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连三四天都没爬起来过。张幼双一窒,脑子里嗡嗡作响。就她和小玉仙的接触来看……小玉仙今年不过十五六岁,一直以来都表现得爱撒娇爱打闹。可竟然有过一个孩子!喉咙里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张幼双张了张嘴。小玉仙嗓音变了,闭上嘴,不再往下说了。但有她起了个头,陆陆续续,终于又有不少女孩儿站了出来。到后来,张幼双听得几乎都快木然了。直到最后,赵敏博才厉声问:“李氏,我问你!她们说的这些事,你拐卖良家女为娼,做尽恶事,你可认?!”李氏唇瓣颤抖得厉害:“我、我……大老爷,我冤枉啊。”赵敏博:“好,既如此,我也没什么话同你们讲的!说着便叫衙役拿了几根拇指粗的麻绳并藤条来,那几个衙役像捆猪一样,那麻绳将李氏手脚齐齐捆好了。李氏披头散发,吓得双眼无神,发出一声惨叫,就被剥了衣服。藤条如雨点般啪啪啪,一五一十狠狠地落在了她身上,打得李氏一开始还哭叫,后来渐渐地气息就弱了下去。小玉仙起初还有点儿怕,后来就壮着胆子冷冷地看,看着李氏哎呦哎呦,哭天喊地叫个不停,越看心里越高兴,恨不得拍手叫好!就这么足足五百下,中间李氏昏了过去,衙役又抬来一桶冷水兜头浇下去,等清醒过来继续打。当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李氏浑身高高肿起,俨然像个发面馒头,已然是出气多进气少了。赵敏博本来也是个嫉恶如仇的,此时眼里掠过一抹嫌恶之色,叫衙役将李氏拖了下去,问了罪名,再行发落。静静地看完了眼下这一幕,张幼双这才起身,走到堂下,行了一礼:“大老爷,我想替这些姑娘们赎身。”赵敏博知张幼双是俞峻的好友,哪有不同意的道理。颔首便应了下来,“这李氏做尽了恶事,用不着你赎,那被她哄骗来的良家女皆可就此还家。”张幼双愣了一下,就、就这么轻易就完事了??心里忍不住感叹了一声。说到底,大梁根本就没有建立起一套行之有效的,完善的司法制度。断案的标准是“道德”,有时候法律甚至都要给立国之本“德”让步。至于这其间的标准,则全靠县令知府本人拿捏。听到赵敏博的话,底下忽然传来一声压抑着的抽泣声。小玉仙等人压抑的痛苦好像在这一刻喷涌而出,女孩儿们茫然地面面相顾,抱在了一起,哭了出来。“自由了?”“咱们真的自由了?”“咱们之后怎么办?去哪儿啊?”……赵敏博下了堂,却没离开,倒是走到了俞峻身前,请他去穿过大堂后面的宅门,转过四扇转扇门,去往二堂议事。赵敏博面色微微一变,叹了口气,说:“其实我本打算找你去的,未曾想你直接就过来了。”俞峻嗓音低沉,有点儿像浸了冷水的铁,冷沉沉的,却滚过火星子。“本来就是求人,哪有不上门的说法,今日之事,多谢你。”赵敏博摆摆手,哈哈笑道:“不妨事,不过是个鸨母,也没什么靠背。没甚大事,随便发落了。你既同我说了,岂有不帮的道理?”“倒是你,却是一点儿都没变。”俞峻忽地有种不祥的预感,没接这话茬,皱眉问:“你找我什么事?”“我……唉,坐下罢,坐下说,正好你来了,我就趁便和你说了。”于是各自落座,赵敏博递他一杯茶,吞吞吐吐,迟疑地说:“危甫,万岁爷他身子最近不见好,你可知道?”“万岁爷,据跟前的人说天天念着你的名呢。”俞峻闻言一怔。赵敏博又叹了口气:“……据说,到了时候,那位也有意接你回来。”“我晓得,这地方留不住你,等……等到了时候,那位少不了你的辅佐。”那位,指的就是当朝的太子了。梁武帝若是崩了,他就是下一位的大梁皇帝,说一不二的人物!而东宫里的那位是素来仰仗俞峻的!他身子不好么?俞峻微微一怔,眉头皱得紧紧的。捧着茶杯的手不由拢紧了点儿,骨节泛出了点儿青白。他发现,他竟不敢去想。诚然,幼时他恨过他,恨他对他这一家子赶尽杀绝。自幼他父兄就教他要做个忠君爱国的好官。从小他就知道,他早晚是要进宫的,进宫去辅佐那位圣上。那位圣上也喜欢他,他刚进宫的那会儿,太矮,跨不过门槛,还是他走上前将他抱在怀里带进来的。当抄家的消息传来,于旁人而言是什么感受他不得而知,于他而言则恍若信仰崩塌。一边是刻骨铭心的血脉深仇,一边儿又是这从小到大,堪比洗脑一般,为人臣子要忠君爱国,为民请命的教育。这两个近乎对立的念头,几乎将他剖成了两半,日日夜夜,从梦中惊醒,不得安宁。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俞峻默默咀嚼着,无数次垂着眼心道。父兄死的时候,怕是从容的,他们甚至视“死谏”为至高无上的,实现自我价值的荣光。