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钧只是个普通读书人, 刚刚上任翰林一职。
皇帝派他来,并不是需要他审理此案,而是需要温钧做天子耳目,看看京兆尹有没有公正的审理此案。
毕竟事情尚未明了, 结论未定, 就怕七皇子下黑手, 伤害这唯一的苦主性命。
同样的,也怕京兆尹受到七皇子的暗示或者打压, 不了解情况,轻易下命令完结此案,让这件事高高抬起, 轻轻落下,违背了皇帝的心意。
京兆尹这样的官员,自然是保皇党,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在不背叛皇帝的前提下,略微释放善意,和几位皇子打好关系。
万一京兆尹偏向了七皇子, 事情就糟了。
十分不幸的是, 事情还真的如他和皇帝预料的那样发展了。苦主提上来的时候,满身伤口, 奄奄一息,明显是京兆尹为了讨好七皇子派系, 对苦主使了手段。
温钧意味深长地扫了京兆尹一眼。
京兆尹面上不动声色, 其实早已经心惊肉跳, 心里暗暗叫苦。
温钧的品级不如他的高没错,可是他却是带着皇帝的旨意而来的,显然他这次倒霉,领悟错了皇帝的意思,做错了事情。
皇上他并不打算再放过七皇子了。
还好,苦主人还没死,还有补救的机会。
京兆尹想到这里,连忙让衙役去请大夫,先将苦主的命保住,再来升堂审理此案。
同时,趁着大夫来的这段间隙,他找借口去了后衙一趟,将之前在牢狱里屈打成招后的画押全部毁得干干净净,松了口气,表情一本正经地回到前堂。
苦主年事已高,经历家中剧变,又有严刑逼供,身体情况十分不妙。
大夫来了之后,开了药灌进去,还是过了足足两个时辰才醒来。
醒来后,看见围在左右的衙役,他眼底一黯,遍布皱纹沟壑的脸上无动于衷,倒在地上,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懒得再喊冤。
在牢狱的时候,听狱卒闲聊,他已经知道自己一家人得罪的乃是当朝七皇子。
试问他这样的升斗小民,怎么和皇亲国戚斗
而且他已经画了押,就算现在喊冤,也只是白费功夫罢了,这屋里的哪个人不怕七皇子,又怎么可能为他申冤。话本里的青天大老爷,就是只活在话本里的啊。
不过仇恨支撑着他,他一直没有再昏过去,等到温钧轻咳一声,开口询问他事情经过,他看出事情有变,一双昏暗的眼睛瞬间露出了不可置信的光芒。
“不,不是已经画押了吗”
京兆尹立刻大声咳了两声,将老汉的话盖过去,一本正经道“咳咳,还没正式升堂,怎么画押你一定是记错了有什么冤屈你可直接说出,本官一定秉公处理。坐在本官身边的这位大人,乃是皇上钦差,奉旨督察此案,你不用害怕,一切冤屈都会水落石出。”
老汉愣了半响,看向温钧,一骨碌爬起来,怦怦地冲着温钧狠狠磕了三个响头,仰头喊道“大人,我有冤啊”
温钧从京兆府离开的时候,京兆尹的脸色有些尴尬。
显然,老汉只对温钧表示信任的行为,让京兆尹很没有面子。
不过温钧是天子近臣,两人同为保皇党,也犯不着撕破脸皮,而且这次的事情,京兆尹做错了,还要靠温钧多美言几句,免得皇帝发怒,所以两人看起来和和气气,丝毫没有芥蒂的样子。
温钧回了家,在前院书房坐下,揉了揉太阳穴,取出卷宗仔细翻看。
京兆府已经去锦绣布庄抓拿犯人,等抓到了人,会再次升堂。
在那之前,温钧要将这次案件的卷宗检查一遍,做到心里有数,也免得皇帝心血来潮询问的时候答不上话。
卷宗并不复杂,老汉状告城南锦绣布庄谋财害命,连害五条性命,人证物证俱在,不出意外很快就能结案。
但是这里面涉及了皇族,就有一点麻烦虽然京城大半权贵都知道,那城南的锦绣布庄是七皇子的,却并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七皇子和锦绣布庄之间的联系,所以现在还要想办法找到证据,来证实城南布庄的行为都是七皇子授命的。
不然锦绣布庄倒了,七皇子全身而退,这可不是温钧和皇帝想要看到的结果。
温钧目前能依靠的只有卷宗,只有老汉口中的话。他静下心,一个细节一个细节地推敲卷宗,希望在其中找到有用的证据。
这时候,书房的门被敲响了。
温钧目露疑惑,抬头叫道“谁”
“我”季明珠的声音小心翼翼响起。
温钧晃神了一下,眼底露出一丝恍然大悟,脸上露出笑意,起身打开门,目露宠溺期待“你怎么来了”
忙碌的公务之余,偶尔出现的她,就像是一份惊喜。
满身的疲倦一下子就消散了。
季明珠手里捧着书,听见动静,仰头看他,双眸甜笑“我来送东西。”
温钧点头,微笑期待地接过,低头看了一眼,立刻一愣,发现这东西竟然是这一个月来,自己给她打发时间的话本,顿时眉心微拧“就送这个”
季明珠点头,理所当然道“是啊,我看完了,还给你。”
温钧心下失望,无奈地笑,却也没说什么,示意道“进来坐吧。”
季明珠这一个月都在坐月子,没有来过他书房,但是在她怀孕的那段日子,她每日都要来书房给他送热汤或者凉茶,美名其曰让他和孩子培养感情,但是温钧看得出来,她是要生产了,心里不安,想要多待在他身边。
温钧纵容着她的出现,渐渐的,对她每日准时的汤羹也有了一份期待。
刚才听见她的声音,温钧还以为,她打算恢复之前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