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羡凡侣,携手白头。
三羡草木,无心无苦。
四羡飞鸟,归去自如。
——有一个神仙,终生都在追逐这四个再简单不过的愿望,却终究一个都没能实现。
云灵山的茅屋前,那少年已经不见。
只留下一袭染尽了红尘的仙衣。
其实在这之前,他与她是见过一面的。
那是在苏吟风辞世之后,他回到墨云阁,摘下了那面牌匾,正准备将画坊上锁,却有一男一女登门而来。
“请问,有画师在吗?”少女小心翼翼地探进头来,他抬眸之间,与她的目光两两相撞。
手中的画纸因为他的瞬间失神而飘然落地。
“你是这里画师吗?”少女又问了一遍。
他觉得自己在那一霎那几乎已经失去了言语,只怔怔地点头。
而后她将自己的未婚夫也叫了过来,“陵哥哥,这里有人喔,早听爹爹说这间墨云阁以前是非常出名的画坊,就请这里的画师给我画一幅像吧,待我出嫁之后也好给娘亲留个念想。”
他便上楼取了笔墨纸砚,坐在厅中,一笔一笔地描出她的轮廓。
她的坐姿还是那般不够老实,动来动去的,不过也没关系了——因为即便闭上眼睛,他也能将她的样貌绘得一分不差。
但第一张画却废了。
因为她百无聊赖之刻,忽然唱起了歌:
“南方有高树,阴小难乘凉。汉江有游女,令吾思断肠。汉江宽又广,无可游对方。长江长且远,竹筏怎通航……”
调子依旧不准。
他听得愣住,笔下一顿,一滴墨渍便浸脏了整幅画像。
好在她并不在意多等些时候,他方又重新画了一幅。
她问那名陵公子,“我唱的好不好听?”
“这是多少年前的民谣啊,词俗便也罢了,你唱的还走调,唉。”
她听完便有些不高兴了,“可是我只会这一首嘛,爹爹也没为我请乐师。”
正值他完墨,于是他将那幅画像递上前,对她微微笑了笑,“姑娘这一曲,是我听过的最美的民谣,余音绕梁,终生不忘。”
花隐登时便高兴了起来。
她目光一瞥,望见了一旁放着的画坊牌匾,“诶,画师为何要将这牌匾摘下来呢?”
“因为要走了。”
花隐“喔”了一声,蹲□来,摸了摸匾上的三个大字,随即眼神一定,忽然觉察到了什么,惊讶叫道:“咦,匾的背面有刻字呢……”
他的心忽就悬了起来。
追溯起来,该是在很多年以前,她仗着他的宠溺,便死活非要他在这匾的背后偷偷篆刻下来的。
——墨隐生生世世宠爱他的小花隐,此情至死不渝,空口无凭,刻字为证。
她疑惑起来,指着那行细小的刻字转目看向他:“画师,这行字中的花隐是……”
他佯装不在意地解释:“我曾有一名小徒,名叫花隐。”
她站起来,用手指着自己,笑道,“啊,我的名字也叫花隐呢!”
他眼眸一垂,“唔,同名呢,真巧。”
“是啊,好巧。”
她似乎兴致大起,又去抚摸那上面的刻字,却发现,原来在那行誓言之下,还有一小行字:
——小妖,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画师,你的徒弟可真幸福啊。”
他笑而不语。
花隐于是又去叫陵公子,“你以后也要对我这样,不然我不嫁你的。”
“好好好,你说什么都是……”
他们两人嬉笑着,墨隐便在一边淡淡看着她的笑颜,还有她手腕上那环精致的神界玉镯。
——花隐,我就在这里啊。
——就在你身边啊。
人间降下一场红雨之后,花隐与陵公子成了亲。
自那之后,墨云阁中再也无人居住,就此破落下来。
花隐再也没见过那名一身白袍,笑起来眼睛微微眯起,一脸温柔的少年。
也再也没见过那名指引她去云灵山算命的男子,疏影。
从此,她与陵公子携手走遍了大江南北,看遍了漠北鹰飞。
只是独独遗忘了谁。
花隐也曾去过云灵山,想将油伞还给那个名叫“墨隐”的少年,山中却早已空无一人。
那一日,她走在曲折的山路上,看到路边开满了错落缤纷的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