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班共有四十九位同学。
不参加秋游的人,只有七个。
林知夏的妈妈翻开口袋,拿出76块——她有一张50,一张20,一张5块,和一枚硬币,不多不少刚刚好,也不需要唐乐琴找钱。
“这位是林知夏的家长。”吴老师介绍道。
唐乐琴忙说:“阿姨好。”
这时,林知夏走出了教室。她看着妈妈,神色懵然,妈妈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早上我在超市验货,忘记给你钱了。”
妈妈还说:“夏夏扎双马尾很好看。”
林知夏睁大双眼,眼睛有点潮湿。泪水一点一点模糊了她的视野,她所见的世界又被蒙上一层浅雾。可是,在走廊上掉眼泪是一件不太体面的事情,她后退着缩进墙角,结结巴巴地阐述:“我、我不想去秋游……”
她还没说完,吴老师揶揄道:“哎呀,林知夏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爱读书了。林知夏,你要学会社交,多跟同学相处,多参加集体活动,好吗?”
吴老师一只手搂住了林知夏的肩膀:“上次咱们班搞了个综合测试,有一道选择题,是问学生擅长哪一项体育活动。我记得有游泳、滑冰、网球、羽毛球……林知夏一个项目都没选。林知夏还在旁边写,那些体育项目,她一个都不会。哎呀,林知夏妈妈,你培养孩子,不能让她只会读书,是吧?读书要跟上,体育锻炼也得跟上。清华大学还要求学生都去测试三千米长跑呢。”
妈妈笑着回答:“对,吴老师说得对。林知夏在学校还算听话吧?谢谢吴老师的照顾啊。”
吴老师频频点头:“林知夏听话,脑袋也聪明。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经常考满分来着。我们几个老师都很喜欢她。”
“辛苦老师们,”妈妈脸上的笑意更深,“有机会的话,我和孩子他爸爸想请几位老师吃一顿饭。”
吴老师握着教案,稍微挥了挥手:“不用不用,那就太客气了。”
行政楼外侧挂着一面钟。妈妈扫眼瞥过,瞧清了时针和分针。她马上和吴老师告别:“吴老师,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孩子他爸一个人看着家里的店,我怕他忙不过来。”
林知夏想把妈妈送到学校门口,但是,上课铃忽然打响了。妈妈催她快回教室。
悠扬的铃声逐渐停止。
林知夏跨过四年级(一)班的门槛,妈妈的身影也消失在走廊尽头。
吴老师怀抱一本教案走上讲台,今天的语文课正式开始。
全班齐声朗诵一篇名为《幸福是什么》的课文,众人异口同声地读道:“你祝我们幸福。请你告诉我们,幸福是什么呢?”
林知夏趴在课桌上,撩起窗帘的一角,呆望着楼底下的一块自行车存放区。她看到了妈妈推出一辆自行车。
那是她家里的自行车。
自行车坐垫的边缘区域老化,缝线处早已断裂,露出内里填充的淡黄色海绵。她的妈妈骑上自行车,踩稳脚踏板,驶向了学校大门。
校园里栽种着成排的白玉兰。
枝叶交错的玉兰树挡住了林知夏的视线。玉兰树的花期早在几天前结束了,落花的色泽白中泛黄,残存馥郁香气,伴随秋风飘零一地,像是一支白蜡滴出的灯花盛景。
四年级的秋游活动将在下周一举行。
于是,本周的周末,大部分同学都在家里准备零食。林知夏也不例外。
她把书包全部掏空,意外地发现了一百块钱——正是那天晚上,哥哥非要塞给她的一百块。
怎么回事呢?
林知夏略一思索,马上跑出卧室,撞开了林泽秋的房门。
气势汹汹的妹妹如同残暴的土匪一样闯进了门,林泽秋被吓得浑身一震。
林泽秋做哥哥做得很憋屈,根本没有一丝威严。他挺直腰杆,板起一张脸:“林知夏!你搞什么?进门前先敲门!你跟土匪学打劫吗?”
“哥哥,还你一百块钱。”林知夏递过来一张百元大钞。
林泽秋当场愣住。
林知夏解释道:“如果这一百块钱是爸爸给的,妈妈就不会来我的学校送钱。所以,我觉得,这一百块,是哥哥自己攒的零花钱。”
林泽秋戴上一顶鸭舌帽,嘴里还是只有一句话:“林知夏,你搞什么……”
他抱起篮球,准备出门和同学打球。他绕过林知夏,甩给她一句话:“那钱你留着吧,我也没处花。”
“我不想拿你的零花钱。”林知夏却说。
“你怎么磨磨唧唧的,真烦人,”林泽秋抱怨道,“你就不能买点草莓,带去水族馆里面吃?我要出门打球了,你别缠着我。”
他换过球鞋,走出了家门。
林知夏打开他的书桌抽屉,直接把钞票放了进去。她还在林泽秋的书桌上留下了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着:感谢哥哥的关心。祝哥哥学业进步,越来越聪明(还有,和妹妹说话要温柔,要有耐心)林知夏敬上。
这天傍晚,打球打得一身汗水的林泽秋回来了。
夜色浓重,窗外已有万家灯火。
林泽秋直奔自己的卧室,反锁房门。他脱掉了身上的t恤,光着膀子站在房间里,端起水杯喝下一口凉白开,眼角余光瞥见一张纸条。
他捡起纸条,读完后,轻嗤一声:“林知夏敬上?”
正在收拾东西的林知夏打了个喷嚏。
林知夏已经往书包里装了薯片、草莓牛奶、草莓蛋糕卷。她满心期待着下周一的秋游活动。
只要去一次海洋水族馆,走遍所有的展馆,她就可以不断回味旅程、不断挖掘记忆中的细节。那些海洋生物都会被她记住,供她在脑海中观赏无数次。
好开心呀!
希望大概是快乐的源泉。
林知夏幻想着海洋水族馆之旅,高高兴兴地度过了一个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