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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真没有动手打过人的, 怎么会说“我又没想打死她”, 而不是“又不是我打的她”呢?
诗澜这时候再想捂住嘴都来不及了,脑袋里顿时一片浑浊, 原本就不太灵光的大脑疯狂运转起来,思考着自己该怎么修补这一瞬间的失误。
可她原本就是个靠着运气一曲成名、头脑空空只会献媚的草包,不然先前也不会对席向晚起那么歹毒的报复心思了。
遇到这种需要机灵反应的场合, 她越是着急, 越是什么对策也想不出来, 愣愣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手脚冰凉,只觉得时间被无限拉长,好像身边所有的人都在鄙夷地嘲笑她似的。
最后还是易启岳先开了口,他的表情有些复杂,甚至不敢和席向晚对上视线, “席大姑娘, 我让醉韵楼的管事带着卖身契出来和你谈。这里……你还是先带着人移步吧。”
既然易启岳主动提出要帮她牵和东家的一面, 席向晚自然笑纳。
她一来不好以女子之身直接进醉韵楼, 二来也没打算真和诗澜这样一个小角色动真格, 于是朝易启岳一礼, 又淡笑着和身旁的公子们也道了谢, 便带着翠羽和甄珍一道离去。
诗澜想拦又不敢张口,只得蹬着眼睛看她们施施然离开, 空空如也的脑袋里只想到一件事:自己今后恐怕是完了。
没有了甄珍在背后帮她假唱, 她就再也唱不出那样好听的歌, 也当不了汴京城人人追捧的第一歌姬了。
哪怕只要再唱上一曲……所有人就都听得出她是个冒牌货了!
诗澜脚下一软,竟是连站住的力气都没有,跌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周围原先还对她有着憧憬和好奇的公子们一个个绕开了她,视而不见的模样令人心冷。
甄珍随着席向晚在醉韵楼不远的地方找了一间茶楼坐下后,才如梦初醒,不敢相信自己竟那么容易就从醉韵楼里离开了。
刚刚开始被人拐带到汴京城来发卖的时候,甄珍当然也反抗过,可并没有用——人牙子狠狠地打她命令她闭嘴,醉韵楼里没人愿意听她说自己的身份,有些人甚至看到她那半张被毁容的脸就忙不迭地匆匆走开。
没人会相信她是什么遭了意外流落在外的世家小姐,更不会有人帮一个容貌丑陋的女人。
若说有什么值得庆幸的,那就是因为被毁了容,甄珍才没被醉韵楼压着当接客的妓女,而是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杂役和绣娘。
她最终渐渐死心,学会如何从娇小姐转化为轻贱得不值一提的青楼奴仆,她赚的钱少得可怜,就算攒起来,也根本不够她偷偷回到岭南。她知道樊家的势大,在听说樊子期来了汴京城之后,更是惶惶不可终日,生怕一不小心就将自己和樊承洲一起害了。
“谢谢姑娘。”甄珍看向面前的少女,怯懦地向她道谢,又哀求道,“只是我的事情,能不能不要告诉他?”
席向晚有些讶异,“为什么?”她转念一想,便猜中了七八分,“你是担心被那个人知道吗?”
甄珍下意识地遮了遮自己的脸,好像这样就能让她觉得更加安全一些似的,“是……我不怕死,但我不想连累到他。”
席向晚沉吟片刻,点头道,“现在确实不是最好的时候,他们还会在汴京城里留一阵子,我先将你安置好,一切等以后再另作安排。”
“多谢姑娘……”甄珍擦了擦眼泪,又道,“姑娘可是武晋侯府的嫡女?”
“正是。”席向晚笑道,“你别担心,先前的话我没有骗你。”
甄珍轻轻摇头,“姑娘既然知道那句话,就一定是听他说的。这句话……除了我和他之外,恐怕姑娘是唯一一个知道的人了。”
席向晚确实是从樊承洲口中听说,不过那也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
想到这对苦命鸳鸯上辈子不得善终的结局,席向晚轻轻叹息起来。
她自己想要平平安安地活下去,那必定是要铲除樊子期的,既然如此,如果能救下甄珍,在这之后让她和樊承洲重修旧好,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虽然后来席向晚亲手将甄珍和樊承洲的两个孩子抚养成人,成了他们名义上的母亲,可这一次不打算远嫁岭南的她,多少还是有些担心挂念两个聪明听话的乖孩子。
不过看甄珍这幅被欺负惯了的模样,席向晚有些放不下心,想了想便提议道,“我正好前些日子购置了一处院子,那里也住着个我赎出来的姑娘家,安排你们住在一块,互相之间有个照应,可好?”
甄珍自然是愿意的,她垂着脑袋点了点头,显然席向晚无论说什么她都愿意去做。
不多久的功夫,易启岳的小厮带着一个婆子从外头匆匆走了进来,小厮曾经见过席向晚几面,但这次看她的神情比以前都小心得多,好似根本不敢抬头似的,眼睛直盯着自己的脚尖,“席大姑娘,这是醉韵楼的二东家。”
席向晚闻言转头看了眼穿着华丽的婆子,猜到这大概是醉韵楼的老鸨,而不是醉韵楼背后真正的东家。
不过她也没想过能这样将对方逼出来。
看着易启岳的小厮离开后,席向晚笑了笑,“二东家,念好的卖身契,你带来了吗?”
