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造化弄人。
  现在想来,若是当初为师能勇敢一点,大概现在已经儿孙满堂了,哈哈哈哈。”
  老和尚说起自己少年时的糗事,发出哈哈笑声。
  他说: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人间七苦,老僧已尽数品尝,如今已得圆满,又能亲手推开那新时代的门扉,让光照入这方世间。
  徒儿
  师父这一生,已经足够精彩了,就若苦海沉沦,欲求彼岸,然身陷弱水,不得超脱,若是死,便死吧。”
  芥子僧还欲再劝,突闻身后有响动声。
  宝殿中烛火在这一瞬齐齐摇曳,又有脚步声来,沈秋依然是白袍黑衫的打扮,背负着双手,轻盈落地,漫步走来佛堂。
  “大和尚想死,怕没那么容易。”
  他说到:
  “什么新时代,旧时代,大和尚这分明就是执念太重!
  只因自己竭力而为,也没能救下临安无辜,便心觉无能罢了,但你又不是在世佛陀,没有改天换地的伟力,想要强求自己救下天下万众,这就是痴人说梦。
  再何况,如今人间,轮回不存,老和尚觉得自己生于幽暗,难入光明,就算想要转世重修,登临净土,也没那个条件嘛。”
  沈秋对芥子僧微微点头,然后上前一步,有些不讲礼数的,讲手放在诵经的老和尚肩膀上。
  他说:
  “大师还是莫要着急,待我辈赢了这一战后,是继续游走红尘,还是回返轮回,再修来世,沈某必会让大师如愿所偿。”
  “你怎么就能确定,老和尚我心中就是这么想的呢?”
  圆悟老僧嗤笑一声。
  他对沈秋说:
  “沈施主还是莫要乱猜老僧的心思了。”
  “行吧,大师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今夜过来,也不是要和大师辩论一番。”
  沈秋笑了一声,他说:
  “大师可做好准备了?”
  “诸事皆已安排妥当,自然是做好了准备。”
  老和尚抬起头,看着沈秋,那双稍显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如孩童般的笑意,他说:
  “这魂魄离体,入幻梦存在,还能与寻常无恙,实在是新奇的体验,老僧也听闻,有数位老友已在那里等候。
  这便来吧,不要再耽搁时间了。”
  他伸出手来,和沈秋的手握在一起,下一瞬,剑玉微动,带着抽取之力,卷在老和尚的神魂之中,落入幻梦之境。
  入眼之处,一片晴空万里,万仞高山有银色瀑流落下,仙禽飞舞,百鸟长鸣,在那瀑布之外,亭台之中,摆着一方棋盘,正有个熟悉的身影负手而立,在眺望眼前风光。
  “唔,圆悟道友也来了。”
  那人转过身来,对老和尚招了招手,满脸笑容。
  “无尘子道友。”
  圆悟老和尚也是哈哈一笑,大步上前,他对无尘子说:
  “早就听闻道友得了沈秋相助,脱离灾厄,重入修行,实乃大喜事,这仔细想想,我两上次相见,已是三十余年前了。”
  “对,三十余年,老道也是记得清楚。”
  无尘子叹了口气,邀请圆悟老僧坐在亭台之中,手捻黑子,落入棋盘,他对老和尚说:
  “当年老道入了魔怔,差点身死道消,如今景象,真恍若重活一世,来来来,不说这些丧气话,先手谈一局,看看老和尚这么多年,棋艺是否退步了。”
  老友邀请,圆悟和尚自然欣然而往,这方幻梦倒是比他想象的更鲜活真实,就恍若另一个世界仙界?
  这个念头,突然跳入圆悟老僧心中,但随即就被他掩去。
  这只是沈秋借剑玉衍化的幻梦罢了,又怎么可能是仙界呢?
  而在外界,沈秋将手,从圆悟老和尚的肩膀上移开,老和尚维持着盘坐的姿态,但全身上下,都已被冷彻心骨的寒冰冰封。
  连待白眉都封入冰中,冰块异常清澈,栩栩如生。
  “这样,便能让大和尚的肉体维持数年不死。”
  沈秋挥手散去手中寒气,他扭头对身后芥子僧说:
  “大师便寻个安全地方,将老和尚的肉身放置其中,最好别见光,以我忘川灵气塑造的冰块虽不会融化,但被旁人看去,可不得了。
  对外就宣称,老和尚闭关修行,待蓬莱事了,我会再将圆悟大师的神魂,归入肉身。”
  “嗯。”
  芥子僧点了点头,这些事之前都是叮嘱过的,涅槃寺方面,也已做了完全准备,几息之后,铁牛武僧和他师弟,便快步走入大殿,运起浑厚真气,一起托起那冰雕。
  这冰雕以灵气塑造,寒气阵阵,武艺弱一点的武者,只要靠近,就会被封冻。
  目送着两名武僧带老和尚离开,沈秋舒了口气,又看向芥子僧,说:
  “大师,青青这些时日,有和你联系吗?”
  “嗯,有的。”
  谈起自家宝贝女儿,芥子主持脸上便露出由衷的笑容,但那半边布满伤痕的脸颊,让这笑容也显得惊悚一些。
  他对沈秋说:
  “青青那方,进军顺利,山西,河南和齐鲁已重归大楚,河北战局也在掌控之中,或许不出此月,大楚军将,便能到达燕京城下。”
  “还有南方这边呢,玄鱼麾下的蛮苗大军也是实力极强,还有蛊师随军相助,已将北国前锋压到泉州附近。”
  沈秋也接话说到:
  “虽然现在,还不知那张楚有什么打算计划,不过以现在的局势,天下安定,也就在接下来这一年中了。”
  说到这里,芥子僧的表情凝重几分。
  他说:
  “沈秋,你说,如此绝境下,张楚会不会,和蓬莱联手?”
  “不会。”
  沈秋斩钉截铁的说:
  “这方面,我是信他的。
  以我所见,他的打算,可能是要借着倭国鬼众全面入侵的时候,再有行动,大楚不可能放任倭人胡来。
  但双方于沿海交战,内陆战局自然会有反复,这大概是张楚最后的胜机了。
  不过,他就算抓住了这丝胜机也没用。”
  沈秋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在这大雄宝殿之外,看向北方天际,说:
  “只要青青推进到燕京城下,大事可定,毕竟事关大是大非,若能平安收场,倒也算是,一场佳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