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胪寺和礼部为此头疼不止,主要是不知道该把他们当外国人还是宋人,是叛国的还是怎么样,见到官家用怎样的礼节,是百姓叩见皇帝,还是外国使臣前来朝贡。除此之外还得忙着打理举子们的省试。三月春闱,林玄礼在桌子上堆了十吊崭新的大观通宝,压住了钱局上奏的今年回收和印新的交子的图表,没闻到什么铜臭气,就觉得黄澄澄闪亮亮的还挺好看。给殿试出题目时考虑再三:“今年春天改元大观,题目就叫‘中正以观天下’。破题有几个点,为官做宰的立身之道;文武之道一张一弛;物理学的重要性;就事论事和摒弃偏见;学识广博观察事物的全貌,这些都可以。要是有新鲜的就更好了。你觉得怎么样?”礼部尚书:“官家出的好题目,令人受益匪浅。”出去之后不敢泄题,只是私下里和几个好朋友议论:“官家每次出题目都有其用意,这次的意思是不是告诫群臣,等章相公这位首辅致仕之后,韩相公、徐相公不许党争,有可能入驻政事堂的魏季礼、张商英、张叔夜,要中正平和,齐心协力。张商英总与何执中不合,我看他们俩互相攻讦,到最后谁也做不了丞相。”“应该是这样。官家从少年时起,就最憎□□争。”“这是切肤之痛啊。不过何执中做了侍读,张商英做着侍郎,俩人都在官家左右。”“嗯……中正平和?张叔夜箭无虚发,他用什么中正平和?就和王娘娘那会做的一样,都是一般无二的文官,要分出格外的优劣,就得比武功。我特意给我孙子延请教头,教他学习骑射,过十多年就可以为官家效力了。”“我儿孙在学习物理。每天满嘴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几个孩子天天弄日晷玩,还要丈量影子长短。”老尚书忽然惊的出了一身冷汗:“不不不我没说试题内容。你们不要乱传啊,揣测官家的心思也不对!”四个好朋友露出坏笑,都是高官,领着丰厚的钱粮禄米,还是狠狠敲了他一顿,一起去欣赏歌舞,品鉴美食美酒。然后继续探讨子孙补课的方向,以及太子所偏好的学科。御史们闻风而动,立刻弹劾礼部尚书,在准备殿试时竟敢呼朋引伴聚众饮酒,看起来对官家的大事一点都不认真,过分!也有别的御史建议,海商拿到火器都能出去占领一个国家,我们就应该禁止民间持有火器。他们这些做海外生意的,不安分,可以死在外面,但不能持有武器。林玄礼大笔一挥,批示道:休要因噎废食。还有御史弹劾官家出售火器的政策,尖锐又悲怆的指出,一旦有海商同西夏、辽、金等国有交易,火器落入他们手里,那就是从无到有的过程,后果不堪设想。林玄礼批示:海商不会勾结西夏和辽国,尤其是不会勾结西夏。地理位置决定的。而且朕早已下旨,各州城府县一旦发现有人在内地只有火器,与持弩同罪,立斩不赦,不需要等秋后处斩。集英殿殿试之后,朝廷又收获了三百名进士。其中有一个人从燕云十六州来,姓萧,吓得阅卷老翰林们派人反复调查这人的身世,是不是辽国的后族?扑朔迷离!但过来省试就是进士了,殿试只定排名,不黜落人才,现在只能给这个可疑人士的排名塞在中间——因为官家会看前几名和最后几名的试卷。一统计籍贯,从宁夏跑来的梁氏,从燕云十六州跑来的李氏、萧氏、韩氏等人足有二十八个。尤其是他们觉得可以成为状元候选人的人,来自真定府——距离辽金都很近!这就很尴尬了。在阅卷结束定出名单顺序之前,老翰林们都要住在这里,不能擅离寸步,不能向外传递消息,不能见亲朋好友。他们只能内部商量一番,把进士的名单给官家时,圈了十个人名:“官家,这十个人的策论您都说好,但是这李进是真定府人士,这萧仲文、李弥勒、韩云则是燕云十六州出身,原是辽国人。恐怕他们还有亲戚在辽国为官。”“请官家在殿试时,再按照相貌气度,亲自选择一甲。”林玄礼本来想说没什么,诸葛亮和诸葛瑾还不在一块呢,突然想起来现在可未必,这个念头的叛徒太多了:“好。”一甲进士只有仨人,状元榜眼探花郎。二甲三甲原本人数不限。进士们在金殿传胪时在官家面前奏对。先叫了最好的十个进殿,其中有一个二十五六岁人,虽然矮了些,但格外精壮,别人不论胖瘦小脸都挺圆,他腮帮子上的咬肌格外明显,走路的姿态都显然是个练家子。林玄礼多看了他几眼,随即问道:“谁是李进?用取士破题,颇有巧思。”直接在策论中谈论治国和选才用人,这就很有趣。矮而精壮的进士立刻作揖,沉声道:“学生便是。”第179章 见不平则鸣“说说你这篇策论的想法。”李进做了个艰难的选择,他决定将自己用‘选材取士要中正’作为切入点的原因告诉官家,哪怕这一点可能会触怒官家,让自己丢掉进士身份,那也要说:“官家可曾记得,在景德年间,曾有一个来自剑门关的李云?”林玄礼没想起来,似乎听过这个名字又不确定,可能是个小官?三品以上都记不住,何况是三品以下的其他官员。“他怎么了?”李进道:“那是学生的祖辈,曾在殿试之后,面见君王时,因为自陈剑法精妙、骑射过人,引得真宗皇帝勃然大怒,认为他混杂文武之分,不恪守儒生本分,责令他返回剑门关,不得入仕。学生今日见到题目,实在是有感而发,才写了这样一篇策论。唯愿官家量才取士,不要偏颇。如汉武帝时故事,汉文帝喜欢用年长之人,他却年轻,汉景帝喜欢用习文之人,他却习武,汉武帝喜欢年轻骁勇的人,他却已经老迈、弃武从文。”林玄礼感觉有点尴尬,又莫名其妙的有点生气:[这件事上我骂过我那笨蛋祖宗,文武双全的人才多难得,送上门来你还把人给赶走了。可你跟我说这个干嘛呀,我又没歧视武人。搞得好像这么可怜似得。][而且我这是对的,文武之间的歧视需要用换位思考来解决,那最好的换位思考就是让他们也试试,省的一天到晚叽叽歪歪。][你这么一说,就好像我做得不对似得。]“继续说。”李进跪在地上,侃侃而谈:“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前几朝官家厌恶文人习武,边陲之地也有人不敢习武,当今官家您喜欢文人舞剑射艺,京城中也不乏有人为了前程逼迫子女习武。官家一时的好恶,官宦士绅要用十多年来改变。士人们担心官家只喜欢习武之人,争相习武,反而贻误了学业。也会有人因为身体羸弱,家中不堪重负,衣食无着勉强读书,却因为体态不够强健而不被任用。官家要强求官员文武双全,那么赵普、寇准、欧阳修、范仲淹、包拯等人,如何能侍奉官家左右?”史官敏锐的嗅到了要出大事的气息,但他的本职工作就是闭嘴记录,只好按捺心情,忍了回去。李进这一席话说完,在金殿传胪仪式上看热闹的太子、满朝公卿文武都禁声不言。他们之前也含蓄的说过这个问题,但官家不在乎,认真谈论之后,反而有点被官家说服了。重文抑武为的是长治久安,而一个文官,如果兼了武职,并优于武人,还能领兵打仗,那么谁来监督他?谁能抑制他?一直以来重文抑武的国策岂不成了笑柄?官家再怎么喜欢狄谏,也不能让他出任知府或通判的职务,只能留在身边陪着玩。文武如同清浊,必须分开。另一部分人则在想,我们让子女习武怎么了?本来也在学,身体好才能爬山游园,身体好才经得起颠沛流离的外任地方官。那苏轼都不敢过的独木桥,章惇面不改色的溜过去,当然是他平日里就有训练。被你一说,怎么就那么谄媚,有一股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的感觉呢?庞籍不就是文武双全吗?习文练武难道不是为了自己吗?我儿孙可以的!回家就给他加课程!林玄礼仔细琢磨了一会,越想越气,怎么着唐朝的官员可以,大宋的就不行?社会风尚都是引导出来的!我又没有强行规定官员的体能审核标准,比起我这个要求官员身体健康,一直以来的颜控标准才是大问题。我什么时候强求官员文武双全了?本来快快乐乐的选出进士,问一问姓萧的到底是那儿人,回去就也可以继续品鉴奶油蛋糕了!刚刚提取了类似于淡奶油的东西,还不确定是不是,这番话简直扫兴到让人食欲不振。真是充满了历史局限性。官家期待的目光没找到丞相,丞相们都在政事堂加班,其他人、六部尚书侍郎、以及张叔夜和狄谏在内,都垂眸装作没听见,完全没有替官家出来吵架的计划,都等着官家自己说话。有些人甚至有几分赞同李进的观点,还有些人露出了本该如此的表情。狄谏垂眸在旁边装壁画,心中暗想:官家不会把他叫出去较量一番吧?较量赢了就算他说得对,赦他无罪?这个人的功夫看起来和官家不相上下。