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样貌总是很难掩饰的,有人喜欢化妆掩盖,有人喜欢戴着面纱,这千变万化的方式中,往往很容易因为一点点巧妙的不同便泄露了。最常犯下的错误便是有人曾易容,并且衣裳举动都非常不同,可偏生却是这双手忘记变更,直接暴露了行径。
这个说书先生犯下的不是如此低级的错误,他看起来与原先的模样岁数相仿,然而留着络腮胡,即便是怎么看都只觉得此人虎背熊腰,与清瘦先生的模样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处处都看不出破绽,然温凉是如何发现此人不对劲呢?
他拍惊堂木的动作。
温凉记得此前的说书先生每次在拍下惊堂木的时候,高举那瞬间还未落下,手总会停顿一秒,然后才重重落下,发出清脆的声响。而眼前这人拍惊堂木时耍的花样与原先截然不同,但那一瞬间的停顿一模一样!此人胳臂受伤无法高抬,为了掩饰便强行抬起,僵硬片刻后便直直落下,犹如瀑布拍击岩石,敲击出清脆的响声!
等说书先生这段告一段落后,温凉原本想起身结账,便听到对面的商户和同行人交谈起来,他们说的都是官话,虽然带着河北口音,但还是能听得清楚。“兄弟啊,你带着的东西够吗?别等到了地头才想起来,那可就不及时了。”
那人笑着饮酒,满脸红晕,“哪里会有问题,大哥说笑了。这东西哪里会忘,如果不是老母保佑,这一趟我早就死在路上了。我明天便去答谢老母。”
温凉漫不经心地坐在对面饮茶,苦涩的味道一如既往,比起半年前还带有的醇香,这一次便是单纯的苦涩茶叶了。他听着对面的人絮絮叨叨,得知这里是他们常年经商落脚的地方,便巧妙地切入了他们的交流中去,“你们常来来这,我也是这里的常客,只是我怎么觉得,这两次的口感大不如从前了。”
商户摇头苦笑,又倒了杯酒,“你有所不知,这家酒楼在三个月前便关过一次,后来虽然又开了,但是这不管是哪方面都再比不上从前了,连掌柜的都换了。现在也就靠着这说书先生撑着罢了,据说两个月前这说书先生还没来的时候,这酒楼都差点开不下去了。”
温凉默默点头,“原来如此。”
三月前便曾关闭一次,换了掌柜?温凉的视线隐蔽地在室内扫了一圈,发现屋内在的几个小二都没有变化,还是原来的那些人。那么便是换了掌柜,但是没有更换这些做事的下人?
他复又低头喝了口温热的茶水,舔干了嘴角残留的茶渍。如此一来,莫不是贝勒爷打算放长线钓大鱼?
这家酒楼背后,怕是已经做了他姓,改为白莲了。
温凉吃了一顿不怎么贴胃的饭菜,然后带着有点闹腾的身体找了个中人,假托要租屋的模样让中人给他介绍房源,并慢慢地引到了六面胡同那里去,“……身上并无长物,需低廉些,不然怕是支付不起。”
中人见过的人多了,便是落拓少爷也是不少,对温凉的模样并没有感到奇怪。他笑眯眯地介绍道,“若是这样的话,或许您可以选择六面胡同的房子,这里愿意租让的屋子很多,价格绝对低廉,便是有点乱。不过你是个大男人,应该是不畏惧的。”
温凉拱手,“如此便好,可否带在下过去见见,若是能今天定下便再好不过了。”虽这只是桩小买卖,但积少成多啊,中人当即就给他介绍了好几处,然后便带着他往六面胡同过去了。
诚如中人所说,六面胡同是个比较乱的地方。这里算得上是个胡同群落,六条胡同混在一起,若不是熟悉的人在其中走路,根本不知道哪里跟哪里是可以对应上,极其容易迷路。温凉跟在中人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连续看了两家都不是很满意。
中人也知道做书生的的确有点挑剔,刚才那两家不是隔壁有杀猪的屠户,便是有爱指桑骂槐的泼妇,这吵闹的声响便是他自己都受不了,何况是个要赶考的书生。
他好脾气地带着温凉来到了最后一处地方,指着这院门口说道,“这是最后一处了。我也不瞒着你,这里的确是最好的地方。但是这里太过偏僻了,几乎是巷子末尾,除了你对过有人住着,根本便没人烟了,若是你选择了这里,可得小心。”中人好心地劝着,这里虽然僻静,但抵不上这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