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泉送母亲回到了家里。他催着苏家的小厮回去了。
他情知母亲没有心情做饭,便从馆子里叫来了饭菜,要母亲温热了吃。
廖太太早已上床歇息了。起初,她还和文泉说着正源的病情,过了一会儿,她就昏昏沉沉的睡熟了。
文泉也觉得身上酸痛难耐,给苏公馆打了个电话,要梦锦不要等他了。
挂断电话之前,他很好奇的问了兰眉齐的事情。梦锦道:“我也不清楚。都是妈和舅舅办的。这会儿,兰眉齐和苏焕铭怎么样了,我也实在不知道。”
文泉挂断电话,回到了楼上。他仰躺在文彬的床上,胡思乱想着。身子已经很劳累了。可脑子里却乱糟糟的想着事情。他反而睡不着了,只好辗转反侧。
临近中午的时候,文彬给狄家打了个电话。
狄家没有人接听电话。文彬觉得很落寞。他本打算和雁翎在电话里长谈的,可她却不在家里。想必,狄家的人都去了大饭店了。
文彬放下电话,随即便回到了病房里。
狄家三口和雁翎正在大饭店里守着相楠。赵念慈去听交响乐会了,压根不在套房里。
相楠当着雁翎的面,把一张签好字的支票交给了相玫,算作对她苦心孤诣抚养雁翎长大的酬报。
相玫道:“说真的,在你没有回来之前,我有很多的想法。可自从我知道你这些年受过的委屈之后,我心里的想法就跟着变了。你其实很不容易的。我们以前都错怪了你。都是赵念慈闹得。这钱还是算了!她要是知道了,肯定又要和你大闹的。”
相楠道:“你要是不下,我的心里会更不好受的。你别担心,念慈知道这张支票的事情。她答应给你的。”
相玫实在推脱不过,只好下了那张支票,放到了随身带着的小白手提包里。利俊眼瞅着那张支票进了相玫的手提包,心里立即生出了种种物质上的幻想和虚荣。他的心轻飘飘的,像是浮在云的顶上。
相玫从余光里看到利俊那副没出息的样子,白了他一眼。
利俊敛贪婪的目光,故意和小贝说着闲话。
相楠看了雁翎一眼,道:“你没休息好。眼睛红通通的。”
雁翎道:“昨晚实在没怎么睡。这会儿,我倒也不觉得有多累。”
相楠道:“你随着我去外面走一走吧。”说着,便缓缓的起身,对相玫一点头,引着雁翎朝套房的外面走去。
雁翎跟在父亲的身后,一直随着他走到了大饭店旁边的海滩上。
海面上风平浪静。没有船舶,没有海鸥,也没有号子的吆喝,纯净宁谧的犹如原始大荒时的那片寂寂的海。
相楠道:“我听小贝说,有一个叫佟安迪的人送奕祥留洋了。这会儿,奕祥已经到了。那个佟安迪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和狄家有那么深的交情呢?”
雁翎有些微微的吃惊,觉得父亲竟然提起了佟安迪,随即道:“哦!那是一个很无聊的人。他是佟肇源的独养儿子,仗着家里有钱,游戏人间。分明是个浮华的纨绔子弟。”
相楠道:“佟肇源是谁?”
雁翎笑道:“一个珠宝首饰商人。他是姑妈年轻时候认识的朋友之一。前不久,奕祥准备留洋,佟家资助了奕祥的留洋用。姑妈却不过佟家的情面,带我去佟家赴宴。邀请的都是这里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乱糟糟的。”
相楠笑道:“原来如此。怪不得相玫一个劲儿的夸赞着佟家父子呢。”
雁翎道:“姑妈拿了人家的好处,当然要说几句好听的。”
相楠道:“你刚才好像对生意上的事情很反感,觉得那种觥筹交错的应酬场面乱糟糟的。”
雁翎道:“所以,我压根就不是做生意的料。爸爸还是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冠豪弟弟身上吧。”
相楠笑道:“冠豪自小到大耳濡目染,对做生意很热衷。可他毕竟年轻,哪里知道险恶呢?”
雁翎看了一眼父亲,心里有些伤感,连带着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有些悲凉,道:“世道确实险恶。我倒不是说的生意界的险恶。我总觉得,我和文彬从认识到现在经历了很多事情。在别人身上顺理成章的事情,在我和文彬的身上却总是曲折。”
相楠道:“你和文彬现在不会为经济问题发愁了。可这会儿,竟然又生出了更大的麻烦。我夜里睡不着,为你们的事情思前想后,觉得真的没有办法。”顿了顿,道:“你和文彬怎么打算的呢?”
雁翎微微的一笑,道:“昨晚,我们倒是想出了一个让大家皆大欢喜的办法。当然,我说的皆大欢喜是不包括念慈在内的。文彬觉得,他应该和我去留洋。他专心致志的读书做学问,我照顾着他的饮食起居。这样一来,我们既可以远离廖家,又有生活的目标,也不会让廖家的人觉得难堪。说出去,我们是去留洋了,不是私奔了。”
相楠笑道:“这个主意好。成全了你和文彬的花好月圆,也避了廖家人的刁难。”
雁翎叹息道:“除了这个主意,实在没有别的办法。这会儿,文彬爸还昏迷不醒。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呢。”
相楠道:“假如,文彬爸不在了,你和文彬反而会好过一些。你不要觉得爸爸很冷酷,爸爸其实都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好。父母都是自私的。”
雁翎点了点头,道:“我懂你的意思。那话虽然很冷,可你的心却是热的。”
相楠忍不住捏住了雁翎的手,道:“你能体谅爸爸的一番苦心,爸爸觉得很知足。”
雁翎淡淡的笑着,偎依在相楠的身边。此时,她需要依靠着父亲的肩头。
小时候,曾在午夜梦回之际,她幻想着能被父亲牵着手,她倚靠在父亲的身上卖弄乖巧。
那时,她的幻想不过是幻想,所以她的心里觉得惆怅。而这会儿,她真的被父亲牵着手,并且正依靠在父亲的肩头,所以,她的心里流淌着浓浓的欢喜。
方才还是一片静谧的蔚蓝。这会儿,因为刮起了海风,所以海浪一波一波的大了。
雁翎的头发被海风拂乱。
相楠问道:“你冷吗?”说着,便脱下身上的那长款灰呢大衣,小心翼翼的披在女儿的身上。
雁翎急忙道:“爸,我不冷!哪里有那么娇气呢?”
相楠笑道:“这是爸爸的一份心意,你下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