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将嘿嘿一笑,将手中大斧丢给身边亲卫,又學着江湖人的样子,对沈秋抱了抱拳,他说:
“正是李守国是也。
怎么?路不羁活着的时候,给你说过老夫的长相?让你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倒没有。”
沈秋如实说到:
“师父从未提及自己从军的经历,我是在他死后,才从故人那里听说了师父的过去,至于大将军的特征,是任豪盟主告诉我的。”
“哦,任豪小娃啊。”
李守国摸了摸胡须,点了点头,说:
“我天策军出过很多豪杰,但任豪那娃儿一生所做之事,在我天策军中,也堪称数一数二,不愧是我天策军的好汉子。
你也是,沈秋。
你虽不是我天策军嫡系,但你师父是!
他的破军斧,还是老夫教的,这样算来,你也算是老夫的徒孙了。”
老将军拉了几句家常,眼见眼前北军崩溃,他摆了摆手,护在身边的亲卫立刻纵马上前,加入追击之中。
十几息后,这处地方,就只剩下了李守国和沈秋两个人。
这只军队,当真堪称立行禁止。
李守国下了命令,说周围不留人,就真的没有一个人留下。他们难道都不怕,沈秋是北朝探子,要刺杀李守国吗?
“沈秋,你老实告诉我,你那师妹,是不是我大楚最后王女?”
就在沈秋思索之时,李守国突然问了一句。
老将军脸上再无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极端严肃,而他的自称,也非常有意思。
“我大楚?”
沈秋重复了一下这三个字,他抿了抿嘴,对李守国说:
“大将军,大楚已经国灭二十五年了,你和你天策军,现在都是南朝臣子。”
“放屁!”
李守国一马鞭打过来,沈秋躲也不躲,任由那马鞭落在身上,打在手臂冰甲上,一点痛疼都没有,老头有些暴躁的对沈秋低声喊到:
“不是所有人都和赵虎那厮一样狼心狗肺!
你乃是路不羁弟子,自然知道,当年老夫让他去临安接少帝,移驾关中,本就是要让我大楚重新崛起!
却给赵虎抢了先,弄成现在这幅局面。老夫等大楚后人,已经等了十几年!
老夫这次亲来金陵,不是为它南朝来的,就是为你来的!”
李守国沉声说:
“你老实告诉我,范青青,到底是不是大楚王女!”
“你为何不问另一人?”
沈秋反问了一句。
李守国冷笑一声,说:
“小娃儿,还给老夫玩心眼!
你自己去问芥子僧,老夫有没有问过他,他自己死了老婆,万念俱灰,遁入空门,整日吃斋念佛,成了个无能废物,再不去管家国天下。
君主一心逃避,老夫身为战将,又能如何?”
这话一说,沈秋心里就信了七分。
既然知道芥子僧身份,眼前这李守国将军,应是真正忠于大楚的。
沈秋舒了口气,他说:
“是又有何?”
“很好。”
李守国满意的点了点头,老怀甚慰的舒了口气,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个老虎型的方印,丢给了沈秋,说:
“这是摇光卫的虎符,这支最后的大楚禁军三千人,老夫还给青青,当做是给王女的礼物。今天就问到这,两年之内,带青青来一趟关中。
老夫还有一问,要问她本人。”
说完,李守国一拉马缰,就要转身离去,似是真的把自己这支三千人的强军,就这么丢给沈秋,再不管了。
“等等,将军。”
沈秋唤了一声,他说:
“沈某不懂军事,还请将军继续指挥这支摇光卫,另外,沈某要问一句,将军当真对南国如此没信心?”
“赵家人?”
李守国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他根本不掩饰自己的鄙夷和讥讽,他说:
“赵虎那家人里,就赵廉有点本事,但也和老夫一样是垂垂老矣,不顶用啦。
赵彪不过中人之姿,还染了求仙问道的烂毛病,至于赵虎本人,更是个废物,若不是时局所限,哪轮得到他篡位国主?
多行不义,必遭天谴,你看看赵家人现在的传承模样,还问老夫这个作甚?
老夫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你,若是范旁墨稍稍出息一点,有点担当,早二十年前,我天策军就随他重定天下了,哪里还有他赵虎什么事?
南国灭了,更好!”
李守国冷声说:
“正好让青青王女顺势而起,扫去南北尘埃,天下是非,重拾我大楚,万里江山。”
“可是我师父似乎不怎么相信将军。”
沈秋轻声说:
“否则他带着青青隐居十几年,为何不去投将军呢?”
“所以老夫才让你两年之后,再带着王女过来。”
李守国说:
“天策军里啊,这些年,塞满了各路势力的眼线,老夫一直留着他们,免得惊动四方。这次回去,正好从上到下,好好收拾一遍。
而且吧,沈秋,你与其怀疑你师公,不如花时间想想那个,你一直忽略的问题。”
老将军看着沈秋,他幽幽的说;
“你师父为什么好好的,突然鬼迷心窍,跑去太行山挖什么仙家遗迹那个消息,是谁透露给他的?
你有想过这个问题吗?”
沈秋眯了眯眼睛,李守国继续说:
“老夫再问深一点。
当年临安行宫那把火,真的就是赵虎放的吗?
他赵虎当年有那个胆子吗?
大楚朝定鼎天下三百年,一直国泰民安,为何几个月之间,突然就分崩离析了?
为什么大楚国灭这件事,刚好就发生在魔教教主张莫邪,自太行得了仙缘之后?
沈秋啊。
若你真想通了,你就不会问老夫,为何十几年没有去寻你师父和青青,这个蠢问题了。”
“蓬莱?”
沈秋反问了一句。
这个答案有些超乎李守国预料,他惊讶之下,竟捻断了几根胡须。
这一次,他用一种很难形容的表情,看着沈秋,几息之后,他那张老脸上,露出一抹由衷的笑容,轻声说:
“嗯,真如卫国娃儿所说,你这小儿,当真孺子可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