庵堂上面,供着她丈夫的神主牌。下面点着香,青烟缭绕里,摆着一副佛经、一串木珠,一个木鱼。
渡儿晚上念少了一段经,打起瞌睡,旁边就有一个丫头提醒:“六奶奶,您难道不会因为想念六少爷而睡不着吗?”
渡儿恍然大悟,晚上从此熬夜念经。
渡儿中午把送来的全素菜拿起来,正待一碗吃光,旁边的奶嬷嬷抱着神主牌哭得捶胸顿足:“少爷啊,少爷啊,老奴想你想得连一粒米都吃不下去啦!”
渡儿瞄了瞄奶嬷嬷丰伟的胸怀,最后被感动得只吃了半碗饭,两根青菜。
渡儿早上起来穿衣裳,想离开庵堂去花园里喘口气。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哀哀戚戚:“这穿红的戴绿的,花花草草的,全没了生息。不如归去!”
不知道系谁的声音,但是渡儿听了,觉得自己也该赶赶时兴。她就赶紧把手里唯一一件带点花纹的肚兜都换成了麻布的。
一个多月后,有在祝家当差的人偶尔看见了嫁进来的六少奶奶,见她脸颊凹陷,脸色苍白,身形瘦弱得好像风一吹就倒。不是拿着个佛经坐在庵堂里,给六少爷念往生经。就是在灵堂前擦眼泪。
于是,那些在乡间市坊里传的童谣,渐渐都变作了六少奶奶虽然系青春寡妇,却情深意重、忠贞不二的美言。
祝老夫人泪眼汪汪地对祝家老爷、祝家人说:“万幸我们没有亏待了这好孩子,好歹保住了她的名声。否则,以后哪里有脸去见亲家,见六郎。”
祝家上下深以为然。
渡儿家里的老仆得到消息,哭了个肝肠寸断。
渡儿却托人带消息安慰他:“不要紧的。我觉得也还不错啊......”
至于有多不错呢......这个嘛......
渡儿一低头,一个激灵,清醒了。
灵堂里寂静无声,外面只有雨声。猫还在叫,间接还有些咿咿呀呀的锣鼓声乐传来。
渡儿侧耳听了一会,确定连看灵的老婆子都溜出去看送灵戏了。她踉踉跄跄,头重脚轻地爬起来,从灵前摸了个馒头就啃,含含糊糊地对着猫叫的方向说:“喂,原谅我哦。他们又要满府抓你了。”
啃了大半个馒头,因为馒头数量最多。少一个轻易看不出来。别的都不能拿。
不行,她还是感觉自己走路越来越轻飘飘的,坐下还被骨头咯得慌。
渡儿望了那个灵位一会,先叹了一声:“有辱斯文。”接着,就毫不犹豫地往厨房摸去了。
摸过去的一路很顺利,因为路上的祝家的上上下下,都跑出去看戏了。
为了安抚亡灵,据说祝家要把青年早逝的丧事,像八十老人去世的喜丧来办。所以既有酒席流水宴,又有送灵戏。送灵的戏,讲究的人家,可是要唱满七七四十九天的大戏。乡里乡外,碰上这种大戏,都喜欢去热闹热闹。
何况听说最近出了一个新戏,叫什么《杨柳树》的。是根据什么话本子改编的。据说很好看。一般的戏班子还演不来。
渡儿当年专心这些“不正经”的话本子,即使是锁在佛坛灵堂,也拦不住她那颗知道这类消息的心。
有的吃有的新鲜看,难怪人都跑走了。什么时候我能看一下那个新出的话本子就好了。
她漫不经心地这样想着,一边想着,一边她伸手向那盆炖肉伸去了手。
刚伸出手,就听见门口有人清亮地叫了一声:“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