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开学,许秋来还在为即将下达的专案组人员变动调令想法子,这天晚上接了秋甜放学,才到家门口,黑漆漆的楼道里站了两个正在等候的警察,都穿着便装,为首那人赫然就是凌眉。
许秋来见到他们,神情只顿了片刻便缓过来,从背后抬手指指秋甜,示意他们噤声,掏出钥匙开门,将妹妹塞进去叮嘱“少看会儿电视,写完作业先睡觉,放茶几上我晚上回来给你签名。”
秋甜最有礼貌,放平时早就给人打招呼了,她的目光落在来人的脸上,又移回姐姐这儿,似是敏感察觉氛围不对,有些不安,小声附耳问她“姐,这两个人找你干嘛呀”
许秋来拍拍她的小脑袋,“我上次受伤就是为了救这个阿姨,她们感谢我呢。进去吧,记得睡觉关窗门反锁,不用等我。”
秋甜这才安心进门。
门关上,凌眉开口“抱歉,秋来,你得跟我们走一趟了。”
平心而论,许秋来救过她的命,她也打心眼儿里喜欢这个年轻漂亮又聪慧的女孩子,不愿意她掺与在这个案子中,但事实就是,调查到现在,连宋景收到的那封威胁信,都和许秋来脱不了干系。女警刚看完两姐妹互动,是硬着头皮才说出这句话,或许是觉得太生硬,她说完又补充,“有些事情需要你配合调查。”
许秋来却无所谓,“没什么好抱歉的,我也想着,你们差不多是时候找来了。”
从她决定救施方石那刻起,暴露在警方的视线里只是早晚的事,再之后,为了得到想要的结果,她大多时候是顾不了会不会留下痕迹的,警方是比预想的来得早了一些,但好在如今证据和该拿到的东西,她都已经搜集得差不多,也到了该收网的时候。
主持审讯的人是路南峥。
黑漆漆的屋子里,白炽灯往脸上一打,秋来不等对方先问,自己开口打招呼“我叫许秋来,20岁,我父亲是前光赫总经理许问。三年前您亲手侦办过他的案子,我们也算熟人了。”
未曾料到她如此坦率,路南峥怔了怔。
施方石病愈后在审问中已经交代得差不多了,加上他拿出来那些东西,尘封几年的案情真相已经浮出水面,他如今清楚地知道许问的冤情,因此,当许秋来这样开口时,他犹豫半晌,艰难吐出回应,“你父亲的事情,我很抱歉。”
“您的道歉,迟来了三年呢。”许秋来安静注视着他,那深邃黑沉的眼眸,说不上来有没有愤怒,有没有怨恨,“但也算是等来了,倘若我父亲泉下有知,他一定十分欣慰。”
在审问开始前给受审者道歉,失去气势与权威,这其实是审讯技巧中的大忌,但路南峥还是在沉默中重新开口了
“你不用担心,等这次齐进的案子结束,你父亲的案情彻底水落石出,我,包括当年的所有办案人员,都会得到应有的处分。我们绝不会为犯过的错误找借口,逃避责任,所以,也请你配合我们的调查,把你回到这座城市开始,做过的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向我们交代清楚。”
许秋来并不畏惧交代什么。
越界的事情她都已经提前坦白过了,一事不二罚,再之后,她除了给宋景寄那封信逼他露出马脚之外,再没有过什么过分的行径。若是后来宋景没死,连她寄出那封信,旁人都没有指责的余地,她已经很克制了,毕竟信中一没有威胁,二没落款恐吓,不过是夹了两页复印件而已,要怪只能怪宋景自己杀人心虚。
从程峰开始说起,启辰的竞价热搜,假疫苗广告,伪造账本,公布虚假财务情况,再到齐进与申振勾结违规贷款,皮包公司互联网金融圈割韭菜,合作洗钱,事发申振被杀人灭口,李助理逃往海外被牵制,施方石将车祸谋杀主使的证据移花接木,替雇主脱罪,警方重翻旧案后宋景遇害
一桩桩,一件件,许秋来把自己在其间发挥的作用说得清清楚楚,也听得审讯室单向玻璃内的几个小警察叹为观止。
“我操,这姑娘可真牛,她那脑子到底怎么转的,那些辙给我十辈子也想不出来啊。”
“停停停,这段她怎么推导出结论的你对讲里跟路队说说,叫她讲慢点儿,我脑筋有点更不上了。”
“哇,绝了,她应该来做刑警的,三年保准两跳,原来从前在咱们面前展示的只是冰山一角,真可惜了。”
同事啧啧惊叹,凌眉却有着和其他人都不同的感慨,她注视着审讯室里的许秋来,灯光照得她脸部每一个细节都毫发毕现。
她虽是在交代怎么将这些高高在上的仇人玩弄掌中,神情却没有半点快感与得意,稚嫩美丽的脸上只有疲惫、冷漠,还有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成熟和无动于衷。
那些能将一个成年人压倒崩溃的残酷现实与真相,在她说出来轻描淡写,仿佛早已经司空见惯。
“她才这么大,应该还是个孩子的。”
许秋来并不知道一墙之隔的人在讨论自己什么,她说到尾声,最后开口,“既然都讲到这里了,警官,我要实名举报几个人。”
那些关系到父亲清白和死亡真相的证据,许秋来从来都是备份留存,随身携带的。
例如记录着宋景取药记录的记录簿,与金哥同牢房目击证人的名单证词还有季光明纵火的真相。
“我书包里那些东西,都交给警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