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翎微微的含着笑,从圆镜子里打量着那条项链。
文彬没有讨价还价,直接付了钱。老板一个劲儿的夸赞着雁翎,引得几个过路的女孩子们也守在一旁细细的打量着。
雁翎把项链小心翼翼的送进围脖里,完全沉浸在那时的欣喜之中。
围着的女孩子们也都纷纷买下了项链,引得老板眉飞色舞。老板一高兴,退还了文彬的项链钱。文彬只好下。雁翎笑道:“老板可要财源广进了。”
老板紧赶着嬉笑道:“多子多福。”
雁翎觉得老板肯定是高兴的傻了,竟然胡说八道起来,随即便和文彬牵着手笑着走开了。
到了电车站,文彬把雁翎送到了电车上。俩人隔着半开的玻璃窗说话。
电车开了,俩人都觉得依依不舍。
文彬看到电车没影了,才转过身慢腾腾的走了回去。
远处传来了火车的长鸣声,呜呜……呜呜……呜呜呜……
文彬觉得心里空茫茫的,不由得停住脚步,又向电车消逝的地方看了看。
路过首饰摊子,文彬又停住了脚步。
他又看中了一只银白底镶紫罗兰丝的铜发卡。他把它拿在手里,想象着雁翎戴上发卡时候的样子。他后悔方才为什么没有发现这只发卡呢?没有和老板还价,他买下了那只紫罗兰色的发卡,放到大衣口袋里,决定等回来的时候再送给雁翎吧。
他知道,她定会喜欢的。因为,他和她相处的这么久了,早已熟知她看东西的眼光和品味了。
雁翎回到狄家的时候,相玫正在小客厅的沙发上发呆。相玫戴着五颜六色的塑料头发卷,像马戏团里的小丑似的怪谲。
自从相玫得知弟弟两口子即将回港的消息后,这些天,竟然变得魂不守舍了。
这时候,她从发呆里醒来,眼瞅着雁翎进了小客厅。她故意往旁边坐了坐,让雁翎坐在了她的身侧。
雁翎道:“南洋那头的人明天就回来了!已经来过电报了。”
相玫凄凄的道:“该来的总该来!一走就将近二十年,还不知道认不认识这里的路了!”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拖曳的很长,听着像舞台回音……
雁翎看到相玫的眼圈红润,知道她肯定是哭过的。雁翎觉得好奇,心想,相玫应该觉得欢天喜地才对,为什么反而会伤心呢?
相玫看见雁翎正打量着她红润的眼圈,索性不再隐瞒,呢喃道:“我哭了一场!你知道为什么吗?在你眼里,我是不是没心没肺,压根就没有儿女情长?”
雁翎没吭声,觉得相玫这样的女人竟然也有多愁善感的一面,实在很稀罕。
相玫愈发的撇着一副悲凉的小嗓子,呢喃道:“这些年……过去的这些年……你们都不知道……我在人前欢笑人后哭!所以,你们总觉得我大大咧咧……没心没肺!”顿了顿,抽搭了几声,继续呢喃道:“当年……那两口子狠心丢下你……我在你祖母临终前的榻前发过誓……要把你养大成人!你不知道,那时候……我实在是咬牙切齿的发誓。”
相玫的这席话让雁翎顿时觉得心里酸酸的。相玫说的很实在。雁翎自然能体味到相玫此时的心境。对于相玫的抚养……苦心孤诣的抚养……雁翎一直埋在心田的最深处……生根发芽……
相玫惆怅道:“那时候,我怀了奕祥,并且还要照看你,家里真的是纷乱如麻!回头想一想,真不知道那时候是怎么熬过来的!”顿了顿,道:“这会儿,南洋那两口子就要回来了。我倒要看一看,那两口子见到我开口说什么!难道只是几句感谢的话就能赎罪?”
雁翎喃喃的道:“我也正为此烦恼呢。真不知道那两口子见了我会说什么!”
相玫冷笑道:“怕什么?我们难道反而害怕了不成?我们就冷眼瞅着吧!以为用臭钱就能把我打发了!那两口子必须给我下跪!”说完,便忿忿的上了楼,引得木楼梯一阵吱呀乱响。
相玫当然记挂着南洋那头的金钱补偿。可她也记挂着南洋那头对她的良心忏悔!她虽然是走过江湖的女人,可她毕竟也是女人!
雁翎感染了相玫的悲愤情绪,独自在小客厅里坐了许久。她又把前因后果想了一遍,心里的恨和怨袅袅的升腾着。
那副塑料珠帘时不时的被夜风撩起,时而打在门上,吧嗒一声,吧嗒一声,簌簌的抖动着。地上的影子也簌簌的颤抖着……渐渐的停歇了……
雁翎觉得身上有些寒凉,瞅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竟然已经到子夜了。真没觉得!时间真是贱!求它走慢些,它却飞逝如梭。求它走快些,它却故意像蹒跚的老妇。天意难违!
她叹息着,琢磨着明天……不……是今天的麻烦事,落寞的起身上楼了。
后半夜,雁翎在床上辗转反侧。实在睡不着,只好起身站在玻璃窗前。
后半夜有月亮,是一轮偏月,像肿着的半边脸。周围是稀薄的云,奇形怪状的一片狰狞。偏月在浊云里游走……委屈的走着……时而晦暗,时而明澈……待浊云散却,又是黎明。偏月的影子渐模糊,像被热水烫了似的浅淡。
雁翎看了半晚上惨淡的月,迎来那天的黎明。
她去了厂子里。因为马上就要放年假了,财会室里实在没有事情可做。
对面的乔小姐打来了电话,她因为失恋导致心情不好,不想去厂子里了。反正主任都提前回老家了,也没人察觉到她的旷工。
雁翎放下电话,无聊中,觉得有些困倦,不由得趴下了身子,伏在红笺上想着心事。
昨晚上压根没睡。近晌午,她支撑不住疲倦的身体,朦胧睡去了。睡眠竟沉稳,像被熨斗熨平了,未见一丝皱褶……未见一丝梦影。实在奇怪。她的心里本存着纷乱如麻的心事,于她忐忑难安。可万般愁绪偏未入梦。梦像是故意躲着她。
过了许久,她听到有人敲打着玻璃窗。
笃笃笃……
她惊醒后,看到玻璃窗外正站着发室的梁叔。
雁翎推开木窗,听梁叔喊道:“穆小姐,有人给你送来一张字条!你们的楼门反锁了,我进不去,只好从窗户里给你吧!”
雁翎急忙道谢,接过了那张纸条。
梁叔走后,雁翎掩上木窗。她理了理被风拂乱的头发,迫不及待的看起了字条。看完后,她立即把字条揉碎了,深呼吸一口,慢慢的往外吐着那口气……那口气实在是太长了。
南洋那头的人已经下船了……偏偏不来见雁翎……像梦一样的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