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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亲眼看着对方数清楚后放进钱袋子里的, 谁知回来数时发现少了四文钱, 谭振学翻转钱袋, 反反复复数了好几遍, 确实少了。

“父亲。”谭振学沮丧着脸,“儿子被人骗了,卖柴少得了四文钱。”

在郡城时,天天上街卖柴, 谭振兴年长,他负责收钱,拿过钱他会在手掌摊开重新数,多了不吭声, 少了问人补上,刚刚, 他看男子数钱时也如谭振兴那般, 便没多想, 解开钱袋子让其放进去, 钱袋子没破, 钱却少了,除非是那人做了手脚。

谭盛礼看了看矮桌的铜板, 温声叮嘱, “下回注意便是, 出门在外,凡事多留个心眼。”

谭振学品行学识没话说,做事过于死板, 就说卖宅子,谭振业坑蒙拐骗多卖了上百两银子,他惩罚了谭振业,再卖宅子就交给谭振学去办,不知谭振学是不是吓着了还是怎么,逢人便先透露价格,价格不高不低,刚好是买宅子的价,今年郡城涌进不少读书人,物价上涨,谭振学报的价格算下来比市价便宜,以致于众人疯抢,堵着他不放,硬要把宅子买到手。

人多了,谭振学不知所措不知怎么办,还是谭振业给出的主意。

谭振业机灵,心思用在正道上定会是几个孩子里最出息的,唯独做事爱投机取巧,有些事,尝到甜头后就收不住脚了,容易越走越偏,他和谭振学道,“与人打交道多想想振业怎么做的...多看多听,做事不慌不忙不出乱子就行...”

谭振学颔首。

这天晚上,他们就住在集市的客栈里,有了兔子,大丫头不往谭盛礼跟前凑了,牵着谭佩玉去后厨找了些青菜喂兔子,说天冷了,让谭佩玉给兔子做身衣服穿。

客栈不隔音,谭振兴思考怎么写文章呢,猛地听到大丫头的话,忙推旁边谭振学胳膊,“听到没听到没?”

他长这么大不曾听说给兔子穿衣服的,大丫头这么下去,早晚会被宠坏的。

父亲到底怎么想的!

谭振学还在想那人怎么在眼皮子底下藏起四个铜板的,被谭振兴出声打断,他愣了下,道,“大丫头喜欢就好,这么小跟着咱们奔波,满足她这点要求不算什么。”这路上,大丫头不哭不闹,甚是乖巧,别说给兔子做件衣服,给她做件衣服都行。

谭振兴:“......”

“不是你闺女你自然这么说,宠坏了还不是我做父亲的受罪...”说罢,想起谭盛礼在隔壁,忙改口道,“罢了罢了,大丫头喜欢就由着她吧,她开心我做父亲的开心。”

谭振学:“......”

这性格反复无常,翻脸比翻书还快,谭振学不知说什么好,又想自己被骗的事,愁眉不展的开口,“大哥,有件事我委实想不清楚...”

说着,他把白天的事说了,得知他被骗,谭振兴难掩惊愕出声,“好好的怎么会被骗,钱少了都不知道吗?”

声音尖破天际,估计整个客栈的人都听到了。

谭振学:“......”

“你拿过手没数吗?”谭振兴问。

“看他数清楚了,我就没数。”

谭振兴露出恍然之色,“那你不被骗谁被骗啊,银货两讫,无论钱多钱少,必须当面数清楚,多了咱就当对方赏的,少的该问他要就得问他要。”

谭振学:“......”所以那日铜板里多出两个碎谭振兴是看到了故意不吭声的?

夜色已深,窗外尽是虫鸣蛙声,分外安静,谭振兴拍拍谭振学的肩,“明早我们去集市转转,没准能看到人,骗谁也不能骗到咱们头上,得让他把钱补上。”

谭振学略有迟疑,“他死不认账怎么办?”

“也该让其他人知道他品行,咱们上当就算了,不能让更多人上当。”谭振兴义正言辞,“别怕,有大哥呢。”

专心抄书的谭振业抬眸,目不转睛盯着谭振兴看,后者挺了挺胸脯,“怎么了?”

“大哥怕不是皮又痒了。”

不说这事人家认不认,这集市小,没准人们清楚那人品行呢,强龙都不够地头蛇,谭振业不认为得罪人是好事,四文钱说多不多,往后注意点便是,谭振业分析给他们听,谭振学附和,“是这么个理,人生地不熟的,咱们还是算了吧。”

尽管心里堵得慌,但总好过闹出点事连累家人。

因为受过骗,翌日再去山里砍柴卖,谭振学尤为小心谨慎,哪晓得冤家路窄,换了集市也能遇到熟人,那人在街口向樵夫买柴,樵夫要五文钱,他只给四文,樵夫说家里有急事,四文钱就卖给他了,数钱时,那人摊在手掌数给樵夫看,樵夫没有多想,接过手就往怀里放,谭振学扬手,“请等等。”

那人看到谭振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过铜板,“我不买了。”

