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不是看守她的女子松懈,又或是捆的时辰太久,加诸于身的束缚已然不似初时紧迫,在红衣搏命般的挣扎下,蒙眼布率先掉落,而后绳索渐松,令红衣挣出手来,拿掉了塞口之布,抢在那剑尖刺来之前,发出了声音。
她从不知晓,自己原来竟也有这样的胆气。
那剑尖分明离着心口不过尺许,而她竟没觉着怕。
唯觉庆幸。
直到爬出草丛,沐着清冷月华,那华服公子徐步而来时,冷汗方混着泪水,“刷”地一下淌了满脸。
她想要放声大哭,又想纵情大笑,然而喉头却拥塞发紧,浑身上下火辣辣地疼着,手腕上磨出的血滴下来,掌心一片湿滑。
身体上的痛楚如一阵飓风,将那些激烈得仿佛难以控制的情绪,席卷一空。
于是,大笑与大哭,尽皆戛然而止。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虚弱而又颤抖地,诉说着临时现编的一番话。
虽然拙劣,条理却清晰,且亦不能说是不可信。
毕竟,每年上元节时,总会出那么一两起走失之事,未入宫前,她邻家的一个小男孩,便是在上元节灯会时走丢了,从此再无消息。
这是红衣急切间能够想到的最好的由头。
那一刻,她无比庆幸自己未著宫装。
因是偷潜出宫,她找了个僻静地方换了一身布衣,连头发都重新梳了,以“民女”自称,并无破绽。
那美少年认真听着她的话,眉眼间不见疑色。
红衣忽然有点想笑。
在最该紧张惊恐之时,那笑意却在面皮下不停颤动,迫得她不得不咬紧牙关,抑住这不合时宜的情绪。
“原来我这么有急智。”
她想道。
并未觉出得意,反涌出几分苦涩。
她自己都不知这些谎话从何而来。
它们自然而然地出现,又自然而然地被她宣之于口,而她的心里,竟无一丝惶然。
就仿佛之前那巨大的恐惧,其实不过是个虚无的气泡,轻轻一吹,便“啪”地一声碎裂。
红衣低下了头。
她此刻的模样一定很古怪,万不能叫人瞧出来。
而在这样做着时,她脑中则飞快地盘算,针对接下来可能会出现的情形,捏造出相应的谎言。
从前的她……不,应该是一个时辰之前的她,还没有这样的急智。
可是,谁教她险些便被人弄死了呢?
任是谁,经了这样一回,总会有些改变的罢。
一如此刻的她。
红衣勾着唇,心中反复思量着,而待神情稍复,便又悄然举眸,望向那锦衣美少年消失的方向。
方才的她一心只想活命,根本不曾瞧清来人,只恍惚看见,这华服公子与提剑侍卫的背后,还有两个人,其中一个身形高大的,瞧来亦是侍卫,而另一人,则只闻其声、未见其貌。
入目处,唯一身显眼的华丽狐裘。
许是哪个贵人家的哥儿罢。
红衣轻飘飘地想着。
这京里贵人多,说出去有名号的成百上千,听说,这些哥儿因自小娇贵,好些比女孩子胆儿还小呢。
藏起来的那一个,或许便是如此。
红衣的思绪有些拢不住,出神地盯着地面。
然而,她很快便又敛下了心思。
华服少年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