梁武帝转头后悔了,给俞家留了个后,也就是他,后来又让他去了国子监念书。他知道,他念书的时候,梁武帝有时候会过来看看,问问身边的人。“俞家的孩子怎么样了?”“最近念了什么书?”竟有点儿可怜巴巴的的模样。梁武帝他就是个矛盾结合体,冷酷心狠偏又念旧情、心慈。俞峻有时候也不明白,将他这个背负了深仇大恨的人放在身边儿,他安心么?他就不怕么?或许,这也是他掌握身边不安定因素的一种手段。少年脊背挺拔,眉目清冽,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袍子,衣摆袖口打了好几个补丁,一个叠着一个,歪歪扭扭。有的是钱翁补的,有的是他自己补的。他在国子监念书的那段时光,没人欺侮他,相反人人视他为忠臣之后,谁若是欺负了他,那是要被士林读书人的唾沫星子淹死的。再后来,梁武帝会把他招到跟前来,问他几句,逢年过节都记着给他送一份礼,甚至还叫他和太子一道儿念书。看到他穿得局促,梁武帝会亲自躬身帮他拍拍身上的灰,心疼他这一身衣裳。他也没辜负他的希望,成长得极快,长成了父兄心目中的忠贞骨鲠的好官。当官的这些年,他从不收礼。大梁官员俸禄低,哪怕来自地方官或各省总督巡抚的礼金已经成了众人默认的一份收入,没人追究。任谁送了礼来,他就挂在廊下。渐渐地,也就没人来送了。他就这样以一种几乎格格不入的姿态,当了几十年的官。直到现在,俞峻想起梁武帝,都是夕阳下的太学。梁武帝拉着他的手,和蔼可亲地问着他的课业,两个人踩着斜阳慢慢地走。他和梁武帝之间的感情,很难用言语归纳。他是,既恨,又敬。梁武帝既惦念着他,把他当儿子养,又怕他,戒备着他。像父子,又像仇人。他知道梁武帝这几年身子一直不大好。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俞峻心里还是好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赵敏博说完就去看俞峻的反应。可没想到他竟和个泥胎木偶一般,静静地,静静地坐着。默了半晌,才起身相谢,“多谢你今日这番告知。”杯中的茶水一点儿都没动。赵敏博愣了一下,突然也有些弄不清楚俞峻的反应了。是了……能回去,哪有不高兴的。可他与万岁爷毕竟情比父子,得他病重的消息心里定是不好受。俞峻一从二堂里走出来,张幼双就察觉到俞峻神情有些不对劲。是赵敏博和他说了些什么?有时候,俞巨巨给她的感觉,就好比一个圣人。行为处事,一举一动,无不彰显着克制,冷郁沉涩,少有剧烈的情绪波动。可从二堂出来后,他冷冽如铁的面孔上有了少许波动,像是一座压抑的火山。这种由内而外的,内敛克制到极点的情绪波动,能令人一下子捕捉到周身变幻莫定的阴影与火星。又像是紧绷到了几乎到断裂的弦,浑身有一种沉默的痛苦,克制的忧郁。“俞、俞先生?”俞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平静地问:“怎么没见孟敬仲?他人呢?”张幼双斟酌着语句:“他先带着屏儿回了。小玉仙她们也都回绿杨里收拾东西了。”张幼双看了俞峻一眼又一眼,总有些担心,下意识脱口而出问:“先生,要一起么?”俞峻沉默半刻:“也好。”张幼双其实不是个特别爱探究别人隐私的人,鬼使神差地发出了这个邀约之后,瞬间就纠结了。自幼他父兄就教他要做个忠君爱国的好官。从小他就知道,他早晚是要进宫的,进宫去辅佐那位圣上。那位圣上也喜欢他,他刚进宫的那会儿,太矮,跨不过门槛,还是他走上前将他抱在怀里带进来的。当抄家的消息传来,于旁人而言是什么感受他不得而知,于他而言则恍若信仰崩塌。一边是刻骨铭心的血脉深仇,一边儿又是这从小到大,堪比洗脑一般,为人臣子要忠君爱国,为民请命的教育。这两个近乎对立的念头,几乎将他剖成了两半,日日夜夜,从梦中惊醒,不得安宁。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俞峻默默咀嚼着,无数次垂着眼心道。父兄死的时候,怕是从容的,他们甚至视“死谏”为至高无上的,实现自我价值的荣光。梁武帝转头后悔了,给俞家留了个后,也就是他,后来又让他去了国子监念书。他知道,他念书的时候,梁武帝有时候会过来看看,问问身边的人。“俞家的孩子怎么样了?”“最近念了什么书?”竟有点儿可怜巴巴的的模样。梁武帝他就是个矛盾结合体,冷酷心狠偏又念旧情、心慈。俞峻有时候也不明白,将他这个背负了深仇大恨的人放在身边儿,他安心么?他就不怕么?或许,这也是他掌握身边不安定因素的一种手段。