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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一直想着怎么防刀府,怎么防他这位彪骑大将军,但确实没想过,这满朝文武当中,他最防的那个人,其品性是他最看得上的。
大将军从来不是他的心腹大臣,到如今的相互牵制,底下不知暗潮汹涌过几何,还能维持到如今,是因为他们找到了一个平衡的点。
皇帝每一次说要杀了他,绝不是说着玩玩的。
他不喜欢这么个把他看得太透,也逼得他步步后退的臣子,这样的臣子在任何一年皇帝手下都是要除之为后快的。
但大将军还是踩着那跟线,站在他面前屹立不动,而这已是天大的能耐。皇帝一直想的不是大将军的本事,而是他这本事太大了,现在他们夫妇联手的势力太大了,不除掉他们或是拆散掉他们,他死都不敢死。
皇帝更五味杂陈的是,他以为他不受废后影响了,其实她还是在影响着他。
他就算心里隐隐知道这对夫妇不可能反,不可能做出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事来,但她想让他们死的事,他一直在想,在想怎么在不动国本的情况下,让刀府树倒猢狲散,甚至这心情比以前更迫切了一点。
但大将军的这一番表态,让皇帝突然冷静了下来,去想他以前不容自己想明白的这些事情。
这夫妇俩比他更希望下一代的储君是个明君,那位林大人曾还希翼地与他言道过希望他的继承人能有那个能力继承他的大统,继承他的意志这句话。
他们夫妇俩对这个国家的所作所为其实与宇堂南容那个人是一脉相承的,宇堂南容品性高洁,视富贵权力与浮云,哪怕开学令与三术之书都出自他手,他现在也只愿意窝在国学堂当中一个老先生——皇帝曾看过大师的备课本,一年的教学下来,这位对学问之事皆亲历亲为的老大师自行写了近三十本厚厚的详解,并且,很随意就交给太学府的先生手里让他们任意誊抄。
而他的亲传弟子林大娘子,看似刁钻难惹,但所做之事,对国与民所存的善意与好意,何尝不是跟她先生是一致的?
他在大将军带着林大娘子去怅州的时候又忍不住要对刀府动刀了,其实皇帝心里也明白,他这次到底不是为的国,不是为的朝廷平衡,而是仅仅为的他自己。
这一段时间,他对德妃跟以前不一样了,太子也倒了,他对死后的愧疚深到了他不想正视的地步,只能拿刀府动手,证明他的郎心如初。
但已经不如当初了。
这次皇帝彻底想明白了他心里的暗壑,他坐在龙位上,一时呆然,不知言语。
皇帝不说话,一脸的怅然所若,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但刀藏锋是杀将,他能一眼就从皇帝身上看出来皇帝对他有没有杀意,而此时的皇帝,很神奇地没有。
皇帝以前的每一次说要杀他,他的话再带着笑,嘴角扬起的弧度那都是隐隐带着一丝狰狞的杀意的。
但现在完全没有。
刀藏锋看他在想事,也挺难见到皇帝这么呆,还不说让他滚的,他左右看了看,还跟大内总管说:“德公公,给我搬把椅子?”
张顺德苦着脸,给这位什么都敢跟皇上说的大将军搬来了把椅子,一搬来还说:“这次我可没请您坐,您要记得。”
刀藏锋点点头,朝皇帝看去。
这么大动静,皇帝也回过神来了,也是满脸苦笑,跟他点头:“坐吧。”
“谢您。”
皇帝口气很温和,大将军话语也平缓了下来。
这时,皇帝这心呐,更是各种滋味在其中翻腾。
大将军对他,也是很久没有用这么平静的口气谢过他了。
他们针锋相对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很显然他在想什么,大将军这心里是清楚的。
皇帝曾听说过大将军在战场上战无不胜的另一个最**宝是,他总能知道敌军和敌军大将在想什么,总会第一眼看出,然后对其一击毙命。
他是早看出来了吧?
也是,任谁都没法跟一个对他心存杀意的人好好说话。
“这几年,你对朕没少不满吧?”皇帝开了口。
刀藏锋很意外地看着如此说话的皇帝,他没有回答皇帝的话,而是看向了张顺德:“公公,你过来看一下。”
是他那个皇帝吗?
张顺德哪听不明白他的话,朝他连连作了两个揖,跟他求饶,让他行行好放过他。
他跟皇上的事,就别扯上他这个老奴婢了。
他再行,也只是个奴婢。
这厢,皇帝抄起手边的奏折,面无表情地砸向了他。
刀藏锋单手抄起,看了眼奏折,跟皇帝道:“皇上,换个别的?”
“你信不信朕宰了你!”皇帝忍无可忍了。
“公公,帮我换一个。”奏折他拿着有什么用?换不了几个钱,刀藏锋把奏折交给了双手来接的张顺德,人朝皇帝看去,“信啊,怎么不信。”
皇帝牵了牵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