张叔夜:这李进胆大包天,可他说的确实没错。现在年轻力壮的还有习武之人就是更容易升职,虽然是朝廷官员依例每隔三年六年能升职一次,但实职和虚职的差距太大。林玄礼按耐住怒火,面沉似水的按着桌子,看着李进:“你说这些话,是觉得朕任人唯亲么?”李进垂首道:“学生不敢。”群臣:官家看起来要打人了。真是被气坏了。听李进一开头说的话,还以为他要歌功颂德,赞美官家呢!官家在龙椅上捏紧了拳头,本来就有点不怒自威,现在生起气来更显得威严赫赫,令人不敢直视。他沉声问:“你祖上因为练武,在进殿上被免去进士身份,赶回老家,不许入仕。你若因为劝谏朕不要重视文武双全的进士,而被剥去进士身份,也赶回老家去,那太过讽刺。你还想说什么?”对于官家就差明说的:哄我!——朝臣们纷纷对李进投以复杂的目光。这人肯定能名垂青史,但将来仕途可能断绝了。这也就是现在废黜了黥面,要不然他很有可能被刺配去从军。除非他能话锋一转,油嘴滑舌的把事情都圆回来,盛赞官家。旁边九个进士都惊呆了,有人惊怒,有人惊喜。御史中丞咬了咬牙,出列道:“官家暂且息怒,李进此言诚可谓忠言逆耳,虽然违逆了官家的意愿,但合乎情理国策。官家出题考的是中正平和,他答的也是这个,至于过去的渊源,或许是将心比心,才让他发此感慨…”旁边的王甫惊喜的上前一步,跪下拱手:“王甫有话启奏。”林玄礼气哼哼的无视御史中丞:“说罢。”“学生以为李进此举乃是沽名钓誉、邀买人心,借由官家爱才之心,让他自己四海扬名。”王甫朗声道:“李进写的策论,学生没读过,必是精妙绝伦。先吸引了官家的目光,再当众讽刺官家似汉武帝穷兵黩武,歪曲官家选材用人的策略,说官家只喜欢年轻力壮的臣下,离间君臣之情。学生举一个不恰当的例子,此人犹如祢衡一样,桀骜不驯,目无君上。”李进急了:“你污蔑我!我正因为官家是明君,才敢直言犯上。官家明鉴,学生想说的都在策论中,并无不敬。”御史中丞比较看好这个年轻人,赶紧往圆了说:“想必你是提起祖辈的遭遇,一时情难自禁,口不择言。”王甫看官家愤怒的样子,决心把事情搞大,坚决和官家站在一起,官家愤怒我比官家还愤怒:“御史中丞也觉得他有怨望讪谤之意?”李进:“你是来俊臣转世投胎吗!?”林玄礼差点气乐了,往后一靠,拢了拢衣袖,拽了拽衣裳下摆。尽量让自己冷静。魏季礼厉声训斥:“新科进士尚未做官,先学会官场倾轧中常用的罗织罪名吗?怨望重罪,你怎么敢轻易安插在同科身上!”御史中丞更是提起精神来敌视王甫,御史们闻风上奏,偶尔集体搞人,很少会用怨望这个罪名。这罪名有多重?乌台诗案就是讪谤,车盖亭诗案是怨望,前者把苏轼苏颂等人关的差点死了,后者把蔡确的皮都拨下去一层,不敢小觑,罪名一旦坐实就完蛋了。“官家,王甫此人包藏祸心,不可授官。”童贯发现局面不太对劲,本来庄严肃穆喜气洋洋的金殿传胪,已经吵起来了,另外八个进士像落水猫一样站在地中央耷拉着脑袋,不敢吭声。这喜气洋洋的新科进士可能转眼就要变成阶下囚,打入御史台大牢中。他不想站队,只希望官家高高兴兴的,这样伺候着方便。赶忙暗示旁边的小内侍去禀报中宫。中丞也有对头,平时碍于官家爱看他们和睦共处,只能装出那副样子来,现在一有机会立刻反戈一击。刑部尚书一向看御史台不顺眼,觉得他们傲慢狂妄目中无人:“官家,臣以为御史中丞与王甫有私,二人都姓王,同姓同宗理应避讳。回护李进的人都不讲理,难道只有李进诽谤官家算是忠言逆耳,王甫这同年生员,臣等年迈老者,偏偏不能说他的不是?即便是口舌之争,也得让人说话。”御史中丞:“官家明鉴,臣这是同姓各宗!臣不知道王甫是哪里人氏,王姓乃是大姓,中宫也姓王。”林玄礼被无语的摆了摆手:“别扯姓氏的事。”翰林学士们也很愤慨:“儒生见不平则鸣,老夫正想问问你们二人,王甫为官家不平,李进,你为谁不平?”要说到‘不平’,事情刚从怨望讪谤下降到口舌之争,又从口舌之争提高到‘不平’。群臣:事情大条了。他为谁不平?他为什么事不平?是为了他祖宗,对于真宗觉得不平?还是觉得本朝官家不公平?问题是官家他很公平啊!他喜欢用年轻人,也没有贸然委以重任,喜欢武人,算得上被偏爱的只有狄谏和种师道,还有小侍卫谢英。你指着本来很公平的管家,说起不平这个话题,性格再好的人也要被激怒了。无辜的八个进士本来还想发表感慨,一看老大人们吵起来,只恐要威胁到自己的仕途。寒窗苦读十余年,不能折在这里。还有二百九十个进士个个穿着红袍,头上插着孔雀毛和鲜花,带着展脚幞头,在殿外候旨,等待公布名次被叫进去。可是只见那十个人进去,不见公布名次,也不见他们出来。隐约听见一些争吵声,又不敢乱了次序,不敢伸长脖子往里打量。林玄礼在议论声又起来时,用力拍桌,一声雷霆般的巨响之后:“都住口!让他说!”众人都盯着李进,等他的答案。他为谁不平?他的策略写的条理清晰,遣词造句符合古文运动,他这个人又完全符合官家偏爱的臣子,除了长得普通了点,又是进士出身,他祖宗在四川直面宁夏,他倒是生在东北,靠近着现在的金国,熟知边关民风民情,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这样一个人,凭什么觉得不平?小时候想练剑和骑射,结果被亲爹无情制止的官员们才觉得不平呢。李进虽然是打遍县城无敌,也扛不住在大庆殿中,群臣集会之处、紫袍如云、玉带如林的地方,被大宋的官家和重臣盯着,等他的答案。而他在刚刚大臣们吵起来时就有点插不上话。林玄礼锐利的盯着他,瞄了一眼桌上的镇尺,考虑要不要抄起来掂量掂量,增加一下他的心理压力。算了,明天会收获所有朝臣的劝谏。太浪费纸了,不环保。李进看起来不畏惧,只是有点茫然,可能是没想到朝臣们会因为他的话吵成这样乱糟糟的一大团。十只野猫一起在窗户下面喵喵叫要偷小鱼干,都没有刚刚那么闹,现在又突然安静下来。王甫催促道:“你有那么多话要说,现在为何不说?莫非此时此刻才知敬畏天威?”童贯盯着王甫细看,这个人看起来怪怪的,忽然涌起一种同行之间的仇视,这种仇视来的有些没来由,但他明白,官家身边讨好逗趣事事顺从的人只有一个名额,官家容不下太多这种人,王甫将来是外庭朝臣,能说话的地方比我多,这可不好。李进整理了一下思路,在心中复盘刚刚争吵的全过程,坚定的想起自己争论的和他们争论的不是一件事。“启禀官家,李进心中并无不平,只是觉得害怕,惋惜。”林玄礼挑眉:“你怕什么?敢在金殿中说这些扫兴话,你还会怕?”“殿试时所写的策略,今日所说的话,都因为官家试题中说的‘中正’。现在地方衙门选人也有些偏颇,二人相较,一个年轻一个年老,必然选择年轻的。一个身强力壮,一个消瘦弱小,必然选择身强力壮的,为的是讨得官家的欢心。官家提倡尊老惜弱,但朝廷取士不这么做,长此以往必为祸患。官家,李进今日合乎官家的喜好,若能得以重用,昔年祖先李云与李进今日一般无二,却被官家怪罪。学生对其他因官家的喜好而落选的人,感同身受。这中举与落选,并不由我等的才干决定,全凭官家的喜好做主。非但李进觉得害怕,全天下人都觉得害怕。”林玄礼本来挺生气的,看向吏部尚书:“他说现在选择小官小吏,都看体格,这是真的吗?”吏部尚书微微有些冷汗:“启禀官家,边陲小镇,有些不合礼法的事也很正常。”有,但这也是您喜欢去边关溜达,又安排了力能扛鼎的鲁提辖还对其照顾有加导致的,还有王娘娘选送到燕云十六州的官员时让他们比试骑射。但官家好不容易才不生气,我别说这个。王繁英刚换了一件月白色的道袍,梳了个简简单单的混元髻,净手焚香,摊开一本《庄子》,旁边煮了一壶回甘不错幽香满口的雨前龙井,享受轻松静谧的气氛。不问朝政又不用为了天下大势担心,不用担心时运国运影响自己的命运,这真的很快乐。天下太平才是真轻松,金殿传胪之后还有宴会,宴会之后还得补看今日奏本,某个粘人的小熊没空过来,可以好好读书打坐。跟着官家上朝的小内侍一溜烟跑过来:“娘娘,娘娘,出大事了,让我见娘娘。”婵娟拦住他:“什么事你先跟我说。娘娘今日清修,谁都不见。”小内侍急的跺脚:“金殿传胪时吵起来了,官家勃然大怒,童大人让我来请王娘娘救命,朝臣要是劝不住官家,也只有王娘娘能拦住官家。”王繁英叹了口气,合上书,推开窗子:“好好的金殿传胪为什么会吵起来。”群臣:官家看起来要打人了。真是被气坏了。听李进一开头说的话,还以为他要歌功颂德,赞美官家呢!官家在龙椅上捏紧了拳头,本来就有点不怒自威,现在生起气来更显得威严赫赫,令人不敢直视。