少年脊背挺拔,眉目清冽,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袍子,衣摆袖口打了好几个补丁,一个叠着一个,歪歪扭扭。有的是钱翁补的,有的是他自己补的。他在国子监念书的那段时光,没人欺侮他,相反人人视他为忠臣之后,谁若是欺负了他,那是要被士林读书人的唾沫星子淹死的。再后来,梁武帝会把他招到跟前来,问他几句,逢年过节都记着给他送一份礼,甚至还叫他和太子一道儿念书。看到他穿得局促,梁武帝会亲自躬身帮他拍拍身上的灰,心疼他这一身衣裳。他也没辜负他的希望,成长得极快,长成了父兄心目中的忠贞骨鲠的好官。当官的这些年,他从不收礼。大梁官员俸禄低,哪怕来自地方官或各省总督巡抚的礼金已经成了众人默认的一份收入,没人追究。任谁送了礼来,他就挂在廊下。渐渐地,也就没人来送了。他就这样以一种几乎格格不入的姿态,当了几十年的官。直到现在,俞峻想起梁武帝,都是夕阳下的太学。梁武帝拉着他的手,和蔼可亲地问着他的课业,两个人踩着斜阳慢慢地走。他和梁武帝之间的感情,很难用言语归纳。他是,既恨,又敬。梁武帝既惦念着他,把他当儿子养,又怕他,戒备着他。像父子,又像仇人。他知道梁武帝这几年身子一直不大好。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俞峻心里还是好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赵敏博说完就去看俞峻的反应。可没想到他竟和个泥胎木偶一般,静静地,静静地坐着。默了半晌,才起身相谢,“多谢你今日这番告知。”杯中的茶水一点儿都没动。赵敏博愣了一下,突然也有些弄不清楚俞峻的反应了。是了……能回去,哪有不高兴的。可他与万岁爷毕竟情比父子,得他病重的消息心里定是不好受。俞峻一从二堂里走出来,张幼双就察觉到俞峻神情有些不对劲。是赵敏博和他说了些什么?有时候,俞巨巨给她的感觉,就好比一个圣人。行为处事,一举一动,无不彰显着克制,冷郁沉涩,少有剧烈的情绪波动。可从二堂出来后,他冷冽如铁的面孔上有了少许波动,像是一座压抑的火山。这种由内而外的,内敛克制到极点的情绪波动,能令人一下子捕捉到周身变幻莫定的阴影与火星。又像是紧绷到了几乎到断裂的弦,浑身有一种沉默的痛苦,克制的忧郁。“俞、俞先生?”俞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平静地问:“怎么没见孟敬仲?他人呢?”张幼双斟酌着语句:“他先带着屏儿回了。小玉仙她们也都回绿杨里收拾东西了。”张幼双看了俞峻一眼又一眼,总有些担心,下意识脱口而出问:“先生,要一起么?”俞峻沉默半刻:“也好。”张幼双其实不是个特别爱探究别人隐私的人,鬼使神差地发出了这个邀约之后,瞬间就纠结了。自幼他父兄就教他要做个忠君爱国的好官。从小他就知道,他早晚是要进宫的,进宫去辅佐那位圣上。那位圣上也喜欢他,他刚进宫的那会儿,太矮,跨不过门槛,还是他走上前将他抱在怀里带进来的。当抄家的消息传来,于旁人而言是什么感受他不得而知,于他而言则恍若信仰崩塌。一边是刻骨铭心的血脉深仇,一边儿又是这从小到大,堪比洗脑一般,为人臣子要忠君爱国,为民请命的教育。这两个近乎对立的念头,几乎将他剖成了两半,日日夜夜,从梦中惊醒,不得安宁。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俞峻默默咀嚼着,无数次垂着眼心道。父兄死的时候,怕是从容的,他们甚至视“死谏”为至高无上的,实现自我价值的荣光。梁武帝转头后悔了,给俞家留了个后,也就是他,后来又让他去了国子监念书。他知道,他念书的时候,梁武帝有时候会过来看看,问问身边的人。“俞家的孩子怎么样了?”“最近念了什么书?”竟有点儿可怜巴巴的的模样。梁武帝他就是个矛盾结合体,冷酷心狠偏又念旧情、心慈。俞峻有时候也不明白,将他这个背负了深仇大恨的人放在身边儿,他安心么?他就不怕么?或许,这也是他掌握身边不安定因素的一种手段。少年脊背挺拔,眉目清冽,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袍子,衣摆袖口打了好几个补丁,一个叠着一个,歪歪扭扭。有的是钱翁补的,有的是他自己补的。他在国子监念书的那段时光,没人欺侮他,相反人人视他为忠臣之后,谁若是欺负了他,那是要被士林读书人的唾沫星子淹死的。再后来,梁武帝会把他招到跟前来,问他几句,逢年过节都记着给他送一份礼,甚至还叫他和太子一道儿念书。