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夫人冲她摆了摆手,侧耳听着门极轻微的开关声,急忙起身,冲出上房门,正看到李桑柔踩着墙边的太平缸,跳出低矮的女墙。
“走了?”吴姨娘紧跟出来,声音微颤。
“嗯,进去吧。”孟夫人推着吴姨娘进去,掩上了门。
“真是那个人?”吴姨娘惊魂未定。
“应该是。”
“怎么办?要不要?”吴姨娘一口气又提了起来。
传说中的那个人,杀人不眨眼,冷酷残忍。
“第一,不一定拿得到她。”孟夫人声音低沉,“第二,拿到她,杀了她,有什么好处?”
吴姨娘不说话了,慢慢呼吸了两口气,站起来,从暖窠中提出茶壶,倒了两杯茶,递了一杯给孟夫人。
“她真是来做生意的?”喝了半杯茶,吴姨娘缓过来些,看着孟夫人问道。
“只怕是。”孟夫人垂眼抿茶。
“那?”吴姨娘忧虑的拧着眉。
“让我好好想想。”孟夫人看着吴姨娘,缓声道。
……………………
李桑柔出守将府,裹上那块灰黑细布,径直往守将府后面的太平街,进了孙家老号,要了一间上房。
进了屋,栓上门,推开后窗,李桑柔纵身跳出去,沿着墙根走到屋角,转过马厩,进了后厨,从后厨后面的角门出了邸店,悄悄上了斜对面的望火楼。
望火楼里当值的厢兵正呼呼大睡,李桑柔蹲在黑暗角落里,俯看着孙家老号。
天明时分,老厢兵打着呵欠爬起来,李桑柔悄悄下了望火楼,从后角门回到邸店。倒头睡觉。
午后,李桑柔起来,刚刚洗好脸,帮闲的妇人带着个婆子进来,拍着门,扬声道:“孟娘子,有人找。”
李桑柔拉开门,婆子曲膝笑道:“我们娘子请孟娘子到对面茶坊喝茶说话儿。”
李桑柔嗯了一声,直接出来,掩上门,示意婆子,“走吧。”
果然就是对面的茶坊,出了邸店,穿过人来人往的热闹街道,就进了茶坊,上到二楼,临街的雅间里,孟夫人一身家常打扮,正凭窗坐着喝茶。
李桑柔笑着拱手。
“请坐。”孟夫人示意对面。
李桑柔坐下,伸头看了看桌子上的几样茶点,看着孟夫人笑道:“刚起来,还没吃饭,让他们送碗炒蟹面吧。”
“要碗炒蟹面,再配几样小菜。”孟夫人转头吩咐垂手侍立在门口的婆子。
婆子答应一声,出门吩咐。
“大当家就这么信得过我?不怕我送一碗下了毒的炒蟹面?”孟夫人看着李桑柔道。
“杀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李桑柔倒了杯茶,端起抿着。
“这已经是午后了,刚起来?大当家昨天夜里没在邸店?”孟夫人沉默片刻,看着李桑柔问道。
“嗯,在那边望火楼上守了一夜,天明才回去睡下。”李桑柔指了指旁边的望火楼。
“大当家挺实诚。”孟夫人这一句,说不清是讥讽还是夸奖。
“不是一直这么实诚,要看人。
“夫人是个聪明人,极其聪明,跟夫人说话,就轻松简单,有话直说就行了。”李桑柔笑看着孟夫人。
“确实,跟蠢人说话,思前想后,掂量再三,还是难免误会。”孟夫人看着李桑柔,话锋一转,“我还以为,你要说是信得过我的人品。”
“我北你南,这会儿讲人品。”李桑柔嘿笑了一声。
孟夫人失笑,冲李桑柔举了举杯。
“大当家什么时候到这江州城的?”孟夫人闲闲问道。
“这句不能答,夫人这么聪明的人,知道我什么时候到的,稍稍查一查,想一想,就能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李桑柔坦然笑道。
“嗯,也是。”孟夫人侧头看着李桑柔,“大当家可真是滴水不漏。”
“毕竟,我是那边的大当家,您是这边的守将夫人,你我,利同则合而已。
“而且,这份生意,还不知道能做多久,唉。”李桑柔叹了口气。
“北齐大军有用兵江州的打算了?”孟夫人看着李桑柔问道。
“第一,我不知道,第二,你我,该谨守生意本份,不探话,不探听,我是这样,夫人也是。”李桑柔认真严肃道。
孟夫人看着李桑柔,没说话。
门外婆子的禀告声传进来,炒蟹面送来了。
李桑柔看着婆子摆好,掂起筷子,冲孟夫人笑道:“我先吃面,饿坏了。”
孟夫人抿着茶,看着李桑柔快却丝毫不显粗鲁的吃完了一碗面,和几碟子小菜。
“我已经让人去采买绸缎了,所谓的杭绸,并不都是出自杭城,这个,想来不用我多说,先在这一带采买几船,大当家那边,还是要先试过一回的。”
看着李桑柔吃完饭,孟夫人直截了当道。
“好。”李桑柔干脆直接,“最好的绸子,才能卖出最好的价,赚到最多的钱,这一条线走起来不容易,自然是利润越高越好,这一条,夫人比我更明白。
“采买这一块,全由夫人做主。”李桑柔说着,解下最外面的细布腰带,卷起放到桌子上,“这是二十万银票,一点定金。”
“嗯。”孟夫人示意门口的婆子。
婆子过来,将腰带细细卷紧,收进怀里。
“大当家要在这城里盘桓几天,等到收齐了绸子,大当家跟着一起过江吧。”孟夫人看着李桑柔道。
“好。”李桑柔答应的极其爽快。
“大当家可真是艺高人胆大。”孟夫人斜瞥着李桑柔,赞叹了句。
“富贵险中求。”李桑柔笑看着孟夫人。
孟夫人没答话,站起来,微微曲膝道:“就这三两天吧,货齐了,我让人去对面找你。”
“晚上我去找你说话儿?”李桑柔跟着站起来,笑问了句,“长夜实在无聊。”
孟夫人顿住步,侧头看着李桑柔,片刻,淡然道:“想来就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