拿着钱掉头就跑。

樵夫看到手的银子飞了,脸色铁青地瞪着谭振学,又看他挑着柴,认定谭振学来和他抢生意的,秋日柴多,卖不起价,他卖的这捆柴要比其他人的多很多,要不是急着回家,四文钱他是不卖的,如今买主走了,他就怪在谭振学身上,要谭振学给他钱。

不多不少,四文钱一捆,他这共有三捆柴,十二文银钱。

谭振学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极为惊慌,耐着性子解释许久,人家听不进去,就要他买柴。

最后,谭振学别无他法,只得掏钱买柴。

他身上有20文,是父亲留给他傍身用的,不成想花在这种地方。

莫名奇妙得了三捆柴,加上他和谭生隐挑着的就共五捆柴,负责吆喝叫卖的谭振兴不在,两人又走不开,只能站在柴捆前,大眼瞪小眼。

不多时,有人来买柴,看他们是外地人,每捆柴只肯给两文钱,谭振学不乐意,不说两文钱少,他花四文买的,两文卖就亏了,然而随着太阳落山,天越来越晚,手边的柴却无人问津了。

久久等不到两人回去,谭盛礼他们只能进城找人,远远的就看到两人靠柴捆站着,双眼四处张望,谭振业回眸唤谭盛礼,“父亲,看到二哥他们了。”

两个人,五捆柴,到现在都没卖出去,谭振学隐隐觉得自己做错了事,垂着脑袋不说话,谭生隐把事情的经过说了说,谭盛礼看了眼天色,“找间客栈住下再说吧。”

至于柴,也拖到了客栈。

这已经属于绵州地界了,再往北走四五天就是绵州,客栈老板看他们衣着普通,又挑着柴,兴致不太高,大概猜到所谓何事,近日街上出现了无赖,专门占人便宜,低价买东西,转手高价就卖出去,周围几个集市都是他的活动范围,看谭盛礼他们是外地人人,约莫撞到那人,给的价格低舍不得卖吧。

掌柜叹气,遇到那种人,除了自认倒霉还能怎么办。

好在他开客栈的,四文钱把柴全买了。

如此,谭振学更过意不去,他要是不多言没准就不会发生这种事,还耽误了全家人赶路。

他心情不好,晚上写功课也心不在焉的,谭振兴不懂他情绪为何低落,“柴不是卖出去了吗,你还垮着脸作甚。”而且,谭盛礼不曾苛责他,更不曾打他,换作他高兴还来不及,谭振学怎么还忧上了?

谭盛礼在隔壁教小乞丐认字,自从小乞丐随他们上路,谭盛礼就特别认真的教他,不是教学问,只教认字,小乞丐这两日都会写自己名字了,到现在谭振兴都不明白谭盛礼为何收留小乞丐,文章毫无逻辑可言,字也丑,哪怕同情心泛滥想收学生也该找个天资聪慧点的,就小乞丐这样,谭振兴觉得他日不会有什么大建树。

然而他不敢和谭盛礼说,害怕挨打。

扯远了,他拍拍谭振学的肩,“别想太多了,先把功课完成再说吧。”

谭振学低头写了几个字,随即放下笔,起身走了出去,谭振兴正觉纳闷,但听隔壁有人说话,是谭振学的声音,“父亲,儿子有错,请责罚。”

谭振兴:“......”

自叹不如啊。

见过这么多人,就没见过主动求挨打的,谭振兴细细想了想,他们几兄弟,谭振学和谭生隐挨打的次数是最少的,谭生隐还好说,毕竟年纪小做事从来不出头,再挨打都打不到他头上,谭振学不同,谭振学偶尔也会犯错,但谭盛礼甚少责罚他,在谭振兴记忆里,谭振学上回挨打还是受他买宅子的事牵连......

有的人哪,不吃点苦总觉得生活没味!

屋里,谭盛礼指着书上的字给小乞丐认,听了谭振学的话,他转身,面朝着谭振学,“你何错之有。”

“识人不清被人蒙蔽是错,多管闲事耽误行程是错...”

谭盛礼叹气,“被人蒙蔽非你所愿,至于多管闲事就更说不上...”

“此事是你疏忽了而已,错误算不上。”谭盛礼弯腰扶起他,“人心复杂,能遇到好人也难免遇到心思叵测之人,吃一堑长一智,往后注意便是,何须严重至此。”

今日这件小事都能搅得他心神不宁,将来遇到挫折,恐难以爬起来,谭振学错不在其他,而是内心过于懦弱,禁不住风浪,院试屡考不过也是因承受不了落榜太过紧张所致,他问谭振学,“若有下次,你还会插手此事吗?”

好心被误会,好意被曲解。

谭振学没有回答,谭盛礼无奈,“回屋好好想想吧,若想不明白,去后院柴房看看......”

谭振学不明白父亲的意思,走出房门他就去了柴房,柴房里堆满了柴,满满当当的,明年也烧不完,他心刺痛了下,突然就明白父亲的意思了,这世道,终究是好人多的。

如果再让他遇到,他仍然会出声制止。

离开客栈时,谭振学偷偷放了几个铜板在桌上,昨日有人两文钱问他买,他没卖,若是掌柜,他愿意卖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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