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表姑的原话是这么说的?唐潆揉了揉脑门,唔,母后说是那就是,但是才不要听表姑的话,表姑一句话我就孤零零一个人自己睡了,哼。唐潆心里活动颇为丰富,脸上的表情也毫不逊色,从皇后身后探出颗脑袋来,冲余笙做了个鬼脸,泄愤是泄了,不敬长辈的结果是被皇后“罚”去偏殿做功课,没做完不许出来,十足的宝宝心里苦。
其实,是“调虎离山之计”。
唐潆离开后,宫人也被屏退,殿内只剩皇后与余笙。
余笙的目光落在皇后身上,她看着这个曾与自己两小无猜的女子,数年未见,又身处尔虞我诈的深宫,是否依然故我?余笙叹了声气,牵过皇后的手腕,她道:“阿嫂,我近来听了许多谣言。”是谣言,不是传闻,纵使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她仍然选择相信她。
宫中盛产长舌妇,未央宫有皇后管制,稍好些,太医院想必未能绝迹。皇后垂下眼眸,余笙正握着她的手腕,亲密而信任,这亲密与信任却令她受之有愧。皇后沉默片刻,余笙因她片刻的沉默而惴惴不安,手上的力度更紧了些,她急道:“阿嫂,我信你,无论发生何事,我如儿时那般信你!”她只是想要一个答复,一个确凿的答复,她便可与旁人辩驳,以证阿嫂的清白,勿让污言秽语辱骂了她。
余笙说着,便急红了眼,这一急便泪眼朦胧的模样当真与儿时差不离,可许多事,并非亘古不变的,那风在林梢鸟在叫的儿时,早已回不去了——皇后看着余笙,一寸一寸地看过去,渐渐于清秀的眉眼间寻到儿时的痕迹,她又想,回不去的,大概只她自己吧。
皇后笑了一下,笑容也是无甚意味得很,她向余笙淡然说道:“阿笙,人非我毒害,人命,我却责无旁贷。”若她当时能阻止,该有多好。
文华殿讲学时的篇目相同,布置下来的课业又有难度梯度之分,认字与通晓大义是首要的任务。华夏一族,脑内自动加载简繁体切换系统,除了一些异体字,实在难不倒唐潆。她前世任职于一家奢侈品公司,人踩人的明争暗斗见得多了,深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故而重生以来,她是惯于藏拙的,聪明便可,神异恐招杀生之祸。
课业完成,搁置一旁,唐潆双手托着下巴放空。她心里乱糟糟的,前几年,她是依恋皇后也信赖皇后,却未到托付生死性命的地步,而今,她开始犹豫起来,是否该将原原本本的自己呈现给母后,不必告诉她自己是重生的,这太匪夷所思,母后兴许要以为她脑子烧坏了——只需言语行动证明,她年纪虽小,却与寻常小孩不同,可更早了解许多事,无需瞒她的。
唐潆想着,心里的天平有所倾斜。忽而,她瞥见殿内的滴漏,不早了,照常理,她的课业该交与母后查看了,明日,再早一些交,后日,更早一些交……日复一日,令母后知晓她的不同。
唐潆手捧课业,过去,正殿紧闭的门恰好打开,先踏出来的一只鞋履是余笙的,她低着头,情绪似乎很是低落,手里擎着一个青瓷瓶——那模样与影视剧里的药瓶很像,也许是丹药,也许……是毒/药。
唐潆顿时吃了一惊,她为何会认为是毒/药?唔,一定是被玉石杂糅的国产剧给坑害的,未央宫里怎会有毒/药。她平复下心情,走上前,吸取了“挨罚”的教训,不敢再对表姑不礼貌,站稳了才乖巧地唤道:“表姑。”
余笙像没听见,她木然地走出殿来,皇后随她在后,看见了立于眼前的唐潆,于是轻拍余笙的肩:“小七唤你呢。”她嘴角蕴笑,与余笙的情绪截然不同地轻松,而不知为何,唐潆觉得皇后这句话更像是提醒,这气氛实在诡异。
余笙惊了一下,瞳孔倏地睁大,她颇有些茫然地回头看了皇后一眼,又顺着皇后的视线看向唐潆,随即她做了一个猫腻的动作——她将手里拿着的青瓷瓶往后藏了藏,显得十分地惊慌失措,生怕被人瞧见,又或许,是生怕被唐潆瞧见。唐潆心里疑惑,但她相信母后,大人之间互有秘密也是有的,她将疑惑压下,仰着头,又甜糯糯地唤道:“表姑,你要走了?”
余笙僵硬的面容稍舒缓了些,手仍然往后背着,她点头,又弯下腰身,伸出另一只手来,摸了摸唐潆的脑袋:“嗯,表姑明日带你去春日花圃瞧瞧。”余笙是想笑的,唐潆看出来了,她兼职演员那会儿,不少同行拿捏不当面部表情,轻笑极易变为强颜欢笑,即如余笙眼下这般。余笙的眼圈红得厉害,她看着唐潆,忽然有了些长辈模样地叮嘱道,“要孝顺你阿娘,晓得么?无论何时。”
唐潆总是能发现话里行间的末微细节,疑惑再压不住,她脱口而出,纳闷道:“无论何时?”
“阿笙,你话多得很了,唠叨得我头疼。”皇后以手扶额,撵她走。皇后遣忍冬送她,只当适才尚未解决的疑问从未发生过,自唐潆手里接过功课,“走,入殿去说。”
唐潆跟在后面,拽了拽皇后的衣襟:“阿娘,表姑好像哭了,眼睛,是红的。”
皇后止步,回头看她,漫不经心道:“她挨了我几句骂,便哭了,没担当得很,你莫学她。”
唐潆默然,好吧,就当母后与表姑之间有个不能说的秘密好了,她不追问就是,横竖,母后不会害她,她自然也会孝顺母后的。
翌日,皇帝果然下诏,竟晋封临川郡王为燕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