他沉声问:“你祖上因为练武,在进殿上被免去进士身份,赶回老家,不许入仕。你若因为劝谏朕不要重视文武双全的进士,而被剥去进士身份,也赶回老家去,那太过讽刺。你还想说什么?”对于官家就差明说的:哄我!——朝臣们纷纷对李进投以复杂的目光。这人肯定能名垂青史,但将来仕途可能断绝了。这也就是现在废黜了黥面,要不然他很有可能被刺配去从军。除非他能话锋一转,油嘴滑舌的把事情都圆回来,盛赞官家。旁边九个进士都惊呆了,有人惊怒,有人惊喜。御史中丞咬了咬牙,出列道:“官家暂且息怒,李进此言诚可谓忠言逆耳,虽然违逆了官家的意愿,但合乎情理国策。官家出题考的是中正平和,他答的也是这个,至于过去的渊源,或许是将心比心,才让他发此感慨…”旁边的王甫惊喜的上前一步,跪下拱手:“王甫有话启奏。”林玄礼气哼哼的无视御史中丞:“说罢。”“学生以为李进此举乃是沽名钓誉、邀买人心,借由官家爱才之心,让他自己四海扬名。”王甫朗声道:“李进写的策论,学生没读过,必是精妙绝伦。先吸引了官家的目光,再当众讽刺官家似汉武帝穷兵黩武,歪曲官家选材用人的策略,说官家只喜欢年轻力壮的臣下,离间君臣之情。学生举一个不恰当的例子,此人犹如祢衡一样,桀骜不驯,目无君上。”李进急了:“你污蔑我!我正因为官家是明君,才敢直言犯上。官家明鉴,学生想说的都在策论中,并无不敬。”御史中丞比较看好这个年轻人,赶紧往圆了说:“想必你是提起祖辈的遭遇,一时情难自禁,口不择言。”王甫看官家愤怒的样子,决心把事情搞大,坚决和官家站在一起,官家愤怒我比官家还愤怒:“御史中丞也觉得他有怨望讪谤之意?”李进:“你是来俊臣转世投胎吗!?”林玄礼差点气乐了,往后一靠,拢了拢衣袖,拽了拽衣裳下摆。尽量让自己冷静。魏季礼厉声训斥:“新科进士尚未做官,先学会官场倾轧中常用的罗织罪名吗?怨望重罪,你怎么敢轻易安插在同科身上!”御史中丞更是提起精神来敌视王甫,御史们闻风上奏,偶尔集体搞人,很少会用怨望这个罪名。这罪名有多重?乌台诗案就是讪谤,车盖亭诗案是怨望,前者把苏轼苏颂等人关的差点死了,后者把蔡确的皮都拨下去一层,不敢小觑,罪名一旦坐实就完蛋了。“官家,王甫此人包藏祸心,不可授官。”童贯发现局面不太对劲,本来庄严肃穆喜气洋洋的金殿传胪,已经吵起来了,另外八个进士像落水猫一样站在地中央耷拉着脑袋,不敢吭声。这喜气洋洋的新科进士可能转眼就要变成阶下囚,打入御史台大牢中。他不想站队,只希望官家高高兴兴的,这样伺候着方便。赶忙暗示旁边的小内侍去禀报中宫。中丞也有对头,平时碍于官家爱看他们和睦共处,只能装出那副样子来,现在一有机会立刻反戈一击。刑部尚书一向看御史台不顺眼,觉得他们傲慢狂妄目中无人:“官家,臣以为御史中丞与王甫有私,二人都姓王,同姓同宗理应避讳。回护李进的人都不讲理,难道只有李进诽谤官家算是忠言逆耳,王甫这同年生员,臣等年迈老者,偏偏不能说他的不是?即便是口舌之争,也得让人说话。”御史中丞:“官家明鉴,臣这是同姓各宗!臣不知道王甫是哪里人氏,王姓乃是大姓,中宫也姓王。”林玄礼被无语的摆了摆手:“别扯姓氏的事。”翰林学士们也很愤慨:“儒生见不平则鸣,老夫正想问问你们二人,王甫为官家不平,李进,你为谁不平?”要说到‘不平’,事情刚从怨望讪谤下降到口舌之争,又从口舌之争提高到‘不平’。群臣:事情大条了。他为谁不平?他为什么事不平?是为了他祖宗,对于真宗觉得不平?还是觉得本朝官家不公平?问题是官家他很公平啊!他喜欢用年轻人,也没有贸然委以重任,喜欢武人,算得上被偏爱的只有狄谏和种师道,还有小侍卫谢英。你指着本来很公平的管家,说起不平这个话题,性格再好的人也要被激怒了。无辜的八个进士本来还想发表感慨,一看老大人们吵起来,只恐要威胁到自己的仕途。寒窗苦读十余年,不能折在这里。还有二百九十个进士个个穿着红袍,头上插着孔雀毛和鲜花,带着展脚幞头,在殿外候旨,等待公布名次被叫进去。可是只见那十个人进去,不见公布名次,也不见他们出来。隐约听见一些争吵声,又不敢乱了次序,不敢伸长脖子往里打量。林玄礼在议论声又起来时,用力拍桌,一声雷霆般的巨响之后:“都住口!让他说!”众人都盯着李进,等他的答案。他为谁不平?他的策略写的条理清晰,遣词造句符合古文运动,他这个人又完全符合官家偏爱的臣子,除了长得普通了点,又是进士出身,他祖宗在四川直面宁夏,他倒是生在东北,靠近着现在的金国,熟知边关民风民情,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这样一个人,凭什么觉得不平?小时候想练剑和骑射,结果被亲爹无情制止的官员们才觉得不平呢。李进虽然是打遍县城无敌,也扛不住在大庆殿中,群臣集会之处、紫袍如云、玉带如林的地方,被大宋的官家和重臣盯着,等他的答案。而他在刚刚大臣们吵起来时就有点插不上话。林玄礼锐利的盯着他,瞄了一眼桌上的镇尺,考虑要不要抄起来掂量掂量,增加一下他的心理压力。算了,明天会收获所有朝臣的劝谏。太浪费纸了,不环保。李进看起来不畏惧,只是有点茫然,可能是没想到朝臣们会因为他的话吵成这样乱糟糟的一大团。十只野猫一起在窗户下面喵喵叫要偷小鱼干,都没有刚刚那么闹,现在又突然安静下来。王甫催促道:“你有那么多话要说,现在为何不说?莫非此时此刻才知敬畏天威?”童贯盯着王甫细看,这个人看起来怪怪的,忽然涌起一种同行之间的仇视,这种仇视来的有些没来由,但他明白,官家身边讨好逗趣事事顺从的人只有一个名额,官家容不下太多这种人,王甫将来是外庭朝臣,能说话的地方比我多,这可不好。李进整理了一下思路,在心中复盘刚刚争吵的全过程,坚定的想起自己争论的和他们争论的不是一件事。“启禀官家,李进心中并无不平,只是觉得害怕,惋惜。”林玄礼挑眉:“你怕什么?敢在金殿中说这些扫兴话,你还会怕?”“殿试时所写的策略,今日所说的话,都因为官家试题中说的‘中正’。现在地方衙门选人也有些偏颇,二人相较,一个年轻一个年老,必然选择年轻的。一个身强力壮,一个消瘦弱小,必然选择身强力壮的,为的是讨得官家的欢心。官家提倡尊老惜弱,但朝廷取士不这么做,长此以往必为祸患。官家,李进今日合乎官家的喜好,若能得以重用,昔年祖先李云与李进今日一般无二,却被官家怪罪。学生对其他因官家的喜好而落选的人,感同身受。这中举与落选,并不由我等的才干决定,全凭官家的喜好做主。非但李进觉得害怕,全天下人都觉得害怕。”林玄礼本来挺生气的,看向吏部尚书:“他说现在选择小官小吏,都看体格,这是真的吗?”吏部尚书微微有些冷汗:“启禀官家,边陲小镇,有些不合礼法的事也很正常。”有,但这也是您喜欢去边关溜达,又安排了力能扛鼎的鲁提辖还对其照顾有加导致的,还有王娘娘选送到燕云十六州的官员时让他们比试骑射。但官家好不容易才不生气,我别说这个。王繁英刚换了一件月白色的道袍,梳了个简简单单的混元髻,净手焚香,摊开一本《庄子》,旁边煮了一壶回甘不错幽香满口的雨前龙井,享受轻松静谧的气氛。不问朝政又不用为了天下大势担心,不用担心时运国运影响自己的命运,这真的很快乐。天下太平才是真轻松,金殿传胪之后还有宴会,宴会之后还得补看今日奏本,某个粘人的小熊没空过来,可以好好读书打坐。跟着官家上朝的小内侍一溜烟跑过来:“娘娘,娘娘,出大事了,让我见娘娘。”婵娟拦住他:“什么事你先跟我说。娘娘今日清修,谁都不见。”小内侍急的跺脚:“金殿传胪时吵起来了,官家勃然大怒,童大人让我来请王娘娘救命,朝臣要是劝不住官家,也只有王娘娘能拦住官家。”王繁英叹了口气,合上书,推开窗子:“好好的金殿传胪为什么会吵起来。”群臣:官家看起来要打人了。真是被气坏了。听李进一开头说的话,还以为他要歌功颂德,赞美官家呢!官家在龙椅上捏紧了拳头,本来就有点不怒自威,现在生起气来更显得威严赫赫,令人不敢直视。他沉声问:“你祖上因为练武,在进殿上被免去进士身份,赶回老家,不许入仕。你若因为劝谏朕不要重视文武双全的进士,而被剥去进士身份,也赶回老家去,那太过讽刺。你还想说什么?”对于官家就差明说的:哄我!——朝臣们纷纷对李进投以复杂的目光。这人肯定能名垂青史,但将来仕途可能断绝了。这也就是现在废黜了黥面,要不然他很有可能被刺配去从军。