看到他穿得局促,梁武帝会亲自躬身帮他拍拍身上的灰,心疼他这一身衣裳。他也没辜负他的希望,成长得极快,长成了父兄心目中的忠贞骨鲠的好官。当官的这些年,他从不收礼。大梁官员俸禄低,哪怕来自地方官或各省总督巡抚的礼金已经成了众人默认的一份收入,没人追究。任谁送了礼来,他就挂在廊下。渐渐地,也就没人来送了。他就这样以一种几乎格格不入的姿态,当了几十年的官。直到现在,俞峻想起梁武帝,都是夕阳下的太学。梁武帝拉着他的手,和蔼可亲地问着他的课业,两个人踩着斜阳慢慢地走。他和梁武帝之间的感情,很难用言语归纳。他是,既恨,又敬。梁武帝既惦念着他,把他当儿子养,又怕他,戒备着他。像父子,又像仇人。他知道梁武帝这几年身子一直不大好。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俞峻心里还是好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赵敏博说完就去看俞峻的反应。可没想到他竟和个泥胎木偶一般,静静地,静静地坐着。默了半晌,才起身相谢,“多谢你今日这番告知。”杯中的茶水一点儿都没动。赵敏博愣了一下,突然也有些弄不清楚俞峻的反应了。是了……能回去,哪有不高兴的。可他与万岁爷毕竟情比父子,得他病重的消息心里定是不好受。俞峻一从二堂里走出来,张幼双就察觉到俞峻神情有些不对劲。是赵敏博和他说了些什么?有时候,俞巨巨给她的感觉,就好比一个圣人。行为处事,一举一动,无不彰显着克制,冷郁沉涩,少有剧烈的情绪波动。可从二堂出来后,他冷冽如铁的面孔上有了少许波动,像是一座压抑的火山。这种由内而外的,内敛克制到极点的情绪波动,能令人一下子捕捉到周身变幻莫定的阴影与火星。又像是紧绷到了几乎到断裂的弦,浑身有一种沉默的痛苦,克制的忧郁。“俞、俞先生?”俞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平静地问:“怎么没见孟敬仲?他人呢?”张幼双斟酌着语句:“他先带着屏儿回了。小玉仙她们也都回绿杨里收拾东西了。”张幼双看了俞峻一眼又一眼,总有些担心,下意识脱口而出问:“先生,要一起么?”俞峻沉默半刻:“也好。”张幼双其实不是个特别爱探究别人隐私的人,鬼使神差地发出了这个邀约之后,瞬间就纠结了。自幼他父兄就教他要做个忠君爱国的好官。从小他就知道,他早晚是要进宫的,进宫去辅佐那位圣上。那位圣上也喜欢他,他刚进宫的那会儿,太矮,跨不过门槛,还是他走上前将他抱在怀里带进来的。当抄家的消息传来,于旁人而言是什么感受他不得而知,于他而言则恍若信仰崩塌。一边是刻骨铭心的血脉深仇,一边儿又是这从小到大,堪比洗脑一般,为人臣子要忠君爱国,为民请命的教育。这两个近乎对立的念头,几乎将他剖成了两半,日日夜夜,从梦中惊醒,不得安宁。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俞峻默默咀嚼着,无数次垂着眼心道。父兄死的时候,怕是从容的,他们甚至视“死谏”为至高无上的,实现自我价值的荣光。梁武帝转头后悔了,给俞家留了个后,也就是他,后来又让他去了国子监念书。他知道,他念书的时候,梁武帝有时候会过来看看,问问身边的人。“俞家的孩子怎么样了?”“最近念了什么书?”竟有点儿可怜巴巴的的模样。梁武帝他就是个矛盾结合体,冷酷心狠偏又念旧情、心慈。俞峻有时候也不明白,将他这个背负了深仇大恨的人放在身边儿,他安心么?他就不怕么?或许,这也是他掌握身边不安定因素的一种手段。少年脊背挺拔,眉目清冽,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袍子,衣摆袖口打了好几个补丁,一个叠着一个,歪歪扭扭。有的是钱翁补的,有的是他自己补的。他在国子监念书的那段时光,没人欺侮他,相反人人视他为忠臣之后,谁若是欺负了他,那是要被士林读书人的唾沫星子淹死的。再后来,梁武帝会把他招到跟前来,问他几句,逢年过节都记着给他送一份礼,甚至还叫他和太子一道儿念书。看到他穿得局促,梁武帝会亲自躬身帮他拍拍身上的灰,心疼他这一身衣裳。他也没辜负他的希望,成长得极快,长成了父兄心目中的忠贞骨鲠的好官。当官的这些年,他从不收礼。大梁官员俸禄低,哪怕来自地方官或各省总督巡抚的礼金已经成了众人默认的一份收入,没人追究。任谁送了礼来,他就挂在廊下。渐渐地,也就没人来送了。他就这样以一种几乎格格不入的姿态,当了几十年的官。直到现在,俞峻想起梁武帝,都是夕阳下的太学。