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上的锦垫亦是临时拿来的,远不及她常用的湘妃竹那般凉爽,然事急从权,也只好先将就着了。
她缓缓摇着手中纨扇,眉头轻锁。
方才常氏悄悄使人传话,道是殷巧慧出了事儿,正由宫里来的顾典事陪着在湖边儿呆着。
便是从那一刻起,刘氏这心里便火烧火燎地,偏外头客人一大堆,好容易方才脱身出来。
所幸他们家地方大,清静之处甚多,这水阁四面开阔,又离听戏之处不远,正合攻守兼备之意,刘氏便叫人布置起来,也算是个说话之处。
“启禀老夫人,大夫人像是回来了。”半启的门扇外,忽地传来小丫鬟轻细的语声。
刘氏摇扇的手一停,转首望向身畔小轩窗,却见那透雕竹叶寿石的窗格里,遥遥地嵌着两道身影,正是常氏并许妈妈,另一位江妈妈却没跟着。
“等她们到了,直接叫进来。”刘氏吩咐了一声,搁下纨扇,心头莫名涌起一丝燥意,捧起案上茶盏,饮了两口茶。
微凉而清苦的茶水入腹,却并不能浇灭她心底燥热,反而如同火上浇油,越添烦闷。
她重又拿起扇子扇着风。
谁来告诉她,究竟该如何安置这个殷巧慧?
只消一想起这孩子竟和老四定了娃娃亲,且还立了正经婚书,刘氏就像一口吞了个苍蝇,浑身都难受。
然而,再一转念,想起那双干干净净的眼睛、那软软糯糯的孩子气的语声,刘氏却又总会心软。
那就是个可怜的孩子。大人的事儿,并不与她相干。
可是,脑子里清楚,这心里却未必能转过弯儿来。
这三年间,刘氏每每思及此事,便觉无限烦难。
事实上,若非为着这件事,四郎的婚事早便定下了,又何至于一直拖到如今,外人还当刘氏挑花了眼,又如何知晓她心里的苦?
心智有缺,这可是大症候,几乎等同于无法受孕。
哪怕这孩子是个手脚残疾的呢,刘氏咬咬牙,也就认下这个四儿媳了。可偏偏地,她先天便坏了心智,才来的时候天天发狂,几个健妇都按不住,如今虽养得好些了,谁也不知她何时会犯病。
找了好些大夫来瞧,都说了,这种病没的治,且还会传给孩子。
若是老四这一支就此坏了血脉,你教刘氏这个当娘的,于心何忍?
退一万步说,即便她狠心认下这门亲事,再让老四纳几房妾室,生下健康的庶子,那么,殷巧慧这个主母,又拿什么去压伏这些妾室?
人心总是易变。
殷巧慧连最基本的自保能力都没有,而国公府四夫人的名号,又足以令最软弱的绵羊,变成吃人的虎狼。
若当真出了丑事,到时候她的四郎可怎么办?
可是,一直拖着也不是办法。
虽则殷家的婚书已然被那场大火烧毁了,可国公爷手头的婚书却还在。
刘氏无数次想要毁掉那份婚书,却又始终无法下定决心。
人无信不立。
可怜天下父母心。
这两种念头,便是刘氏挣扎至今的因由。
到底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