除非他能话锋一转,油嘴滑舌的把事情都圆回来,盛赞官家。旁边九个进士都惊呆了,有人惊怒,有人惊喜。御史中丞咬了咬牙,出列道:“官家暂且息怒,李进此言诚可谓忠言逆耳,虽然违逆了官家的意愿,但合乎情理国策。官家出题考的是中正平和,他答的也是这个,至于过去的渊源,或许是将心比心,才让他发此感慨…”旁边的王甫惊喜的上前一步,跪下拱手:“王甫有话启奏。”林玄礼气哼哼的无视御史中丞:“说罢。”“学生以为李进此举乃是沽名钓誉、邀买人心,借由官家爱才之心,让他自己四海扬名。”王甫朗声道:“李进写的策论,学生没读过,必是精妙绝伦。先吸引了官家的目光,再当众讽刺官家似汉武帝穷兵黩武,歪曲官家选材用人的策略,说官家只喜欢年轻力壮的臣下,离间君臣之情。学生举一个不恰当的例子,此人犹如祢衡一样,桀骜不驯,目无君上。”李进急了:“你污蔑我!我正因为官家是明君,才敢直言犯上。官家明鉴,学生想说的都在策论中,并无不敬。”御史中丞比较看好这个年轻人,赶紧往圆了说:“想必你是提起祖辈的遭遇,一时情难自禁,口不择言。”王甫看官家愤怒的样子,决心把事情搞大,坚决和官家站在一起,官家愤怒我比官家还愤怒:“御史中丞也觉得他有怨望讪谤之意?”李进:“你是来俊臣转世投胎吗!?”林玄礼差点气乐了,往后一靠,拢了拢衣袖,拽了拽衣裳下摆。尽量让自己冷静。魏季礼厉声训斥:“新科进士尚未做官,先学会官场倾轧中常用的罗织罪名吗?怨望重罪,你怎么敢轻易安插在同科身上!”御史中丞更是提起精神来敌视王甫,御史们闻风上奏,偶尔集体搞人,很少会用怨望这个罪名。这罪名有多重?乌台诗案就是讪谤,车盖亭诗案是怨望,前者把苏轼苏颂等人关的差点死了,后者把蔡确的皮都拨下去一层,不敢小觑,罪名一旦坐实就完蛋了。“官家,王甫此人包藏祸心,不可授官。”童贯发现局面不太对劲,本来庄严肃穆喜气洋洋的金殿传胪,已经吵起来了,另外八个进士像落水猫一样站在地中央耷拉着脑袋,不敢吭声。这喜气洋洋的新科进士可能转眼就要变成阶下囚,打入御史台大牢中。他不想站队,只希望官家高高兴兴的,这样伺候着方便。赶忙暗示旁边的小内侍去禀报中宫。中丞也有对头,平时碍于官家爱看他们和睦共处,只能装出那副样子来,现在一有机会立刻反戈一击。刑部尚书一向看御史台不顺眼,觉得他们傲慢狂妄目中无人:“官家,臣以为御史中丞与王甫有私,二人都姓王,同姓同宗理应避讳。回护李进的人都不讲理,难道只有李进诽谤官家算是忠言逆耳,王甫这同年生员,臣等年迈老者,偏偏不能说他的不是?即便是口舌之争,也得让人说话。”御史中丞:“官家明鉴,臣这是同姓各宗!臣不知道王甫是哪里人氏,王姓乃是大姓,中宫也姓王。”林玄礼被无语的摆了摆手:“别扯姓氏的事。”翰林学士们也很愤慨:“儒生见不平则鸣,老夫正想问问你们二人,王甫为官家不平,李进,你为谁不平?”要说到‘不平’,事情刚从怨望讪谤下降到口舌之争,又从口舌之争提高到‘不平’。群臣:事情大条了。他为谁不平?他为什么事不平?是为了他祖宗,对于真宗觉得不平?还是觉得本朝官家不公平?问题是官家他很公平啊!他喜欢用年轻人,也没有贸然委以重任,喜欢武人,算得上被偏爱的只有狄谏和种师道,还有小侍卫谢英。你指着本来很公平的管家,说起不平这个话题,性格再好的人也要被激怒了。无辜的八个进士本来还想发表感慨,一看老大人们吵起来,只恐要威胁到自己的仕途。寒窗苦读十余年,不能折在这里。还有二百九十个进士个个穿着红袍,头上插着孔雀毛和鲜花,带着展脚幞头,在殿外候旨,等待公布名次被叫进去。可是只见那十个人进去,不见公布名次,也不见他们出来。隐约听见一些争吵声,又不敢乱了次序,不敢伸长脖子往里打量。林玄礼在议论声又起来时,用力拍桌,一声雷霆般的巨响之后:“都住口!让他说!”众人都盯着李进,等他的答案。他为谁不平?他的策略写的条理清晰,遣词造句符合古文运动,他这个人又完全符合官家偏爱的臣子,除了长得普通了点,又是进士出身,他祖宗在四川直面宁夏,他倒是生在东北,靠近着现在的金国,熟知边关民风民情,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这样一个人,凭什么觉得不平?小时候想练剑和骑射,结果被亲爹无情制止的官员们才觉得不平呢。李进虽然是打遍县城无敌,也扛不住在大庆殿中,群臣集会之处、紫袍如云、玉带如林的地方,被大宋的官家和重臣盯着,等他的答案。而他在刚刚大臣们吵起来时就有点插不上话。林玄礼锐利的盯着他,瞄了一眼桌上的镇尺,考虑要不要抄起来掂量掂量,增加一下他的心理压力。算了,明天会收获所有朝臣的劝谏。太浪费纸了,不环保。李进看起来不畏惧,只是有点茫然,可能是没想到朝臣们会因为他的话吵成这样乱糟糟的一大团。十只野猫一起在窗户下面喵喵叫要偷小鱼干,都没有刚刚那么闹,现在又突然安静下来。王甫催促道:“你有那么多话要说,现在为何不说?莫非此时此刻才知敬畏天威?”童贯盯着王甫细看,这个人看起来怪怪的,忽然涌起一种同行之间的仇视,这种仇视来的有些没来由,但他明白,官家身边讨好逗趣事事顺从的人只有一个名额,官家容不下太多这种人,王甫将来是外庭朝臣,能说话的地方比我多,这可不好。李进整理了一下思路,在心中复盘刚刚争吵的全过程,坚定的想起自己争论的和他们争论的不是一件事。“启禀官家,李进心中并无不平,只是觉得害怕,惋惜。”林玄礼挑眉:“你怕什么?敢在金殿中说这些扫兴话,你还会怕?”“殿试时所写的策略,今日所说的话,都因为官家试题中说的‘中正’。现在地方衙门选人也有些偏颇,二人相较,一个年轻一个年老,必然选择年轻的。一个身强力壮,一个消瘦弱小,必然选择身强力壮的,为的是讨得官家的欢心。官家提倡尊老惜弱,但朝廷取士不这么做,长此以往必为祸患。官家,李进今日合乎官家的喜好,若能得以重用,昔年祖先李云与李进今日一般无二,却被官家怪罪。学生对其他因官家的喜好而落选的人,感同身受。这中举与落选,并不由我等的才干决定,全凭官家的喜好做主。非但李进觉得害怕,全天下人都觉得害怕。”林玄礼本来挺生气的,看向吏部尚书:“他说现在选择小官小吏,都看体格,这是真的吗?”吏部尚书微微有些冷汗:“启禀官家,边陲小镇,有些不合礼法的事也很正常。”有,但这也是您喜欢去边关溜达,又安排了力能扛鼎的鲁提辖还对其照顾有加导致的,还有王娘娘选送到燕云十六州的官员时让他们比试骑射。但官家好不容易才不生气,我别说这个。王繁英刚换了一件月白色的道袍,梳了个简简单单的混元髻,净手焚香,摊开一本《庄子》,旁边煮了一壶回甘不错幽香满口的雨前龙井,享受轻松静谧的气氛。不问朝政又不用为了天下大势担心,不用担心时运国运影响自己的命运,这真的很快乐。天下太平才是真轻松,金殿传胪之后还有宴会,宴会之后还得补看今日奏本,某个粘人的小熊没空过来,可以好好读书打坐。跟着官家上朝的小内侍一溜烟跑过来:“娘娘,娘娘,出大事了,让我见娘娘。”婵娟拦住他:“什么事你先跟我说。娘娘今日清修,谁都不见。”小内侍急的跺脚:“金殿传胪时吵起来了,官家勃然大怒,童大人让我来请王娘娘救命,朝臣要是劝不住官家,也只有王娘娘能拦住官家。”王繁英叹了口气,合上书,推开窗子:“好好的金殿传胪为什么会吵起来。”群臣:官家看起来要打人了。真是被气坏了。听李进一开头说的话,还以为他要歌功颂德,赞美官家呢!官家在龙椅上捏紧了拳头,本来就有点不怒自威,现在生起气来更显得威严赫赫,令人不敢直视。他沉声问:“你祖上因为练武,在进殿上被免去进士身份,赶回老家,不许入仕。你若因为劝谏朕不要重视文武双全的进士,而被剥去进士身份,也赶回老家去,那太过讽刺。你还想说什么?”对于官家就差明说的:哄我!——朝臣们纷纷对李进投以复杂的目光。这人肯定能名垂青史,但将来仕途可能断绝了。这也就是现在废黜了黥面,要不然他很有可能被刺配去从军。除非他能话锋一转,油嘴滑舌的把事情都圆回来,盛赞官家。旁边九个进士都惊呆了,有人惊怒,有人惊喜。御史中丞咬了咬牙,出列道:“官家暂且息怒,李进此言诚可谓忠言逆耳,虽然违逆了官家的意愿,但合乎情理国策。官家出题考的是中正平和,他答的也是这个,至于过去的渊源,或许是将心比心,才让他发此感慨…”旁边的王甫惊喜的上前一步,跪下拱手:“王甫有话启奏。”林玄礼气哼哼的无视御史中丞:“说罢。”