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束和站在他背后,浓烈的药香和血腥味交织,让沈顾容险些吐出来。
他脸色苍白,道:“师兄。”
林束和握着刀的手险些被坠下去,似乎下一秒就拿不动了,但他依然拿得很稳,那迎面而来的骨刀对他来说仿佛什么都不算,连天上落下的雨都不如。
沈顾容手中断裂的刀不知何时已经重新恢复,还闪现着斑斑点点的裂纹。
林束和柔声说:“这是师兄的本命灵器,你可要好好用啊。”
沈顾容:“……”
本命灵器?那么容易就碎掉了的本命灵器?
不过也对,这灵器和林束和此人一样,看着十分脆弱,但又靠着沈奉雪的天道机缘堪堪愈合。
见林束和一来,沈顾容竟然莫名安心,他偏头问:“你身上是谁的血?”
林束和一笑,说:“你猜。”
沈顾容看了看他来的方向,正是他刚逃出来的破庙。
沈顾容突然沉默了。
林束和抬手轻轻摸了摸沈顾容的狐耳,眸子微微眯着,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轻柔的笑。
“十一,你的狐耳真不错。”林束和柔声道,“但我知晓你不喜欢,索性将瞧过你这副姿态的人全都杀了。”
沈顾容:“……”
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沈奉雪的记忆里,会对病秧子林束和有“冷血无情”这个词了。
林束和抬手将沈顾容往身后一带,淡淡道:“离远点,当心血溅到身上。”
沈顾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他那个走三步都要摇晃半天的六师兄身形如同一阵狂风,陡然冲向浑身长满骨头的桑罗敷。
只是一瞬,他修长消瘦的五指直接插入了桑罗敷的胸口,蓝色的血瞬间涌了出来。
桑罗敷狰狞着怒叫,满脸全是泪水,她浑身一僵,眸子无神地看向鬼魅似的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林束和的手轻轻在她心窝一旋,血肉搅动的声音极其渗人,偏偏他的声音又轻又柔,仿佛对着情人低喃。
“鲛人泪,我收下了。”
桑罗敷怔然看他,感受到浑身的灵力都在从胸口的血洞缓缓流失。
那无数从无辜之人身体抽出来的骨头如同枯萎的草根似的,一点点变得枯黄,缓缓从她身体各个部位脱落。
她一个踉跄,一点点跪坐在地上。
林束和将手从她胸口抽出,那手掌上竟然没有沾染半点血痕,白皙的两指轻轻夹着一滴晶莹剔透的蓝色珠子。
那正是鲛人泪。
林束和垂眸,像是在看死物一样瞥了桑罗敷一眼,淡淡道:“多谢。”
桑罗敷直直倒在了地上。
不知是死亡将至,还是泪水糊了视线,桑罗敷恍惚中感觉有人从他涉水而来。
她奋力地张开眼睛。
洞庭水中,一身白衣的男人站在船沿,手中握着一把船篙,一点点朝她而来。
桑罗敷瞳孔微微涣散,她用尽全力摆摆手想要让他别过来,但在旁人看来,她只是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别过来。她心想,我还不是最美的,你别过来。
沈顾容垂眸看着逐渐失去呼吸的桑罗敷,陡然间,听到桑罗敷突然说了一句。
“妾只是……”
“妾只是想要一根美人骨。”
沈顾容瞳孔骤然一缩。
十年前,当他误入水鬼结界时,似乎也听到了这样一番话。
“我只是想要一双眼睛。”
“哪里都找不到。”
桑罗敷已经失去了呼吸,三界第一美人香消玉殒后,也不过只是一副枯骨。
林束和根本没管桑罗敷的死活,他拿着帕子一点点擦干净鲛人泪,笑着朝沈顾容招手:“十一,来。”
沈顾容心如止水,不知为何对林束和这副杀人后又言笑晏晏的模样没有半分忌惮,好像他早已习惯了林束和的辣手无情,直接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
“唉。”林束和叹了一口气,咬破手指将一滴血滴在鲛人泪上,飞快在沈顾容手腕上的灵脉划了道符咒,他道,“真是罪孽深重啊。”
沈顾容:“……”
你方才杀人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
林束和一口气将符咒画完,接着抬手招了一道微弱的天雷,不着痕迹劈在沈顾容灵脉处。
沈顾容只觉得浑身一酥,接着停滞好几日的灵脉瞬间畅通无阻。
灵力运转如初。
沈顾容张开手看了看,随手挥出去一道灵力,轰然一声,将平地轰出一个大洞。
林束和叹了一口气,道:“十一,接下来就靠你送师兄回去了。”
沈顾容还没听清楚,就看到方才还在杀人的林束和猛地捂住唇吐出一口血来,指缝间一片血红。
沈顾容吓了一跳,立刻扶住了他。
林束和瘫倒在沈顾容臂弯间,一边呕血一边断断续续地说:“一直往东走,便能回闲云城。十一,要记着,东。”
他抬手指了个方向。
沈顾容:“师兄?!师兄!”
见沈顾容脸色都白了,林束和勉强一笑,道:“没事,吐血而已,死不了人。”
说完,他直接干净利落地昏了过去。
沈顾容:“……”
沈顾容茫然地抱着昏死过去的林束和,看了看周围。
四野阒然。
万籁寂静。
沈顾容看了看林束和指着的东的方向,虽然对自己的认路能力不太信任,但此时也没有办法,只好将林束和背起,从沈奉雪的记忆中寻出了御风之法,转瞬腾空直直朝东而去。
一刻钟后,沈顾容稳稳落地。
面前巨大城门上有块匾,上面写了三个字。
虞州城。
沈顾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