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上辈子相比, 云知意和霍奉卿这辈子在私下相处中都有不小的改变。
云知意是重活一世的, 有改变并不出奇。可霍奉卿最初又是因为什么改变了对她的态度她其实一直都没真正想明白, 又不能直接问。
但不管怎样,她确定自己是真喜欢如今这样的霍奉卿。
眼前这个霍奉卿啊,虽在某些事上依然会对她藏着掖着,口风紧得像撬不开的蚌壳。
但他只要逮着机会,就会见缝插针、花样百出地尽力传达一件事云知意这个姑娘, 对霍奉卿来说是不同的。
从前懵懂年少时, 他心中纷乱怦然,却不知所为何事。如今长大再回首, 他已明白那就是情生意动。
从两年前那个冬夜, 在槐陵客栈的后院里剖白心迹后, 他就从不畏惧在云知意面前承认这个事实。
情之一途, 承认自己是先动心的那方,无异于束手就擒, 任由对方搓圆捏扁。
所以,霍奉卿这份坦然承认的背后,隐含了太过温柔驯顺的纵容。
看着霍奉卿承认自己年少心事的别扭模样,云知意的心间不断沁出蜜来,先前那点疲惫的失落被一扫而空。
她站直身,笑吟吟向后指了指“对了,不知霍大人是否得闲我刚刚想到点正经事,能出去谈两句吗”
“不能。霍大人要等着查验霍奉安的功课,”
霍奉卿隔空抛给她骄矜一睨, “不过,你奉卿哥哥倒是得闲。能听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意思简直太明白了。无非就是拐着弯想听她唤一声“奉卿哥哥”
。
想起两人小时候的那次月夜初见,云知意笑出了声。“你这家伙,怎么就那么喜欢给别人当哥哥”
“谁喜欢给别人当哥哥了”
霍奉卿哼笑,“只是你而已。”
云知意冲他皱了皱鼻子,偏不如他的愿“你这是什么毛病当年第一次见面就想哄我这么叫你。如今十几年过去,居然还贼心不死呢 od tis c cc c”
霍奉卿抬眼望天,唇角扬笑,慢悠悠地纠正“我这并非贼心不死,而是不忘初心。”
云知意隔空抛给他一记带笑轻瞪“别闹了。当真有正事和你讲,方才突然想到的。奉安这会儿不是还没来吗我就和你说几句话,不耽误你查验他的功课。”
“呵。”霍奉卿作势转身要回屋,双手负在背后,下巴抬得高高,一副“不肯叫奉卿哥哥就恕不奉陪”的幼稚模样。
云知意看得恍惚发笑。
她和这人上次这样单纯又无聊地胡闹,是什么时候久远到想不起来了。
小时来到原州,她第一个认识的同龄人就是霍奉卿。
在起初那一两年里,她与霍奉卿也曾像天底下许多玩伴那样,无拘束没顾忌地嘻嘻哈哈、打来闹去。
两人都干过“故意惹对方生气,之后又笑嘻嘻去哄着和好”的幼稚事。
随着大家慢慢长成半大孩子,或多或少都生出了些执拗脾气。
观念的不同、好胜心导致的冲突、各种小积怨日渐叠加,导致无数次不欢而散的争吵。但后来的两人都不像小时候那样,能毫无负担地拉下脸面先低头。
到最后,就连随口的玩笑也会被误解为恶意攻讦、无理对立,两人都很难再和对方好好说话了。
如今兜兜转转一大圈,竟还能回到最初时那般,何其有幸。
云知意眨去眼中感慨怔然,扬起拳头晃了晃,嗔笑威胁他。
“霍奉卿,警告你见好就收。赶紧到后头等我,再作精作怪的,信不信我用这把石子砸你个满头包”
霍奉卿倔强地偏过头来,冲她哼笑“你说满头包就满头包当我不会躲的吗”
两人同时玩心大起,就这么无聊的隔空喊话、光打雷不下雨,居然也能乐在其中。
“你以为我只是吓唬人告诉你,若再唧唧歪歪,小心我”
云知意话才说到一半,就听那头传来霍奉安弱弱的疑惑声“大哥,云大人,你俩都多大了怎么吵架还和两个小孩儿一样”
他俩是闹腾得太过忘乎所以,谁也没留意到霍奉安是几时来的。
霍奉安这一出声,可把云知意尴尬坏了。
她面红耳赤,佯装无事地干笑两声,拎起裙摆转身就跑,飞快溜下了朱红小楼。
沿途还听到隔壁传来霍奉安的哀嚎
“大哥你怎么能坐地起价呢我已经抄完三遍,怎么突然又要加抄一遍那篇赋很长的”
霍奉卿冷言冷语
“不长我让你抄它做什么既你对加抄一遍有异议,那就改成加抄两遍吧。总共五遍,凑个整。赶紧去抄,我亥时之前就会来验收。”
“大哥,求你讲讲道理五遍算什么凑整啊”霍奉安绝望悲鸣。
言宅和霍宅的后院小门虽隔着一段距离,却是朝着同个方向的。
从小门出来,径直前行约三丈远,就是一条流向滢江的小河。
沿岸每隔五步就有一棵柳树,多半是附近人家按风俗“祈福祛病”时自发栽种。
这些树平常无人打理,久而久之就长得个参差不齐,有些枝繁叶茂,有些却少叶秃枝。
此处本就偏僻,沿岸柳树又凌落不成景,平时除附近几家的家仆从后门出入时会经过之外,便少有人来。
云知意与霍奉卿十指交握在叠覆的宽袖下,沿河缓步并行。
云知意扭头觑向他的侧脸“你将我爹调去码头,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想法”
此次言珝疏忽失察,刑律司按规程给出的判罚只是“降职调用,以观后效”,并没说必须调去哪里。
霍奉卿做为他的上官,毫不犹豫就将他调去码头,乍看像是打压,但云知意笃定霍奉卿此举另有深意。
“唔,有是有,”霍奉卿闻言,颇为尴尬地啧了啧舌,“但我还没好意思与言大人深谈。”
云知意促狭斜睨他“得了吧,你会不好意思才怪分明就是怕他。”
话都被她挑明,霍奉卿索性自暴自弃地认了“那是我准岳父,我能不怕吗”
一则是还不确定言珝愿不愿被卷入这麻烦事;二则,言珝被降职调用是他亲自下的令,他不太清楚言珝目前对他的怨气到底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