“学生以为李进此举乃是沽名钓誉、邀买人心,借由官家爱才之心,让他自己四海扬名。”王甫朗声道:“李进写的策论,学生没读过,必是精妙绝伦。先吸引了官家的目光,再当众讽刺官家似汉武帝穷兵黩武,歪曲官家选材用人的策略,说官家只喜欢年轻力壮的臣下,离间君臣之情。学生举一个不恰当的例子,此人犹如祢衡一样,桀骜不驯,目无君上。”李进急了:“你污蔑我!我正因为官家是明君,才敢直言犯上。官家明鉴,学生想说的都在策论中,并无不敬。”御史中丞比较看好这个年轻人,赶紧往圆了说:“想必你是提起祖辈的遭遇,一时情难自禁,口不择言。”王甫看官家愤怒的样子,决心把事情搞大,坚决和官家站在一起,官家愤怒我比官家还愤怒:“御史中丞也觉得他有怨望讪谤之意?”李进:“你是来俊臣转世投胎吗!?”林玄礼差点气乐了,往后一靠,拢了拢衣袖,拽了拽衣裳下摆。尽量让自己冷静。魏季礼厉声训斥:“新科进士尚未做官,先学会官场倾轧中常用的罗织罪名吗?怨望重罪,你怎么敢轻易安插在同科身上!”御史中丞更是提起精神来敌视王甫,御史们闻风上奏,偶尔集体搞人,很少会用怨望这个罪名。这罪名有多重?乌台诗案就是讪谤,车盖亭诗案是怨望,前者把苏轼苏颂等人关的差点死了,后者把蔡确的皮都拨下去一层,不敢小觑,罪名一旦坐实就完蛋了。“官家,王甫此人包藏祸心,不可授官。”童贯发现局面不太对劲,本来庄严肃穆喜气洋洋的金殿传胪,已经吵起来了,另外八个进士像落水猫一样站在地中央耷拉着脑袋,不敢吭声。这喜气洋洋的新科进士可能转眼就要变成阶下囚,打入御史台大牢中。他不想站队,只希望官家高高兴兴的,这样伺候着方便。赶忙暗示旁边的小内侍去禀报中宫。中丞也有对头,平时碍于官家爱看他们和睦共处,只能装出那副样子来,现在一有机会立刻反戈一击。刑部尚书一向看御史台不顺眼,觉得他们傲慢狂妄目中无人:“官家,臣以为御史中丞与王甫有私,二人都姓王,同姓同宗理应避讳。回护李进的人都不讲理,难道只有李进诽谤官家算是忠言逆耳,王甫这同年生员,臣等年迈老者,偏偏不能说他的不是?即便是口舌之争,也得让人说话。”御史中丞:“官家明鉴,臣这是同姓各宗!臣不知道王甫是哪里人氏,王姓乃是大姓,中宫也姓王。”林玄礼被无语的摆了摆手:“别扯姓氏的事。”翰林学士们也很愤慨:“儒生见不平则鸣,老夫正想问问你们二人,王甫为官家不平,李进,你为谁不平?”要说到‘不平’,事情刚从怨望讪谤下降到口舌之争,又从口舌之争提高到‘不平’。群臣:事情大条了。他为谁不平?他为什么事不平?是为了他祖宗,对于真宗觉得不平?还是觉得本朝官家不公平?问题是官家他很公平啊!他喜欢用年轻人,也没有贸然委以重任,喜欢武人,算得上被偏爱的只有狄谏和种师道,还有小侍卫谢英。你指着本来很公平的管家,说起不平这个话题,性格再好的人也要被激怒了。无辜的八个进士本来还想发表感慨,一看老大人们吵起来,只恐要威胁到自己的仕途。寒窗苦读十余年,不能折在这里。还有二百九十个进士个个穿着红袍,头上插着孔雀毛和鲜花,带着展脚幞头,在殿外候旨,等待公布名次被叫进去。可是只见那十个人进去,不见公布名次,也不见他们出来。隐约听见一些争吵声,又不敢乱了次序,不敢伸长脖子往里打量。林玄礼在议论声又起来时,用力拍桌,一声雷霆般的巨响之后:“都住口!让他说!”众人都盯着李进,等他的答案。他为谁不平?他的策略写的条理清晰,遣词造句符合古文运动,他这个人又完全符合官家偏爱的臣子,除了长得普通了点,又是进士出身,他祖宗在四川直面宁夏,他倒是生在东北,靠近着现在的金国,熟知边关民风民情,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这样一个人,凭什么觉得不平?小时候想练剑和骑射,结果被亲爹无情制止的官员们才觉得不平呢。李进虽然是打遍县城无敌,也扛不住在大庆殿中,群臣集会之处、紫袍如云、玉带如林的地方,被大宋的官家和重臣盯着,等他的答案。而他在刚刚大臣们吵起来时就有点插不上话。林玄礼锐利的盯着他,瞄了一眼桌上的镇尺,考虑要不要抄起来掂量掂量,增加一下他的心理压力。算了,明天会收获所有朝臣的劝谏。太浪费纸了,不环保。李进看起来不畏惧,只是有点茫然,可能是没想到朝臣们会因为他的话吵成这样乱糟糟的一大团。十只野猫一起在窗户下面喵喵叫要偷小鱼干,都没有刚刚那么闹,现在又突然安静下来。王甫催促道:“你有那么多话要说,现在为何不说?莫非此时此刻才知敬畏天威?”童贯盯着王甫细看,这个人看起来怪怪的,忽然涌起一种同行之间的仇视,这种仇视来的有些没来由,但他明白,官家身边讨好逗趣事事顺从的人只有一个名额,官家容不下太多这种人,王甫将来是外庭朝臣,能说话的地方比我多,这可不好。李进整理了一下思路,在心中复盘刚刚争吵的全过程,坚定的想起自己争论的和他们争论的不是一件事。“启禀官家,李进心中并无不平,只是觉得害怕,惋惜。”林玄礼挑眉:“你怕什么?敢在金殿中说这些扫兴话,你还会怕?”“殿试时所写的策略,今日所说的话,都因为官家试题中说的‘中正’。现在地方衙门选人也有些偏颇,二人相较,一个年轻一个年老,必然选择年轻的。一个身强力壮,一个消瘦弱小,必然选择身强力壮的,为的是讨得官家的欢心。官家提倡尊老惜弱,但朝廷取士不这么做,长此以往必为祸患。官家,李进今日合乎官家的喜好,若能得以重用,昔年祖先李云与李进今日一般无二,却被官家怪罪。学生对其他因官家的喜好而落选的人,感同身受。这中举与落选,并不由我等的才干决定,全凭官家的喜好做主。非但李进觉得害怕,全天下人都觉得害怕。”林玄礼本来挺生气的,看向吏部尚书:“他说现在选择小官小吏,都看体格,这是真的吗?”吏部尚书微微有些冷汗:“启禀官家,边陲小镇,有些不合礼法的事也很正常。”有,但这也是您喜欢去边关溜达,又安排了力能扛鼎的鲁提辖还对其照顾有加导致的,还有王娘娘选送到燕云十六州的官员时让他们比试骑射。但官家好不容易才不生气,我别说这个。王繁英刚换了一件月白色的道袍,梳了个简简单单的混元髻,净手焚香,摊开一本《庄子》,旁边煮了一壶回甘不错幽香满口的雨前龙井,享受轻松静谧的气氛。不问朝政又不用为了天下大势担心,不用担心时运国运影响自己的命运,这真的很快乐。天下太平才是真轻松,金殿传胪之后还有宴会,宴会之后还得补看今日奏本,某个粘人的小熊没空过来,可以好好读书打坐。跟着官家上朝的小内侍一溜烟跑过来:“娘娘,娘娘,出大事了,让我见娘娘。”婵娟拦住他:“什么事你先跟我说。娘娘今日清修,谁都不见。”小内侍急的跺脚:“金殿传胪时吵起来了,官家勃然大怒,童大人让我来请王娘娘救命,朝臣要是劝不住官家,也只有王娘娘能拦住官家。”王繁英叹了口气,合上书,推开窗子:“好好的金殿传胪为什么会吵起来。”群臣:官家看起来要打人了。真是被气坏了。听李进一开头说的话,还以为他要歌功颂德,赞美官家呢!官家在龙椅上捏紧了拳头,本来就有点不怒自威,现在生起气来更显得威严赫赫,令人不敢直视。他沉声问:“你祖上因为练武,在进殿上被免去进士身份,赶回老家,不许入仕。你若因为劝谏朕不要重视文武双全的进士,而被剥去进士身份,也赶回老家去,那太过讽刺。你还想说什么?”对于官家就差明说的:哄我!——朝臣们纷纷对李进投以复杂的目光。这人肯定能名垂青史,但将来仕途可能断绝了。这也就是现在废黜了黥面,要不然他很有可能被刺配去从军。除非他能话锋一转,油嘴滑舌的把事情都圆回来,盛赞官家。旁边九个进士都惊呆了,有人惊怒,有人惊喜。御史中丞咬了咬牙,出列道:“官家暂且息怒,李进此言诚可谓忠言逆耳,虽然违逆了官家的意愿,但合乎情理国策。官家出题考的是中正平和,他答的也是这个,至于过去的渊源,或许是将心比心,才让他发此感慨…”旁边的王甫惊喜的上前一步,跪下拱手:“王甫有话启奏。”林玄礼气哼哼的无视御史中丞:“说罢。”“学生以为李进此举乃是沽名钓誉、邀买人心,借由官家爱才之心,让他自己四海扬名。”王甫朗声道:“李进写的策论,学生没读过,必是精妙绝伦。先吸引了官家的目光,再当众讽刺官家似汉武帝穷兵黩武,歪曲官家选材用人的策略,说官家只喜欢年轻力壮的臣下,离间君臣之情。学生举一个不恰当的例子,此人犹如祢衡一样,桀骜不驯,目无君上。”李进急了:“你污蔑我!我正因为官家是明君,才敢直言犯上。官家明鉴,学生想说的都在策论中,并无不敬。”