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终生的游牧就是围绕成吉思汗陵的巡逻,这也是最富于责任感的诗意游牧了。
他们是记忆的卫士,生了根一样固执地以血肉之躯维护着草原最辉煌的一段往事。
一生的游牧都限制在方圆几公里之内,却可以上溯到八百年以前。
这是空间与时间的双重游牧。
英雄时代最后的哨兵,最后的守望者。
热爱蒙元史的张承志说过:“蒙元草原由于它承载的文化的游牧性质,用一句考古行话:草原上很难形成文化堆积。
连续两千余年的北亚游牧文化,并没有如数地留存至今。
我不能说,游牧的蒙元人只有成吉思汗陵这一处国宝;
但是,成吉思汗陵确是蒙元人和北亚游牧民族拥有的最贵重的遗产……”
至于以忠贞信义著称的守陵者吐尔扈特人,同样是英雄的遗产,一份活着的遗产,誓言的火种在大地上代代相传。
他们生命的意义似乎就在于捍卫祖先的荣耀与名誉。
我们敬仰英雄,也同样敬仰这英雄的卫士,一群在未完工的建筑中默默奉献的无名英雄。
什么叫做历史?历史就是众多的无名氏构成金字塔的庞大基座,用手足、用脊背、用膝盖、用模糊的血肉把金字塔尖的那个大英雄给一点点地托举起来。
虽然你看不见他们在使劲……
张天元曾一一瞻仰那个所谓的成吉思汗陵的陈列品,包括完好无损地供奉于军帐里的马鞍、弓箭、宝剑。
视线最终凝聚在成吉思汗用过的那把牛角弓上。这正是诗人太祖爷描述过的一代天骄射大雕的那把弯弓。
恐怕只是在停止呼吸的那一分钟,英雄才依依不舍地将其交出。
它已成为被岁月缴获的战利品。
射雕英雄今安在?旧物尚存,而往事已老。
当年英雄建立旷世功勋并且令世界胆战心惊的武器,黯淡无光地成为旅游景点的纪念品,纪念那消逝于重重帷幕背后的血雨腥风、刀光剑影。
永别了,武器!永别了,古老的战争!
笼罩在这一切之上的是姗姗来迟的和平。
和平的年代也是英雄纷纷下岗的年代。
用北岛的话来说:我只想做一个人。英雄只有在回忆录里才会出现。
但英雄下岗,历史沉睡,考古学家却不能让这一切就这么消失。
他们必须得还给人们一个真相。
对于张天元而言,成吉思汗为人如何,跟他关系不大,他只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把那段历史完整的还原。
只想从这座古墓之中,寻找到自己想要的那些古董而已。
就在他沉迷于遐思的时候,柳若寒突然惊叫了一声。
张天元猛然惊醒。
自己这可不是在旅游,这是在危险重重的地宫之中啊。
可惜此时已经有些晚了。
沉重的石壁翻转,要将他们两人封死在这狭窄的空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