婆子将一张按了手印的纸从袖中逃出来,点头哈腰,谄媚的态度十分熟练,“姑娘,您看,这就是她的卖身契了,您且收好。”
席向晚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你是三两银子买的她,我给你三十两,如何?”
婆子连连摆手,哪敢接翠羽递过来的银票,“姑娘,给她赎身的钱,方才世子已经出过了!”
“世子?”席向晚抬眼看老鸨,轻轻笑了一声,示意翠羽将银票收回去,捏着卖身契晃了晃,低声道,“二东家,我多说一句,知法犯法可不好,聪明人不该这么干的。”
老鸨一怔,立刻嬉皮笑脸起来,“瞧姑娘这话说的,咱们做的可是正经生意,在官府备过案的!”
席向晚垂了眼,嘴角噙着浅笑,手上却是将甄珍的卖身契从头上开始撕成了两半,而后斜过来又叠在一起撕了一次,才轻声地说,“我奶娘家这位亲戚可是良民出身,被人拐了之后才发卖的。也就是说,这卖身契,从一开始就是假的。二东家在汴京城里做生意,总归知道这犯了什么罪名吧?”
拐卖良民,这是大庆律法中惩处最严重的一条了,一旦查办,从源头到接手的人全都跑不了,只是因为其中利益巨大,暗中仍然有不少人铤而走险做起无本生意。
反正奴仆嘛,只要在家里面关着,逃不出去,有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奴籍呢?
有多少人能有甄珍这样的运气,被席向晚从角旮旯的地方里挖出来又赎走?更多被拐卖的良民都只能忍着委屈做一辈子下人,最后郁郁而终。
婆子脸上的笑容一僵,干笑着想要掩饰过去,“席大姑娘,咱们这儿下人的买卖,都是从牙行走的,手续道道都是正经的,可不敢触碰咱大庆国的律法……”
“是吗?”席向晚淡淡道,“正好我和这处管着治安的郑大人有一面之缘,咱们去问问他看?”
婆子顿时闭嘴不说话了。
席向晚掌管过樊家的生意,又陪着樊承洲将樊家多年的黑心产业一一洗白,自然知道勾栏瓦肆这种地方光鲜亮丽底下有着数不清的肮脏勾当,早已形成一种潜规则。
因为其中的牵扯过于巨大,因此永惠帝一直没有严查,只要他们做得不太过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就过去了,可要是真查起来,那一定会是另一番的惊天动地。
好巧不巧的是,永惠帝没有做的事情,后来新帝登基之后,在宁端的协助下,雷厉风行地就给查办了。
即便是皇家出手,也足足花了十个月的时间,还险些伤筋动骨,其中干戈可见一斑。
因此席向晚只要稍一提去官府查阅,醉韵楼婆子的表情就十分不自然起来,她脸色变幻了好几次,才弯腰低声凑近了席向晚身旁,愁眉苦脸地哀求道,“席大姑娘,咱们醉韵楼是小本生意,若不是在这些地方省钱,那可就活不下去了呀!”
席向晚失笑,“我虽不是什么做生意的大户,但就凭刚才在你们门口站的这一会儿,也能估量得出来一个月的进出流水,大约就在这个数。”她比了个数字出来,婆子的脸色顿时就白了,“给我哭惨可没有,二东家。”
婆子没想到区区一个贵女却对经商这般敏感,顿时冷汗都冒了出来。
见到婆子愈发紧张恐惧,席向晚才笑了起来,她安抚道,“我自然不是要跟醉韵楼作对的意思,这与我也没有好处。只是我和奶娘情深义重,想替她出一口气,所以,想从二东家这儿要一个名字。”
婆子立刻抬眼,和席向晚对视一瞬间,松了一大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明白,明白……”她的眼睛转了转,最后说道,“不知席大姑娘听说过没有,牙行里有些人牙子是会私底下和人谈买卖的,这就不必给牙行抽份子钱了,哎呦,有些人,可不就被那蝇头小利蒙了眼睛,私底下和人牙子买卖去了嘛。”
听她即便要坦白都将自己从里面摘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席向晚笑了笑没说话。
婆子观察着席向晚波澜不惊的神情,想着死道友不死贫道,掩着嘴小声告密,“我也是听别人说的,牙行里一个有名的人牙子黄老三,就经常背着牙行在私底下做这些见不得人的买卖,赚得盆满钵满,人见他还得称一声黄三爷哩!”
在一旁竖着耳朵听这段对话的翠羽立刻将黄老三的名字记了下来,预备一回去就将这黄老三查个底朝天。
“好。”得到了想要的情报,席向晚笑了笑,朝翠羽招招手,站起了身。
翠羽会意地拿出刚刚才收起的三十两银票塞到老鸨手中。
老鸨这次欢天喜地给握住了没再推拒。
翠羽却没松手,她面无表情地跟着席向晚起身,压到老鸨耳旁威胁道,“我家姑娘将念好赎走,这是你情我愿的事情。贵楼那个诗澜要是想在背后耍什么花招,都察院明日就将醉韵楼掀了。”
老鸨连连点头,哪里敢有什么二话,将银子往自己袖子里一塞,便快步溜回了醉韵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