御史中丞比较看好这个年轻人,赶紧往圆了说:“想必你是提起祖辈的遭遇,一时情难自禁,口不择言。”王甫看官家愤怒的样子,决心把事情搞大,坚决和官家站在一起,官家愤怒我比官家还愤怒:“御史中丞也觉得他有怨望讪谤之意?”李进:“你是来俊臣转世投胎吗!?”林玄礼差点气乐了,往后一靠,拢了拢衣袖,拽了拽衣裳下摆。尽量让自己冷静。魏季礼厉声训斥:“新科进士尚未做官,先学会官场倾轧中常用的罗织罪名吗?怨望重罪,你怎么敢轻易安插在同科身上!”御史中丞更是提起精神来敌视王甫,御史们闻风上奏,偶尔集体搞人,很少会用怨望这个罪名。这罪名有多重?乌台诗案就是讪谤,车盖亭诗案是怨望,前者把苏轼苏颂等人关的差点死了,后者把蔡确的皮都拨下去一层,不敢小觑,罪名一旦坐实就完蛋了。“官家,王甫此人包藏祸心,不可授官。”童贯发现局面不太对劲,本来庄严肃穆喜气洋洋的金殿传胪,已经吵起来了,另外八个进士像落水猫一样站在地中央耷拉着脑袋,不敢吭声。这喜气洋洋的新科进士可能转眼就要变成阶下囚,打入御史台大牢中。他不想站队,只希望官家高高兴兴的,这样伺候着方便。赶忙暗示旁边的小内侍去禀报中宫。中丞也有对头,平时碍于官家爱看他们和睦共处,只能装出那副样子来,现在一有机会立刻反戈一击。刑部尚书一向看御史台不顺眼,觉得他们傲慢狂妄目中无人:“官家,臣以为御史中丞与王甫有私,二人都姓王,同姓同宗理应避讳。回护李进的人都不讲理,难道只有李进诽谤官家算是忠言逆耳,王甫这同年生员,臣等年迈老者,偏偏不能说他的不是?即便是口舌之争,也得让人说话。”御史中丞:“官家明鉴,臣这是同姓各宗!臣不知道王甫是哪里人氏,王姓乃是大姓,中宫也姓王。”林玄礼被无语的摆了摆手:“别扯姓氏的事。”翰林学士们也很愤慨:“儒生见不平则鸣,老夫正想问问你们二人,王甫为官家不平,李进,你为谁不平?”要说到‘不平’,事情刚从怨望讪谤下降到口舌之争,又从口舌之争提高到‘不平’。群臣:事情大条了。他为谁不平?他为什么事不平?是为了他祖宗,对于真宗觉得不平?还是觉得本朝官家不公平?问题是官家他很公平啊!他喜欢用年轻人,也没有贸然委以重任,喜欢武人,算得上被偏爱的只有狄谏和种师道,还有小侍卫谢英。你指着本来很公平的管家,说起不平这个话题,性格再好的人也要被激怒了。无辜的八个进士本来还想发表感慨,一看老大人们吵起来,只恐要威胁到自己的仕途。寒窗苦读十余年,不能折在这里。还有二百九十个进士个个穿着红袍,头上插着孔雀毛和鲜花,带着展脚幞头,在殿外候旨,等待公布名次被叫进去。可是只见那十个人进去,不见公布名次,也不见他们出来。隐约听见一些争吵声,又不敢乱了次序,不敢伸长脖子往里打量。林玄礼在议论声又起来时,用力拍桌,一声雷霆般的巨响之后:“都住口!让他说!”众人都盯着李进,等他的答案。他为谁不平?他的策略写的条理清晰,遣词造句符合古文运动,他这个人又完全符合官家偏爱的臣子,除了长得普通了点,又是进士出身,他祖宗在四川直面宁夏,他倒是生在东北,靠近着现在的金国,熟知边关民风民情,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这样一个人,凭什么觉得不平?小时候想练剑和骑射,结果被亲爹无情制止的官员们才觉得不平呢。李进虽然是打遍县城无敌,也扛不住在大庆殿中,群臣集会之处、紫袍如云、玉带如林的地方,被大宋的官家和重臣盯着,等他的答案。而他在刚刚大臣们吵起来时就有点插不上话。林玄礼锐利的盯着他,瞄了一眼桌上的镇尺,考虑要不要抄起来掂量掂量,增加一下他的心理压力。算了,明天会收获所有朝臣的劝谏。太浪费纸了,不环保。李进看起来不畏惧,只是有点茫然,可能是没想到朝臣们会因为他的话吵成这样乱糟糟的一大团。十只野猫一起在窗户下面喵喵叫要偷小鱼干,都没有刚刚那么闹,现在又突然安静下来。王甫催促道:“你有那么多话要说,现在为何不说?莫非此时此刻才知敬畏天威?”童贯盯着王甫细看,这个人看起来怪怪的,忽然涌起一种同行之间的仇视,这种仇视来的有些没来由,但他明白,官家身边讨好逗趣事事顺从的人只有一个名额,官家容不下太多这种人,王甫将来是外庭朝臣,能说话的地方比我多,这可不好。李进整理了一下思路,在心中复盘刚刚争吵的全过程,坚定的想起自己争论的和他们争论的不是一件事。“启禀官家,李进心中并无不平,只是觉得害怕,惋惜。”林玄礼挑眉:“你怕什么?敢在金殿中说这些扫兴话,你还会怕?”“殿试时所写的策略,今日所说的话,都因为官家试题中说的‘中正’。现在地方衙门选人也有些偏颇,二人相较,一个年轻一个年老,必然选择年轻的。一个身强力壮,一个消瘦弱小,必然选择身强力壮的,为的是讨得官家的欢心。官家提倡尊老惜弱,但朝廷取士不这么做,长此以往必为祸患。官家,李进今日合乎官家的喜好,若能得以重用,昔年祖先李云与李进今日一般无二,却被官家怪罪。学生对其他因官家的喜好而落选的人,感同身受。这中举与落选,并不由我等的才干决定,全凭官家的喜好做主。非但李进觉得害怕,全天下人都觉得害怕。”林玄礼本来挺生气的,看向吏部尚书:“他说现在选择小官小吏,都看体格,这是真的吗?”吏部尚书微微有些冷汗:“启禀官家,边陲小镇,有些不合礼法的事也很正常。”有,但这也是您喜欢去边关溜达,又安排了力能扛鼎的鲁提辖还对其照顾有加导致的,还有王娘娘选送到燕云十六州的官员时让他们比试骑射。但官家好不容易才不生气,我别说这个。王繁英刚换了一件月白色的道袍,梳了个简简单单的混元髻,净手焚香,摊开一本《庄子》,旁边煮了一壶回甘不错幽香满口的雨前龙井,享受轻松静谧的气氛。不问朝政又不用为了天下大势担心,不用担心时运国运影响自己的命运,这真的很快乐。天下太平才是真轻松,金殿传胪之后还有宴会,宴会之后还得补看今日奏本,某个粘人的小熊没空过来,可以好好读书打坐。跟着官家上朝的小内侍一溜烟跑过来:“娘娘,娘娘,出大事了,让我见娘娘。”婵娟拦住他:“什么事你先跟我说。娘娘今日清修,谁都不见。”小内侍急的跺脚:“金殿传胪时吵起来了,官家勃然大怒,童大人让我来请王娘娘救命,朝臣要是劝不住官家,也只有王娘娘能拦住官家。”王繁英叹了口气,合上书,推开窗子:“好好的金殿传胪为什么会吵起来。”群臣:官家看起来要打人了。真是被气坏了。听李进一开头说的话,还以为他要歌功颂德,赞美官家呢!官家在龙椅上捏紧了拳头,本来就有点不怒自威,现在生起气来更显得威严赫赫,令人不敢直视。他沉声问:“你祖上因为练武,在进殿上被免去进士身份,赶回老家,不许入仕。你若因为劝谏朕不要重视文武双全的进士,而被剥去进士身份,也赶回老家去,那太过讽刺。你还想说什么?”对于官家就差明说的:哄我!——朝臣们纷纷对李进投以复杂的目光。这人肯定能名垂青史,但将来仕途可能断绝了。这也就是现在废黜了黥面,要不然他很有可能被刺配去从军。除非他能话锋一转,油嘴滑舌的把事情都圆回来,盛赞官家。旁边九个进士都惊呆了,有人惊怒,有人惊喜。御史中丞咬了咬牙,出列道:“官家暂且息怒,李进此言诚可谓忠言逆耳,虽然违逆了官家的意愿,但合乎情理国策。官家出题考的是中正平和,他答的也是这个,至于过去的渊源,或许是将心比心,才让他发此感慨…”旁边的王甫惊喜的上前一步,跪下拱手:“王甫有话启奏。”林玄礼气哼哼的无视御史中丞:“说罢。”“学生以为李进此举乃是沽名钓誉、邀买人心,借由官家爱才之心,让他自己四海扬名。”王甫朗声道:“李进写的策论,学生没读过,必是精妙绝伦。先吸引了官家的目光,再当众讽刺官家似汉武帝穷兵黩武,歪曲官家选材用人的策略,说官家只喜欢年轻力壮的臣下,离间君臣之情。学生举一个不恰当的例子,此人犹如祢衡一样,桀骜不驯,目无君上。”李进急了:“你污蔑我!我正因为官家是明君,才敢直言犯上。官家明鉴,学生想说的都在策论中,并无不敬。”御史中丞比较看好这个年轻人,赶紧往圆了说:“想必你是提起祖辈的遭遇,一时情难自禁,口不择言。”王甫看官家愤怒的样子,决心把事情搞大,坚决和官家站在一起,官家愤怒我比官家还愤怒:“御史中丞也觉得他有怨望讪谤之意?”李进:“你是来俊臣转世投胎吗!?”林玄礼差点气乐了,往后一靠,拢了拢衣袖,拽了拽衣裳下摆。尽量让自己冷静。魏季礼厉声训斥:“新科进士尚未做官,先学会官场倾轧中常用的罗织罪名吗?