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下室内的照明遥控,明亮的水晶灯照亮大厅每一个角落,只一瞬,利风重新把灯关上,只开了沙发旁那一盏灯,并拉上落地窗帘。
他在沙发上静坐了半个小时,终于等到母亲进门。
年逾四十的女人披着雪白皮草,红唇明艳,周身散发脂粉香气,倘若有旁人在场,兴许能认出来这十几年前曾红过几日的貌美女星,她进来时面上酒后的红霞还未散尽,带着几分迷离和笑意辨清他,“儿子回来啦。”
“又喝到半夜三夜,”利风眉心皱起,眼神幽沉,“你究竟清不清楚自己今年多少岁了。”
女人掀了掀垂落的卷发,拍红毯照般对着落地窗反光的玻璃镜面摆了几个姿势,满意点头,“只要不看证件,这不是挺年轻的嘛,现在圈儿里那些年轻姑娘嫩得很,哪里有这气质。”
她把外套扔沙发,端着半杯红酒疲惫躺在沙发另一端,又听利风一动不动注视着窗外问她。
“妈,每天过这样的日子,你就不觉得厌烦吗”
不等女人回答,他接着道“我烦,烦透了,不管我的人生有多努力,仍旧一样被那群人嘲笑,在他们眼里,我们永远是搬进来那时候上不得台面的可怜虫。”
女人僵直身子,睁开眼睛,小心道“儿子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
利风的手搭在眼睛上,没有出声。
他是个私生子,利风约莫五六岁时候,就明白了这一点。为什么自己和父亲长相一点儿也不像,为什么那个男人时而讨好、时而冷漠的复杂态度对待儿子。因为他是个贪慕美色,却无能又可怜的接盘老实人。
十几岁名义上的生父离世之后,他就和母亲一起搬进这座价值近亿的豪宅,这是他亲生父亲给过他唯一的礼物,也作为他永远不能被认回家的补偿。
利风不知道他的亲生父亲是谁,只见过定期汇入账户的赡养费,但那并不足以支撑他母亲挥霍,为了维持光鲜亮丽的人生,她数十年如一日像朵交际花般,游走在各式各样的场合与宴会,身边换着不同面孔拥有金钱权势的男人,苦苦徘徊于上流社会边缘。
女人试图将他揽进怀中,把气氛从这种可怕的沉静中拯救出来,“利风,你别丧气,我的儿子自己考上了q大,那么聪明,那么有能力,你天生是个不平凡的人,一切都会改变的,以后谁也不能看轻我们,”
“你还不明白吗”利风的情绪像是被打开某个开关,忽然激动起来,“q大每年毕业那么多人,个个都能不平凡吗这个年代已经不像二十年前能几倍速改变阶级累积财富,有了这张文凭又会有什么不一样还不是一样给别人做打工仔”
“不是的,不一样,不一样。”女人被他忽然爆发的情绪吓到,声音放大,“利风你听我说,知道我当初为什么非要让你上q大吗我就是想让你父亲看看,就算在同一所学校,他们没了父亲什么都不是,你没有任何人的帮助却和他们走到同一,你努力学习结交人脉的时候,他们只忙着跟家里吵架和闯祸,你比他的其他儿子都优秀多得多”
“你说他儿子也在q大,他究竟是谁”利风猝不及防抓住她话中的字眼,终于从激烈的情绪中稍微冷静。
“你不用知道,你只需要”
“我要知道”利风打断她,“我二十几年的人生全被拿去和另一个面都没见过的陌生人作比较,我连知道他们是谁的权利都没有吗我是个成年人,就算知道他们是谁,我还能杀了人给你闯祸不成”
女人内心几经交战,她已经隐藏这个秘密太久,望着儿子那张酷似他父亲的面孔,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眼神,或许明白这件事再也掩藏不住,终于借着酒意开口“他姓季,启辰现在最大股东。”
一个从儿时便盘旋利风心头的谜团终于落下答案,他神情复杂,似是觉得意外,但一切又仿佛正如他猜测过的那样,在可以预料的范围之中。
他甚至和季时安打过架,为许秋来。
如今一想,忽然恍悟了,哦,季时安眉眼间的熟悉感不是错觉,旁人说他们相似,是因为真的有血缘关系,连喜欢的女人都是同一个。
不,他们除了长相,又有什么相似之处
像是人生的明暗两面,季时安的家庭父慈子孝,他在太阳底下生长得无忧无虑,众星拱月年少轻狂,而他数十年如一日戴着面具循规蹈矩,唯恐出身惹人嘲笑,半步不敢行差踏错,活得辛苦疲惫、精疲力尽。
人生怎能如此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