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光照着,楼下还算亮堂,楼上则冷冷清清的。
谭盛礼嗯了声,走向最边上那排的书架,抽了本书出来,叹气道,“走吧。”经过楼梯口,见两人仍在原处趴着写字,他放轻脚步,不忘提醒柳璨轻点,莫惊扰了他们。
阳光暖融融的照着两人后背,头上的银丝闪闪发亮,两人轻手轻脚下了楼。
柳璨看他手里拿了书,问谭盛礼是要将此书捎回家还是就在国子监翻阅,带回家不得超过五日,在国子监翻阅的话则没有日期限定,谭盛礼道,“过两日就还,不带回家。”
柳璨找出册子记录好,见上边记着很多人的名字,谭盛礼道,“我能看看吗?”
柳璨将其递给谭盛礼,谭盛礼翻了几页,将其还回去,又叹了口气,柳璨不明所以,问他,“可是有不妥的地方?”
“国子监不该是这样的。”
柳璨更不明白了,此后两日,他发现谭盛礼天天都会来,次数还很多,以致于有些学生害怕撞上他,都不敢来藏书阁借书,本来借书的学生就少,如今更少了,柳璨不懂谭盛礼想什么,只知道谭盛礼吩咐人在四楼安置了两张桌椅,让袁安和朱政光明正大的坐着抄书。
因为此事,称病在家的叶老先生回到了国子监,找谭盛礼理论,袁安和朱政不过布衣出身,身上没有功名,待遇和国子监学生差不多,有失体统,叶老先生气得脸红脖子粗,谭盛礼仍是那副平易近人的模样,叶老先生的拳头仿佛打在棉花上,拂袖扬长而去。
又请了几日的病假,叶老不在,谭盛礼便替他讲学,却非算学,而是讲藏书阁的书,他在书阁拿了本褐色封皮的书,问学生们里边的内容,无人答得上来,别说内容,听说过书籍名的都寥寥无几...
翌日,他仍然从藏书阁挑了本书,仍然没有学生能回答上来。
谭盛礼不动声色,让他们先把自己布置的功课做好,每个人必须教,国子监不乏有些性情顽劣的官家子弟,平日的功课没少请人代写,这次却是不敢,谭盛礼品行正直,备受读书人推崇,在这种人面前,他们不敢心存侥幸寻作弊的法子,老老实实完成功课。
“你想成为怎样的人...”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多数人想成为像父亲那样顶天立地为朝廷分忧的官员,有那少数人志向不同,有想做衣食无忧的懒散少爷的,有想做游历四方的隐士的,答案千奇百怪,谭盛礼看得很认真而且速度很慢,不像以前看文章看完点评几句就完事,他既要看他们写了什么,还要结合他们父辈的官职来衡量他们的内容......
看功课的这几日,他天天去藏书阁找书问学生们,这天,他特意从二楼上挑了门磨损较为严重的书拿去问学生,照样安静非常,其中有几个学生跃跃欲试,却是不敢回答,因为谭盛礼手里的书是某朝著名的游记,众所周知,沉迷游记小人书的都是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他们要是说了,不是明摆着告诉其他人自己纨绔吗?
纨绔归纨绔,但没人敢当面承认。
谭盛礼没有错过他们脸上的表情,翻开游记读了几行,问可有人去过文章里的地方。
这本游记很有名,记载着东南西北的大好河山,还囊括了各地风俗民情,谭盛礼记得自己初读这本书时,废寝忘食,心情激荡,立志走遍书里描绘的地方,后来忙碌倒是给忘了。
他的声音不高,无人应答,谭盛礼略感惋惜。
这时,坐在倒数的杨严谨缓缓举手,“我...我知道书籍名和内容。”
在众人的注视下,杨严谨慢慢站起,“此书乃前朝祥明居士所著,据说他多次科举落第,愧对父母而离家出走,无意探寻到山川河流的美妙,记录在文,交寒饥迫时卖与书铺,反响惊人,书铺找到祥明居士,希望他能写更多类似的文章......”
然后,祥明居士真的四处游历,将所见所闻记在文里,他实地考察,纠正了很多旧史文献的错误,文里提及的诸多地方成为文人墨客流连忘返的地点,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奈何他将书卖与书铺牟利,有违文人墨客的淡泊名利,因此名声算不上好,古往今来,对其评价也褒贬不一。
杨严谨背诵了其中几段登泰山的描述,周围的人默默低头,眼观鼻鼻观心不说话。
“你回答得很好。”谭盛礼将书往后翻,翻到杨严谨背诵的那几段,顺着往下又读了几行,“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祥明居士描绘泰山的雄伟壮阔非普通诗文能及,年少时读此书,恨不能背起行囊说走就走,潇洒随性无拘无束,可生而为人,哪有真正的无拘无束呢?”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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