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桃用毛巾给他擦了擦短头发上的水珠,想他背着自己跑了一夜。
无心饿极了,吃得狼吞虎咽。仰起头用勺子把最后一口饭菜刮进嘴里,他鼓着腮帮子正在大嚼,不料前院忽然起了喧哗。和苏桃对视了一眼,他把饭盒盖子一扣,拉起苏桃就跑向了大队部前门。
前门停着三辆已经发动了的大卡车,陈大光换了一身整洁军装,正在吆五喝六的进行指挥。忽然见了无心,他当即把手一挥:“上车,撤退!”
无心莫名其妙:“怎么了?”
陈大光高声答道:“联指的兵下山了,没有战斗力的都先撤去后方!”
无心当即扯着苏桃跳上卡车。一辆卡车装满了,立刻驶向村外的盘山土路。从喇嘛山生产队到妃子岭公社,路途虽然遥远,但因道路一直平坦通畅,所以反倒好走。战斗号角突然吹响,县里干部和公社干部都是猝不及防。大队部的广播员开始广播,召集村中的外来干部立刻到大队部集合。第一辆卡车都开出村了,第二辆卡车还没上满人。
陈大光没在山里打过仗,所以一边部署民兵防御,一边也存了随时撤退的心思,只是不对人说。与此同时,小丁猫坐在黑水洼的大队部里,却是美滋滋的别有一番心思。
总在山里混,真让他吃不消。白皙的手臂从半袖衬衫中露出来,因为半夜在锅里洗过了澡,所以他自己摸着自己,摸得满心怜惜,自认是个皮光肉滑的处男,将来不知会便宜了哪家的黄花大姑娘。
杜敢闯从北京发回的密信,摊开在面前的木桌子上。自从得知了马秀红的死讯,杜敢闯对他的控制欲明显增强了许多。新的秘书是她从保定的联指总部中挑选出来的,名叫丁小甜,名不副实,是个五大三粗的女杰,根本不甜。
杜敢闯在信里告诉他,联指翻身的日子已经近在眼前。红总身后的保护伞如今在中央已经说不上话,而联指到底是左是右,有几位首长已经明确表了态度。所以小丁猫现在可以着手准备反攻,至少先占住一块根据地,进可攻退可守。
小丁猫把信反复读了三遍,读得心中晴空万里。房门一开,顾基带着风走了进来。在小丁猫身边弯下腰,他虔诚而又谨慎的说道:“丁同志,最新消息,红总果然开始分批撤退了。”
小丁猫微微一笑,把手从衬衫下面伸进去,抚摸着自己的条条肋骨——风餐露宿,日理万机,都他娘的瘦了;肚皮也是瘪到了家,因为里面一点存货都没有了,凭着昨夜的泻法,能把肠子保住就算不错。
“我们的人半夜出发,现在应该也到达地点了吧?”他问顾基。
顾基的头脑一片空白,所以特地想了一想之后,才认真答道:“应该是早到了。”
小丁猫摘下眼镜,对着镜片呵了一口热气,然后扯起衬衫一角擦了擦:“没想到陈大光跑得这么快,一座大山根本拦不住他。他要跑,我就让他跑,看他到底能够跑出多远。”
顾基点了点头,又“嗯”了一声。
小丁猫又问:“民兵队长和马婆子,都解决了吗?”
顾基继续点头:“夜里都处决了。”
小丁猫若有所思的没言语。民兵队长和马婆子都死得冤枉,民兵队长无意中吃了马婆子下给他的符灰,宛如一道符贴进了五脏六腑。小翠的阴气把他一冲,符中的魂魄立时有所感应,突破纸符占据了他的躯壳。至于马婆子——马婆子身为村中的半仙,只不过是生活艰难,所以才受了他的收买,替他炮制了小翠的尸首,也替他蛊惑煽动了小翠的父母。
“战争是流血的政治,有奋斗就会有牺牲。”他轻描淡写的为死者作了总结:“把他们火化了吧!”
顾基答应一声,转身就走,临出门时一弯腰,因为个子太高,门框太低。小丁猫盯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心想自己身边一帮牛头马面,顾基居然就算是其中的美男子了。无心倒是有点邪运,要什么没什么,却能勾搭上苏桃。有日子没见苏桃了,不知道她有没有继续发育。如果自己将来有了大出息,苏桃倒也够格做一名首长夫人。
从苏桃又联想到了无心,小丁猫忽然抬手一摁心口,无声的说道:“老岳,你别这样。那小子不值得让你念念不忘,你乖乖睡吧,别让我痛苦。你无论怎么急,我也不能娶了无心,我是个男人嘛,对不对?”
胸中一阵莫名的苦楚愤怒渐渐淡化了,小丁猫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把岳绮罗又压了下去。
小丁猫怀着鬼胎,指挥部下队伍攻打喇嘛山。喇嘛山生产队的卡车全开走了,东倒西歪的走在盘山土路上。土路受了大雨冲刷,不但坑坑洼洼,而且带着斜坡,十分危险。三辆卡车起初开得还算顺利,可是刚刚走过一座大山,路况就急剧恶化了。
卡车之间距离极远,因为出发时间不一,后车又不敢放开速度追逐前车。无心所在的卡车开着开着,忽然就听身后一声巨响。车上众人扭头看时,只见先前走过的一段路上土石成堆,竟是路侧山体无端起了爆炸。
有人发了慌:“是炮弹吗?”
反驳立刻来了:“黑水洼的炮弹能飞到这里来?”
话音未落,前方又一声巨响,卡车一个急刹,差一点就受了前方山体爆炸的波及。
干部们吓坏了,心惊肉跳的下了卡车,又搬又刨的清理路上土石。好容易腾出道路了,卡车重新发动,走出没多远,前方山体又爆炸了。
这回谁都看清楚了,分明是有人在山壁中埋了炸药。可是看清楚了也没有用,后有追兵,分秒都听不得。司机赌了性命把卡车往前开,开着开着“轰隆”一声,山又炸了。
满车的人都傻了眼,硬着头皮下车开路,把脑袋都系在了裤腰带上。如此忙了整整一天,距离妃子岭公社还有一座山没有走。乘客们无吃少喝,骂着娘下了车。在苍茫的暮色中,他们决定按照原路向后走,去和后方两辆卡车中的同志会合。接下来是怎么办,大家总得商量个主意出来。
无心随着人流前行,走着走着,耳边忽然响起了白琉璃的声音:“不要去。”
无心当即神情痛苦的一停步,有人见了问道:“你怎么了?”
无心倒吸了一口气,扶着苏桃退到路边,慢慢的要往下坐:“扭了脚,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