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他彻底的放下了。
但对面的齐父却对齐明安心态的变化似无所觉,在情绪激动的流了几滴泪之后,便在周寄的安慰下稳定了神色,准备开始讲当年的故事。
“当年,我去城里的路上,遇到了事故,在崖底躺了半天,很幸运的获救了,但是……”他情绪暂时平稳,开始讲之前的故事。
但是他因为头部受了伤,记忆受到了损害,记不得自己之前是谁了,因为遇上了暴雨,他身上带着的东西都被冲到崖底,分辨不了自己的身份。
他被附近的知青所救,结果因为他样貌出色,气质儒雅,和救他的那个女知青暗生了情愫,成了一对。
女知青被叫回去接替母亲的工作,一咬牙,竟花了七八百块钱,给他也买了个职位,户口落在女方家,成了正儿八经的京城人。
琴瑟和鸣的度过了几年,等到齐父脑中的淤血散了,记忆慢慢恢复的时候,他才想起,自己在农村,还有一个家庭。
比起粗俗且老土的乡下媳妇,和永远有干不完的农活的辛苦农村生活,现在的这个知性又温柔的媳妇,安稳轻松的工作,似乎更得他的心。
以前和魏月娥的爱情,逐渐的被家庭和一个更好的女人给冲淡了,这么多年,他想起来的时候只有愧疚,却没有再回去找的想法。
直到最近几年,他的妻子因病去世,他素来被愧疚浸泡的心,才动了一下,所以才找了过来。
一是想要认回齐明安,一是想要回临牟县去看看魏月娥,全了之前的夫妻之情。
他说到后来,浑浊的眼里,已经满是泪水了,眼眶也红的几乎出血,面色惨淡,只有眼睛盯着齐明安,满是希望的光彩。
可齐明安只是短促的笑了一声,道:“也就是说,我腿断没钱治疗的时候,您也知道?”
“我被欺负的时候,我们娘俩没钱吃饭饿的皮包骨的时候,被舅舅一家欺负的时候,您也知道?”
“您不是一去不复返,所以毫不知情,是一直默默的关注着,然后看着你的妻儿过成那样?”
他说着,微抬眉眼,眼中几乎没有什么怨愤之类的情绪,只有一丝讥讽的笑意和浓浓的疲累,他指了指门口道:“母亲还在想着你,但我早就没父亲了。”
“您要是觉得愧疚,可以把她接走照顾,我嘛,无父无母。”
齐父的脸色直接就变了,他看着冷漠到极点的大儿子,甚至有点不敢认。
可齐明安却没有一丝要奉陪的意思,带着宋栀转身就走了,表明了他们坚决的态度,这下子不仅仅是齐父脸色难看了,就连周寄的脸色都很难看。
第71章
齐明安走的毫不留恋, 只留了周家那两个,交易已经完成,他也不捧着他们,大不了以后便再也不合作了罢了。
他拉着宋栀大步走的快, 但因为最近他们这连续下了几场雨, 让他腿上复发, 走快了不仅身子摇摆, 甚至连腿都疼的厉害。
但他就好像是没有什么感觉似的, 牵着宋栀的手, 出了会客室的门, 一路往厂房走。
他们的会客室在厂房旁边的办公楼里, 离厂房还远着, 可看他不知疼的样子, 似乎是要一路走过去。
“停下,别走这么快。”宋栀是知道齐明安的身体状况的, 使劲的捏了捏他的手。
待他动作放慢之后也不说是因为担心他的腿,只伸了只白生生的小脚到他面前, 语调娇软:“疼死了。”
她穿了细带的白色粗跟鞋, 走在水泥地上哒哒作响,但鞋底硬,走的多了要磨脚。
齐明安低头望了望,果然见那十根形状漂亮的脚指头都红了,嫩生生又瑟缩不安的缩在鞋子里,他有些心疼了,心中的气性也消了一大半,没再走,就近去了一楼的休息室, 拿药给她揉脚。
“早跟你说这种人造革的鞋不好穿,下次带你去好的。”他一边揉一边温声埋怨,两只手沾了点药油,十指纤长,指腹却满是薄茧。
长睫微微下搭,挡住了眼中的情绪,只投下一片清淡的阴影,宋栀轻轻摸了摸他有些胡茬的下巴,说道:“会有点失望吗?”
这么多年了,他了解她,自然她也了解他,在今天之前,其实齐明安的心底,隐隐还是有一丝微妙的期待的。
可在今天,得知了父亲之所以不回来,仅仅只是因为贪恋后来的那个妻子哪里更好的生活后,所拥有的一切童年的幻想,都第次的毁灭了,所以他才是这种表现。
不是生气,或者是愤怒,或者是怨恨,怎么说呢,更像是一种失望,失望到了极点。
宋栀仔细回想自己看过的那张泛黄脱色的证件照,照片上齐父的脸没有现在白,没有现在圆润,瘦削,但眼神有光,和现在相似,又和现在不像了。
宋栀又想起来当年在瓜地里,齐明安告诉她的有关父母辈的爱情故事,只又觉得像是笑话一样的了。
齐母苦守了这么多年,就是等齐父回去,现在她倒是等到了,等到了一个忘恩负义、抛妻弃子的混球。
两只温暖的手很快就缓解了宋栀因为不合脚的鞋子所带来的胀痛,宋栀舒服的轻轻喟叹了一声,不再想。
等揉搓了快一刻钟,宋栀的整个白嫩嫩的脚都被揉红了的时候,齐明安的气彻底没了,高高兴兴地带着宋栀去买新鞋子去了。
而那边,周氏父子那里,却没有那么好过。
或许是因为齐明安过于冷漠无情的拒绝,也或许是因为齐明安连声的质问让齐父又羞又愧,还是他直接走掉的行为让他的面子尽失,他现在的脸色已经算不上好了,虽仍是愧疚,眼里却带着些薄薄的愠怒。
而周寄,则是飞快的敛下了眼底怨怼的情绪,出言安慰到:“要我说,其实他也太过无理取闹了,当年的事,也不是爸你的错。”
“要不是替他去借上学的学费,这一切也就不会发生了,按理来说,现在您平安回来了,就在一起和和美美的过就行了,他偏要做出一副这种受尽委屈的样子来威胁您,一点也不孝顺,也不知道哥哥心里在想什么。”
比起倔强的前妻儿子,周寄显得温软孝敬的多,很快齐父便长喘了几口气,道:“也许你说的是对的,他是想要些好处。”
“下次的时候给他便是,家里的几条服装生产线,咱们都用不上,也不用往外面卖了,正好你哥是开服装厂的,就当是这么些年对他的补偿吧,希望他能看到这些的份上,接受我。”
他大手一挥就是几条生产线,觉得是给他的补偿,没有提别的家产,这让周寄松了口气。
不过,也是,齐明安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服装厂老板,这些外国的生产线就够他眼睛直的了,别的,他也不配。
说着,他敛下了眸底的精光,对这个明显是来分家产的哥哥没有任何的好感。
外人并不知道这些年齐明安在宋栀的建议下,投资了许多家大小工厂,也创立了几个不大不小的品牌,只觉得他是一个中等规模服装厂的老板,实在是不应该和周家作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