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气晴好, 雪后初霁的天空碧蓝如洗,冬阳笼罩着略显空旷的槐陵城。g g d o n
小通桥所在的见龙峰位于槐陵城东十余里外, 一行人在客栈用过早饭后, 便在宿子约的带领下步行出了槐陵城东门。
出发前薛如怀还在心中嘀咕, 为何非要走路而不骑马,待到出了城门,他才明白宿子约的决定是多么明智。
城外的路狭窄又不平, 沿途还有积雪将融未融, 若是骑马, 一路上不知会被摔成什么鬼样子。
“宿兄这就是江湖经验啊”薛如怀抱着一包干粮跟在宿家兄妹身旁,回头看了看落后一小段的云知意与霍奉卿,不解道,“不过,宿兄, 咱们为何要走在这么前头”
按照宿子约的安排, 他与妹妹带着薛如怀走在最前,云知意的两名护卫殿后,而云知意和霍奉卿就不紧不慢走在中间。
“我和子碧走前面为大小姐扫雪开路啊。”宿子约与宿子碧各自从路边捡了几束较大的枯枝,随意用枯藤捆了做成简陋扫帚,稍稍将路中的积雪往两旁拨开些。
薛如怀“哦”了一声,又问“那为何我也要走前面既让我走前面,为何不让我也一起扫雪呢”
“你是读书人, 体力比不上大哥和我。这不是请你帮我拿着干粮和水囊吗”宿子碧笑吟吟歪头看向他, “路不好走, 来回怕要一整日。你手里可是我们所有人今日份的干粮和饮水,若你弄丢了或洒了,中午大家就要饿肚子,我自然得将你放在近前看着点。”
薛如怀还有一事不明“那奉卿和云知意走在一起,又是为什么呢”
宿子约从容答道“待会儿太阳照久了,沿路就会开始化雪,走路就容易打滑,得有个人扶着点大小姐才稳妥。”
“原来如此。好像很有道理,”薛如怀抱紧了那堆干粮,发懵地抱紧了那堆干粮,“又好像有什么事怪怪的。”
诚如宿子约所言,走了约莫半个多时辰后,路上的雪就开始慢慢融化。
积雪混着泥泞,行路倍加艰难。让云知意几乎三步一滑,若不是有霍奉卿一路扶着她的左臂,不知要走得多狼狈。
云知意脚步稍停,有些尴尬地搓了搓冰凉的指尖“其实,你也不必一直扶着我。”
她虽不算十分娇生惯养,但也是被人照顾伺候惯了的。若换了别人,她不会不自在,可霍奉卿又不是她的婢女随从,她当然觉得别扭。
“你的意思是,要我背着你”霍奉卿眉梢淡挑。
云知意拢了拢披风,没好气地笑了“罢了,当我没说。走吧。”
沉默地行了一小段后,霍奉卿看着脚下,忽然开口“虽然黑市赌档案时,你拒绝了与盛大人合作,但明年其实还有转圜余地。”
莫说盛敬侑私下里还得恭恭敬敬称云知意一声“小师姐”,单凭她这些年来在邺城庠学的出色表现,只要她肯稍稍低头服个软,霍奉卿再从旁斡旋,明年官考过后,盛敬侑肯定会点她入州牧府。
“我就知道,你来槐陵没那么简单,”云知意轻声哂笑,“我也明白你说这话是为我好。但有些事我还没想清楚。”
霍奉卿扶着她的手力道稍大了些“你知道个鬼。我就是随意问问你的想法,又没要逼你做选择。”
“问我的想法啊”云知意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白头青山,怅然一叹,“我还没想好。”
“你犹豫什么说来听听。”霍奉卿的手再度紧了紧。
云知意以余光瞄了他一眼“我大致猜到了盛敬侑是带着什么样的使命来原州。”
上辈子的最初,她并不明白个中玄机,以为盛敬侑就如同之前许多任原州牧一样,被朝廷指派来填着那个位置混几年履历。
后来两府的明争暗斗愈发激烈,再到州丞田岭麾下的重要羽翼人物接连出事,跟着京中就传了圣谕召霍奉卿,她要是再不明白,那可就真傻了。
在她死之前那半年,州牧府已在民意争夺中占据上风,只待霍奉卿面圣回来后使出最后一击,田氏必倒,州丞府再无力回天。
但这个结果,最快也得等到承嘉二十一年年底。而眼下才是承嘉十三年冬。
“你和盛敬侑要做的事,不是三两天就能速成的。如今州牧府的大多数政令实际根本出不了府门,原州百姓只认州丞,不认州牧。”
云知意从没想过,自己竟也能如此冷静平和地在霍奉卿面前坦诚真心话,但坦白说,这种感觉不坏。
“霍奉卿,我从小不擅下棋,总是观不来大局风云;又不会圆滑做人,有时候树了敌也不自知。最棘手的是,我这德行好像还改不了。你们目前要做的那些事,用不上我。”
她若选择了进入州牧府,是能万无一失确保自己有个善终的好结局,但在两府分晓胜负前,她无非就占个官位领俸禄吃闲饭,做不了什么有用的事。
“我无意站队两府党争,只是局面如此,在田岭手底下我才真有事做。若到了盛敬侑那边,我不过就是个被供起来占位子的瓷娃娃,闹不好还要拖后腿。”
世事实在奇妙。
当这辈子的她心态与从前不同,周围人待她的态度也有了微妙变化。
尽管她的言词明显有要站到霍奉卿对立阵营去的倾向,气氛却没有上辈子那么紧绷,他甚至没有表现出试图劝服或嘲讽激将的意思。
霍奉卿只是抿了抿唇,轻声道“也就是说,你要选州丞府。”
“还没决定,”云知意自嘲哼笑,“本来我一直很清醒的。可上次在送秋宴上抽到那个题后,我竟就困惑了。”
“为什么要做官的那个题”霍奉卿眉心蹙紧,“不过就是个游戏,困惑什么”
云知意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是啊,不过就是个游戏,我也不知我在跟谁较真。”
做为即将出仕的庠学学子,她面前摆着两条路。
一条是对自己来说绝对安全的,只需要无所事事蛰伏几年,混着日子过;另一条能施展抱负,但对自身来说风险很大,稍有差池就会重蹈前世覆辙。
上辈子已经看到过后果了,不是吗明明很好选的,可她居然在犹豫。
“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次为什么要做官为什么非要做一个那样的官我图什么到现在也没想明白。”
云知意唏嘘长叹后,无可奈何地扁了扁嘴,侧目笑瞪他“虽说今日穿得厚,但我还是有知觉的。你再这么使劲捏,晚上回去我手臂上恐怕要淤青了。”
这倒不是夸大其词,其实她还算能捱疼的,只是体质问题,向来容易淤青。
听了她这话,霍奉卿手上力道顿时松弛,不知怎的就面红耳赤了。
云知意觉得他很莫名其妙“霍奉卿,我不是要触你霉头啊。你最近实在太容易脸红,有看过大夫吗”
“你才有毛病”霍奉卿恼羞成怒地撇开头去,薄唇抿成直线,再不理她了。
可是,扶着她的手却一直没有松开。
近午时分,一行人总算来到了见龙峰下的小通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