梁武帝拉着他的手,和蔼可亲地问着他的课业,两个人踩着斜阳慢慢地走。他和梁武帝之间的感情,很难用言语归纳。他是,既恨,又敬。梁武帝既惦念着他,把他当儿子养,又怕他,戒备着他。像父子,又像仇人。他知道梁武帝这几年身子一直不大好。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俞峻心里还是好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赵敏博说完就去看俞峻的反应。可没想到他竟和个泥胎木偶一般,静静地,静静地坐着。默了半晌,才起身相谢,“多谢你今日这番告知。”杯中的茶水一点儿都没动。赵敏博愣了一下,突然也有些弄不清楚俞峻的反应了。是了……能回去,哪有不高兴的。可他与万岁爷毕竟情比父子,得他病重的消息心里定是不好受。俞峻一从二堂里走出来,张幼双就察觉到俞峻神情有些不对劲。是赵敏博和他说了些什么?有时候,俞巨巨给她的感觉,就好比一个圣人。行为处事,一举一动,无不彰显着克制,冷郁沉涩,少有剧烈的情绪波动。可从二堂出来后,他冷冽如铁的面孔上有了少许波动,像是一座压抑的火山。这种由内而外的,内敛克制到极点的情绪波动,能令人一下子捕捉到周身变幻莫定的阴影与火星。又像是紧绷到了几乎到断裂的弦,浑身有一种沉默的痛苦,克制的忧郁。“俞、俞先生?”俞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平静地问:“怎么没见孟敬仲?他人呢?”张幼双斟酌着语句:“他先带着屏儿回了。小玉仙她们也都回绿杨里收拾东西了。”张幼双看了俞峻一眼又一眼,总有些担心,下意识脱口而出问:“先生,要一起么?”俞峻沉默半刻:“也好。”张幼双其实不是个特别爱探究别人隐私的人,鬼使神差地发出了这个邀约之后,瞬间就纠结了。自幼他父兄就教他要做个忠君爱国的好官。从小他就知道,他早晚是要进宫的,进宫去辅佐那位圣上。那位圣上也喜欢他,他刚进宫的那会儿,太矮,跨不过门槛,还是他走上前将他抱在怀里带进来的。当抄家的消息传来,于旁人而言是什么感受他不得而知,于他而言则恍若信仰崩塌。一边是刻骨铭心的血脉深仇,一边儿又是这从小到大,堪比洗脑一般,为人臣子要忠君爱国,为民请命的教育。这两个近乎对立的念头,几乎将他剖成了两半,日日夜夜,从梦中惊醒,不得安宁。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俞峻默默咀嚼着,无数次垂着眼心道。父兄死的时候,怕是从容的,他们甚至视“死谏”为至高无上的,实现自我价值的荣光。梁武帝转头后悔了,给俞家留了个后,也就是他,后来又让他去了国子监念书。他知道,他念书的时候,梁武帝有时候会过来看看,问问身边的人。“俞家的孩子怎么样了?”“最近念了什么书?”竟有点儿可怜巴巴的的模样。梁武帝他就是个矛盾结合体,冷酷心狠偏又念旧情、心慈。俞峻有时候也不明白,将他这个背负了深仇大恨的人放在身边儿,他安心么?他就不怕么?或许,这也是他掌握身边不安定因素的一种手段。少年脊背挺拔,眉目清冽,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袍子,衣摆袖口打了好几个补丁,一个叠着一个,歪歪扭扭。有的是钱翁补的,有的是他自己补的。他在国子监念书的那段时光,没人欺侮他,相反人人视他为忠臣之后,谁若是欺负了他,那是要被士林读书人的唾沫星子淹死的。再后来,梁武帝会把他招到跟前来,问他几句,逢年过节都记着给他送一份礼,甚至还叫他和太子一道儿念书。看到他穿得局促,梁武帝会亲自躬身帮他拍拍身上的灰,心疼他这一身衣裳。他也没辜负他的希望,成长得极快,长成了父兄心目中的忠贞骨鲠的好官。当官的这些年,他从不收礼。大梁官员俸禄低,哪怕来自地方官或各省总督巡抚的礼金已经成了众人默认的一份收入,没人追究。任谁送了礼来,他就挂在廊下。渐渐地,也就没人来送了。他就这样以一种几乎格格不入的姿态,当了几十年的官。直到现在,俞峻想起梁武帝,都是夕阳下的太学。梁武帝拉着他的手,和蔼可亲地问着他的课业,两个人踩着斜阳慢慢地走。他和梁武帝之间的感情,很难用言语归纳。他是,既恨,又敬。梁武帝既惦念着他,把他当儿子养,又怕他,戒备着他。像父子,又像仇人。他知道梁武帝这几年身子一直不大好。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俞峻心里还是好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赵敏博说完就去看俞峻的反应。