怨望重罪,你怎么敢轻易安插在同科身上!”御史中丞更是提起精神来敌视王甫,御史们闻风上奏,偶尔集体搞人,很少会用怨望这个罪名。这罪名有多重?乌台诗案就是讪谤,车盖亭诗案是怨望,前者把苏轼苏颂等人关的差点死了,后者把蔡确的皮都拨下去一层,不敢小觑,罪名一旦坐实就完蛋了。“官家,王甫此人包藏祸心,不可授官。”童贯发现局面不太对劲,本来庄严肃穆喜气洋洋的金殿传胪,已经吵起来了,另外八个进士像落水猫一样站在地中央耷拉着脑袋,不敢吭声。这喜气洋洋的新科进士可能转眼就要变成阶下囚,打入御史台大牢中。他不想站队,只希望官家高高兴兴的,这样伺候着方便。赶忙暗示旁边的小内侍去禀报中宫。中丞也有对头,平时碍于官家爱看他们和睦共处,只能装出那副样子来,现在一有机会立刻反戈一击。刑部尚书一向看御史台不顺眼,觉得他们傲慢狂妄目中无人:“官家,臣以为御史中丞与王甫有私,二人都姓王,同姓同宗理应避讳。回护李进的人都不讲理,难道只有李进诽谤官家算是忠言逆耳,王甫这同年生员,臣等年迈老者,偏偏不能说他的不是?即便是口舌之争,也得让人说话。”御史中丞:“官家明鉴,臣这是同姓各宗!臣不知道王甫是哪里人氏,王姓乃是大姓,中宫也姓王。”林玄礼被无语的摆了摆手:“别扯姓氏的事。”翰林学士们也很愤慨:“儒生见不平则鸣,老夫正想问问你们二人,王甫为官家不平,李进,你为谁不平?”要说到‘不平’,事情刚从怨望讪谤下降到口舌之争,又从口舌之争提高到‘不平’。群臣:事情大条了。他为谁不平?他为什么事不平?是为了他祖宗,对于真宗觉得不平?还是觉得本朝官家不公平?问题是官家他很公平啊!他喜欢用年轻人,也没有贸然委以重任,喜欢武人,算得上被偏爱的只有狄谏和种师道,还有小侍卫谢英。你指着本来很公平的管家,说起不平这个话题,性格再好的人也要被激怒了。无辜的八个进士本来还想发表感慨,一看老大人们吵起来,只恐要威胁到自己的仕途。寒窗苦读十余年,不能折在这里。还有二百九十个进士个个穿着红袍,头上插着孔雀毛和鲜花,带着展脚幞头,在殿外候旨,等待公布名次被叫进去。可是只见那十个人进去,不见公布名次,也不见他们出来。隐约听见一些争吵声,又不敢乱了次序,不敢伸长脖子往里打量。林玄礼在议论声又起来时,用力拍桌,一声雷霆般的巨响之后:“都住口!让他说!”众人都盯着李进,等他的答案。他为谁不平?他的策略写的条理清晰,遣词造句符合古文运动,他这个人又完全符合官家偏爱的臣子,除了长得普通了点,又是进士出身,他祖宗在四川直面宁夏,他倒是生在东北,靠近着现在的金国,熟知边关民风民情,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这样一个人,凭什么觉得不平?小时候想练剑和骑射,结果被亲爹无情制止的官员们才觉得不平呢。李进虽然是打遍县城无敌,也扛不住在大庆殿中,群臣集会之处、紫袍如云、玉带如林的地方,被大宋的官家和重臣盯着,等他的答案。而他在刚刚大臣们吵起来时就有点插不上话。林玄礼锐利的盯着他,瞄了一眼桌上的镇尺,考虑要不要抄起来掂量掂量,增加一下他的心理压力。算了,明天会收获所有朝臣的劝谏。太浪费纸了,不环保。李进看起来不畏惧,只是有点茫然,可能是没想到朝臣们会因为他的话吵成这样乱糟糟的一大团。十只野猫一起在窗户下面喵喵叫要偷小鱼干,都没有刚刚那么闹,现在又突然安静下来。王甫催促道:“你有那么多话要说,现在为何不说?莫非此时此刻才知敬畏天威?”童贯盯着王甫细看,这个人看起来怪怪的,忽然涌起一种同行之间的仇视,这种仇视来的有些没来由,但他明白,官家身边讨好逗趣事事顺从的人只有一个名额,官家容不下太多这种人,王甫将来是外庭朝臣,能说话的地方比我多,这可不好。李进整理了一下思路,在心中复盘刚刚争吵的全过程,坚定的想起自己争论的和他们争论的不是一件事。“启禀官家,李进心中并无不平,只是觉得害怕,惋惜。”林玄礼挑眉:“你怕什么?敢在金殿中说这些扫兴话,你还会怕?”“殿试时所写的策略,今日所说的话,都因为官家试题中说的‘中正’。现在地方衙门选人也有些偏颇,二人相较,一个年轻一个年老,必然选择年轻的。一个身强力壮,一个消瘦弱小,必然选择身强力壮的,为的是讨得官家的欢心。官家提倡尊老惜弱,但朝廷取士不这么做,长此以往必为祸患。官家,李进今日合乎官家的喜好,若能得以重用,昔年祖先李云与李进今日一般无二,却被官家怪罪。学生对其他因官家的喜好而落选的人,感同身受。这中举与落选,并不由我等的才干决定,全凭官家的喜好做主。非但李进觉得害怕,全天下人都觉得害怕。”林玄礼本来挺生气的,看向吏部尚书:“他说现在选择小官小吏,都看体格,这是真的吗?”吏部尚书微微有些冷汗:“启禀官家,边陲小镇,有些不合礼法的事也很正常。”有,但这也是您喜欢去边关溜达,又安排了力能扛鼎的鲁提辖还对其照顾有加导致的,还有王娘娘选送到燕云十六州的官员时让他们比试骑射。但官家好不容易才不生气,我别说这个。王繁英刚换了一件月白色的道袍,梳了个简简单单的混元髻,净手焚香,摊开一本《庄子》,旁边煮了一壶回甘不错幽香满口的雨前龙井,享受轻松静谧的气氛。不问朝政又不用为了天下大势担心,不用担心时运国运影响自己的命运,这真的很快乐。天下太平才是真轻松,金殿传胪之后还有宴会,宴会之后还得补看今日奏本,某个粘人的小熊没空过来,可以好好读书打坐。跟着官家上朝的小内侍一溜烟跑过来:“娘娘,娘娘,出大事了,让我见娘娘。”婵娟拦住他:“什么事你先跟我说。娘娘今日清修,谁都不见。”小内侍急的跺脚:“金殿传胪时吵起来了,官家勃然大怒,童大人让我来请王娘娘救命,朝臣要是劝不住官家,也只有王娘娘能拦住官家。”王繁英叹了口气,合上书,推开窗子:“好好的金殿传胪为什么会吵起来。”群臣:官家看起来要打人了。真是被气坏了。听李进一开头说的话,还以为他要歌功颂德,赞美官家呢!官家在龙椅上捏紧了拳头,本来就有点不怒自威,现在生起气来更显得威严赫赫,令人不敢直视。他沉声问:“你祖上因为练武,在进殿上被免去进士身份,赶回老家,不许入仕。你若因为劝谏朕不要重视文武双全的进士,而被剥去进士身份,也赶回老家去,那太过讽刺。你还想说什么?”对于官家就差明说的:哄我!——朝臣们纷纷对李进投以复杂的目光。这人肯定能名垂青史,但将来仕途可能断绝了。这也就是现在废黜了黥面,要不然他很有可能被刺配去从军。除非他能话锋一转,油嘴滑舌的把事情都圆回来,盛赞官家。旁边九个进士都惊呆了,有人惊怒,有人惊喜。御史中丞咬了咬牙,出列道:“官家暂且息怒,李进此言诚可谓忠言逆耳,虽然违逆了官家的意愿,但合乎情理国策。官家出题考的是中正平和,他答的也是这个,至于过去的渊源,或许是将心比心,才让他发此感慨…”旁边的王甫惊喜的上前一步,跪下拱手:“王甫有话启奏。”林玄礼气哼哼的无视御史中丞:“说罢。”“学生以为李进此举乃是沽名钓誉、邀买人心,借由官家爱才之心,让他自己四海扬名。”王甫朗声道:“李进写的策论,学生没读过,必是精妙绝伦。先吸引了官家的目光,再当众讽刺官家似汉武帝穷兵黩武,歪曲官家选材用人的策略,说官家只喜欢年轻力壮的臣下,离间君臣之情。学生举一个不恰当的例子,此人犹如祢衡一样,桀骜不驯,目无君上。”李进急了:“你污蔑我!我正因为官家是明君,才敢直言犯上。官家明鉴,学生想说的都在策论中,并无不敬。”御史中丞比较看好这个年轻人,赶紧往圆了说:“想必你是提起祖辈的遭遇,一时情难自禁,口不择言。”王甫看官家愤怒的样子,决心把事情搞大,坚决和官家站在一起,官家愤怒我比官家还愤怒:“御史中丞也觉得他有怨望讪谤之意?”李进:“你是来俊臣转世投胎吗!?”林玄礼差点气乐了,往后一靠,拢了拢衣袖,拽了拽衣裳下摆。尽量让自己冷静。魏季礼厉声训斥:“新科进士尚未做官,先学会官场倾轧中常用的罗织罪名吗?怨望重罪,你怎么敢轻易安插在同科身上!”御史中丞更是提起精神来敌视王甫,御史们闻风上奏,偶尔集体搞人,很少会用怨望这个罪名。这罪名有多重?乌台诗案就是讪谤,车盖亭诗案是怨望,前者把苏轼苏颂等人关的差点死了,后者把蔡确的皮都拨下去一层,不敢小觑,罪名一旦坐实就完蛋了。“官家,王甫此人包藏祸心,不可授官。”