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大姑八大姨们知道她是找了个小女婿,然而没想到竟然小了将近十岁。欢声笑语的恭喜了一番之后,众妇女们络绎告辞。及至走远了,她们把史家的新闻重新嚼了一遍,末了达成两点共识:第一,无心肯要史丹凤,肯定是看上了史家的钱;第二,史丹凤找了个比自己小十岁的,将来必定会被小白脸子抛弃。终上所述,史家大姑娘还是不幸福。
赵秀芬并不知道老姐妹们的高论,忙忙的带着女儿试婚纱,又向家里人展示了她雇人缝纫的八床被褥。史一彪一句好话没有,说预备被褥之举纯属山炮行为。赵秀芬看了他一眼,见他穿着一身单薄的黑色衣裤,桥墩子似的站在屋子中央,身上肥肉一圈叠一圈,掐掉脑袋就是一大摞轮胎。
一声不吭的收回目光,赵秀芬忽然感觉自己不再爱史一彪了。
史一彪原地转了个方向,继续发言:“无心,有句话我早就想对你说了——你能不能把你那美瞳给我摘了?人家小姑娘爱漂亮,整俩大黑眼珠子还情有可原。你一个小伙子,跟着凑什么热闹?你说你把自己弄得像大眼贼似的,好看吗?”
无心没听懂,惶惶然的去看史丹凤。史丹凤当即伸手去揉了他的眼睛:“爸,你看清楚了再说话。什么美瞳啊,他是天生的大眼睛,天生丽质难自弃,要摘就得摘眼珠子了。”
史一彪在镇上另找了一套单元房做新房,无心和史高飞在新房子里住了两天,第三天到了婚礼吉日,他兴奋得失眠了整整一夜。凌晨时分起了床,他和史高飞在卧室里试穿西装。白琉璃蹲在床头,看史高飞蹲下去给无心整理裤脚,又听无心小声的叮嘱史高飞:“爸,千万记住了,今天当着外人的面,你别叫我宝宝,我也不叫你爸。”
史高飞抬了手,把两只胳膊肘架在了膝盖上。深深的垂下头,他用力的一吸鼻子,随即带着哭腔开了口:“你被地球人拐走了。”
然后他开始吭哧吭哧的闷声哭泣,鼻涕眼泪淌了满脸。无心扯了一大团面巾纸,俯下身四脚着地的歪了脑袋,从下向上去看史高飞。史高飞的睫毛湿漉漉的,泪水大滴大滴的往下落,噼里啪啦的全砸上了地板。忽然察觉到了儿子的目光,他抬起双手一捂脸,索性哭出了声。
无心去拉他的手腕,拉不开,只好用面巾纸擦拭他指缝中溢出的眼泪。而史高飞躲在自己的大巴掌后面,哽咽着说道:“没想到……你还没满周岁……就被他们捉去结婚了……我自己也很失败,竟然和地球人……我们父子两个,在地球上真是全军覆没了……”
无心听糊涂了,一时间不知如何安慰他才好,只好陪着他在地上跪了半天。幸而史高飞以大局为重,哭过一阵之后也就收了眼泪。红着眼睛和鼻尖站起身,他拉开窗帘站到窗前,在黎明的霞光之中给无心系领带结。
史一彪虽然重男轻女,但是并不肯潦草对待女儿的婚礼。东拉西扯的调动来了二十辆黑色奔驰,他组成了一支整整齐齐的迎亲车队。装点车队的鲜花则是连夜从县里运过来的,每一朵花都鲜灵灵的带着水珠。无心坐在头车的副驾驶座上,手里捧着一束沉甸甸的玫瑰花。史高飞和伴郎坐在后排,史高飞双手托着儿子的宠物大灰雀,伴郎是个十八岁的英俊小伙子,腿上放着个大旅行包,里面装着无数红包。
车队开得很慢,无心每隔一分钟便要回一次头,看看史高飞,看看白琉璃。白琉璃卧在史高飞的手里东张西望,黑豆大的两只眼睛滴溜溜乱转。及至车队到了史家楼下,在鞭炮声中,无心抱着玫瑰花下了汽车。听说史家的老姑娘终于出阁了,整座小区的居民们都起了个大早,来看看史家新女婿的真面目。新女婿穿着一身银灰色的笔挺西装,宽肩长腿浓眉大眼,面孔本是雪白的,然而被胸前的玫瑰花烘出了满脸鲜艳的朝霞,黑色瞳孔中更是映出了点点红花瓣,花瓣随着他的目光闪烁流转。
观众们都感觉自己没白起早,不虚此行。如此漂亮的新郎,实在是难得一见的。
等到摄像师摆好机器镜头了,新郎率先进入了单元楼内,紧随其后的是全副武装的伴郎,史高飞排到了第三位,手里托着一只大灰雀。
史家房门紧锁,但是无心在伴郎的指导下只略求了几句,赵秀芬便让人开了门。史家装了一屋子大姑娘小姑娘,叽叽喳喳连说带笑,因为新郎是特别的年轻貌美,所以全憋着劲要狠狠刁难他一顿——直到史高飞托着鸟进了门,面沉似水的扫视了她们。
史家大姐可以不必怕,史家二哥却是不能不怕的。姑娘们立刻端庄了许多,也不堵着卧室房门逼新郎学狗叫了。无心有些遗憾,因为难得能有机会做新郎,他不在乎学狗叫发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