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惜若笑了笑,看着她腰间明晃晃的匕首,淡淡道:“这地方不错,再往前走,就是密林深处吧。本宫要是死在这里,野兽不过片刻就能把本宫给啃咬得一干二净是不是?”
郁可月脸色一僵,回过神来连忙道:“皇后娘娘这是说什么话呢?”
周惜若在马背上随意看了四周,笑道:“本宫难道说错了吗?难道宁妃不是想趁这个时机把本宫杀了,再引来野兽啃噬,这样的‘意外’谁也怪不了你,不是吗?”
郁可月顿时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冒起,她定定看着眼前谈笑自如的周惜若,半晌才道:“皇后娘娘想要冤枉臣妾,臣妾无话可说。”
周惜若轻笑,一双明澈的眼眸看着郁可月,声音轻曼,道:“你杀不了我的。”
郁可月脸色一沉,并不接口。
周惜若一指天上:“你可看见了什么?”
郁可月急忙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湛蓝的天际上一点黑点在徘徊,黑点看不清楚是什么,但是看那飞行的姿势不是鹰就是鹞子。
“这是什么?”郁可月问道。
“海东青。”周惜若柔声道:“你难道不知道皇上身上带着这么一只可追踪人迹的海东青吗?只要本宫离开了营地,这一只海东青就能跟踪本宫的行迹,只要它看到本宫出事就会前去向皇上示警。”
她眼中似笑非笑地看着面色雪白的郁可月:“也许就在你下手的时候,皇上早就赶到了。”
郁可月握着匕首的手微微颤抖,她强笑:“皇后娘娘误会了。臣妾怎么敢谋害皇后娘娘呢?”
周惜若一笑,声音转冷:“你怎么不敢呢?杀了本宫,你再也没有阻碍,再也没有人能在后宫遏制你的势头。你的儿子成为储君的希望会更大。”
“一个母亲为了儿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郁可月只觉得四肢冰凉,被道破心事的感觉真的很差。周惜若三言两语把她心谋划的事都捅破了。
“可是你也别忘了,本宫也是一位母亲。”周惜若冷冷道:“你为了你的儿子想要杀了本宫。本宫为了自己的儿子也不会束手就擒!”
郁可月放开腰间的匕首,自嘲一笑:“臣妾就知道自己是斗不过皇后娘娘的。”
她说着调转马头就要离开。
“等等。”周惜若忽地唤住她。
郁可月转头,冷笑道:“皇后娘娘还有什么训诫吗?是继续炫耀您的智谋还是来向臣妾炫耀皇上是如何看重您吗?”
“您永远也不会明白嫁给一个不爱自己的皇帝是多么凄凉的一件事。您永远也不会明白生下孩子,却要忍受着他日日夜夜守着另一个女人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您更不会明白,明明想要做一个贤良淑德的女人,却又不得不变成坏女人是多么难的一件事!”
郁可月冷冷擦去眼角的泪:“所以皇后娘娘没说错,臣妾的确想要杀了皇后娘娘!因为我恨你!”
周惜若眸光复杂地看着眼前的郁可月,淡淡道:“这一切都是你的选择,是你选择入宫去爱一个不爱你的男人,是你选择为了郁家做出的牺牲。如今你再来计较这些得失不觉得可笑吗?”
她不等郁可月接口就继续直白地道:“你不是恨我吗?既然你想让我消失,那就得帮我彻底的‘消失’!”
郁可月一听猛地瞪大双眼,周惜若策马越过她的身边,如轻叹般地道:“我不会再成为你前进的阻碍,以后后宫的事情再与我无关。”
她说完,骑着马慢慢向营地走去。
郁可月抬头,只见那徘徊盘旋的黑点追寻着周惜若的方向而去。
周惜若来到营地的时候,龙越离已等候在营地前。他肩头停着是那头凶猛的海东青。龙越离正拿着新鲜的肉块喂食它。海东青目光炯炯,顾盼间凛凛威风,令人心中惧怕。它颇知人性,认了主便唯有龙越离和驯养之人亲手喂食它,才肯吃,若是旁人靠近便蓬起羽毛示威。
龙越离见周惜若与郁可月结伴而来,命人将海东青放回笼子带下。
他上前含笑问道:“两位爱妃今日可曾尽兴?”
周惜若看了一眼神思不属的郁可月,笑答:“回皇上的话,宁妃的身手不错。臣妾也在她的指点下猎到了几只兔子。”
龙越离看了她一眼,问道:“那兔子呢?”
周惜若漫不经心道:“都放走了。臣妾不忍杀生。”
龙越离轻笑,道:“那你不算得是个好猎手。”他话虽这么说,却命人将今天他猎到的两只珍贵的玄狐皮毛剥下,赐给了周惜若。
周惜若下马跪下谢恩,龙越离深眸看定她,握了她的手,忽地道:“随朕去走走。”
他修长的手戴着皮革套子,边缘刺刺的痛。周惜若想要缩回却是任由他握着。龙越离命人牵来马,扶着周惜若一起上了马。龙越离的御马都是从西域带来的汗血宝马,马身修长,马头高大。
周惜若上马都觉得心里颤颤。龙越离仿佛知道她的担忧,将她拦腰搂住。熟悉的气息扑来,周惜若明眸底一黯。龙越离甩开马鞭,低喝一声策马离开人声鼎沸的营地。
彼时落日融金,将一望无际的草原照得一片金黄。马儿跑得不快,他一声不吭,她亦是无言。唯有听见马蹄踏在草上,滴滴答答的声音。她不知道龙越离要将她带到什么地方,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停下,只一直向西,向西。
草原的风吹来,轻拂两人的发。她看着眼前的夕阳,眼中被金光刺得泪渐渐落下,秋风一吹,脸上刺刺地痛。不知过了多久,马停下。眼前所见再也看不到一点人迹。
龙越离翻身下马,看着马背上泪流满面的周惜若,向她伸出手。周惜若却并不伸手,她定定看着他,静静流泪。
龙越离轻笑:“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朕。只是今日陪朕走一走。”
周惜若慢慢伸手握住了他的手翻身下马。
草原上两人并肩而坐,夕阳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朕这些日子想过很多,你不欠朕。朕却欠你很多很多个对不起。”龙越离眯了眯眼,看着天边的落日:“在吴家坞,邵云和不杀朕。朕算起来还欠他一条命。”
周惜若听得他提起邵云和,面色一白,眼底的痛色再也掩不住。
“景安曾经叫我放了你,可是朕总是做不到。”他道,“这个世上,唯有你与景安两人朕可以全然信任,即使知道你们心中对朕的恨与怨,都还能全然信任。惜若,你明白吗?”
周惜若忍着眼泪,缓缓道:“皇上明白这些还不算晚。”
龙越离轻笑,狭长深眸中神色深不见底,低声道:“晚了……”
夕阳西下,秋风萧索,连绵望不断的是天涯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