童贯发现局面不太对劲,本来庄严肃穆喜气洋洋的金殿传胪,已经吵起来了,另外八个进士像落水猫一样站在地中央耷拉着脑袋,不敢吭声。这喜气洋洋的新科进士可能转眼就要变成阶下囚,打入御史台大牢中。他不想站队,只希望官家高高兴兴的,这样伺候着方便。赶忙暗示旁边的小内侍去禀报中宫。中丞也有对头,平时碍于官家爱看他们和睦共处,只能装出那副样子来,现在一有机会立刻反戈一击。刑部尚书一向看御史台不顺眼,觉得他们傲慢狂妄目中无人:“官家,臣以为御史中丞与王甫有私,二人都姓王,同姓同宗理应避讳。回护李进的人都不讲理,难道只有李进诽谤官家算是忠言逆耳,王甫这同年生员,臣等年迈老者,偏偏不能说他的不是?即便是口舌之争,也得让人说话。”御史中丞:“官家明鉴,臣这是同姓各宗!臣不知道王甫是哪里人氏,王姓乃是大姓,中宫也姓王。”林玄礼被无语的摆了摆手:“别扯姓氏的事。”翰林学士们也很愤慨:“儒生见不平则鸣,老夫正想问问你们二人,王甫为官家不平,李进,你为谁不平?”要说到‘不平’,事情刚从怨望讪谤下降到口舌之争,又从口舌之争提高到‘不平’。群臣:事情大条了。他为谁不平?他为什么事不平?是为了他祖宗,对于真宗觉得不平?还是觉得本朝官家不公平?问题是官家他很公平啊!他喜欢用年轻人,也没有贸然委以重任,喜欢武人,算得上被偏爱的只有狄谏和种师道,还有小侍卫谢英。你指着本来很公平的管家,说起不平这个话题,性格再好的人也要被激怒了。无辜的八个进士本来还想发表感慨,一看老大人们吵起来,只恐要威胁到自己的仕途。寒窗苦读十余年,不能折在这里。还有二百九十个进士个个穿着红袍,头上插着孔雀毛和鲜花,带着展脚幞头,在殿外候旨,等待公布名次被叫进去。可是只见那十个人进去,不见公布名次,也不见他们出来。隐约听见一些争吵声,又不敢乱了次序,不敢伸长脖子往里打量。林玄礼在议论声又起来时,用力拍桌,一声雷霆般的巨响之后:“都住口!让他说!”众人都盯着李进,等他的答案。他为谁不平?他的策略写的条理清晰,遣词造句符合古文运动,他这个人又完全符合官家偏爱的臣子,除了长得普通了点,又是进士出身,他祖宗在四川直面宁夏,他倒是生在东北,靠近着现在的金国,熟知边关民风民情,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这样一个人,凭什么觉得不平?小时候想练剑和骑射,结果被亲爹无情制止的官员们才觉得不平呢。李进虽然是打遍县城无敌,也扛不住在大庆殿中,群臣集会之处、紫袍如云、玉带如林的地方,被大宋的官家和重臣盯着,等他的答案。而他在刚刚大臣们吵起来时就有点插不上话。林玄礼锐利的盯着他,瞄了一眼桌上的镇尺,考虑要不要抄起来掂量掂量,增加一下他的心理压力。算了,明天会收获所有朝臣的劝谏。太浪费纸了,不环保。李进看起来不畏惧,只是有点茫然,可能是没想到朝臣们会因为他的话吵成这样乱糟糟的一大团。十只野猫一起在窗户下面喵喵叫要偷小鱼干,都没有刚刚那么闹,现在又突然安静下来。王甫催促道:“你有那么多话要说,现在为何不说?莫非此时此刻才知敬畏天威?”童贯盯着王甫细看,这个人看起来怪怪的,忽然涌起一种同行之间的仇视,这种仇视来的有些没来由,但他明白,官家身边讨好逗趣事事顺从的人只有一个名额,官家容不下太多这种人,王甫将来是外庭朝臣,能说话的地方比我多,这可不好。李进整理了一下思路,在心中复盘刚刚争吵的全过程,坚定的想起自己争论的和他们争论的不是一件事。“启禀官家,李进心中并无不平,只是觉得害怕,惋惜。”林玄礼挑眉:“你怕什么?敢在金殿中说这些扫兴话,你还会怕?”“殿试时所写的策略,今日所说的话,都因为官家试题中说的‘中正’。现在地方衙门选人也有些偏颇,二人相较,一个年轻一个年老,必然选择年轻的。一个身强力壮,一个消瘦弱小,必然选择身强力壮的,为的是讨得官家的欢心。官家提倡尊老惜弱,但朝廷取士不这么做,长此以往必为祸患。官家,李进今日合乎官家的喜好,若能得以重用,昔年祖先李云与李进今日一般无二,却被官家怪罪。学生对其他因官家的喜好而落选的人,感同身受。这中举与落选,并不由我等的才干决定,全凭官家的喜好做主。非但李进觉得害怕,全天下人都觉得害怕。”林玄礼本来挺生气的,看向吏部尚书:“他说现在选择小官小吏,都看体格,这是真的吗?”吏部尚书微微有些冷汗:“启禀官家,边陲小镇,有些不合礼法的事也很正常。”有,但这也是您喜欢去边关溜达,又安排了力能扛鼎的鲁提辖还对其照顾有加导致的,还有王娘娘选送到燕云十六州的官员时让他们比试骑射。但官家好不容易才不生气,我别说这个。王繁英刚换了一件月白色的道袍,梳了个简简单单的混元髻,净手焚香,摊开一本《庄子》,旁边煮了一壶回甘不错幽香满口的雨前龙井,享受轻松静谧的气氛。不问朝政又不用为了天下大势担心,不用担心时运国运影响自己的命运,这真的很快乐。天下太平才是真轻松,金殿传胪之后还有宴会,宴会之后还得补看今日奏本,某个粘人的小熊没空过来,可以好好读书打坐。跟着官家上朝的小内侍一溜烟跑过来:“娘娘,娘娘,出大事了,让我见娘娘。”婵娟拦住他:“什么事你先跟我说。娘娘今日清修,谁都不见。”小内侍急的跺脚:“金殿传胪时吵起来了,官家勃然大怒,童大人让我来请王娘娘救命,朝臣要是劝不住官家,也只有王娘娘能拦住官家。”王繁英叹了口气,合上书,推开窗子:“好好的金殿传胪为什么会吵起来。”群臣:官家看起来要打人了。真是被气坏了。听李进一开头说的话,还以为他要歌功颂德,赞美官家呢!官家在龙椅上捏紧了拳头,本来就有点不怒自威,现在生起气来更显得威严赫赫,令人不敢直视。他沉声问:“你祖上因为练武,在进殿上被免去进士身份,赶回老家,不许入仕。你若因为劝谏朕不要重视文武双全的进士,而被剥去进士身份,也赶回老家去,那太过讽刺。你还想说什么?”对于官家就差明说的:哄我!——朝臣们纷纷对李进投以复杂的目光。这人肯定能名垂青史,但将来仕途可能断绝了。这也就是现在废黜了黥面,要不然他很有可能被刺配去从军。除非他能话锋一转,油嘴滑舌的把事情都圆回来,盛赞官家。旁边九个进士都惊呆了,有人惊怒,有人惊喜。御史中丞咬了咬牙,出列道:“官家暂且息怒,李进此言诚可谓忠言逆耳,虽然违逆了官家的意愿,但合乎情理国策。官家出题考的是中正平和,他答的也是这个,至于过去的渊源,或许是将心比心,才让他发此感慨…”旁边的王甫惊喜的上前一步,跪下拱手:“王甫有话启奏。”林玄礼气哼哼的无视御史中丞:“说罢。”“学生以为李进此举乃是沽名钓誉、邀买人心,借由官家爱才之心,让他自己四海扬名。”王甫朗声道:“李进写的策论,学生没读过,必是精妙绝伦。先吸引了官家的目光,再当众讽刺官家似汉武帝穷兵黩武,歪曲官家选材用人的策略,说官家只喜欢年轻力壮的臣下,离间君臣之情。学生举一个不恰当的例子,此人犹如祢衡一样,桀骜不驯,目无君上。”李进急了:“你污蔑我!我正因为官家是明君,才敢直言犯上。官家明鉴,学生想说的都在策论中,并无不敬。”御史中丞比较看好这个年轻人,赶紧往圆了说:“想必你是提起祖辈的遭遇,一时情难自禁,口不择言。”王甫看官家愤怒的样子,决心把事情搞大,坚决和官家站在一起,官家愤怒我比官家还愤怒:“御史中丞也觉得他有怨望讪谤之意?”李进:“你是来俊臣转世投胎吗!?”林玄礼差点气乐了,往后一靠,拢了拢衣袖,拽了拽衣裳下摆。尽量让自己冷静。魏季礼厉声训斥:“新科进士尚未做官,先学会官场倾轧中常用的罗织罪名吗?怨望重罪,你怎么敢轻易安插在同科身上!”御史中丞更是提起精神来敌视王甫,御史们闻风上奏,偶尔集体搞人,很少会用怨望这个罪名。这罪名有多重?乌台诗案就是讪谤,车盖亭诗案是怨望,前者把苏轼苏颂等人关的差点死了,后者把蔡确的皮都拨下去一层,不敢小觑,罪名一旦坐实就完蛋了。“官家,王甫此人包藏祸心,不可授官。”童贯发现局面不太对劲,本来庄严肃穆喜气洋洋的金殿传胪,已经吵起来了,另外八个进士像落水猫一样站在地中央耷拉着脑袋,不敢吭声。这喜气洋洋的新科进士可能转眼就要变成阶下囚,打入御史台大牢中。他不想站队,只希望官家高高兴兴的,这样伺候着方便。赶忙暗示旁边的小内侍去禀报中宫。中丞也有对头,平时碍于官家爱看他们和睦共处,只能装出那副样子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