可没想到他竟和个泥胎木偶一般,静静地,静静地坐着。默了半晌,才起身相谢,“多谢你今日这番告知。”杯中的茶水一点儿都没动。赵敏博愣了一下,突然也有些弄不清楚俞峻的反应了。是了……能回去,哪有不高兴的。可他与万岁爷毕竟情比父子,得他病重的消息心里定是不好受。俞峻一从二堂里走出来,张幼双就察觉到俞峻神情有些不对劲。是赵敏博和他说了些什么?有时候,俞巨巨给她的感觉,就好比一个圣人。行为处事,一举一动,无不彰显着克制,冷郁沉涩,少有剧烈的情绪波动。可从二堂出来后,他冷冽如铁的面孔上有了少许波动,像是一座压抑的火山。这种由内而外的,内敛克制到极点的情绪波动,能令人一下子捕捉到周身变幻莫定的阴影与火星。又像是紧绷到了几乎到断裂的弦,浑身有一种沉默的痛苦,克制的忧郁。“俞、俞先生?”俞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平静地问:“怎么没见孟敬仲?他人呢?”张幼双斟酌着语句:“他先带着屏儿回了。小玉仙她们也都回绿杨里收拾东西了。”张幼双看了俞峻一眼又一眼,总有些担心,下意识脱口而出问:“先生,要一起么?”俞峻沉默半刻:“也好。”张幼双其实不是个特别爱探究别人隐私的人,鬼使神差地发出了这个邀约之后,瞬间就纠结了。自幼他父兄就教他要做个忠君爱国的好官。从小他就知道,他早晚是要进宫的,进宫去辅佐那位圣上。那位圣上也喜欢他,他刚进宫的那会儿,太矮,跨不过门槛,还是他走上前将他抱在怀里带进来的。当抄家的消息传来,于旁人而言是什么感受他不得而知,于他而言则恍若信仰崩塌。一边是刻骨铭心的血脉深仇,一边儿又是这从小到大,堪比洗脑一般,为人臣子要忠君爱国,为民请命的教育。这两个近乎对立的念头,几乎将他剖成了两半,日日夜夜,从梦中惊醒,不得安宁。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俞峻默默咀嚼着,无数次垂着眼心道。父兄死的时候,怕是从容的,他们甚至视“死谏”为至高无上的,实现自我价值的荣光。梁武帝转头后悔了,给俞家留了个后,也就是他,后来又让他去了国子监念书。他知道,他念书的时候,梁武帝有时候会过来看看,问问身边的人。“俞家的孩子怎么样了?”“最近念了什么书?”竟有点儿可怜巴巴的的模样。梁武帝他就是个矛盾结合体,冷酷心狠偏又念旧情、心慈。俞峻有时候也不明白,将他这个背负了深仇大恨的人放在身边儿,他安心么?他就不怕么?或许,这也是他掌握身边不安定因素的一种手段。少年脊背挺拔,眉目清冽,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袍子,衣摆袖口打了好几个补丁,一个叠着一个,歪歪扭扭。有的是钱翁补的,有的是他自己补的。他在国子监念书的那段时光,没人欺侮他,相反人人视他为忠臣之后,谁若是欺负了他,那是要被士林读书人的唾沫星子淹死的。再后来,梁武帝会把他招到跟前来,问他几句,逢年过节都记着给他送一份礼,甚至还叫他和太子一道儿念书。看到他穿得局促,梁武帝会亲自躬身帮他拍拍身上的灰,心疼他这一身衣裳。他也没辜负他的希望,成长得极快,长成了父兄心目中的忠贞骨鲠的好官。当官的这些年,他从不收礼。大梁官员俸禄低,哪怕来自地方官或各省总督巡抚的礼金已经成了众人默认的一份收入,没人追究。任谁送了礼来,他就挂在廊下。渐渐地,也就没人来送了。他就这样以一种几乎格格不入的姿态,当了几十年的官。直到现在,俞峻想起梁武帝,都是夕阳下的太学。梁武帝拉着他的手,和蔼可亲地问着他的课业,两个人踩着斜阳慢慢地走。他和梁武帝之间的感情,很难用言语归纳。他是,既恨,又敬。梁武帝既惦念着他,把他当儿子养,又怕他,戒备着他。像父子,又像仇人。他知道梁武帝这几年身子一直不大好。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俞峻心里还是好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赵敏博说完就去看俞峻的反应。可没想到他竟和个泥胎木偶一般,静静地,静静地坐着。默了半晌,才起身相谢,“多谢你今日这番告知。”杯中的茶水一点儿都没动。赵敏博愣了一下,突然也有些弄不清楚俞峻的反应了。是了……能回去,哪有不高兴的。可他与万岁爷毕竟情比父子,得他病重的消息心里定是不好受。俞峻一从二堂里走出来,张幼双就察觉到俞峻神情有些不对劲。是赵敏博和他说了些什么?有时候,俞巨巨给她的感觉,就好比一个圣人。