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老爷望着天想了想,只觉一言难尽:“算了,你仔细留着它,将来传给你的孩子吧。”
伊凡玩了一会儿怀表,末了把它还给了马老爷,因为不知道要它何用。生起一堆熊熊的篝火,他开始切肉烤肉,又问无心:“巫师的灵魂,真复活了吗?”
无心喝着他的烈酒,因为怕吓着他,所以只答:“活是活了,但又死了。不过你可别往山腰走,还是……不很安全。”
伊凡对于鬼神素来是敬而远之,所以十分听话,绝没有登山探险的意愿。
熊肉上面细细的抹了一层盐,烤到半生不熟的时候,就被伊凡送进了嘴里。在十几天的时间里,他已经和赛维相熟。赛维不爱他,不爱就不爱吧,有出息的小伙子,不该因为没被姑娘选中而愁眉苦脸。伊凡只是把最嫩的肉全给了她,她不主动对他说话,他也不搭讪。
从白天闹到黑夜,夜里无心陪着酒醉的伊凡跳舞。伊凡知道他们要走了,所以格外的撒欢,东倒西歪的跳进了火堆里,幸亏无心眼疾手快,一把将他又拽了出来。伊凡的皮袍没有燃烧。在雪地上跺了跺脚,他继续跳。
仙人柱前弥漫着浓烈的酒肉香气,直到凌晨才散。伊凡小睡片刻,清醒之后双手抓雪擦了擦脸,然后抖擞精神,把马家几人全送上了驯鹿背。领着道路下了山,他在山脚的营地里,见到了他部落里的亲人。
马家众人下了驯鹿,和伊凡道了别。继续给他们做向导的人,是伊凡的朋友达西。达西是个矮墩墩的邋遢壮汉,只会讲有限的几句汉话。伊凡的朋友就是他的朋友,他当仁不让的上了路,从山林一直向外走到了最近的屯子里。
屯子里驻扎了一大队日本兵,自成一统的圈地建了兵营。达西挨过日本人的欺负,所以不肯靠近营门,只远远的指明了方向。马老爷看清楚了,转身对着达西拱手抱拳道了谢,随即昂起头清了清喉咙,摆出一副如丧考妣的哭丧脸,一步一步慢慢走向了营门。
赛维等人受过他的吩咐,此刻也是垂着头。营门两边的日本兵看马老爷造型奇特,满脑袋都是卷毛,就瞠目结舌的盯着他瞧。他都走到营门口了,两名日本兵才反应过来,当即大喝一声。日本兵脚边的大狼狗本来是在晒太阳打瞌睡,此刻随着士兵的暴喝也起来了,对着马老爷狂吠不止。
马老爷背了双手,不抬眼皮的说了一句日本话,当即震住了兵与狗:“我是稻叶新之助大将派出的特使。我们的勘探小队在距离本屯几十里外的雪山里,遭遇了灭顶之灾。”
十分钟后,他们见到了营中最有权威的犬神少佐。对于犬神少佐,马老爷依旧是面如死灰,并且不甚客气,直接要求他向天津军部发电。犬神少佐有点迷糊,因为稻叶大将是华北方面军的大将,而他犬神少佐是关东军的少佐。马老爷看出了他的迷糊,于是进一步的自报家门,沉着一张老脸自吹自擂,恨不能把自己抬到汪精卫陈公博的高度。
一个小时后,犬神少佐亲自往海拉尔军部发去电报,而电报当天又转去了新京总司令部。不过一夜的工夫,犬神少佐便接到了最新军令。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凌晨时分,少佐派出营中一辆小汽车,要把马家众人直接送去海拉尔,还有一队骑兵随行做保镖。马老爷怀着满腹主意,一宿没睡。此刻在灯火照耀下,他板着脸往车里钻。一屁股在后排坐下了,他抬起头吁了口气,忽然一愣,随即扭头望向身边。
身边没有人。胜伊坐上了前方的副驾驶座。赛维在车外,还没来得及往车里钻。
马老爷用力眨了眨眼睛,认定自己是产生了幻觉——方才在汽车后视镜里,他恍惚看到了马俊杰。
赛维带着一身寒气上了车,坐到后排中央。无心紧跟着也坐上了,坐上之后,他东张西望的抽了抽鼻子。
赛维现在特别的爱他,一听他有动静,连忙问道:“是不是冻着了?”
无心心不在焉的摇了摇头。在进入车内的一瞬间,他仿佛嗅到了一丝阴寒气息,可是车里很干净,并无异常。
关严车门坐定了,他从怀里抽出了白琉璃留给他的银腰带。腰带刻着莲花纹路,通体黑得像煤。无心闲来无事,就用一块粗帆布缓缓摩擦着银腰带,想要把它擦出本来面目。他一边擦一边看了赛维一眼,赛维近来由于吃了太多的肉和油,居然胖了。不但胖了,皮肤也糙了,然而透出一层血色,反倒看着比先前的模样更生动。无心对她的要求一贯不高,因为感觉她是个刺儿头。她要真出落成了美人,非得兴风作浪不可。
汽车拖着骑兵尾巴,从黑夜驶入黎明。马老爷依靠车门假寐,赛维也枕着无心的肩膀睡了。无心收起了银腰带和帆布,闭上眼睛不言不动。前方的胜伊忽然大叫一声,吓得司机一哆嗦,却是他做了个噩梦,惊着了。
一行人抵达海拉尔之后,即刻登上军用飞机。没等马老爷把下一步的计谋筹划清楚,飞机已在天津东局子机场着陆。出了舱门走下舷梯,马老爷略微调整了表情,从肃杀转为惶恐。像个精神病人要发病似的,他一惊一乍的蓬着头发,莫测高深的直接去见稻叶大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