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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 谭佩玉买菜回来说临街的秀才不堪重负, 窝在家研究算数, 废寝忘食, 日夜不寐,家里人感觉不对劲,推开门进屋,人抱着往年做过的明算试题呜呜呜大哭, 谁喊都不理,请大夫把脉,说是成傻儿了。
说这话时担忧地看着谭振兴,在她眼里, 弟弟们功课太过繁重了,刘明章那会都没那么多功课, 前段时间他们还有空闲抄书, 这几天连抄书的功夫都没了, 整天待在书房门都不出, 她道, “累了就歇歇,别逼太紧了。”
明明是关心, 落在谭振兴眼里总觉得在看不起他, 撇着嘴, 不高兴道,“长姐,你看着我作甚, 难道担心我哪天成傻子不成?”
他虽然爱哭,但哭能哭成傻子吗?无知。
谭佩玉哭笑不得,她之所以看着谭振兴是想问他背上的伤,不过听他说话中气十足,应该是没事了。
“长姐怕你累着了,你没出门,不知外边的情形。”
谭佩玉不是乱说的,情况越演越烈,尤其打定主意明年参加乡试在家读书的秀才们,突然仿佛没了主心骨,找不着学习的门道,渐渐变得倦怠消沉,大街小巷,读书人个个心不在焉,萎靡不振,学习氛围空前低迷,学政大人担心长此以往读书人凋零,学风消弭,亲自在书院设明算课,重点针对明年参加乡试的秀才。
为此,各府县的秀才几乎都涌来了郡城,读书人汇聚,街上热闹非常,各客栈酒馆坐满了人。
据说刘明章全家也来了。
消息是赵铁生来说的。
“刘明章进城听课,全家老小都跟着来了。”赵铁生知道谭盛礼不想听刘家无关紧要的事,他是想提个醒,让谭振兴他们有准备,别哪天在街上碰到又起了冲突。
刘明章新娶的媳妇不是省油的灯,担心刘明章在城里寻花问柳,以照顾刘明章起居为由要跟着,刘明章老娘心里不乐意,认定儿媳妇是进城享福的,在家闹死闹活,刘明章无法,只得把她也带上,加上他两个弟弟要参加院试,让他们也同道以便自己没事给他们补补功课,哪晓得有他休妻的例子在前,两个弟妹不放心,胡搅蛮缠的也要来。
商量来商量去,到最后老老少少一个没落下。
听到刘家,谭振兴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看谭盛礼望来,更是异常老实,谭盛礼的视线在他身上顿了下,随即落在旁边的谭振业身上,后者垂眸,保证道,“父亲放心,儿子再不会乱来。”
谭振兴歪了歪嘴,没有说话,心里骂谭振业脑子转不过弯,不打架还有其他方式啊,他想好了,如果碰到刘家人,他要骂得他们后悔做人!
“我看几位公子比以前成熟了,不会再犯错了。”赵铁生道,“刘家人心胸狭隘,眼界低,不足与他们为伍。”以谭盛礼的才学,谭家注定要踏入官场的,而刘家,论眼界学识都远远不够。
谭盛礼没有作声,了解他不道人长短的性格,赵铁生又说起其他,“听说你们都过了府试,咱们村的人乐坏了,知道我要来,托我给你们捎了不少东西。”
有鸡蛋,鸭蛋,活鸡活鸭,还有半只野猪肉,都是补身体的,幸好天不热,否则路上就坏了。
谭盛礼过意不去,“我不曾为村里做过什么,他们这般,我受之有愧。”
“你别谦虚,教他们认草药,卖田地时认真询问人品,哪件不是为村民们好?”
村里小吵小闹不断,但大的人情世故上,人们还是拎得清的,谭盛礼爬得越高对惠明村就越好,有谭盛礼庇佑,往后谁都不敢轻易欺负他们。
村里能出个官,是全村的福气。
谭盛礼问了几句村里的情况,赵铁生捡有趣的说,说着说着又回到院试,赵铁生拿出叠文章和诗文要谭盛礼看,这次院试不考明算,将来就说不好了,赵铁生会简单的算账,却不精通,如果以后院试添了明算,他恐怕更难考上。
他把希望都放在这次院试上了。
文章和诗不少,谭盛礼快速翻完,实话道,“搁往年没问题,今年情形特殊,不好说。”
赵铁生明白他的意思,学政大人开课,虽说只教明年参加乡试的秀才,但秀才有家人亲戚朋友,他们如果拿着文章去请教学政大人,学政大人肯定会指点几句的。
但他想得开,谭盛礼的学问不见得比学政大人差,名师出高徒,他不是没有胜算的,他笑着道,“好在有你,我心里踏实不少。”
几个月不见,赵铁生开朗许多,谭盛礼点头,问他,“赵兄过了院试会接着考吗?”