行为处事,一举一动,无不彰显着克制,冷郁沉涩,少有剧烈的情绪波动。可从二堂出来后,他冷冽如铁的面孔上有了少许波动,像是一座压抑的火山。这种由内而外的,内敛克制到极点的情绪波动,能令人一下子捕捉到周身变幻莫定的阴影与火星。又像是紧绷到了几乎到断裂的弦,浑身有一种沉默的痛苦,克制的忧郁。“俞、俞先生?”俞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平静地问:“怎么没见孟敬仲?他人呢?”张幼双斟酌着语句:“他先带着屏儿回了。小玉仙她们也都回绿杨里收拾东西了。”张幼双看了俞峻一眼又一眼,总有些担心,下意识脱口而出问:“先生,要一起么?”俞峻沉默半刻:“也好。”张幼双其实不是个特别爱探究别人隐私的人,鬼使神差地发出了这个邀约之后,瞬间就纠结了。自幼他父兄就教他要做个忠君爱国的好官。从小他就知道,他早晚是要进宫的,进宫去辅佐那位圣上。那位圣上也喜欢他,他刚进宫的那会儿,太矮,跨不过门槛,还是他走上前将他抱在怀里带进来的。当抄家的消息传来,于旁人而言是什么感受他不得而知,于他而言则恍若信仰崩塌。一边是刻骨铭心的血脉深仇,一边儿又是这从小到大,堪比洗脑一般,为人臣子要忠君爱国,为民请命的教育。这两个近乎对立的念头,几乎将他剖成了两半,日日夜夜,从梦中惊醒,不得安宁。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俞峻默默咀嚼着,无数次垂着眼心道。父兄死的时候,怕是从容的,他们甚至视“死谏”为至高无上的,实现自我价值的荣光。梁武帝转头后悔了,给俞家留了个后,也就是他,后来又让他去了国子监念书。他知道,他念书的时候,梁武帝有时候会过来看看,问问身边的人。“俞家的孩子怎么样了?”“最近念了什么书?”竟有点儿可怜巴巴的的模样。梁武帝他就是个矛盾结合体,冷酷心狠偏又念旧情、心慈。俞峻有时候也不明白,将他这个背负了深仇大恨的人放在身边儿,他安心么?他就不怕么?或许,这也是他掌握身边不安定因素的一种手段。少年脊背挺拔,眉目清冽,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袍子,衣摆袖口打了好几个补丁,一个叠着一个,歪歪扭扭。有的是钱翁补的,有的是他自己补的。他在国子监念书的那段时光,没人欺侮他,相反人人视他为忠臣之后,谁若是欺负了他,那是要被士林读书人的唾沫星子淹死的。再后来,梁武帝会把他招到跟前来,问他几句,逢年过节都记着给他送一份礼,甚至还叫他和太子一道儿念书。看到他穿得局促,梁武帝会亲自躬身帮他拍拍身上的灰,心疼他这一身衣裳。他也没辜负他的希望,成长得极快,长成了父兄心目中的忠贞骨鲠的好官。当官的这些年,他从不收礼。大梁官员俸禄低,哪怕来自地方官或各省总督巡抚的礼金已经成了众人默认的一份收入,没人追究。任谁送了礼来,他就挂在廊下。渐渐地,也就没人来送了。他就这样以一种几乎格格不入的姿态,当了几十年的官。直到现在,俞峻想起梁武帝,都是夕阳下的太学。梁武帝拉着他的手,和蔼可亲地问着他的课业,两个人踩着斜阳慢慢地走。他和梁武帝之间的感情,很难用言语归纳。他是,既恨,又敬。梁武帝既惦念着他,把他当儿子养,又怕他,戒备着他。像父子,又像仇人。他知道梁武帝这几年身子一直不大好。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俞峻心里还是好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赵敏博说完就去看俞峻的反应。可没想到他竟和个泥胎木偶一般,静静地,静静地坐着。默了半晌,才起身相谢,“多谢你今日这番告知。”杯中的茶水一点儿都没动。赵敏博愣了一下,突然也有些弄不清楚俞峻的反应了。是了……能回去,哪有不高兴的。可他与万岁爷毕竟情比父子,得他病重的消息心里定是不好受。俞峻一从二堂里走出来,张幼双就察觉到俞峻神情有些不对劲。是赵敏博和他说了些什么?有时候,俞巨巨给她的感觉,就好比一个圣人。行为处事,一举一动,无不彰显着克制,冷郁沉涩,少有剧烈的情绪波动。可从二堂出来后,他冷冽如铁的面孔上有了少许波动,像是一座压抑的火山。这种由内而外的,内敛克制到极点的情绪波动,能令人一下子捕捉到周身变幻莫定的阴影与火星。又像是紧绷到了几乎到断裂的弦,浑身有一种沉默的痛苦,克制的忧郁。“俞、俞先生?”俞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平静地问:“怎么没见孟敬仲?