笔,张幼双“蹭”地一下烧红了脸,赶紧将笔递了过去:“哦哦,不好意思。”面前的男人身形挺拔高峻,接过了她递过来的笔,却避开了与她手指有任何的接触。攥紧了手中的笔,俞峻指尖动了动。方才被她握住的地方还有些温热,那是温软的掌心所渗透出的潮润的触感,指尖一触,就像是被火燎到了一般。他因为恐惧而浑身僵硬,掌心攥紧,又舒展开。最终阖上眼,吐出一口气,再睁开眼时,双眸已经平静沉稳如昔。许是从来没和女人接触过,这四十年来头一次和女人交往如此频繁,也是头一次尝到了什么叫悸动。这些日子以来被牵动的欲望如枝桠般伸向了天空,或许有朝一日,会化作树杈状的闪电,飞沙走石,瓢泼而下,滋润着干涸已久的大地,或许它会化成雷鸣暴雨。目光几乎不受控制地掠过了讲堂内的一角。张幼双就坐在角落里,趁着家长会还没开始,和何夏兰交换着八卦。她将头埋得很低,眼里闪闪发光,眉飞色舞的模样像个天真的少女,头上却梳着妇人发髻,发间簪着一支白玉葫芦簪,这穿着打扮无一不彰显着她已为人妇的信息。就在这时,张衍从门外走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俞峻凝立在讲台上,侧脸冷峻,寂然无声。“先生?”少年温润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张衍有些惊讶有些疑惑地看了俞峻一眼。先生怎么好像有些……奇怪?像是头顶上被什么东西压迫着,静默地压抑和克制。俞峻闻言看了他一眼,这个自己平日里最为欣赏的弟子。男人那双与张衍有几分相似的,微微上翘的眼睛,沉静清冷,此时此刻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似的,移开了视线。这场雨被压抑在翻滚的云层深处,或许再也落不下来了。第47章古代的家长会其实和现代没多大区别,无非就是说下学生们的成绩什么的。下了会,张幼双就找到了张衍,一边儿说着没营养的废话一边儿逛学校。走了一半,忽然看到前面有十多个白衣少年团团围坐在曲水前,煮茶烹泉,分席相对。一弯清泓弯弯绕绕,羽觞置于荷叶上,顺流而下。这是在玩曲水流觞?张幼双愣了一下,默默吐槽。大夏天的玩曲水流觞不嫌晒么?可能这就是文人的风雅??只见荷叶托着酒觞停在了其中一个白衣少年身前,那白衣少年生得有点儿病态,眉毛很淡,唇瓣很薄,眼神浓墨似的乌黑,浑身气质有些阴郁,同伴们便笑着起哄,那白衣少年站起身,拱拱手,转向了那个主持的青年。那主持的青年张幼双认得,是之前在门口迎宾的明道斋的斋长,孟敬仲。孟敬仲莞尔问道:“大学之道,程子曰亲当作新,新字何解?”那白衣少年昂然道:“新者,革其旧之谓也。亦有去其旧染之污也。新是对旧染之污而言,新与旧,非是去外面讨来,昨日之旧乃是今日之新。”这是《大学》中的问题。《大学》是公认的儒门基础教材,朱熹巨巨更是翻来覆去地强调要“先通大学”,所以先以《大学》作为开场热身活动还是很讲究的。而《大学》归根究底,分外“三纲领”,分别是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八条目”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孟敬仲的问题也都是不离这三纲领,八条目的。孟敬仲又问道:“子曰,举直错诸枉,错字何解?”张幼双一边听,一边在心里点评。这又是《论语》中的内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