这个问题赵铁生想过无数回了,坚定道,“秀才身份就够了,再往上我自己没这个信心,况且我年纪大了,精力不如从前,努力也比不过年轻人。”赵铁生想得明白,考个秀才,去镇上私塾教书,挣的钱够全家老小花就行。
谭盛礼没有劝他,“成,我给你拟个计划,照着计划来吧。”
他教谭振兴他们是循序渐进,不局限于院试乡试,而赵铁生的目标是院试,谭盛礼不教他其他,让他重新背书,务必背得滚瓜烂熟,再就是写杂文和诗,谭盛礼给了他许多题目,要他每天写。
清晨天不亮就起床,要到半夜才能完成谭盛礼布置的量,让赵铁生有种恍惚回到私塾读书的时候。
两天下来,赵铁生感叹,“功课累人啊。”
赵铁生和谭振学睡,为了互不影响,赵铁生在屋里自己读书学习,谭振兴趴在窗户边,伸长脖子看了眼,撇嘴,“赵叔,这还累人?你看看我们的好不?”
光是那策论和明算都能把人逼疯,赵铁生的不过背书写诗和杂文,换了他,半个时辰就完事。
“你们年轻,我不同,我老了啊。”
他在家写诗没有特定的题目,多是有感而发,如今不同,谭盛礼给了明确的题,还限定了时间,他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尤其昨天谭盛礼给的题目他还弄错了,闹了个笑话,他问谭振兴,“你们平时写诗难吗?”
谭振兴点头,刚开始给明确的事物,比如梅兰竹菊为题作诗,慢慢的题隐藏在诗里,要他们自己找,而现在,除了隐藏的题,还有用谭盛礼特定的几个字,难,太难了,想到昨天赵铁生写的诗和题南辕北辙,谭振兴安慰他,“赵叔,慢慢来吧,你别觉得丢脸,我们不会笑你的。”
赵铁生羞赧地低头,突然问,“你找我何事?”
谭振兴瞅了眼上房,谭盛礼不爱和他们凑堆,都是待在自己屋忙自己的事,见上房没动静,他小声道,“赵叔,和我说说刘家的事呗。”
他长姐容貌不差,性格温婉,凭什么刘明章说休就休啊,还害得谭振业坐监,要不出口恶气,他早晚会被憋死。
赵铁生:“......”
“不怕你父亲揍人?”
谭振兴缩了缩脖子,“你小声点说吧。”
刘家的事没什么好说的,刘明章母子关系不好,和几个儿媳妇更是不好,有谭佩玉的例子在前,几个儿媳妇都怕步了后尘,天天怂恿自己相公放弃走科举,家里有个秀才就够了,犯不着都得考秀才......赵铁生说得细致,想告诉谭振兴用不着和刘家计较,刘家人多矛盾多,早晚会闹到明面上来的,那时候还有何名声可言,谁知后面的话没来得及说,谭振兴就兴致冲冲地走了。
赵铁生:“......”
担心谭振兴出去惹事,赵铁生观察了他两日,发现谭振兴没有任何不对劲才放了心,然后,就发现谭振兴格外关注自己,有空就往自己跟前凑。
好像...好像和自己很亲昵,但那表情又分明在和自己较劲。
赵铁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没错,谭振兴就是在和赵铁生较劲,他对院试没什么信心,自从赵铁生来后,谭振兴预感自己院试能过,为啥呢,因为他觉得赵铁生不如他!
赵铁生背的课文他会背,赵铁生写了诗他也会写,写得还比赵铁生好,赵铁生如果能考上秀才他也能。
防止赵铁生偷偷进步,他天天都会看赵铁生的功课然后自己偷偷做一遍。
哪晓得写诗时被谭盛礼撞见了,揍了他顿,还罚他去砍柴,每天两捆柴,不认柴,只认钱。
谭振兴:“......”
砍柴容易,卖柴难,湿哒哒的柴火谁买啊,谭振兴叫苦不迭,庆幸地是兄弟有难同当,谭振学他们也在砍柴之列,他心里好受不少。
于是,谭振兴他们又恢复了以前的作息,天不亮就出城砍柴了,有段时间没用腿,以致于进城后走路有点跛脚,谭振兴感慨,“看来还是得天天练。”
谭振学翘起脚尖,蹭了蹭地面,脚又痛又痒,很想脱了鞋子挠两下,问谭振学,“你觉得呢?”
谭振业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倒是谭生隐痛的不行,“是不是佩玉姐天天煮好吃的脚上长肉的缘故啊。”
赵铁生带了几十斤肉来,谭佩玉变着法子煮好吃的,谭生隐感觉自己胳膊都粗了圈,脚上肉多,所以才会疼。
谭振兴甩了甩跛脚的腿,赞同道,“有这个可能。”
每人背上挂着两捆柴,谭振兴犯了愁,不知往哪儿去,还是谭振业聪明,说城里学子多,客栈饭馆生意好,先去最近的饭馆问问。
结果好死不死的,碰到了刘家人。
刘家全家十几口人,住客栈开销大,就专程租了间宅子,宅子离饭馆不远,谭振兴他们抄近路,恰好经过宅子前。
门半敞着,罗氏坐在院子里骂人,骂几个儿媳妇好吃懒做,花钱如流水,嗓门洪亮,不输在村里的时候。
谭振兴脚不舒服,是想直接走过去的,偏偏,罗氏歪头看到了他们,谭振兴微微弯腰,冲谭振学道,“回家你们要替我作证,不是我先招惹她的啊。”
谭振学没反应过来,就看谭振兴放下柴捆,声音不高不低道,“哟,又在骂人呢。”
谭振学:“......”
这不是先招惹是什么,他推谭振兴,“大哥,咱快点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