他人呢?”张幼双斟酌着语句:“他先带着屏儿回了。小玉仙她们也都回绿杨里收拾东西了。”张幼双看了俞峻一眼又一眼,总有些担心,下意识脱口而出问:“先生,要一起么?”俞峻沉默半刻:“也好。”张幼双其实不是个特别爱探究别人隐私的人,鬼使神差地发出了这个邀约之后,瞬间就纠结了。自幼他父兄就教他要做个忠君爱国的好官。从小他就知道,他早晚是要进宫的,进宫去辅佐那位圣上。那位圣上也喜欢他,他刚进宫的那会儿,太矮,跨不过门槛,还是他走上前将他抱在怀里带进来的。当抄家的消息传来,于旁人而言是什么感受他不得而知,于他而言则恍若信仰崩塌。一边是刻骨铭心的血脉深仇,一边儿又是这从小到大,堪比洗脑一般,为人臣子要忠君爱国,为民请命的教育。这两个近乎对立的念头,几乎将他剖成了两半,日日夜夜,从梦中惊醒,不得安宁。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俞峻默默咀嚼着,无数次垂着眼心道。父兄死的时候,怕是从容的,他们甚至视“死谏”为至高无上的,实现自我价值的荣光。梁武帝转头后悔了,给俞家留了个后,也就是他,后来又让他去了国子监念书。他知道,他念书的时候,梁武帝有时候会过来看看,问问身边的人。“俞家的孩子怎么样了?”“最近念了什么书?”竟有点儿可怜巴巴的的模样。梁武帝他就是个矛盾结合体,冷酷心狠偏又念旧情、心慈。俞峻有时候也不明白,将他这个背负了深仇大恨的人放在身边儿,他安心么?他就不怕么?或许,这也是他掌握身边不安定因素的一种手段。少年脊背挺拔,眉目清冽,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袍子,衣摆袖口打了好几个补丁,一个叠着一个,歪歪扭扭。有的是钱翁补的,有的是他自己补的。他在国子监念书的那段时光,没人欺侮他,相反人人视他为忠臣之后,谁若是欺负了他,那是要被士林读书人的唾沫星子淹死的。再后来,梁武帝会把他招到跟前来,问他几句,逢年过节都记着给他送一份礼,甚至还叫他和太子一道儿念书。看到他穿得局促,梁武帝会亲自躬身帮他拍拍身上的灰,心疼他这一身衣裳。他也没辜负他的希望,成长得极快,长成了父兄心目中的忠贞骨鲠的好官。当官的这些年,他从不收礼。大梁官员俸禄低,哪怕来自地方官或各省总督巡抚的礼金已经成了众人默认的一份收入,没人追究。任谁送了礼来,他就挂在廊下。渐渐地,也就没人来送了。他就这样以一种几乎格格不入的姿态,当了几十年的官。直到现在,俞峻想起梁武帝,都是夕阳下的太学。梁武帝拉着他的手,和蔼可亲地问着他的课业,两个人踩着斜阳慢慢地走。他和梁武帝之间的感情,很难用言语归纳。他是,既恨,又敬。梁武帝既惦念着他,把他当儿子养,又怕他,戒备着他。像父子,又像仇人。他知道梁武帝这几年身子一直不大好。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俞峻心里还是好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赵敏博说完就去看俞峻的反应。可没想到他竟和个泥胎木偶一般,静静地,静静地坐着。默了半晌,才起身相谢,“多谢你今日这番告知。”杯中的茶水一点儿都没动。赵敏博愣了一下,突然也有些弄不清楚俞峻的反应了。是了……能回去,哪有不高兴的。可他与万岁爷毕竟情比父子,得他病重的消息心里定是不好受。俞峻一从二堂里走出来,张幼双就察觉到俞峻神情有些不对劲。是赵敏博和他说了些什么?有时候,俞巨巨给她的感觉,就好比一个圣人。行为处事,一举一动,无不彰显着克制,冷郁沉涩,少有剧烈的情绪波动。可从二堂出来后,他冷冽如铁的面孔上有了少许波动,像是一座压抑的火山。这种由内而外的,内敛克制到极点的情绪波动,能令人一下子捕捉到周身变幻莫定的阴影与火星。又像是紧绷到了几乎到断裂的弦,浑身有一种沉默的痛苦,克制的忧郁。“俞、俞先生?”俞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平静地问:“怎么没见孟敬仲?他人呢?”张幼双斟酌着语句:“他先带着屏儿回了。小玉仙她们也都回绿杨里收拾东西了。”张幼双看了俞峻一眼又一眼,总有些担心,下意识脱口而出问:“先生,要一起么?”俞峻沉默半刻:“也好。”张幼双其实不是个特别爱探究别人隐私的人,鬼使神差地发出了这个邀约之后,瞬间就纠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