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深渡码头,乔容下了马车,来到胡二面前恭敬福身下去:“这些日子多亏胡大叔和胡妈妈帮我,我无以为报。”
说着话从袖筒里拿出一张银票,胡二慌乱摇着双手,后退几步单膝跪地:
“四姑娘有所不知,我和爹娘原先都是浙江漕帮的人,我爹因为酗酒,办坏了周师父交待的差事,周师父恼怒之下,要将我们一家三口沉江,正好乔财神来访,他每次来都是我娘掌厨,是以认得,便替我和娘求情,说是漕帮的规矩我不敢干涉,可他们母子二人并无过错,就求周师父绕了他们。后来乔财神给了周师父两千两银子,周师父便说,当你将他们买去。乔财神带着我们出来,怕周师父反悔,让我们连夜来到延溪投靠大老爷。老大爷这些年待我们极好,我们母子欠乔家的,只怕几辈子也还不完。”
乔容忙说起来,他不肯,宝来疾步过去扶他:“胡大叔,她一个姑娘家,你再折了她的寿。”
胡二这才起来,乔容想了想,褪下腕间一双红玉镯递过去:“烦请胡大叔将这个给胡妈妈,算作纪念。”
这次胡二痛快了,送她们过了栈桥。
早有两艘客船靠岸等候,船老大是胡二的熟人,他的婆姨管煮饭,两个女儿将船上拾得干净整洁,乔容和绣珠住前船,后船装着行礼,宝来负责押船。
绣珠麻利往外拿着路上要用的什物,茶具、绣绷子、针线笸箩、书籍、看书用的灯,笑说道:“比咱们来时的船还要好。”
“大伯父怎能让我受委屈……”乔容哽咽着说不下去。
“姑娘快看。”绣珠趴在船舱小窗上往后看,一边看一边笑。
她也探头看过去,后面紧跟着运送行礼的货船,宝来正站在船头学着摇桨,动作笨拙手忙脚乱一头的汗。
她忍不住笑了,再要四处观瞧,绣珠一把拉了回来,将帷帽扣在她头上,她一把抓下来扔在一旁,绣珠虎着脸道:“姑娘在路上说好的,再说了,越靠近杭州熟人越多……”
“好好好。”乔容忙道,“我不往外看就是。”
看书看不进去,拿过绣绷子一边绣花一边盘算,回了杭城先去李伯家中,问他可有了母亲和松哥的行踪,她算着日子,大伯父回到延溪已有月余,李伯肯定找着母亲了。
见到母亲后,和母亲一起到狱中探望父亲,再设法营救父亲出狱。
知府家的小女儿叫如月,如月和她同龄,曾数次跟着知府夫人来家中做客,自己也数次跟着母亲去过知府后衙拜望,又在各府的花宴生日宴及笄宴上常见,每回见了都是亲亲热热的,说一些刺绣啊写字啊抚琴的话,她还红着脸跟她说过,有一回在灵隐寺上香,偶遇一位公子,也不知为何,总是想起他。
说过这样的知心话,应该算是好友吧?
就去找她,可自己已经不是昔日的四姑娘,若是不成呢?
又想到其余几位千金,似乎都很亲热,似乎都说过一些知心话,没回延溪见到素华之前,总觉得那就叫闺中密友,可跟嫂子一比,与她们之间总隔着些什么,又缺了些什么,她越想也没信心。
宝来在外面大呼小叫,她想起宝来说过,秦来宝说要留下来解救父亲出狱,也许,他能成呢?
扭头问绣珠道:“你可知道李伯家的住处?”
“知道啊。”绣珠笑道,“李伯夫妇为了方便进府侍奉,就在咱们府后门外斜着向西那条街上买了宅子,那条街叫做小河街,李伯家是巷子里头一户。”
乔容点头:“回到杭城,我们先去小河街。”
绣珠嗯一声道:“姑娘,还有半月才能到家,先不去想那么多。”
“哪能不想呢?”乔容手扶了额头,“在延溪的时候,一心想着让素华嫂子好起来,没空去想其他,在马车上……”
在马车上净想着秦来宝了,她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上船后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停都停不住。”
“姑娘可以看出,画画,绣花……”绣珠眼珠一转,“趁着这些日子得闲,姑娘教我刺绣吧?”
乔容瞥她一眼:“不教。”
“教嘛教嘛,这回一定用心学,像以前一样坐不住,就罚我,罚我嫁不出去……”绣珠赌咒发誓。
乔容说声打嘴给拦住了,埋怨她道:“怎么拿自己的终身赌咒发誓?教你就是。”
她教得认真,绣珠也打起神去学,心中清净,时光易过,听着哗啦哗啦的摇桨声,客船夜泊昼行,十日后的傍晚停靠在万安桥下。
乔容与绣珠宝来一行下船后雇了马车,直奔小河街。
小河街头一户是一座三进的院子,宝来登上石阶拍响门环,却无人响应,又拍几下,依然沉寂无声,急得拍着门喊了起来:“李大伯,是我啊,宝来,张宝来。”